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农田水利工程的演进与反思
——基于S村的调查

2015-03-21 03:26陈印政王大明
古今农业 2015年1期
关键词:机井水井农田水利

陈印政 王大明

华北农田水利工程的演进与反思
——基于S村的调查

陈印政 王大明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1408)

S村位于华北平原粮食主产区,农田水利工程直接影响到其粮食产量。该村水利建设先后经历了传统水井灌溉、机井灌溉、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农田水利管网改造和深水井时期,经过试验后放弃喷灌。从S村农田水利工程建设可以反映出:工程建设需要以技术进步作为前提;机井不断因缺水而废弃,并重新打更深的机井,原因是降雨量的减少和用水量增加导致地下水位迅速下降;工程资金主要来自政府,农民不愿投资;但政府只安排建设资金,缺少工程维护资金;地下深层水的不可再生性需要S村重新寻找灌溉水源。

农田水利工程;华北平原;农业用水;地下水位下降;调查研究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农以水为本。农田水利工程建设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发展现代农业的先导工程和基础工程,对于抵御自然灾害和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华北平原作为以地下水灌溉为主要水分来源的粮食主产区,其农田水利工程的建设情况直接影响粮食产量,甚至影响国家的粮食安全。回顾该地区农田水利工程建设的历史,并反思工程的设计理念、功能定位与作用发挥情况,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的指导意义。

一、S村基本情况

为了摸清农田水利工程建设和利用的实际情况,本研究选择华北平原的S村作为样本,通过访谈、实地调查、查阅档案资料等方式,详细了解了该村历史上农田水利工程演进的基本情况,以及水利工程建设对农民生产生活的影响状况。在当地老百姓看来,该村的情况与其他村庄没有什么不同,具有“非典型性”,而恰恰是这种“非典型的典型性”,则决定了它能代表该类地区的一般情况。

调查的S村位于华北平原中部,全村共有居民1550余人,耕地2103亩。村民世代以务农为生,种植制度为“小麦——玉米”一年两熟轮作制,且两季亩产双过千斤,属粮食主产区。该村平均海拔50.1米,地势平坦,地表无径流,村周围无塘堰水库,这也决定了其灌溉主要依靠地下水。“多年平均降雨量487毫米,农田实际蒸散量在800~900毫米之间,明显高于同期降水量。”[1]“且降水量年内分布不均匀,6-9月占全年降水量的75.9%。”[2]特别是冬小麦生长期平均需水量约450毫米,但降水量仅有130毫米,缺口320毫米左右,需要地下水补充灌溉。

又有研究表明,“长期抽取地下水导致该地区地下水埋深从20世纪70年代的10米下降到目前的42米。”[1]现在该地区“人均水资源量只有450立方米左右,远低于国际公认的人均水资源危机线,是我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受水资源制约最严重的地区之一。”[3]

上述研究可以看出该地区农田水利工程对于粮食生产的重要性。所谓农田水利工程,一般是指“为农业生产服务的水利工程,其基本任务是通过各种工程措施,调节农田水分状况,改变地区水利条件,使之符合发展农业生产需要,为高产稳产创造条件[4]”,这就决定了农田水利工程要具备“灌溉有保障、排水有出路”的基本功能,其建设范围除了水源和供水设施之外,还应包括水土改良、水土保持和土地整治等任务,近年来,又有学者提出“高标准的水源工程、完整的灌排体系、高标准的管理体制[5]”的新要求。

二、S村农田水利工程建设的变迁

可以说S村所在地区的发展历史就是受水制约的历史。由于灌溉、排水等水利工程建设的不到位,翻阅《栾城县志》,各个朝代均能见到诸如“大旱,民饥,食草木”、“春秋大旱,至秋无雨。大饥,人相食”,以及近年来未曾出现的“大雨酿成水灾,溺死者众”、“大雨如注,水深丈余,民房倒塌无数”[6]的记载。无论旱涝,都反映出水利工程对于农民生活意义之重要。

虽然历史上曾经不断地兴修水利,但受制于农民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限制,效果并不明显。S村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工程建设是从民国时期开始的,当时政府大规模引进了水车,提高浇地效率,日本占领华北期间也曾采取兴修水利的政策,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工程建设是出现于新中国成立之后,并且表现出如下几个明显的时期。

(一)传统水井灌溉时期(1958年之前)

S村地表无径流,周围无塘堰水库的特点,决定了该村的灌溉主要以“凿井灌田,开采地下水为主”[7]P107,这种状况从何时开始已无从考证,但一直持续到人民公社初期。该时期地下水的开采量并不算大,降雨量与蒸耗量基本持平。“井一般就近开采在地头,十个左右的壮劳力,向地下挖个六到八米就出水了,打一眼井也就四五天的工夫。”[8]

浇地主要以人力劳动为主,如果有钱的人家买得起水车,一天能浇地4亩左右,没有钱的人家就只能使用辘轳浇地,一天最多只能浇一亩。也有两家合伙买一架水车,或者向邻居租借水车的情况。从井里汲取出来的水,通过水沟漫灌到农田里,由于水流速度较慢,向地下渗漏的比例较高。从整体来看,该时期劳动强度大,效率不高,水的利用率不足40%。

该时期的另一个特点是缺乏排水和蓄水设施。遇到大雨所造成的地面积水,只能通过自然渗漏的方式向地下回流,形成地面径流之后,依靠西高东低的自然地势,向东流淌数里才能遇到排水沟。村内缺少沟塘等蓄水设施,所以夏季降雨高峰期容易造成水灾,过剩的水会白白流走;而冬春季节降雨偏少时,又因无地表水可用只能开采地下水。

新中国成立之后,政府越加意识到了农田水利工程对于粮食产量的重要性,并“实行扶助农业、发展水利建设的政策,号召农民修旧井,打新井。规定每打一眼井,县补助砖1800块,无偿贷给农户水车,调动农民修、打井的积极性。”[7]P107在这一政策的吸引之下,S村打井数量较多,由新中国成立前的41眼水井,30台水车,增加到1954年的53眼水井,达到了平均每40亩地有一眼水井的规模,基本解决了农田灌溉的需要。

(二)机井灌溉时期(1958-1978)

依靠水井灌溉的状况很快改变为机井灌溉。这是由于人民公社成立之后,实行土地集体所有制基础上的劳动力强制动员机制,特别是受到“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鼓舞,要提高农业生产效率。1958年县政府要求按照“每250亩耕地要有一眼机井,全县要迅速实现农田灌溉机井化”的标准,组织了机井建设大会战。

在这种精神的号召之下,S村一边打机井,一边挖水沟,以便机井的水能够流到地里。当年村里就打了8眼机井。由于没有电,开始只能使用锅驼机(即蒸汽机)带动水泵提水,一年之后又有了柴油机。全村5个生产队,每个队有4台柴油机。由于抽水不用人干了,白天晚上都能抽,一台机器一整天能浇20亩地。“机井的推广,不仅提高了生产率,而且使广大干部群众认识到科技对发展生产的重要性。”[9]

当1959年春天需要抽水浇地的时候,刚打的8眼机井却有3眼不能用了。原因是在“浮夸风”和“大跃进”的影响之下,当时打井“只注重数量,不求质量,井的深度不够,当然也就没水了。”“浪费了人力物力,影响了农作物浇水。”[7]P110所以,当年村里的地有一半是用机井浇的,另一半仍使用水井。

S村真正大面积告别水井是在1962年。当然全县大办农村用电事业,所有的机井都用上了电,提水速度更快,村里又新打了10眼大的机井,基本上满足了灌溉的需要。原来浇地的水车,也就基本上没有人再使用了,原有的水井也因年久失修等原因,大多废弃。

到了1970年,县里又提出“机井数不再增加,着重提高质量,改善管理”[7]P110的指导方针,目的是想节约资源,可这一计划又在1972年落了空。由于受到降雨量减少和地下水补给不足的影响,再加上工农业用水量的增加,这一时期开始出现明显的地下水位持续下降,并且造成了10米左右机井干涸报废。所以只好又重新打井,或者旧井深锥,而且越打越深,以避免短时又不能用的情况。但由于受制于资金短缺等原因, 1974年是18米左右能出水,再深挖1米左右,但这一深度显然赶不上水位下降的速度,“导致部分水利设施建设标准低,建成后管理粗放,造成过早地失去其使用价值。”[10]

这一时期机井的出现提高了用水效率,但大水漫灌仍是主要的灌溉方式,仍缺乏排水和蓄水设施,再加上土地不平整导致的浇水旱涝不均,水资源利用率基本没有提高。受制于农民财力有限、关系协调困难等因素,凭借一村一队的力量,很难改变现有的局面。

(三)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时期(1978-1997)

S村大规模的土地平整从1977年开始。这一年,栾城县被批准为全国农业现代化综合科学实验基地县,所以全县的“田、路、林、渠进行了统一规划治理,开展大规模农田水利基本建设[7]P124”。按照规划,所有的土地均打破原来的布局,全县每隔3200米修一条12米宽的一级路,每隔1600修一条8米宽的二级路,每隔400米修一条4米宽的三级路的标准,把土地分隔成每个240亩地的小方。小方的土地,实行统一平整,便于浇水耕种,路的一侧配建水渠,以便引水和排水之用,按照“路渠并行,排灌合一,分散排水,调节控制[7]P124”的原则,使排灌系统初步形成了网络。

解放初期修建的水井在平整土地的时候也几乎都被填平,这是因为受地下水位下降的影响,水井因深度较浅,均不能使用,继续留在地里不便于统一整种,所以只好填平。

针对过去无大型排水设施,主要依靠自然排水的状况,全县又统一规划了4条排水干渠,其中胜利渠经过S村的北侧,设计流量3.6立方米每秒,于1978年竣工,全村所有排水渠均与之相通,以便于农田排水。

受地下水位下降较快的影响,地方政府不得不重新思考提高用水效率的问题。由于从机井抽取的水经水渠流到地里的时候自然渗透较为厉害,所以20世纪80年代中期又进行了农田水渠防渗改造。就是将事先制好的水泥板逐块放入沟内,沟底铺一块,两侧再顺着渠沿各贴一块,连续放入,砌完为止。最后用水泥浆抹缝即成。这种集引水和排水功能于一体的水渠,因降雨量减少无水可排,几乎只发挥了引水的作用。

这一时期所进行的政府主导的土地统一规划平整,得益于集体生产的体制。S村不但平整了土地,而且根据浇地的需要,新打了5眼25米深的机井,使全村机井总数达到29眼。由于井深的增加,原有的水泵丧失了功能,不得不更换成动力更大的深井泵或潜水泵。由于这次调整是在人民公社后期,它直接奠定了“包产到户”之后的农田水利基础,防渗渠等设施的启用将该时期的用水效率提高到55%。分地之后,村里基本没有再打新井,遇到机井需要维修或深挖的情况,就由村民集资完成。这种局面直到1990年代末期才得以改变。

(四)农田水利管网时期(1997-2009)

得益于国家扶持粮食主产区的政策, 1997年国家下拨资金对S村的农田水利工程进行了升级改造,农民虽然没有出资,但需要出义务工干活。这次改造是由于承包后的家庭单独经营,造成的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影响了粮食产量。人民公社后期打的机井,近半数因水位下降而干涸,这次改造又重新打35米深的机井15眼,并对仍能使用的旧机井进行了深锥。

这次改造的第二项任务是农田水网的节水改造,统一在机井与责任田之间铺设地下硬塑料水利管网,放弃原有的蒸发量大,因年久失修出现跑水、漏水的节水渠。水利管网在每家地头留一个出水口,用水的时候打开出水口,水顺着地势流向另一头,整块地浇完了就关闭出水口,下一家接着浇。

农田水利管网的改造,只是减少了从机井到田地之间的损耗问题,但浇水的时候仍是大水漫灌,因此节水效率与地上防渗相比仅提高约10%,达到65%。由于井深增加导致的抽水成本提高,农民的用水成本提高较大。水资源的缺乏也让农业技术部门思考培育耐旱品种的问题,在21世纪初的时候,耐旱品种开始出现,但从实际效果来看,效果并不明显,与相邻地块的非耐旱回种对比,浇水并无明显减少。

(五)深水井时期(2009至今)

出乎意料的是,2009和2011年春天, S村也遭遇了在整个华北地区出现的严重干旱,村里35米左右的机井全部出现了干涸的现象。S村不得不在地方政府的统一领导之下,重新打井。受到之前重复投资的教训,这次的打井深度平均在80米左右,但当地不具备打深井的技术,而是委托石家庄和部队的专业打井队伍完成。但带来的问题是,该含水层的水已经属于不可再生水层,当大量开采之后,没有后续水源的补给。

目前,S村的农田用水以80米左右的机井为主,35米左右的水井部分恢复了供水功能。农田水利管网仍旧使用的是原有的管网体系,开始出现设施老化的问题,导致部分供水功能无法正常发挥。多年的干旱也导致排水设施出现了淤塞老化的问题,基本丧失了抵御洪涝灾害的能力。

(六)夭折的喷灌

S村也在不断尝试改变大水漫灌造成的用水效率低的问题。地方科技部门也曾经在村里推广喷灌技术,并宣传说节水效果好,成本低。但经过试用,S村却放弃了这一技术,理由是喷灌虽然省水,但对水压也有一定的要求,否则就会出现浇水旱涝不均的现象,离机井近的地方浇水过多,但远的地方浇水量太小;如果更换高压潜水泵,就会因用电量增加导致成本提高,甚至造成种地亏本。从操作层面来说,喷灌技术与大水漫灌相比,每年的浇水次数多1-2次,每次的浇水时间长2-4个小时,也会带来用电成本提高的问题;另外,喷灌技术的环境耗散量较大,且容易出故障。据村民测算,实际节水效果与漫灌相比仅节约10%左右,这显然构不成足够的吸引力,所以只好放弃了。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政府推广喷灌的目的是节水,提高用水效率,但这一技术最终却没有得到实施,其原因并非农民没有节水意识,而是技术本身不符合农民的实际需要。近年来在其他地方推广的滴灌、微灌等技术,也大多因成本过高、容易出故障等原因,仅在设施农业中使用,很难在大田推广。

三、华北农田水利工程的反思

从上述的调查不难看出,S村的农业的发展过程就是以水利为中心的建设过程。农田水利工程在建设的过程当中,经历了不断建设又不断废弃的循环,平均使用年限仅十几年,因此值得深入反思,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一般而言,对工程的反思“必将联系到市场、资源、资金、劳动力、土地、环境、生态等基本要素,并使之有机地组织起来、有效地集成起来。”[11]UP本研究也将从技术进步、环境、资金、管理、资源等角度展开。

(一)技术进步:工程换代的前提

S村每一次农田水利工程的更新换代,几乎都是与新技术的引进与使用相联系。“技术为工程建设提供了‘可能’条件与前提,那些不具备现实技术前提的工程必然不可能实现。”[11]P91958年由水井改为机井,是以锅驼机、柴油机和电力等新技术的使用为前提的;1978年实行农田基本建设改造时期普及了防渗渠;井深增加到20米左右首先必须引进动力更强的深井泵或潜水泵; 2009年打80米的深水井,当地已不具备施工能力,必须依靠外地的技术力量才能施工。而1978年和1997年的水利建设,没有直接打深水井,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技术的限制。

工程活动作为改造社会的力量,对工程“对象的认识和改造的深入程度也不断深化[11]P58”。S村的农田水利工程建设过程能够看出,无论是打井技术,还是灌溉技术,也变得越来越深化,甚至近年来又开始进行喷灌技术的试验和抗旱作物品种的研究。当然,农田水利工程的技术改造,又受制于工程的使用者——农民的科学素质,喷灌因容易出故障不被农民接受,说明如果没有农民对技术的学习和认可,工程在推进过程中可能会受到阻力。

(二)环境:气候变化与超前规划的矛盾

S村的水利工程建设,另一个值得反思的地方是农民能否对机井不断干涸的原因进行预测?投入较大资金建设的水利工程,平均使用年限仅十几年,就需要换个地方重新投资,重新打井。造成干涸的原因,主要是受气候变化的影响所导致的降雨量减少,以及开采量增加导致的地下水位下降,当然也有错误指导思想导致的工作失误,但是农民却并没有对上述两种自然因素进行充分的预测。

其实,S村的地下水位在20世纪70年代已经由解放初期的8米左右下降到20多米,而且表现出水位继续下降的趋势,期间机井时期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时期的两次打井,先后因深度不够遭到废弃。如果要问, S村当时为什么不超前规划,直接打深水井呢?原因估计有两个方面:一是当时对气候变化引起的地下水位下降估计不足,没有意识到水位还会继续下降。当然也应该看到,对于科学知识本来就缺乏的农民来说,针对这种其生活经验中从未出现过的现象进行准确估计,几乎是不可能的。二是即使当时就进行了准确估计,在平均水深20多米的情况下,如果直接打深水井到35米,也会面临资金压力和施工技术的压力,农民也不具备这种实力。

因此,可以说S村农田水利工程建设的重复投资,是在现实环境下的无奈之举。他们不具备对气候变化进行准确估计的能力,也不具备超前规划与施工的实力。而机井的用途是灌溉,灌溉的特点是用水量较大,因此对机井的深度就提出了要求,到达含水层还要继续深挖,否则就影响供水能力。因此到了最近几年打井的时候,就直接打到80米的深度,以防出现新的变故,但有两点需要特别说明,一是规划方案由县政府提出,资金来自政府拨款,二是施工委托外地技术力量,均不属于当地农民的行为。

(三)资金:农田水利工程谁来出资?

分析历次农田水利工程的建设情况,可以看出基本是“政府投资,农民投劳”的小农水利投入机制,特别是人民公社集体经营期间,农田水利工程建设速度较快。S村在1990年代末期进行的农田水利管网改造,得益于国家粮食主产区的优惠政策。对于全国大多数地区来说,并没有获得国家拨款,也没有机会进行类似的改造,甚至直到现在仍沿用人民公社后期的水利设施,但这些设施年久失修、损毁严重。

农民不愿意投资农田水利工程。实行责任制之后,完全由农民个人出资进行的水利建设几乎没有。从地下管网和排水渠的年久失修可以看出来,即使面临管网渗漏和排水渠淤塞的现象,作为工程受益主体的农民也没有出资进行修缮。由此可见,农田水利工程的投资主体是政府,而非农民。

农民为什么不愿进行水利建设呢?首先,水利工程具有投资大、见效慢、工程使用“非排他性”的特点,非个体的农民所能承受,“农田水利设施需要集体行动,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做的,做起来了,也不是一家一户去使用的[12]”。另外,改革开放之后,农民外出务工的情况越来越普遍,务工收入远远高于务农收入,所以很多农民或者将土地转租邻居耕种,或者抛荒。在他们看来,务工收入才是主要的经济来源,务农收入太低,“每亩一年的纯收益只有16.6元[12]”,如果稍微扩大投资就会亏本。所以种地基本是靠天吃饭,收成不好对生活也影响不大。如果自己出钱兴修水利,得到的回报远远小于投资,得不偿失。在这一现实情况之下,如果寄希望于农民有较大的投入是不现实的,而不修水利只能对国家的粮食安全造成潜在的威胁。

从中央政府的政策来看,最近几年已经赋予了农田水利工程公共产品属性,并将建设资金纳入各级政府公共财政计划[13]。从操作层面来看,不但大型水利工程要由国家投资,作为水利工程“毛细血管”的农田管网,也必须纳入国家投资的范畴,否则就会出现农民弃之不用的尴尬结果。当然,这些小型农田水利工程的特点是“规模小且分散在田间地头,维护和运营比较困难[13]”,也增加了管理的难度。

(四)管理:农田水利工程的维护困境

从总体上来看,S村的农田水利工程建设情况好于全国大部分灌溉地区,早在1990年代末期就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之下铺设了地下水利管网,进行了节水改造,能够正常使用的农田水利设施也基本满足需要。而对于全国其他大部分地区来说,农田水利工程大多“修建于20世纪50至60年代,工程完好率平均水平仅为50%[14]”,“工程失效和报废的逼近3成,导致个别地区可灌面积减少近半[12]”。甚至S村本应发挥防洪排涝功能的排水渠,也出现了自人民公社期间建成之后,至今从未维护,基本丧失功能的情况。

农民不愿意维护农田水利工程,同样是因为工程使用过程中的“非排他性”。农田水利工程在人民公社时期能够得到修建和维护,发挥了较好的作用,是得益于集体化生产管理的体制,但在承包到户的体制下,就限制了个体的农民水利维护的积极性。目前,政府倡导的以合作社等形式带动的土地流转,又让土地利用回归到集体管理的模式之下,为农田水利工程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

政府在农田水利工程维护方面的责任也是缺乏的。政府对农田水利的投资,主要是前期的建设资金,缺少后期的维护资金,因此就导致了现有的局面。从政策制定的角度分析,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将来的农田水利建设,就需要政府意识到是一种长期性、持续性的投资,要预算工程完工后的后续养护费用,以便保证工程建成后实现在较长的年限内维持良好的‘工作’状态。

(五)资源:未来的灌溉水源在哪里?

S村及其所在的地区,地下水几乎是灌溉用水的唯一来源,地表无径流,周围也没有水库、湖泊等大型水源。在华北平原降水量减少和地下水位下降的威胁之下,地下水的开采也是有限度的,而且80米深层的水位是无法补给、不可再生的。这就需要思考未来灌溉水源的来源问题。

目前,投资较大的南水北调工程即将投入使用,作为缓解北方水资源严重短缺局面的战略性工程,如果S村能够在这项工程中受益,就要建设引水进村的沟渠管网,还需要将农田水利管网进行升级改造,这又需要一笔巨大的投资。而南水北调工程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缓解S村水资源紧张的问题,也值得进一步研究。

当然,无论是通过南水北调工程,还是其他方式解决S村未来的灌溉用水问题,都需要提前进行科学合理的规划,并对未来的环境变化有个充分的预期,避免因盲目投资而导致的重复建设问题。

注释:

[1]王茜,沈彦俊,裴宏伟,等.华北山前平原灌溉农田深层土壤水分动态特征及渗漏量估算[J].南水北调与水利科技,2013,11(1):155 -160.

[2]吴庆华,王贵玲,蔺文静.太行山山前平原地下水补给规律分析:以河北栾城为例[J].地质科技情报,2012,31(2):99-105.

[3]贾金生,刘昌明.华北平原地下水动态及其对不同开采量响应的计算——以河北省栾城县为例[J].地理学报,2002,57(2):201-209.

[4]中国农业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水利卷编辑委员会.中国农业百科全书(水利卷上)[M].北京:农业出版社,1986:487.

[5]白美健,刘群昌,江培福,等.高标准农田水利工程建设现状与思考[J].农村水利,2012 (23):56-59.

[6][清]刘秉林.栾城县志(卷三事备)[O].清同治年间刻本.

[7]栾城县水利志编纂委员会.栾城县水利志[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

[8]未注明出处来源于村民访谈,下同。

[9]张斌,杨胜利.从栾城县农田水利建设看“大跃进”的经验和教训[A].中共石家庄市委党史研究室,热潮后的思考:石家庄“大跃进”运动回顾[G].石家庄:石家庄档案馆,2002:238.

[10]邵维强,李宏.小型农田水利工程存在的问题及对策[J].中国科技信息,2008(20):60 +63.

[11]殷瑞钰,汪应洛,李伯聪,等.工程哲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12]郑风田.我国农田水利建设的反思:问题、困境及出路[J].湖南农业科学,2011(2):1 -7.

[13]李泉.中国农田水利发展:反思与检讨[J].中国农村水利水电,2012(8):1-4+8.

[14]姚艳军.浅谈我国农田水利工程建设面临的问题与解放方案[J].中国水运,2012,12 (3):150+164.

Evolution of Farmland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 in North China——Investigation Based on S Village

Chen Yinzheng,Wang Dam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Social Sciences,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Beijing,100049,China)

The S Village is located in the major grain-producing area of North China Plain.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 in north China directly influences grain output of the S village. The water conservancy construction of the village has experienced stages of conventional well irrigation,tube-well irrigation,farmland water conservancy capital construction,farmland water conservancy pipe network reconstruction and deep wells.The water conservancy construction of the S village reflects that engineering construction should take technology progress as a prerequisite;tube wells are discarded continuously due to lack of water and deeper tube wells are drilled,because the decrease of rainfall and increase of water consumption lead to the rapid decline of groundwater level;the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 is mainly funded by the government while farmers are reluctant to invest;the government only provide funds for construction without engineering maintenance funds;S Village needs to look for new sources of irrigation water because the underground deep water is non-renewable.

Farmland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North China Plain,Agricultural Water, Decline of Groundwater Level,Investigation

陈印政(1981-),山东兰陵人,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科学技术史,科技与社会;王大明(1958-),陕西西安人,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科学技术史,科技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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