《人生》与《红与黑》主题比较阅读

2015-03-26 06:46柯勇
文学教育 2015年3期
关键词:于连人生

柯勇

内容摘要:爱情是文学说不完,道不尽的永恒话题。于连和高加林分别是19世纪法国著名小说家司汤达《红与黑》和20世纪中国小说家路遥《人生》中的主人公,这两位主要人物身处在两个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与彼此类同而又富有各自特质的人生道路,作家在塑造两位主人公人生发展轨迹时,都讲诉了他们感情发展的軌迹和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国度的情变悲剧。本文试图通过平行比较研究中的主题研究方法,从于连、高加林爱情性质的界定与深意,情变因素的解读以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情变悲剧所折射出的时代与社会悲剧意义等方面对他们的情变悲剧进行探究,以更好的理解这两部作品中作家所创作的爱情形态。

关键词:于连 高加林 情变

作家在创作一部文学作品时,经常会将个人观点或是自己的人生经历带到作品里面去。虽然在作家完成作品之后,作品便随之脱离了与作家的关系。但在进行与作品相关的研究时,作家自身的思想经历与创作意图却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结合作家自身的相关因素对作品进行分析和理解,也许会得到迥异的结果。《红与黑》的作者司汤达是一位高度关注爱情的作家,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理论创作,在司汤达身上都有热烈甚至激进的经历。而路遥,则是有着传统母性意识和现代女性意识相纽结的悲剧性爱情观,有着对传统道德的留念以及对现代文明的正视。两位作家虽然生活的时代不同、国度不同,但两人都始终坚持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反映社会现实与人生,他们身处的环境,虽属于东西方不同的文化环境,在爱情方面却有着相似的经历,同时又由于两位作家各自生活环境的特殊性因素,在他们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爱情便呈现出相似和相异的形态。

一.逐梦与背叛——于连、高加林爱情性质的界定与深意

于连、高加林与他们人生中女性的情感纠葛到底属不属于真正的爱情呢?在以往的研究中,有的学者将于连视作一个仅能通过接触并占有上层社会的女性来在权利和地位上投机倒把的狂热积极分子,认为于连和与他交往的两名贵族女性之间没有任何的爱情成份可言,有的只是对贵族女性的占有欲、征服欲以及借此对贵族阶级宣泄的报复欲而已,是为了政治地位和目的所进行的情爱。“他们的‘爱情体验,只能算是异性间的简单吸引和结合,正因为是‘简单的结合,才会使他们那么冷静,那么理智地去对待他们的情人”,连于连自己也曾说:“如果我竟然对这个金发大玩偶发生兴趣,那我就显得有点过分了”。因而认为于连的“爱情”是建立在没有丝毫情感的基础上的。将高加林与刘巧珍、黄亚萍的交往看作是知识分子在遭遇理想世界与现实社会矛盾时所获得的精神慰藉,当高加林满怀痛苦地回到祖辈生活的土地上时,处于一种混沌且茫然的心境下,而此时刘巧珍蓄谋已久的爱情攻势,让高加林得以在与刘巧珍的交往过程中暂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而得到精神上的一时放松与填补,是感激和困顿在精神上对异性的需求。而与黄亚萍的交往,则是高加林在试图打破自己农民身份的限制,最终走向城里并成为一个城里人所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已,是为了事业而进行的情爱。

我们可以从以往相关研究中看到对于连、高加林与女性交往经历分析的合理性所在,但我们在对文学作品或文学形象进行解读时,却不能被已有的研究视角和理论成果所局限。在通过利己主义和功利主义来解读于连、高加林与女性的交往经历的同时,我们也不应忽略他们建立在不平等的社会与阶级基础上,所迸发出的真正的爱情因素。当巧珍向被打回农村的高加林展示她埋藏已久的爱情时,高加林感觉到“巨大的感情的潮水在高加林的胸膛里澎湃起来。”,“爱情像无声的春雨悄然地洒落在他焦躁的心田上”,“巧珍淳朴美丽的爱情,使他对土地重新唤起了一种深厚的感情”,在这里,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刘巧珍与高加林所迸发出的爱情火光绝不仅仅是空虚精神世界的填补,更有质朴、纯洁的爱情蕴含其中。高加林一旦接纳了巧珍的爱情,就要让爱情的火光在光天化日下熊熊燃烧,当他们两人骑着自行车进城购买漂白粉时,围观的群众“有羡慕的砸吧嘴的,有敲怪话的,也有撇凉腔的”,但在他们两个人看来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时刻啊!甚至于后来他为了与黄亚萍交往而跟巧珍说出分手时,“像孩子一样大声号啕起来”,不难看出在这场情感经历中的两厢情愿与真情实意。而于连,在与徳·雷纳夫人见面不到两个小时就表达了爱的冲动——吻夫人的玉手。以至于后来在离开维里埃市3天和14个月后分别两次潜回徳·雷纳市长的家中,冒着被子弹击中的危险,与徳·雷纳夫人相会,于连的这种行为,绝对不会仅仅是“简单的异性吸引与结合”,而是有他们之间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的爱情在里面,甚至到后来,于连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下,将徳·雷纳夫人击伤,于连在事后对自己的行为是充满愧疚与自责的。甚至在得知德·雷纳夫人并无大碍的情况下,作出了安排玛蒂尔德在他死之后,把他们的孩子交给徳·雷纳夫人抚养的决定,可以看出于连对徳·雷纳夫人有源自内心的忠诚与信任。因此,通过以上的种种现象,在看到于连、高加林在对待这一番情感纠葛时个人化、功利化因素的同时,也应当能从纯粹的人类爱情本身,看到他们情爱的丰富多彩以及真与美的特质。

在那个时代生活下的于连和高加林,是理想的逐梦者,但他们却是生不逢时的人,虽然有各自对爱情的理解与追求,但是在时代与社会因素潜移默化甚至强行地干预下,他们不得不通过别的方式来体验爱情,甚至将爱情视作一种追求某种目的的手段。在理想与残酷现实的矛盾纠中,他们的情感经历也被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他们决心挑战阶级和社会地位的束缚,因而带上了背叛者的枷锁,背叛了传统观念和时代要求,背叛了热烈淳朴的爱情。虽然爱情和事业被牢牢纠结在一起,是他们在行动上前后矛盾的一面,但他们的爱情经历中真与美的东西,也是不能被忽略的。

二.偶然与必然——于连、高加林情变的个人因素与社会因素解读

“巴黎生活着千千万万个于连”,“高加林是那个时代知识青年的缩影”。处在某一个时代环境下的人物,总跟他们所处的时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于连、高加林这样的人,他们可以说是生不逢时,活在了错误的时代。但同时他们也的确是时代群体的代表。他们有各自鲜明而独特的性格,同时也被时代与社会因素所左右着。社会的安排与他们的人生定位背道而驰。因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情变悲剧,也就不可避免的既有个人因素的原因,也有社会因素的影响。

在个人因素上,于连生不逢时,恰恰处在了社会复辟与反复辟斗争的漩涡之中,但他却怀着通过努力从平民阶级跻身上流社会的远大理想。但当于连面对着远大理想和注定是一名看客身份的残酷现实,他便看清了被贵族所主宰的理性世界已经对他关上了大门,那么他能做的,便是转而在情感世界中寻求突破。从而实现对贵族阶级的挑战、报复以及征服的强烈欲望。因而他与徳·雷纳夫人的感情,从一開始便注定无法是纯洁和纯粹的爱情,其动机就是带有政治目的的。因而只要在那以后出现了能够使他获得更好晋升机会的对象,他们之间的这份关系便没有继续维持下去的意义。于是当于连以私人秘书的身份来到德·拉莫尔先生家中,在私人图书馆遇见德拉莫尔·小姐玛蒂尔德时,于连很快地便转移了目标,并与之开始了一段新的情感纠葛,接受朋友的建议,声东击西,以给元帅夫人写情书的方式刺激玛蒂尔德,并且最终得逞。于连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带着实现权力政治动机的。于连甚至对玛蒂尔德说:“是虚荣心把我召了回来,不是爱情”。高加林和于连一样,社会身份与知识背景让他与他所处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同样是一个怀着梦想却生不逢时的奋斗青年形象。高加林为了自己的理想,践行着知识决定命运的人生信条。对于脱农进城,有着坚定的理想信念,即使是在被剥夺了民办教师的资格打回农村,被束缚在闭塞的土地上时,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的理想。但是他这种坚定的信念,同时也是偏执甚至是冷酷的。当巧珍对高加林说出一番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表白:“加林哥,真的,只要有门道,我支持你出去工作……”,高加林的反应则是“苦恼地”摇头,深受中国传统重理性、讲究现实观念的影响,在高加林看来,事业与理想是大于一切的,爱情是理想与现实矛盾纠葛时精神苦恼地填补与慰藉。再加上高加林身上强烈的自尊意识与自卑性格,与巧珍的交往,高加林在意的是他们社会身份的不对等,因而在与一个无知的农村妇女结婚的问题上表现出强烈的自尊,他有远大的理想,甚至说出“我联合国都想去”的言论;与黄亚萍的交往,高加林又在期望与黄亚萍所代表的城里人保持平等关系的问题上,表现出强烈的性格自卑,在高加林见到黄亚萍时,“你现在位置高了,咱区区老百姓,实在不敢高攀”。因为他们甜蜜的爱情实际上是建立在高加林不当农民,即消除城乡差异的基础之上的。因而一旦所处的社会环境发生变化,感情的难以为继是在所难免的。如果说于连是为证明人格而爱,高加林则是为填补精神苦恼而爱。

人生的经历总能反映出社会的面貌。于连、高加林的感情之路同样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甚至制约。于连、高加林的情变有着太深的文化积淀、历史渊源和现实束缚,城市的先进与农村的落后,形成两种社会阶级和生活的对立冲突,对上流社会以及城市生活的向往与残酷的社会现实之间的苦苦挣扎。他们与女性的爱情,都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的,于连与徳·雷纳夫人和玛蒂尔德的爱情是不平等的,高加林与刘巧珍和黄亚萍的爱情也是不平等的。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他们各自的性格与人生信念造成的,但究其本质,则是贵族与平民阶级的严重冲突,社会身份的尖锐对立所带来的不可克服的结果。无论于连还是高加林,他们的爱情都带有浓厚的阶级与社会身份色彩。无论于连用多高的手腕赢得贵族女性的青睐,高加林以怎样的学识试图突破身份的限制,但终究无法跨越他们之间的“鸿沟”,他们的爱情便只能以悲剧结束。

如果出身平民的于连和高加林是弱者,他们就会按父辈们的生活方式生存下去。这种情变的悲剧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然而,在时代和社会环境下,他们性格中不安的成份,一开始就为他们的感情之路注入了悲剧因素。

三.真情与假意——于连、高加林情变的女性因素解读

在通过分析于连、高加林身上所带有的个人因素与社会因素来分析他们的情变悲剧时,也应看到在他们的情感纠葛经历中,相对应的女性因素的影响。

徳·雷纳夫人作为一位贵族夫人,在于连成为她家孩子的家庭教师时,在第一次见面时,被于连那近乎女性的容貌和困窘的神态所吸引。被于连惊人的记忆力和学识所吸引,但是当于连竟敢大胆的要亲吻她的手臂时,“她责备起自己来了,她觉得她的气愤来得不够快”。当她在与于连之后的接触中萌发出了爱意,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恋爱的少女时,她与于连之间的阶级地位和阶级意识却是从来都没有被改变甚至是削弱过。不仅于连十分清楚自己下人的身份和地位,就连徳·雷纳夫人也时刻明确这一点。虽然可以说徳·雷纳夫人在背负着巨大的道德和内心压力的情况下,对于连产生了难以自拔的爱情。阶级身份的烙印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真她。而在与玛蒂尔德的情感纠葛中,这样一位高傲、冷酷,以取笑、讽刺别人为乐的贵族小姐,她竟然被于连所吸引,并不是由于于连身上高贵的东西,而恰恰相反的是,玛蒂尔德对于连的偏爱是出于于连身上与玛蒂尔德身边高贵、低沉、无趣的上流社会所截然不同的特质,是在玛蒂尔德空虚时生活及时的调剂而已,所以她对于连的偏爱是没有柔情的爱情。而于连对她的轻蔑和冷淡反而加深了她对于连的兴趣,才让于连欲擒故纵的手段得逞。但当玛蒂尔德在确认自己被爱上之后,就“彻底鄙视他了”。可以发现,玛蒂尔德对于连不是出于真爱,她“对于连的爱情本质上只是一种姿态,她要表示给人看:她自己是多么不平凡,多么的勇敢,竟肯把自己的贞操交给一个平民”。

高加林的情感经历与于连有着相似之处。高加林与黄亚萍的爱情,的确有甜蜜的罗曼蒂克时光,但他们的爱情,也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够摆布的。黄亚萍在思想上具有很强的社会身份意识,高加林的才与貌,都是为黄亚萍所欣赏和爱慕的。但是高加林农民的身份,她是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当高加林因为意外的变故,走“后门”被人检举,再次回到农民的身份时,他们之间美好但十分脆弱的感情,自然也就无法再维系下去了。

酿成于连、高加林的情变悲剧,在关注男性主人公相关因素的影响同时,也应看到与之对应的女性在他们情变悲剧中的作用,从女性形象的角度,来认知他们的感情在那样的时代和环境背景下,是如同七彩肥皂泡,注定是难以长久地维持下去的。

四.遗憾与启发——于连、高加林情变所折射出的时代与社会悲剧意义

爱情,是人类最永恒的话题,也是人类最永久的追求。社会的发展与变革,在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感悟方面起到了很大的调节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反过来,通过形式各样的爱情作为一扇窗口,我们也能够从中观测到所反映时代的社会制度,反映那个时代的风貌。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往往要受制于社会经济发展,当社会还没有充分发达时,爱情还无法成为纯粹意意义上的爱情,人们更多的考虑的是它的附加产物——是否有利于自己才能的发挥。因此于连、高加林在阶级与社会的局限下,试图去打破,去背叛,或许一开始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尾,但却折射出在那样的时代环境下,个人发展与爱情追寻的矛盾冲突甚至不可协调的现实。千千万万于连与贵族女性的情感纠葛,千千万万知识青年在农村与城市之间的情感抉择。透过他们的情变悲剧,有助于让后来人能正确看待人生和爱情道路上的失误,也让我们认识到他们的情变悲剧不仅属于他们,也属于那个时代。

参考文献

【1】《红与黑》[M],司汤达著,郭宏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2】《人生》[M],路遥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3】浅论路遥《人生》高加林的爱情悲剧[J],陈为民,文学评论,2008年第6期

【4】《Stendhal》[M],AldaMoloff,盛澄华,王承言译,上海新文艺出版社

【5】于连和高加林悲剧的文化思考[J],刘绿宇,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外国文学研究,1990,(9):68-71)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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