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评析

2015-03-22 14:28
关键词:技术理性马尔库塞意识形态

蒯 正 明

(1. 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北京 100732;

2. 温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研究所, 浙江 温州 325035)



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评析

蒯 正 明1,2

(1. 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北京100732;

2. 温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研究所, 浙江 温州325035)

摘要: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技术理性已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而且,由于它披着超阶级的、非政治的面纱,反而呈现出更大的控制能力。通过对科技理性意识形态化的阐释,以及这一“内核”展开下的“虚假需求”和“额外压抑”的分析,马尔库塞揭示了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人成为“单向度人”的原因所在。针对技术理性所造成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提出了超越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的构想,即通过“总体革命”实现“新社会主义”。

关键词:马尔库塞; 意识形态; 技术理性

在我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术界对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就已涉及,并涌现了大量的理论成果,主要表现为:一是直接以马克库塞意识形态为主题的研究。如秦恒认为,马尔库塞意识形态理论实质上也就是对发达工业社会中科学技术如何执行意识形态职能的研究,它通过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来对其进行全面控制[1]。二是对马尔库塞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进行分析。如谢玉亮认为马尔库塞对技术理性的批判深刻揭示了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理性对人的否定性,以及发达工业社会单向度的根源[2];糜海波认为马尔库塞对技术资本主义的批判是对技术异化意识形态的斥责,揭露了发达工业社会在把人引向畸形幸福的同时塑造了单向度的人[3]。三是比较研究。如刘光斌对马尔库塞、哈贝马斯和芬伯格的技术理性的社会批判思想进行了比较分析。认为马尔库塞指出技术发挥了意识形态的功能,技术的合理性变成了统治的合理性;哈贝马斯把技术合理性看做是一种工具合理性,分析技术如何转变成意识形态;芬伯格批判吸收了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的研究成果,重视技术的可选择性,从技术批判理论的角度分析技术合理性与社会统治的关系[4]。上述研究成果都从不同方面对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展开了分析。相比较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的研究努力做到:一是较为详细阐述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何以成为意识形态,并在此基础上较为详细分析科学技术意识形态是如何通过对人的思想意识和心理操控使人成为“单向度”的人。二是更加注重对马尔库塞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的整体性把握,尤其是本研究涵盖了其在不同时期的著作,包括《爱欲与文明》(1955)和《单向度的人》(1964),以及我国学者任立编译的《工业社会和新左派》一书中收录的马尔库塞两篇代表性的文章:《当代工业社会的攻击性》(1956)和《反革命和造反》(1972)。通过全方位的资料收集和整理,力图更为全面、完整地把握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也有利于从不同方面,包括社会学、哲学和心理学等视角,理解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三是注重客观评价。本文在注重多视角展现马尔库塞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同时,也注重对其进行多视角的评价,力图通过评价使我们既能够认识其理论的积极意义,也能够较为全面地认识其理论的不足。

一、 技术理性何以意识形态化

技术合理性是现代社会尤其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早在19世纪,马克思恩格斯在看到科学技术正面作用的同时,就指出了它可能成为剥削人的工具,但马克思恩格斯主要是从社会关系和制度出发分析这种压迫的根源。马尔库塞在此基础上高高举起技术理性批判的旗帜,他在肯定技术能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同时,认为科学技术的运用也造就了一种新的社会统治力量。

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技术已经变成了实施全面控制的意识形态,因为它本身已变成资本主义统治体系的一部分。“这种意识形态属于已确立的社会机构,它是该机构继续运转的必要条件,是其合理性的组成部分。”[5]116他认为,科学技术不仅仅只是我们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工具,反之,它已经介入到政治体系运作之中,成为控制社会生活的基本要素。这样,原来作为人对自然统治的科学技术,现在越来越成为对人实行奴役和统治的基础。那么技术理性又是通过何种途径来实现对社会的统治,并使自身意识形态化的呢?

第一,资本主义制度用科学技术来证明自己的合理性。科学技术按照效率的标准而不是人性的标准设计了一个世界,它以自身为媒介,介入到资本主义制度体系之中,同时,资本主义制度用科学技术来证明自己的合理性,特别是通过科学技术发展所带来的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改善来提高人们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认同。正如马尔库塞所指出的:“发达工业社会和发展中工业社会的政府,只有当它们能够成功地动员、组织和利用工业文明现有的技术、科学和机械生产率时,才能维持并巩固自己。”[5]5

第二,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的广泛运用使得资本主义奴役的方式发生巨大变化。在马尔库塞看来,科学技术的运用及机械化的全面推进使资本主义早期的剥削和统治方式发生了变化,使得“显而易见的剥削根源消失在客观合理性的外表后面”[5]27。也就是说,现在不是直接的经济剥削和压迫,而是人受到机械的全面支配,包括人的身体和思想。人被彻底整合、同化到现存的机械化生产系统中,从而“使得机器成为任何以机器生产程序为基本结构的社会的最有效的政治工具”[5]5。在这种情况下,“机器似乎在给操作者灌输着一种使人昏昏沉沉的节奏”[5]23。

第三,在“科学”或“合理”的名义下消除了政治系统内的一切否定性因素。由于全面的机械化,技术理性使整个社会被合理地、有效地组织起来。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统治现在表现为纯粹的技术管理。技术理性的逻辑成为社会生活所有领域的普遍逻辑。这样,“正常社会生活”被全面纳入技术管理的范围之内,并且由于这种社会统治是以“科学”或“合理”的面貌出现的,使得人们对其不满和反抗被贴上了“反科学”的标签。因此,与传统的、直接的政治暴力的意识形态不同,借助技术理性的新的统治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意识形态,它并不强迫,但它却有整合的功能。它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部整合进自己的价值体系中,从而在 “科学”或“合理”的名义下消除了政治系统内的一切否定性因素。

综上所述,在马尔库塞看来,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技术理性已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而且,由于它披着超阶级的、非政治的面纱,反而呈现出更大的控制能力,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由此转变成“单向度”的社会。

二、虚假需求:科学技术意识形态对人思想意识的操控

如上所述,在马尔库塞看来,技术理性的意识形态化是发达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技术理性意识形态作用的发挥并不是单独起作用的,它与人们的日常生活,与人们自身的需求结合在一起。对于人的需求,马尔库塞将其分为“真实的需求”和“虚假的需求”。在他看来,“真实的需要”主要是满足人最基本的生活需要。“虚假的需求”是指:“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5]6因此,虚假需求是统治阶级为了自己的特殊利益强加给个人的结果,而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对人造成的额外压抑,正是通过对“虚假需要”的强制性建立和满足来压抑人的“真实需要”。

在马尔库塞看来,发达资本主义社会阶段,科学技术使社会物质产品得到极大的丰富,使得民众为充裕的物质产品而乐此不疲。马尔库塞认为,追求物质享受并不是人的本质特征,但是,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物质需求却成为人的主要的需求,在各种各样的“虚假需要”面前,人拜倒在物的面前。

不仅如此,在马尔库塞看来,现代西方社会推行高生产、高消费的措施也是维系资本主义制度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单向度社会在利润最大化的逻辑下生产出吸引人的商品,并鼓动人们过度消费。”[6]这不仅是由于刺激消费是资本主义经济持续增长的动力,同时通过制造“虚假的需求”也是掩盖资本主义剥削实质,实现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操控的需要。“在这里,社会控制所强求的正是对于过度的生产和消费的压倒一切的需要。”[5]8正因为如此,资本主义社会动用一切宣传机器,促使人们相信他们需要这些产品。在这些产品面前,“工人和他的老板享受同样的电视节目并漫游同样的游乐胜地……,黑人也拥有凯迪拉克牌高级轿车”[5]8。由于社会不同阶层的人从社会产品中获得了好处,以至于让人感觉,人们之间并不存在多大的悬殊。受到“虚假的需求”支配的结果是,人们把受操纵的生活当做舒适的生活,把社会的强制当做个人自由,从而丧失了对现存制度的否定性,成为“单向度的人”。

总之,在发达资本主义阶段,丰富的产品起着思想灌输和操纵的作用,它们引起一种虚假的难以看出其谬误的意识。然而,由于能够使更多的人得到这些给人以好处的产品,因而虚假需求所进行的这种思想灌输便不再是政治宣传,而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大量消费品和大众娱乐使人们的需要得到扩大和满足、产生一种幸福感,人们沉迷在这种幸福感中,使人在生活的享乐中将工业文明的强制意志内化为自我的理想,进而使“人们已经在内心深处接纳并认同了现存的社会秩序,普遍盛行的服从意识反过来又维系了异化机制的稳定性”[7]。在马尔库塞看来,这种“虚假需求”正是发达资本主义控制的新形式。

三、“额外压抑”:科学技术意识形态对人心理的操控

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但马尔库塞通过引进弗洛伊德心理学,认为爱欲是人的本质。马尔库塞认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最有价值之处,就是他的哲学思想。“弗洛伊德提出了一种‘人’的理论。”[8]3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心理调节有两大原则,即快乐原则与现实原则。首先,人受快乐原则支配,但是人的这种本能的追求如果不加限制就造成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不断冲突。因此,人还要受现实原则的支配。即对人的本能实行不同程度的压抑。

马尔库塞认为:“现实原则的特定历史机构和统治的特定利益,除了造成那些为文明人类的联合所必不可少的控制以外,还引进了一些附加的控制……,我们把这种产生于特定统治机构的附加控制称为额外压抑。”[8]20据此,马尔库塞进一步将人类文明对人的压抑分为“基本的压抑”与“额外的压抑”。“基本的压抑”主要是一般文明所要求的现实原则对本能的欲望作一定程度的限制、克制或延迟。这种压抑是不可避免的,因而是一种基本压抑。所谓的“额外的压抑”是“为社会统治所必不可少的约束。它与(基本)压抑的区别在于,它是为使人类在文明中永久生存下去而对本能所作的必要‘变更’”[8]19。“额外压抑”是对本能的基本的约束之外附加的压抑,与此对应的原则是一种操作原则。

对于基本压抑和额外压抑的区别,马尔库塞认为在前技术阶段,因为社会统治要消除匮乏,所以这一阶段人所面对的是基本压抑;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的物质需求得到极大的满足,从而减轻甚至消除了对本能的“基本压抑”,但是工业文明对人的本能的总体压抑并未因此而减少,因为这一阶段人不得不面对“额外压抑”,即“先进工业社会里对心理的系统操纵和控制”[9]5。这种心理控制主要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技术理性是按照效率原则而不是伦理原则实现对人的支配。它要求人们为了实现无尽的物质享受这个“崇高”的目标,必须作出个人牺牲。这样,资本主义对个人的压抑就在进步的外衣的掩护之下变得合理了,也使社会的等级制在劳动的社会分工的掩护下披上了合理的外衣。“劳动分工越专门,他们的劳动就越异化。人们并不在过自己的生活,而只是在履行某种事先确立的功能。”[8]25由此进一步遏制了人们对统治者的反抗。

第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渗透。任何统治阶级的统治都有赖于一整套统治体系,资本主义也不例外。资本主义的统治体系从根本上是为了资产阶级的利益。在这一统治体系之中,每一个社会个体,自出生之后,不仅要接受家庭对其进行伦理、道德的教育,更为主要的是资产阶级通过各种传播媒介,无孔不入地侵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不断地向民众宣传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使人们在无意识中接受现行的社会制度,这样 “极其强大的教育和娱乐机器把他同其他人结合在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中,使他们不会再萌生任何有害的念头”[8]65。

第三,自由变成压抑的工具。在马尔库塞看来,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的全面统治使“自由”成了统治秩序之内的一种自由,或者说,“自由成了一种统治形式”。正因为如此,针对资产阶级宣扬的所谓自由,马尔库塞指出:“决定人类自由程度的决定性因素,不是可供个人选择的范围”[5]8-9。对于资本主义的选举民主,马尔库塞对其科学性表示明确的怀疑,“因为赞同法西斯制度(而且可以说是真正赞同这样—种制度)也可能符合民主程序”[5]94。

四、新社会主义:超越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的构想

针对科学技术意识形态所造成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提出了未来社会的目标。他把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看做是极权主义,而把苏联的社会主义模式也视为一种极权主义。既然资本主义国家和苏联的社会主义都是极权主义,那么他所追求的第三条道路既要批判现代资本主义,也要批判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他所选择的是“新社会主义”。马尔库塞认为,新社会主义在增加物资和服务的数量,消灭贫困的同时,更要人身心的发展,使生产服从于人的真正需要,消除科技发展给人身心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在政治运作上,新社会主义实行的是直接民主,“对建设社会主义来说,大多数人的‘直接民主’是最适当的管理形式,这一点过去是正确的,将来也是正确的”[9]123,这种直接民主就是大众的广泛参与,大众的自我决定。在基层,马尔库塞认为“这一民主允许建立地方性的自治基地”[9]123。因此,这种直接民主就是公众直接参与公共事务的决定,是一种大众参与的民主。总之,未来新社会是人的爱欲得以实现,人的异化得以消除,个人与他人及社会完全和谐一致的社会。

那么通往未来社会的途径是什么呢?在马尔库塞看来,需要有一种根本性的质变,需要进行“总体性的革命”。因为在现存秩序中是无法找到通向理想之路的,在资本主义社会是无法按照一条科学必然性的道路去实现社会主义的理想的。马尔库塞所说的“总体革命”的目的不仅是要实现人们的物质解放,更要实现人们思想和精神的解放,从而把人从异化状态中解放出来。

关于“总体革命”的战略和策略,马尔库塞反对用革命的手段,这主要源于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资产阶级政府手中掌握强大的军事力量和警察力量;二是工人阶级中改良的意识还占着统治地位。为此,马尔库塞认为新社会主义的实现首先要以大众的意识和心理革命为根本,他提出的策略是:一是通过议会外的斗争向资产阶级的政权进行攻击,促使其动用武力,这有利于人们认识资产阶级政府的本质,进而在实践中促使人们思想上有所觉醒;二是主张大众同现存的一切彻底地决裂,拒绝现存的生产生活方式,拒绝发达工业社会的物品、教育等。

关于革命力量问题,马尔库塞认为传统工人阶级已经难以承担革命动力的作用。这主要源于发达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结构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为工人阶级的绝大部分被资本主义社会所同化。在1972年发表的《反革命和造反》一文中,他再次强调这种思想,认为:“在大多数工人阶级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不革命的”[9]84。那么,发达资本主义新力量是谁呢?对此,他给出的答案是“新左派”。新左派处于社会的两端:一端是“幸运者”,另一端是 “不幸者”。“幸运者”是掌握较高科学文化知识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在马尔库塞看来,人的解放的实现是不可能“自发”形成的,这就需要通过知识分子的催化作用来重新点燃传统工人阶级内心的革命火焰。知识分子之所以具备这一条件,除了他们掌握较高水平的知识之外,还源于他们具有很大的独立性,具有批判精神和思考问题的能力。青年学生也是重要的力量,每次大的运动和革命都离不开青年学生的作用。“不幸者”是由流浪者和大老粗、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其他有色人种、失业者等组成, 他们的社会地位低,受剥削也最为严重,对这个社会表现出强烈的对抗情绪。

五、 几点评析

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在诸多方面已与马克思主义时代发生变化的条件下,阶级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是通过什么过程或机制去制约社会秩序?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用什么样的媒介去防止无产阶级认识到自己的利益和使命?社会变革的希望何在?上述问题也是马尔库塞在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着力思考的问题。其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的积极意义在于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他在普通人还在感受到科技带来的好处和利益时,揭示了科学技术的应用产生了一种新的异化和物化的生存方式,并从多个层面说明它是如何成为现代“意识形态”的,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这样一个不合理的现象,即“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奴役的加强”[9]82。这为创建适应发达工业社会条件下的意识形态批判理论提供了基础,同时对于我们树立正确的科技观也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二是拓展了我们看待资本主义文明病症的新视角。马克思对早中期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可谓入木三分,但早被马克思诊断为病入膏肓的资本主义为何在上百年之后依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看到资本主义的新变化。马尔库塞正是从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的视角看待资本主义的新变化。这种变化主要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凭借着科学技术意识形态这种新的控制形式,使人的意识变为了“单向度”的意识,进而消解了人们的反抗意识。马尔库塞的这种反思对于我们从新的角度加深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三是马尔库塞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虽然立足点在资本主义社会,但它对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也具有很强的启发意义,尤其是要求我们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不能忘记人的“精神家园”建设,要将文化建设与社会建设结合起来,通过文化建设“找回我们自己的‘存在之感受’”[10],同时要坚持以人的发展统领经济和社会发展,彻底颠覆以“物”为中心的社会发展逻辑。

总之,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理论对我们拓展对意识形态的研究,深化对资本主义的认识,以及对当前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都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但总的看来,其理论也存在着明显的缺陷。

第一,马尔库塞在分析科学技术意识形态带来的种种问题时,没有把它看做是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现象,而是理解为科学技术革命潮流本身固有的属性,这是不正确的。因为科学技术就其本质来讲,是中性的。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对于推动社会的进步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问题的关键是科学技术背后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生产关系。然而,马尔库塞却将科学技术本身看成是万恶之“源”。其结果不仅使人误认为科学技术本身造成了发达资本主义的种种弊病,也不利于我们认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第二,马尔库塞在对“需要”的认识上存在很大的缺陷。如虚假需要和真实需要的区分标准是什么?作为的确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的衣服和社会消费品(带有操控意识的商品)的服装如何区分?马尔库塞也承认:“归根到底,什么是真实的需要和虚假的需要这一问题必须由每个人自己来回答。”[5]6但同时,他又认为人们现在都是被控制的和不自由的,人们没有分辨真假的能力。马尔库塞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自然在他自己和人民大众之间划下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为更多人接受其思想筑成了一个难以克服的障碍。

第三,在马尔库塞看来,马克思早期运用异化劳动理论对资本主义的揭露和分析显示出了生命力,但是由于马克思忽视了心理学,并不能完全地揭示出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个体心理学的研究因此而成为马克思理论中的“空场”。为此,马尔库塞引入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解释了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反抗意识消减的原因,这是值得肯定的。然而,他却把“爱欲解放”视为人类生存的最高目标,而忽略了对发达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分析,没有考虑到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等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实质上,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异化“主要体现人的‘物化生存’,即人对物的依赖和物对人的统治”[11],集中表现为资本主义异化了的社会关系。从这个角度上来看,马尔库塞虽然对发达资本主义“单向度的人”及其表现进行了深刻的分析,但却没有找到造成“单向度的人”的根本原因。

第四,就马尔库塞“总体革命”的思想来看,也存在着明显的矛盾。他一方面看到了“单向度”的人是由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但是他又反对改变现存社会制度的基础,这就使马尔库塞的革命观陷入了无法摆脱的困境。因为,一方面要他认为新社会主义的实现必须以改变大众的意识、心理为前提,但是事实上要改变大众的意识、心理,又必须以改变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为前提,从这方面说,马尔库塞虽然认识到发达资本主义面临的问题,但不可能找到改变这些问题的正确途径。

参考文献:

[1] 秦恒. 马尔库塞与科技----意识形态批判[J]. 武汉科技学院学报, 2004,17(7):79.

[2] 谢玉亮.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解析[J]. 北京社会科学, 2014(12):94.

[3] 糜海波. 马尔库塞:技术资本主义批判[J]. 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 2010,31(1):82.

[4] 刘光斌. 技术合理性的社会批判:从马尔库塞、哈贝马斯到芬伯格[J]. 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14(2):107.

[5] 赫伯特·马尔库塞. 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 刘继,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8.

[6] 冯旺舟. 赫伯特·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探析[J]. 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47(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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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赫伯特·马尔库塞. 工业社会和新左派[M]. 任立,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2.

[10] 张春玲. 资本逻辑与价值个体主义[J]. 理论与改革, 2015(1):126.

[11] 张三元. 唯物史观视域中的人的文化存在方式[J].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5,43(5):578.

(责任编辑: 付示威)

An Analysis of Marcuse’s Ideology Theo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KUAIZheng-ming1,2

(1. Academy of Marxism,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China; 2. Research Institute of Marxism,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325035, China)

Abstract:The ideology of capitalist technological rationality is the kernel of Marcuse’s ideology theory. In his view, technological rationality penetrated into every aspect of social life in the developed capitalist society; moreover, it took on a greater control because of its super-class and non-political veil. Based on an explanation of the ideologicalization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ationality and an analysis of “false needs” and “additional depression”, he revealed the reason why people in the capitalist society were “unidimensional”. In view of the “unidimensional person” of technological rationality, Marcuse proposed the idea of transcending th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deology of the developed capitalist society, namely, realizing “the new socialism” via “the overall revolution”.

Key words:Herbert Marcuse; ideology; technological rationality

中图分类号:B 08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3758(2015)06-0637-06

作者简介:蒯正明(1977- ),男,安徽肥东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后研究人员,温州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基金项目:全国高校优秀中青年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择优资助计划资助项目(14JDSZK07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4FDJ002)。

收稿日期:2015-01-15

doi:10.15936/ j.cnki.1008-3758.2015.06.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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