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明然,薛岩松
(1天津工业大学 管理学院;2天津工业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387)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中明确提出,在办好现有专科层次高等职业(专科)学校的基础上,发展应用技术类型高校,培养本科层次职业人才。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达到一定规模,建立以提升职业能力为导向的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模式。大力发展应用技术大学,培养应用技术型人才是提升高等职业教育层次的理性探索。本文在学者已有研究的基础上,从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现实与可能的辩证关系、应用技术大学在发展过程中已有的理论与实践探索和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路径选择三个方面分析应用技术大学的发展,以期为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实际工作理清一点思路。
现实性和可能性反映了事物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相互关系,是揭示事物由必然的可能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他事物这一发展过程的一对范畴[1]208。理清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现实性和可能性,正确把握现实性和可能性的相互转化原理,对探索应用技术大学的发展和路径选择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1996年5月,我国第一次把高等职业教育以法律形式确定下来,《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规定:“职业学校教育分为初等、中等、高等职业学校教育。”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进一步确立了高等职业教育的地位,其中第68条规定:“本法所称高等学校是指大学、独立设置的学院和高等专科学校,其中包括高等职业学校和成人高等学校。”法律上对高等职业教育的认定是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现实基础。2011版《国际教育标准分类法》(ISCED)中规定5级为短线高等教育,其中55级为短线高等职业教育,65级、75级和85级分别表示专业型学士、专业性硕士和专业型博士[2]。各等级的分类和课程一目了然,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已具有专科层次的办学经验,在此基础上探讨应用技术大学的发展具有现实性。发达国家如美国、德国、日本在各国产品结构优化升级,急需应用型人才之际将高等职业教育层次从专科提升到了本科,大力培养应用技术型人才。美国普渡大学1976年设立中北部分校,开设多种高职类专业;德国1970年代中期陆续将高等专科学校改为应用科技大学;1976年日本建立了两所国立本科高职大学,学制为四年。1990年代以后美国社区学院开始举办本科层次的高等职业教育,1991年日本设立“专攻科”制度用以培养应用技术型人才。发达国家提升高等职业教育层次的实践也是探索应用技术大学发展的现实性体现。
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可能性有现实的可能性和非现实的可能性,前者是现阶段以发展本科层次的应用技术大学为主,后者是应用技术大学最终会发展到硕士层次和博士层次。必须理清二者的区别和联系。一方面集中力量发展本科层次的应用技术大学,避免逾越现实可能性把本是将来才可能办到的事勉强拿到现阶段办。另一方面根据本科层次应用技术大学的发展情况,积极创造条件,实现应用技术大学办学层次的进一步提升。在社会领域,由可能性向现实性转化既需要一定的客观条件又需要人的实践活动和主观努力。这就要求政府层面提供雄厚的资金支持、完善的专业学位制度,学校层面能准确合理地定位、设置契合产业需求的专业课程[3],需要理论和实践的共同探索。
“应用技术大学”是教育行政部门在推动部分高校转型发展时采用的新提法,学者们在理论层面对应用技术大学的探索主要集中于2013年以后,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对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必要性进行探讨,通过与德国、荷兰、瑞士、奥地利等国家的应用技术大学进行比较,认为发展应用技术大学是实现高校分类管理,完善现代教育体系的重要举措[4]。还有学者对发展应用技术大学提出质疑[5],对其是否能解决人才需求、提高教育质量等问题进行探讨,认为如果不解决评估标准、师资队伍、产教融合等关键要素,应用技术大学的发展难以有重大进展。二是对应用技术大学发展中存在的困境进行梳理,如陈斌[6]认为很多地方本科院校的转型在自我身份认同上存在危机,导致转型为应用技术大学并非是自觉行为而是受现实环境的影响。从而在人才培养目标方面并不明确,专业结构无法紧密围绕行业企业,单一化的教师结构在培养应用型教师队伍方面存在困难。三是对普通本科院校转型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给予指导。如王丹中从战略视角对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推进形式、培养目标、转型方式等五个方面进行分析[7],刘海峰等人认为新建本科院校转型发展应用技术大学需要实现人才培养观念、学科专业等十一个人才培养要素的转型[8]。归纳应用技术大学发展的相关文献可以发现,学者们认为发展应用技术大学有以下几种路径[9-11]:新建本科院校转型为应用技术大学、高职院校升格为应用技术大学、高职院校与有条件的本科院校合作办学。每一种方式学者们都给予了充分的论证和可行的建议,应用技术大学理论层面上的探索为应用技术大学的实践提供了理论基础。
“应用技术大学”是近两年才提出的概念,但在实践方面已有一些探索。2012年,教育部在对滇西调研的基础上,提出建设滇西应用技术大学以培养技术技能型人才[12]。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由教育部和云南省政府共建,采取总部加特色学院的办学架构。总部由云南省政府以省属高校的定位进行管理,各个特色学院采用合作办学的形式,依据不同的办学主体划分办学性质,在组织结构上尽量减轻高校行政化色彩。计划在大理筹建滇西应用技术大学健康管理学院,在临沧筹建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特色农业学院,在普洱筹建滇西应用技术大学普洱茶学院,在西双版纳筹建滇西应用技术大学傣医药学院等[13]。目标定位为以实施本科教育为主,培养具有理论基础和实践能力的应用技术人才,专业选择强调科学性,主要根据产业需求进行设置,控制特色学院专业的数量。在师资队伍建设方面,坚持“双师型”的师资队伍,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珠宝学院聘请了十余名玉雕权威人物作为兼职教师。目前这种对应用技术大学的探索还处于初级阶段,学生的实践能力、组织的运营情况还未得到评估。2013年6月28日,部分高校在教育部的领导下成立了“应用技术大学(学院)联盟”(Application technology University(College)Alliance),该联盟主要为组织内成员的转型发展提供经验,共同建设应用技术大学,已经吸引101所高校加入,包括公立的地方本科院校、民办本科院校、独立学院、职业教育园区[14]。2014年4月25日,应用技术大学(学院)联盟发布了《驻马店共识》,178所高校共同探讨如何促进产教融合发展,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应用技术大学。应用技术大学在实践中的探索尚未得到现实的检验,其培养的学生是否真正具有高层次应用型人才的素质?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的“1+N”办学模式能否成功?地方本科院校转型发展应用技术大学是否能摆脱“学术型”的影子?社会对应用技术大学是否认可?这些问题成为应用技术大学在发展中面临的困境。
对应用技术大学的理论和实践探索进行归纳可以发现,政策支持下的应用技术大学发展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对应用技术大学发展的乐观情绪和积极态度使得学者和高校工作者容易忽视一些问题,即发展应用技术大学如果在理论上分析得不透彻,在齐头并进的多种探索中不能为其理清思路,实践中毕业生的实际能力,社会对应用技术大学的认可程度等根本问题得不到真正的解决,应用技术大学的未来发展趋势很可能会超出政策设计者的想象,不利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发展。应用技术大学面临的困境有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无法突破传统观念的约束。高等职业教育本应是与普通高等教育并行的一种教育类型,有自成体系的办学理念和发展模式。但理论层面曾对其是否应该成为高等教育的一种类型展开过讨论,反映了对于发展高等职业教育的迷茫。实践层面把职业教育与“差生”、“低水平”等名词联系在一起。使得有些专科层次的高等职业院校在招生时把“职业”二字故意隐去,就读本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的学生担心毕业证书上有“职业”二字影响其就业。人们对高等职业教育观念意识上存在的误区是应用技术大学发展中面临的一个障碍。究其原因,一是中国传统文化重道德而轻功利,重政务而轻自然,崇尚教育的伦理价值而贬低教育的实用价值,过分强调教育治国安邦、教化人民的政治功能,限制了自然科学和生产技艺的教育,职业教育长期得不到发展[15]。
二是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这种内忧外患的背景下,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在清朝晚期的洋务运动中逐渐起步且发展较快。但1895年甲午中日战争失败,人们无法也不能理性地分析实业救国的合理性,而是将目光转向以政治改良和革命的手段挽救中国。虽然康有为、梁启超的戊戌变法以失败告终,但从此开启了以政治革命代替社会和经济文化变革的政治文化倾向的大门。这种政治文化倾向对高等职业教育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16]100-104。
三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政府以解决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比例失调问题为目的对职业教育进行了改造,职业教育规模不断扩大,面貌焕燃一新。但随后的“大跃进”运动及“文化大革命”使职业教育发展逐渐偏离轨道并遭到批判和摧残。虽然改革开放以后逐渐意识到职业教育的重要性,但在发展职业教育的过程中偏向于发挥职业教育维护社会稳定的功能。招生的对象是不能进入高等教育行列进行学习的城乡学生和其他群众,广泛吸收这一群体学习和掌握生产技术、管理与服务方面的技能[17]18,这一举措的消极影响是形成了“先一本,再二本,后三本,成绩太差进高职”的录取规则。高等职业院校的生源质量得不到保障,地位得不到国家认可。
第二,路径依赖影响应用技术大学的发展。在现有教育体制下探讨如何发展应用技术大学本质上是对“制度变迁”的路径探索[18]。具体来说,技术的变化、信息成本的改变以及人们持续利润最大化的意愿引致了制度变迁,即应用技术大学应运而生。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路径由于交易费用的存在并不总是选择最有效率的那一条,而且会对原有制度产生巨大的路径依赖。根据诺思对布莱恩.阿瑟提出的技术变迁路径的分析,制度变迁在进行路径探索时存在自我强化机制:巨大的启动和固定成本、学习与协调效应以及适应性期望。这种自我强化机制带来的结果有四个特征[19]111:(1)多重均衡——有多个解决办法,而结果不确定;(2)可能的无效率——一条本来更好的路径不能获得拥护;(3)锁入——一种解决方案一旦达成很难再从中走出来;(4)路径依赖——一些微小事件以及机会环境能决定结局,并且结局一旦出现便会产生一条特定的路径。我国高等教育制度仍然是一种集中控制和服从模式,制度变迁与创新面临巨大的交易费用与路径依赖,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探索困难重重,如履薄冰。
发展应用技术大学该如何选择路径,是在已有的实践路径基础上改革还是另辟蹊径?一切事情都有两面,不存在只有正面作用的体制或者路径,改革不是在坏的选择上做一些改动,而是在当初好的路径经过一段时间后,当负面因素逐渐显现时能剖析其存在的问题,并设法改正这些问题[20]92。通过以上分析可得出,发展应用技术大学的道路可以分为两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是基于高等职业教育当前所处的现实,尚无符合我国国情且较为成熟的应用技术大学发展模式和办学理念,建议这一时期由行业特色高校承担建设应用技术大学的主要任务,大力发展本科层次应用技术大学。因为行业特色高校是为培养应用科学高等专门人才而建立的,在设置之初其培养目标就是应用型科学人才,学科专业也主要集中于应用性专业领域。而且其办学层次规格较高,多是本科层次的教育,在招生对象、师资要求、课程教学等方面要求相对严格。行业特色高校为解放前的中国培养了一批直接关系国计民生的应用型人才,对推动社会进步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21]。截至1997年,归属中央行业部门管理的普通高校占全国高等教育规模的1/3,围绕行业需求培养的毕业生成为行业领域的技术骨干。20世纪末,由于“包干式”的行业特色发展模式阻碍了行业特色高校的发展,这一批高校的管理权大部分被下放到地方政府。21世纪初,行业特色高校在与其他类型大学的竞争中逐渐陷入了困境,具体表现为“行业性”与“特色性”不明显,向综合型大学靠拢。虽然这些行业高校在发展中逐渐失去“行业特色”,但仍然具有坚实的行业基础,在培养应用技术型人才、发展高层次职业教育上具有巨大的优势,而且行业特色高校发展应用技术大学还可以“挽救”行业高校的“特色”。
第二阶段是在职业教育的社会地位得到相应提高,行业特色高校发展应用技术大学有一定经验基础,能够形成符合我国国情的发展模式时。在鼓励行业特色高校进一步提升办学层次的同时引导新建本科院校发展应用技术大学,并根据需要适当推动有条件的高等职业专科院校升格为应用技术大学。新建本科院校是1999年以后经教育部正式批准,由专科学校通过合并、升格、转制等方式组建为具有高等学历教育资格的普通本科高等学校,承担了实现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使命。这批高校由专科院校升格而来,在设立之初其定位为应用型高校,但这些高校的升格不是顺其自然、渐进发展的结果,其批准、扩建均带有明显的政策痕迹,是典型的政策助推下的产物[22]。虽然新建本科院校的定位是培养应用型人才,但这些高校既没有成熟的应用技术院校培养模式、办学理念等经验做指导,又无法承担独自探索的交易费用,在实际发展中出现了向学术型高校模仿的趋势。因此,要在第一阶段发展的基础上,引导新建本科院校发展应用技术大学。2014年5月,教育部下发了《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明确提出原则上专科高等职业院校不升格为或并入本科高等学校,形成定位清晰、科学合理的职业教育层次结构。这一决定对控制高职院校“升格热”起到了一定作用,有学者认为高职院校升本宜疏不宜堵[23],应该通过高职院校升格为本科实现高等职业教育层次的提升。笔者认为,在当前阶段高等职业教育内部的发展现状和外部面临的环境下,专科层次高等职业院校盲目升格本科的确会影响职业教育体系的层次结构。专科层次的高等职业院校无论在办学资源、层次上移的条件上都处于弱势,很容易在发展中迷失方向,因此在原则上不予批准专科高职院校升格或并入本科院校是明智之举,建议在第二阶段根据需要适当推动专科层次高等职业院校升格本科,发展应用技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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