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辉玉,李齐,吴秋凤(武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历史断裂的追问与启示——马克思现代性思想境域的一个考察
田辉玉,李齐,吴秋凤
(武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摘要:现代性至今作为描述人类社会历史进程的关键词,是以人类历史方向的改弦更张映入眼帘,而且昭示着人类社会从此进入到文明时代。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现代性思想核心,是以实践活动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阐明现代性的本质内涵及其逻辑,要在深入社会现实中构建中国特色现代性的方向。
关键词:现代性;主观意识;历史;实践;中国特色
现代性之所以被我们关注、凝视,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它凸显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方向上的变更,以及由此给人们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体验,或者说,现代性代表着现代生活与传统生活、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现代精神与传统精神等等之间的断裂。人类历史的这种断裂必然昭示着人类社会从低级走向高级、从封闭走向开放、从蒙昧走向开化。然而,无论我们以怎样的心情来表达人类历史发展方向的变更,在马克思那里,人的实践活动是而且首先是促成这一历史事件形成的根本动力,亦即成为促使人类历史进入现代性范围的推动原则。
不容否认,能够促使历史断裂的条件,在16—18世纪的欧洲这片土地上产生,它可以被看作宗教改革、工业革命以及启蒙运动这些历史事件的产物。这些历史事件所导致的一个最为主要的后果就是,现代的与传统的势不两立,亦即“一幅‘坚固的’图景和一幅‘融化的’图景。”
可以认为,社会历史的极具变化,应当在其经济、政治和精神三者当中找到其发生的根源。就此而言,现代性所要表达的意蕴也就从经济、政治和精神三个层面上被确定下来,这种确定让我们熟悉的事情在于,历史已经把传统移交给现代,人类已经从农业经济生产步入到工业经济生产,已经从宗教信仰走向独立意识,已经从愚昧无知走向文明开化,人类社会已经从封建社会走向现代社会。因此,现代世界随即形成,因为人类已不再以乡村为生活的固定居所,已不再以宗教信仰为慰藉心灵的灵丹妙药,更不以伦理道德为普遍交往的纽带和准则。路德的宗教改革揭示了人从教会黑暗的统治下走向光明的勇气,工业革命为现代人造就了前所未有的都市生活,并伴随着由笛卡尔所开启的人类独立意识对于自然的征服欲望。对于人类来说,“重要的是人类生活和活动的过程、力量和表述:人们工作、运动、开垦、交往、组织或重组大自然和他们自己——资产阶级所带来的新的和不断更新的活动模式。”[1](p120)人类历史正是在如此“融化的”图景中抛弃掉了凝固在自身上几千年旧有的东西。就此而言,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就不仅仅是宣布让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纲领性文件,对于那些具有历史责任的人而言,这份宣言首先是而且应该是向世人宣布,人类历史直到今天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断裂,因为它宣布,“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2](p402-403)而且“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2](p403)
无论是宗教改革也好,还是工业革命也好,甚或是启蒙运动也好,这些历史事件无非揭示了这样一个值得深思的议题,即人在社会历史中的生活和作用。把人作为现代性问题的核心,作为我们看待历史断裂的转折点,它说明的是,“现代的男男女女试图成为现代化的客体与主体、试图掌握现代世界并把它改造为自己的家的一切尝试。”[1](p1)就此所要表明的意义,在马克思那里也得到准确的表达,虽然只是否定性的表达,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敬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2](p403)与此同时,“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2](p403)人在历史变革的过程中,抛弃掉了自身所带有的以往任何旧有的遗痕之后,人自身被坚决地确立起来并被承认,被看作现代世界的主人,这里所说的主人无非是“以物的依赖性的人的独立性”为其奠定方向的。值得指出,作为世界的主人而言,他是以主体性的确立被理论化的,是以人自己所具有的主观精神(意识)被道说的。按照哈贝马斯的说法,“现代性的自我理解不仅表现在理论的‘自我意识’,表现为针对一切传统的自我批判立场,而且也表现为‘自我决定’和‘自我实现’的道德观念和伦理观念。”[3](p122)由此看来,人作为历史变革方向的直接受益人,他获得了从未有过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在现代性中,“人获得了自信,信任自己的那种作为思维的思维,信任自己的感觉,信任自身以外的感性自然和自身以内的感性本性;人在技术中、自然中发现了从事发明的乐趣和成就。”[4](p4)难道这不正是现代人所过的生活吗?宗教改革、工业革命、启蒙运动这些历史事件,难道不是在人的基础上被我们理解的吗?宗教改革的结果突出了人的独立性和自信,工业革命提升了人对技术和自然的征服力量,而启蒙运动开拓了人从此开始相信自己的思维,而不是宗教的教条。
值得关注的是人类社会历史的转变——宗教改革、工业革命和启蒙运动——一如既往地改变着人的生活方式、精神观念等,其余力至今不衰。在这种情况下,揭示人类社会历史的基本原则,就成为我们把捉历史发展方向的根本指针。
如果我们不停留在历史转变的细枝末节上作无休止的争论,那么黑格尔哲学最为值得我们继承的地方在于,人类社会历史断裂的最为精准的划界在他那里清晰地显示出来。因为,只有黑格尔,也仅仅只有黑格尔,把人类社会历史的断裂看作为主观意识的胜利,看作自笛卡尔以来人类自我意识的确立,看作现代世界形成的里程碑。因为,人类历史的断裂始于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自由地、历史地自我创造的、自我规定着的,他们不是被自然固定了的东西,他们根据那个认识而建立起他们的世界。”[5](p31)但问题并不止于此,黑格尔并不满足于仅仅揭示主观意识的胜利对于人类社会历史断裂所具有的历史意义,更为重要的是,黑格尔要通过对这种主观意识的观点进行批判性审视,开启一条通达社会现实的道路,就像伽达默尔所说的,“因为黑格尔哲学通过对主观意识观点进行清晰的批判,开辟了一条理解人类社会现实的道路,而我们今天仍然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中。[6](p113)由此可见,在深入历史本质揭示历史发展规律的道路上,黑格尔与主观意识观点彻底地决裂了,而且我们今天依然生活在这种决裂的社会现实当中,
然而,对于黑格尔而言,深入社会现实并在社会现实中理解历史的过程,本质上是一个逻辑的过程,而且是一个仅存于思维内部的逻辑过程,亦即精神自我运动的过程。进一步而言,对这个逻辑过程最为确切的表达,就像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把国家看作为市民社会伦理本质的实现一样,他在《精神现象学》中把人类创造历史的活动,看作为绝对精神外化自身的结果,看作人的自我意识按照绝对精神的意图不断自我实现的结果。如此一来,在人类社会历史断裂之后重新奠定历史之本质的道路上,或者说,在黑格尔矢志不渝地解答人类历史之谜的努力上,黑格尔走到了尽头。这里的尽头所要表达的含义在于,“历史哲学的原则就是‘自由意识的进步’,历史哲学也就以这一事件结束了。”[7](p44)也因此,马克思说道,“绝对的批判返回到自己的出发点,就结束了思辨的循环,从而也结束了自己的生涯。”[8](p347)
如何解决解答历史之本质的问题,其实就是如何解决“弄清楚哲学的内容如何就是世界的或者可经验的现实的内容。”[9](p271)对这个问题具有实质性进展的解答,不能够仅仅从意识、精神等等出发,而是要从社会现实本身出发,从人的意识、精神所由之形成的基础出发。虽然人的意识、精神在致力于推动社会历史前进中功不可没,这可从启蒙运动、宗教改革这些历史事件中得到确凿无疑的佐证。但任何以意识、精神为原则的哲学、历史学、社会学等等,都必然要把社会现实,以及必然要把社会现实在时间中展开的历史表达为“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发展史,表达为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所具有的对历史知识的短视,亦即表达为“脱离现实精神和现实自然界的抽象形式、思维形式、逻辑范畴。”[8](p218)
在揭示历史原则的方向上,就像人类社会历史的断裂发生不可避免一样,马克思从人的实践(“感性活动”)出发,倒转了以往思想家对历史所作的以“意识内在性”为原则的解释路向,从而使以前的历史哲学终止于此。在马克思看来,历史之为社会现实的展开,之为人的时间性的延续,它的根基就在于人的实践活动,在于以人的实践活动为原则的现实的个人的确立,更在于以实践活动为原则的人类生存的未来筹划。这里提示的筹划,它的真理性在于人类生活的整个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的结果”,[8](p529)也因此,“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8](p529)
由此可见,如果我们把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看作为人类社会历史断裂后的理论表达,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在于西方资本主义的产生与现代性之间的本质关联,一方面在于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就其不能脱离开现代社会而言,必须被归结为是对现代社会历史本质的揭示,从而在人的实践活动中被确证的事实。就此而论,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首先是在以人的实践活动为基础的历史观中形成,并在切中当今社会现实中被诉诸为“时代精神的精华”。所以,不言而喻,马克思从实践活动出发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不仅是洞察现代性本质和内涵的“历史科学”,而且必将为中国特色现代性的建构提供一条切实可行的方案。
不可置疑,中国特色现代性的构建不仅符合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而且更是中国在实现现代化过程中需要面对与解决的时代课题。同样不可置疑的是,中国特色现代性的构建,不可能按照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路径,照搬西方现代性发展模式。这样的肯定,其缘由在于一方面从西方社会历史的断裂这个历史情况来看,中国社会历史不存在西方严格意义上的宗教改革、工业革命和启蒙运动,这使得中国社会不具备西方社会现代性成型的基因,另一方面中国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所实行的改革开放,具体来说,即工业化进程、民主化进程以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进程等,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上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至今已经被历史证明了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道路。
如此一来,中国特色现代性构建方向的进一步明确化,以及在理论上开拓出中国特色现代性建构的思想路标,就成当今中国社会转型时期需要致力解决的课题。对这个课题的研究,首先而且必须以马克思现代性思想为根本方针,必须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为根本理论纲领,唯有此才能够向世人展现中国特色现代性所具有的个性和魅力。马克思从人的实践活动出发,把实践活动作为历史的基本原则,从而在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中,深刻地洞察并批判了资本主义现代性给西方社会带来的一系列非人化的发展,亦即异化的发展,发展的异化。就此而论,西方现代性突出的负面影响在于使人在经济领域、政治领域和文化领域走向了异化,使得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陷入困境,从而不得不在国界以外进行所谓的善意的谋划,以谋求自身发展的需要。因此,中国特色现代性的构建,即走出一条中国风格的现代化的道路,在经济上就需要克服异化劳动的宰制,在政治上瓦解虚妄的民主,在文化上摆脱“拜物教”的统治。
首先,以人的能动的实践活动克服异化劳动对人的宰制,使人在积极地占有以往全部财富的同时,真正成为历史的主人。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8](p185)这说明,马克思把人的异化的扬弃,看作对整个私有财产占有基础上的人的异化的克服,这种克服之所以能够实现,就在于它是在以往全部社会财富的基础上进行的,而以往社会财富的产生,无非就是人的实践活动的结果,是人实践能动性的积极确证。
其次,以人的能动的实践活动克服由于资产阶级的掌权所承诺人们的那种虚假的民主,进而把真正的民主还给人民自己。在这一方面,马克思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而阶级斗争是人类从阶级社会走向民主和自由的共产主义社会的根本动力。在这里,阶级斗争无不体现出劳动人民在自己的实践活动中所具有的变革旧世界的巨大能量,亦即蕴含着人民群众对真正属于自己的民主和自由的迫切愿望。对此,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宣告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的解体,只不过是揭示自己本身的存在的秘密,因为它就是这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8](p17)很显然,无产阶级自身就是这个异化了的世界的秘密——资本主义社会是它的公开完成,就是资本主义现代性负面影响的实际拒绝者,就是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宣布这个资本主义世界政治制度瓦解的“牧师”。
最后,以能动的实践活动揭穿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幻象,把真正属于人的文化生活展现出来。西方现代性最为主要的风格就是人的理性,它通过高扬人的理性来树立起人的主体性。但是,这在马克思看来,未能识破资产阶级统治秘密的人们,其所使用的理性无不落入到资产阶级造就好的意识形态幻象当中,并成为资产阶级生产方式、政治统治下的俘虏,而且还在亦步亦趋地跟在资产阶级后面乐不思蜀,享乐主义、拜金主义以及奢侈的生活便是其结果。与此相反,马克思义无反顾地针对这种意识形态的幻象,对无产阶级说道,“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8](p420)因此,在马克思那里,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统治思想的克服,是在无产阶级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之后才有可能,即“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8](p194)马克思这里所说的“感性意识”究其实质而言,乃是人的感性需要,是在对象中体现人的生命活动丰富性的感性生活,当然也成为抵抗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幻象的武器。
总而言之,马克思现代性思想在历史唯物主义中得到不断的丰富与发展,与此同时,中国特色现代性的建构,也就能够在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积极的和消极的)的内涵和逻辑的揭示中,找到既是理论的基础,也是经验的基础,而这个基础就是人的实践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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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晓予
·政治文明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及其对当代中国社会的启示”(14BZX009),湖北省高校马克思主义中青年理论家培育计划“马克思理性批判思想及其时代价值研究”(14ZD048),武汉工程大学人文社科基金项目“唯物史观的资本批判与当代中国问题研究”(R201401)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田辉玉(1964—),男,武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李齐(1981—),男,武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吴秋凤(1962—),女,武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5)12-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