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英
(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广州滨临江海,内接中原,外连港澳,交通发达,环境优美,人才荟萃,造就了广州宗教文化历史悠长,底蕴深厚,富于滨海特色,在中国乃至世界宗教史上居于“四地”之重要地位。然长期以来,学界对此关注不多,迄今未见撰文论述。本文尝试从历史地理和文化传播的角度,对广州宗教文化的历史地位及其滨海特色作一浅论,以就正于方家。
广州宗教文化以其独特的滨海优势、悠长历史和深厚底蕴在中国乃至世界宗教史上居于“四地”的重要地位。
1.外来宗教海路入华的首选地
外来宗教指汉唐以来先后传入我国的佛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和基督新教,他们由海路来华均以广州为第一站。
佛教由海路传入广州最早是在西晋太康二年,即公元281年,西竺僧迦摩罗至广州建三皈、仁王二寺,从此开辟了佛教传入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①有认为最早在三国孙亮五凤二年(255年)传入,“西域人支彊梁接到交州译出《法华三昧经》,这是佛教传入广州的最早记载”(见李伟云主编《广州宗教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页)。其实不然,因为交州在三国时的州治在龙编(今越南河内东)而非番禺(今广州),可知支彊梁接译经的地方不在广州,故不能作为佛教传入广州的最早记载。六朝时期,不少高僧如彊梁娄至、康僧会、昙无竭、昙摩耶舍、佛驮跋陀、求那跋摩、求那跋陀罗、真谛、智药三藏、求那毗地等,相继随舶泛海到达广州,开展各种传教活动。佛教禅宗始祖达摩在梁武帝普通七年(526),从西竺国“泛重溟凡三周寒暑至此”[1]卷三,寺观·华林寺,在广州城西建西来庵,即今天华林寺的前身,从此开启了禅宗在中国的传播。唐朝时期,佛教密宗也经海路传到广州,再传入内地。
伊斯兰教在唐初传入广州。《羊城古钞》载:“唐开海舶,西域回教默地那国王谟罕默德遣其母舅蕃僧苏哈白赛来中土贸易,建光塔及怀圣寺。”[1]卷三,茔墓·回回坟唐贞观年间(627-649)穆罕默德的近臣(也有说是母舅)阿布·宛葛素随商船而来,从海道抵达广州传教。他创建广州怀圣寺,是为中国第一座清真寺。他在怀圣寺修建的光塔,是全世界清真寺中现存建筑年代最古老的“邦克塔”,为中国伊斯兰教第一塔。阿布·宛葛素死后,被教徒安葬于广州市解放北路,今称清真先贤古墓,为伊斯兰教的“小圣地”。
天主教传入广州的时间大约在明末。明万历六年(1578),范安礼利用葡萄牙人获准于每年春秋两季抵广州贸易的机会,与教士罗明坚随商人进入广州。康熙二十三年(1684),巴黎外方传教会创始人巴吕主教的助理伊大主教抵华,住在广州,第二年,在广州为罗马教皇委任的第一位中国籍主教罗文藻举行祝圣典礼。到清雍正年间(1723-1735),广州市内有教堂7间,后遭毁坏。《南京条约》后,天主教徒再次进入广州,开展各种传教活动。广州最大、最具“哥特”建筑特色的天主教堂——石室圣心大教堂就是在鸦片战争后建造的。
基督新教传入广州的时间始于清中叶。第一个以新教牧师资格来华的是英国人罗伯特·马礼逊,他受伦敦布道会的派遣,于清嘉庆十二年(1807)5月抵达广州,广州因此成为基督教入华的首站,从此基督新教开始了在华传播的历史。嘉庆十九年(1814),马礼逊在广州发展了第一个华人教徒蔡高,并在澳门为其洗礼。道光三年(1823),广东高明人梁发成为基督新教的第一个中国籍牧师。到清末宣统二年(1910),传教士先后在广州建立教堂30间,他们利用各种形式传教,活动范围从十三行一带向全市各个方向扩展。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基督教开展本色化运动,传教工作进入兴盛时期。
2.中外宗教文化交流的前沿地
广州是中外宗教文化交流的桥头堡,各种外来宗教文化通过广州传播到内地,内地的宗教文化,包括中国本土的道教文化以及中国化的外来宗教又通过广州传播到海外,中外宗教文化在广州汇合、碰撞和交融,广州因此成为中外宗教文化交流的前沿地。
佛教僧人从海路来广州后,或稍息片刻后北上,或在弘法几年后北上。六朝时期,昙摩耶舍于东晋隆安年间(397-401)抵达广州,先在白沙寺译经弘法,后北上长安(今西安);求那跋摩于刘宋元嘉年间(424-453)到达广州,元嘉八年(431)抵达建业(今南京)。求那跋陀罗于元嘉十二年(435)抵广州,不久即到达建业。唐朝金刚智到广州后不久,即赴长安。也有一些中国高僧从广州出海求法,如唐开元二十九年(741)金刚智圆寂后,其高徒不空奉其遗旨,从广州乘商船下南海赴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天竺(今印度)等国求法。唐代著名高僧义净一行五人也是从广州出海赴印度求法的,他在海外停留25年,取回经书400部,与玄奘取经可相媲美。据义净所著《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记载,在初唐前往印度等国求法的56人中,有34人是从海路去的,其出发点主要是在广州。据梁启超统计,7~8世纪的唐代,西行者总数为77人,其中泛海西行的有68人。[2]134高僧们的北上弘法和出海求法,强化了广州在佛教传播中所起的沟通海内外的桥梁作用。
道教虽是中国本土宗教,但道教和谐理念、长生教旨、斋醮科仪、养生大法和神仙信仰早已饮誉海外。由于广州在中外经济文化交流中具有的得天独厚的地位,一代又一代漂洋过海的广州人,自觉不自觉地充当了道教海外传播的使者,全世界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黄大仙信仰,在香港九龙有黄大仙祠,马来西亚黄龙庙、新加坡黄龙庙等都祀黄大仙。
伊斯兰教也有从广州向内地传播以及经广州出海朝觐的双向交流活动。伊斯兰教泛海而来,先在广州扎根、衍播后向内地传播。《尔卜道拉喜墓》碑文称:“先贤讳尔卜道拉喜,……奉君命差派来华,传授道学。由西域航海到粤,旋往江南,河南、陕西、甘肃各省,尽心教化,实力传宣。”①现存广州先贤清真寺旁。也有中国穆斯林从广州出海到伊斯兰教圣地麦加朝觐,像沙梦弼阿訇先后三次赴麦加朝觐,还受中国伊协委托,到芬兰参加世界和平大会,为中外穆斯林之间的和平友谊做出重大贡献。
天主教在广州的传播,使广州人得以较早接触西方的科技知识,罗明坚、利玛窦在教堂里展出从西欧带来的或自制的自鸣钟、天球仪、地球仪、象限仪、光谱仪、浑仪、日晷等,使广州民众初步接触到西方的科技文化,他们展出的西方图书以及在图书画册中展示的欧洲宫殿、拱门、桥梁等建筑成就,也使广州人大开眼界,他们带来的西文世界地图打破了中国人固有的“中央之国”的自大观念,使人们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利玛窦还利用各种机会向士大夫们介绍西方天文、地理、数学、历法等各学科知识,由此赢得了很高的赞誉。
基督新教在广州的传播引发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西学东渐”和“东学西传”。马礼逊最初到广州时,边学习汉语,边从事翻译,他先后编辑出版了《汉语语法》《华英字典》《广东土话字典》,推广传播中国文化;同时,还翻译出版了《新约全书》和《旧约全书》,使基督教经典得以完整地介绍到中国来,为中西文化的进一步交流提供了方便。伯架于清道光十五年(1835)在广州新豆栏开设眼科医局,道光十八年(1838)他又跟裨治文组织全国最早的在华医药传道会,将西方的医学和医疗技术带入中国,推动中西文化的交流,广州成为沟通海内外中西文化的交汇地。
3.宗教变革的先驱地
广州位于边陲地带,远离中原,较少受到封建正统文化的束缚,因而广州宗教文化具有创新性和变通性。在宗教文化发展史上,广州因应时代的需求,率先提出和解决时代的新课题,开启宗教变革新机。
突出的如东晋葛洪创立神仙道教。葛洪是丹阳句容人,听闻岭南盛产丹砂,慕名来到广州,炼丹修道,著书立说。他以仙术为基础,整合出一套服药养气而得道成仙的仙学理论和方法,把民间道教改造成为神仙道教,将原来民间方术整合成一个系统的完整的仙学理论体系,把原先“救世”道教改造成为“度世”道教,“这种‘度世’的道教并没有改变道教的教派、教规、教义,但它改变了道教部分性质”[3]2。从此,讲求个人长生不死,成为道教的主流思想。葛洪还把儒家的伦理政治思想引进道教的教义之中,使原始民间宗教上升成为封建社会所需要的一大宗教。经葛洪改造而成的神仙道教,开启了道教变革和发展之新机,自此,道教生机勃勃。
唐代慧能倡导佛教禅宗改革。慧能是广东新州人,师从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得受禅宗衣钵而为六祖。唐仪凤元年(676),在广州法性寺(今光孝寺)以著名的“风幡之辩”一鸣惊人,开坛讲经,倡导顿悟法门,创立禅宗南派。慧能主张修习禅定,以彻见心性本源为宗旨,提出“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基本思想,即所谓“法不他在”“法不外求”“即心即佛”,这一重要思想的提出,意义非凡,有学者指出:“禅宗对于中国佛教乃至中国古代思想的贡献在于把佛教真正的本土化、人间化,进而把世间法与佛法统一起来,这一传统被后来的人间佛教所继承和发展。”[4]6禅宗可以称之为有中国思想文化特色的佛教,它的创立,实际上是一场“革命”,标志着佛教完成了中国化的历史进程。
基督教在广州的发展,有力地推动了中国基督教的本色化进程。清末,中国传教士对洋教士越俎代庖产生不满,谋求自主办教。20世纪初,受民族觉醒思想的影响,广州基督教跟全国基督教徒一起迈出教会独立自主与本色化的关键步伐,提出中国基督教要实行“自治、自养、自传”,要把基督教与中国传统文化有机结合起来。1950年广州基督教领袖响应全国号召,联名签署发表“三自革新宣言”,掀起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
4.岭南宗教文化的中心地
在千年积淀中,广州积累了深厚的宗教文化,形成了独特的宗教文化风貌,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岭南宗教文化的中心地,与北京、南京、西安等城市比肩,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千年宗教重镇。
从时间上来看,佛教、道教在广州的传播历史接近二千年。早在六朝时期,广州就是全国三大佛教译经中心之一。两晋之际,鲍靓和葛洪南下广州传道修道,创立了广州道教的符箓派和丹鼎派,鲍靓还在广州越秀山下创建广州第一道场——越冈院(今三元宫前身),成为广州最早、规模最大和名气最响的道场,为广州道教的祖庭,从此,广州成为道教南传的重镇。伊斯兰教在广州传播的时间也有一千多年,并且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都是最先从广州开始向内地传播。从空间上来看,广州的宗教不仅辐射内地,而且发散到港澳和海外,在岭南地区,没有哪一个城市或地区的宗教文化可以与广州媲美。从物质层面来看,虽然历经长期的历史风霜,广州许多知名的宗教场所已经堙没,但幸存下来的仍然蔚为大观,如佛教的光孝寺、六榕寺、华林寺、大佛寺、海幢寺五大名寺,在今天依然光彩夺目;道教的三元宫、纯阳观风采依然;伊斯兰教的先贤清真寺被海内外穆斯林奉为“小圣地”,有东方麦加之称;怀圣寺光塔一柱擎天,巍然不动,成为世界同类塔中迄今唯一不倒之塔。天主教的石室圣心大教堂、基督教的东山堂等经百年历史积淀,也以其独特的历史与建筑特色让人叹为观止。从人数来看,广州宗教门类齐全,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五大宗教俱全,人数众多,就目前而言,全市有信众30多万人,有宗教教职人员400多人,全市依法登记的宗教活动场所有73处,有8个宗教团体。①数据来源:广州市民宗局。信徒队伍庞大,宗教点多面广,崇拜形式多样,自然成为岭南宗教文化的中心地。
广州濒临海洋,自古是中西交通、中外经济和文化交流的门户和枢纽。秦汉以来,来自内地的道教和海外的佛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新教都曾在这座城市传播和渗透,与广州文化融合,形成独具滨海特色的广州宗教文化。
1.开放性
广州位于东亚大陆边缘,面临浩瀚的南海,滨海的地理环境使得广州很早就形成了一种开放的文化心态,具有海纳百川的博大胸襟,无论是对南下的本土道教,抑或是对泛海而来的外来宗教,广州都热情接纳。广州人面对达摩、宛葛素、范安礼、马礼逊等“红发碧眼”的异族传教士不以为异,包容他们落地生根;广州早期的寺庙和教堂,均建在珠江边上,为洋人所建;广州第一家道院越冈院由外地人鲍靓创建;广州南海神庙既供奉本土南海神,又供奉外来波罗神;梁发等人首先接受基督教新义,在广州译出第一本中文版的《圣经》;广州海幢寺早在清朝就向外国人开放,乾隆五十八年(1793),两广总督在海幢寺接待了来访的英国马戛尔尼使团;乾隆五十九年(1794),荷兰政府使团赴京贺乾隆登基六十年,路经广州时,广东地方官员长麟在海幢寺接见他们并验国书。千百年来,广州老城区宫观寺庙教堂密集,置身闹市之中,面向普罗大众,或大门敞开,不收门票,免费向全社会开放;或象征性收1元或5元,不分种族、肤色、年龄、性别、贵贱、贫富,只要到来,一律欢迎,既可参观游览,也可朝觐、求神、拜佛、做礼拜、作弥撒。如今,天主教还开设粤语、普语、韩语和英语四种语言作弥撒,广纳有缘人;佛教大佛寺建有公共图书馆,各种宗教书刊一律向全社会读者免费开放;道教纯阳观成立梅社书画院,酬唱诗文,以画会友;天主教石室教堂开办“婚姻讲座”,提供婚恋咨询,指导年轻人树立正确的婚姻观并倡导建立和谐家庭,这一切均体现了广州宗教文化的开放性。
2.和谐性
和谐是广州宗教文化的主旋律,广州宗教文化的和谐性突出表现在多元共存的和谐局面。一方面,是教与教之间的和谐共处。广州宗教种类齐全,佛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新教和道教五大宗教从汉代开始播迁广州,形成多元共存的和谐局面,位于应元路的三元宫、光孝路的光孝寺、六榕路的六榕寺、惠福东路的大佛寺、光塔路的怀圣寺、解放北路的先贤清真寺、一德路的天主教石室圣心大教堂等五大宗教活动场所就分布在方圆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彼此相距不远,千百年来,各大宗教互相尊重,和而不同,共同发展,达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5]的和谐境界。在广州,甚至看到不同宗教的神祇可以共处一堂,同时接受信众的膜拜,如广州黄大仙祠是一个道观,头进大殿是道教世界,供奉黄大仙、吕祖等仙家,然第二进殿则是佛教天地,供奉如来、米勒、文殊和观音大王,道、佛同处一堂,如果没有平安和谐发展的环境,很难出现这样的场景。另一方面,是教内的和谐共处。如伊斯兰教,既有本地穆斯林,也有外籍和外地穆斯林,均能和谐相处,友好相待。又如天主教神职人员,既有外籍神父,也有中国籍神父,他们不分国籍,和睦共事,相互适应,这些充分体现了广州宗教文化的和谐性。
广州宗教文化的和谐性还表现在宗教建筑的中西融合。广州宗教建筑体现中西合璧,如伊斯兰教先贤古墓,墓室上圆下方,顶上有“拱北”,是阿拉伯式圆拱顶建筑,墓室中央放着一座披着绣幔的阿拉伯式长方形墓台,古墓周围是历代碑碣和中外穆斯林奉送的楹联和匾额,楹联和匾额是中华民族文化瑰宝,放在阿拉伯式古墓里,而且是中外穆斯林奉送,体现了中西文化的交融。伊斯兰教怀圣寺的庭廊楼檐布局,重檐斗拱,红墙碧瓦,拱门四开,大殿的窗口和殿内的玄关都体现中国特色,看月楼回廊,采用的是中国唐代建筑风格,寺内的光塔则是阿拉伯建制,一个寺内糅合了中西建筑特色。又如天主教石室圣心大教堂是广州最宏伟独特的具有“哥特”特色艺术风格的建筑物,也是东南亚唯一纯花岗岩石结构的哥特式建筑,教堂坐北向南,北靠白云山,面朝珠江水,与中国地理北高南低和讲究后有靠山、前有流水的建筑习惯相吻合;教堂侧面的圣母岩,有圣母像,有亭台楼阁,山水环抱,小桥流水,颇有岭南园林景致,给人一种清幽宁静的祈祷环境;主堂正南面围墙呈内弯半弧形,符合中国“四水归源”的吉祥寓意;教堂木门雕刻图案采用中国传统艺术手法装饰,寓意富贵平安;教堂外墙采用中国特有的“螭首散水”,有效减少墙身受雨水过多侵蚀,适合广州多雨天气,整座教堂呈现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哥德式和中国传统建筑工艺的结合。基督教东山堂也一样,整座教堂是哥特式建筑,窗口用色彩玻璃镶嵌教徒的圣经故事,图案采用中国式剪纸,整个结构、构造和艺术造型配合和谐,体现中西融合,虽是外国建筑文化的输入,但在中国大地上放出异彩。佛教华林寺五百罗汉木雕塑像,用的是中国传统的雕刻和造型手法,栩栩如生,体现了佛教文化与中国艺术的结合;六榕寺殿塔亭园遍植古木名树和奇花异草,集岭南园林艺术和寺塔建筑艺术于一体,反映了广州质朴无华的艺术特色和虚怀若谷的佛教精神。中西建筑合为一体,建筑艺术浑然交融,充分体现了广州宗教文化的和谐性。
3.广泛性
广州宗教文化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从历史上看,广州的佛教信众虽有不少达官贵人,如南汉刘氏政权在广州建造佛教二十八寺,清初平南王尚可喜也在广州大兴佛法。但是,与其他地区相比较,推动广州佛教发展的最主要力量是平民信徒。值得一提的是,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信徒在广州佛教发展的历程中有着突出地位,这一点是其他城市较少有的,这与广州滨海关系密切,《高僧传》载:“昆地为人弘厚,故万里归集,南海商人咸宗师之。”[6]正因为平民百姓是广州佛教最主要的信众,是广州佛教发展最重要的支撑力量,所以,广州佛教发展受政治因素的干扰相对较少,发展一直比较平稳,没有像西安、洛阳、南京等城市那样因统治集团对佛教态度的变化而大起大落。
与佛教一样,广州的其他宗教也是如此。如广州的伊斯兰教徒就是以来穗经商的商人为主体,在唐代,来华的蕃客多是信仰伊斯兰教的波斯、大食商人,他们聚居在今光塔路一带的“蕃坊”,人数甚至达到十多万之众,唐肃宗至德三年(758),客居广州的大食、波斯商人曾发动骚乱驱走广州刺史韦见利,可见当时蕃客数量之多与势力之大。直到今天,常年在广州经商、开拉面店的外籍、外省穆斯林人数也达数万之众。
4.实用性
广州人不论信奉何种宗教,多基于现实生活的观念和需要来理解和接受宗教。他们信奉道教、佛教,更多地是把道教的诸神和佛教的观音作为万能之神来供奉和拜祭,祈求神灵的保佑,给他们带来好运;他们信奉天主教、基督教,更多的也是为了在苦难的生活中寻找一片精神寄托之处,得到仁慈上帝的护佑,这种观念深深地根植于民众的心理,反映在对宗教的选择上十分实在。如道教,广州人更多选择正一道,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正一道以符箓为主,其道士以为民众做斋醮祈禳为业,迎合了广州人崇尚鬼神的心理。在选择神祇的时候,又特别青睐水神,是因为广州滨临南海,广州人整日与“水”打交道,海水无情,危及性命,出于实际需要,水(海)神受到特别崇拜,“粤人事海神甚谨。……凡渡海自番禺者,率祀祝融、天妃”[7]。就连道教的黑帝真武帝和赤帝祝融,到了广州都成了水神北帝和南海神,受到广州人,尤其是广州蜑民的顶礼膜拜。又如佛教,广州人选择了禅宗和净土宗,唯识、华严、天台等宗在广州却未能够流行,其原因主要是禅宗和净土宗简化了佛教的教义和修行程序,特别是禅宗,提出人人皆有佛性,一悟即至佛地,而不必苦苦修行,这迎合了广州人讲求实惠的民性。此外,广州流行黄大仙信仰,是因为民间流传“黄大仙有求必应”,广州商铺处处供奉关公和财神,皆因财神主管财富,多拜可以发财,足见广州人信道奉佛讲求实用性。
5.公益性
公益服务向来是广州宗教文化的一大主要内容,古往今来,各大宗教都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做出了很大贡献,成为广州宗教一大特色。广州道教界遵循道祖老子“唯善是亲”教诲,积极投身世务,派米送衣,济贫赈饥,赠医施药,治病救人是其一贯传统。近年来,更与时俱进,开设太极、书画班,教人养生健体、怡情养性。广州佛教界谨记佛祖“慈悲为怀”教导,积极从事公益慈善活动,救难扶贫。近年来,开设幼儿诵经、青年禅修、老年炼佛等各类讲习班,对开发智慧、净化社会、安抚人心起了很大作用。广州天主教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起在广州先后创办了中学、小学以及幼儿园、孤儿院、育婴院、安老院、医院等多间,有力推动了近代广州的慈善事业。广州基督教也发挥其教徒中医护人员较多的优势,开展各种义诊和心理咨询活动,救死扶伤,拯救心灵。当今,广州宗教积极探索与社会主义相适应的道路,坚持不懈地弘扬宗教扶贫济困、热心公益的优良传统,坚持以人为本,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服务于社会,在社会福利、社会保障和宗教服务等方面都有出色表现,据不完全统计,近年来广州宗教界共计捐出善款数千万元,充分体现了公益性和服务性特点。
综上所述,广州独特的自然和社会环境形成了广州悠久的宗教历史,成就了广州宗教文化在中国乃至世界宗教史上的“四地”地位,铸造了广州宗教文化的开放性、和谐性、广泛性、实用性和公益性的滨海特色。广州宗教文化无论过去、抑或现在和将来,都发挥着引领岭南,沟通中国与世界,以及辐射海内外的文化功能和精神作用。
[1] 仇巨川.羊城古钞[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3.
[2] 梁启超.佛学研究十八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3] 李大华.道教思想[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
[4] 赖永海.中国佛教与哲学[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
[5] 礼记·中庸[M].北京:中华书局,1980.
[6] 慧皎.高僧传:卷三 求那昆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7] 屈大均.广东新语:卷六 神语·海神[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