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记忆:大学生眼中的班主任形象

2015-03-20 16:36杨晓峰
中国德育 2015年2期
关键词:班级班主任同学

杨晓峰

几年前,与一个即将毕业的师范生闲聊,问起他的就业取向,他不假思索地说,除了当老师,其他什么都可以。我有点诧异,追问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他解释说,很小的时候,班主任羞辱过他,导致他至今对教师有抵触心理,所以不愿意从事教育这个行业。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但那位学生说话时的认真表情,还是会偶尔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着很多类似于常识一样的“公理”,比如说,大家都认为,教师会影响到学生,但这里提到的“影响”似乎比较笼统模糊。例如有人说,老师激发了我的学习动力。提高了我的学习兴趣,而“动力”和“兴趣”本身就是内在状态,是别人难以侦测、体验、目击的。而那位师范生所提到的影响,却是那么清晰、具体、久远,那么令人感叹。

他只是在一次测试后给我点了赞

他是我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是位数学老师,是他让我第一次对学习有了兴趣,第一次觉得学习是件美好的事。具体说起来,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特别的事,也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关照。他只是在一次平时测试后,给我点了赞,在班上表扬了我。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测试,却给我的学习带来持久的动力,因为在老师的表扬下,我在同学们的眼中已摇身一变成了成绩好的同学,其他老师也自然地给了我更多的注视。也是从那次开始,我对数学有了一份特别的情感,不管其他科目的分数有多低,就是受不了数学成绩不好。(大二学生杨维易)

很长时间以来,我国中小学的班级管理,基本属于“父权主义”模式。首先是在班主任的群体中,形成了学生是需要被管理、鞭策、束缚、规训的管理意识形态;其次是在班级管理生活中,与这种管理意识相对应,建构了以班干部组织、惩罚性纪律等“父权”运作方式。在部分管理严格的氛围中,很多学生在班主任面前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班主任觉得学生不好教育,恰恰是因为我们教育不好的缘故,是我们把学生的问题一个一个地炮制出来了。

在这样的管理环境中,班主任成为与学生相处时间最长,最了解学生,对学生影响最大的教育工作者。从一个责备的眼神都可以让自己无限委屈的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试图与班主任建立平等与朋友关系的高中,学生都生活在班主任的影响下。稚嫩的心灵在迈向成熟的过程中,对班主任的赞许充满了渴望。我们的很多班主任还不习惯,或者说忘记了,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把中肯的、合适的、恰当的赞美奉献给学生。

他常用特殊的方法让我感受到温暖

我渴望不一样的青春,希望挥洒激情去让人们看到我的存在,但在一次次地被冠以“坏孩子”称号后,我越来越相信人们对我的负面评价,并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趋于那个“坏孩子”形象。幸好我遇见了一个相信“性本善”的老师,他在做我班主任的期间,并没有像其他老师一样对我避之不及,而是经常用特殊的方法让我感受到他的温暖。例如有时候在作业本上为我留言,还会画上可爱的向阳花,写上一首鼓励人心的歌曲名字,或是在作业本上安慰我考试过后的心情等。他通过这样的方式,伴随我度过初中三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鼓励信任的笑,他画得扭扭捏捏却暖入人心的向阳花(大二学生杨倩颖)。

教育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对象的复杂性。一个个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知识起点、性格气质、心性心灵等千差万别的学生,生活在同一个物质、制度、文化空间里,导致教育与管理工作千头万绪,思虑稍微不周,就有可能在群体或者个体那里引起消极的连锁反应,这种局面需要班主任有时能够放弃细节而着眼整体,有时需要绕过整体而进入细节。教育的方法千变万化,不拘一格。具有创造意识的班级管理者,往往可以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改变顽劣的学生。孩子的顽皮与懵懂,属于他们的天性,并不必然和他们的品德联系在一起,在特殊阶段或者个别学生身上,“坏孩子行为”往往是引起他人关注、进行身份认同、表现自我的一种方式,只要班主任能够觉察到这一点,适当地对他们的渴求进行反馈,就会将学生的注意力从“歧路”导向“正轨”。一朵画得很别扭的向阳花,之所以能永远开放在学生的记忆中,给学生带来弥久的感动,就在于细微之处能够看到班主任的情怀、精神与智慧。

原来你是如此爱我、了解我

我认识你是在五年级。那时的我任性、骄躁、贪玩,似乎一切缺点都在我身上,可你却给了我各种展示自己的机会,让许多同学发现了我的优点,我自然是感激你的。可是,当我迎来最后一次站在母校升旗台做演讲的机会时,你却拒绝了我,还把这个机会给了一个曾与我有过矛盾的女生,可知我当时有多生气?于是我开始跟你怄气,不再找你聊天,上课也不回答问题,运动会都没有报名参加。我一个人在闹着我的小脾气,宣泄我的不满,而你依旧如常,这让我感到很受伤,让我愈发觉得,你原来根本就不注意我,不喜欢我!就这样,我从一个活动积极分子变成一个没事就看书打发时间的沉默女生。

一直到最后一个学期,我考得还算不错,依靠特长生的身份进入了区一所比较好的初中。一开学,新班主任便找到我,让我做一个新生代表发言。他当时说:“你们陈老师向我推荐你,说你演讲很不错,是块材料,所以我把你调到了我们班。好好努力,可别辜负了陈老师的期望。”你知道吗?当时我就懵了!原来是你在帮我呀!后来的某一天,我翻到了小学时的评价手册,看到你写给我的寄语,不长,只有两句话,但却是四个醒目大字——戒骄,戒躁。我这才发现,原来你是如此了解我,你用独特的方法让我把放在活动上的心思收回,全心学习;你用旧友的关系,将我推向一个全新的更大的舞台;你用醒目的大字告诉我该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我。谢谢你,我亲爱的陈老师,原来你是如此爱我!(大二学生白蕾蕾)

缺乏基于人生阅历而构建的洞察力与感受力,就很难觉察别人没有明确表达或者刻意隐藏的善意。班主任面对的群体,在年龄、知识、经验方面,不可能与自己呈现对称状态,自然会遇到学生不理解甚至误解自己的情况,也就是一些班主任所说的“好心没好报”现象。中小学班主任日常管理事务繁杂,常会由于精力分散而导致“该说的话没有说到位,该做的事没有做到位”。有的时候,一句话没有点到位,一件事没有及时展开,就有可能让学生产生抱怨情绪。这就要求班主任在组织活动与教育学生时,思路要缜密,方案要合理,环节要衔接,要能够善始善终,画龙之后要点睛。从另外的角度看,“行善事而不言,立功而不邀功”,则更具有教育力。班主任看到学生热衷于课外活动而耽搁学习,故意冷落该学生,知道学生抱怨自己,却在暗地里为学生日后的发展搭建平台,这样的班主任,是真的为学生发展负责的班主任,而不是为了取悦学生却耽搁了学生前途的班主任。这样的“好心”,不会没有“好报”,而是会有更大更久的“好报”——促进了学生健康成长。

我把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话告诉了他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家人为了能够让我和弟弟接受更好的教育,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将我们俩个送到县城的学校读书。我的奶奶在县城租了个比较便宜的屋子照顾我和弟弟的起居。虽然学习环境改善了很多,不过我们的生活条件还是很艰苦。那时候我很懂事,学习也很认真,所以初中三年一直在尖子班就读。同学都是来自县城的,家庭条件都较好,也因为这样,我觉得自己很另类,不知不觉就产生了自卑心理,变得不喜欢与其他同学进行交流,觉得别人会看不起我,不会跟我交朋友。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班主任石老师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石老师是个十分和蔼的人,同学们都很喜欢他,我也不例外。一天中午午休的时候,石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让我跟他讲讲我自己的心里话。我把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话告诉了他之后,他首先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说:“有时候很多问题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别人其实并不那么想,只是自己过于敏感,多想了而已,你应该找回自信,多与同学交流,跟他们谈谈自己学习或是生活上的心得与感想,相信不久之后同学们就能接纳你。”从那以后,我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很多,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渐渐与班上同学有了更多的接触,学习效率也提高了不少。那时候,学校对生活贫困同学进行补助,石老师了解我家里情况,每次有什么补助之类的好事,都会考虑到我。我的父母因此减轻了不少负担,我很感谢在我受教育的过程中,遇到这样一位老师(大二学生李梅)。

从广义角度讲,学生的绝大多数问题,都可以归咎于心理内部的某种纠结。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很多学生学业不利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智力因素,而在于非智力因素,如恒心与毅力等。部分学生的心理健康状态也会导致学业障碍,因而“心理”干预是班级管理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教育忽略了张扬个性的引导与环境的营造,太强调整齐划一的“好学生”形象,导致一些学生的胆子越来越小,不敢在人多的场合表现自己,不能自在自如地与同学交往,社会流行的城乡贫富等二元划分心态也会在学生群体中折射出来,致使人际交往成为困扰学生最大的问题之一。在学生出现“想不通,悟不透,看不穿”而导致一些问题时,班主任能否结合学生成长环境与班级生活中表现,准确判断学生内心状态,是疏通学生认识、情感、意志、价值问题的重要前提。正因为如此,班主任一语中的,准确指出“别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只是自己过于敏感”,恰好击中问题的关键,自然会让学生信服并采纳班主任的建议,再加上随后一些配合性的环节,帮助学生走出认识误区也就指日可待了。

反思与期望

上述大学生记忆中的片段,是在随意翻阅60多名大学生“成长史叙事”过程中,略加选择之后便摘录下来,并没有按照某种逻辑将其结构化。实际上,做结构化系统化的努力是比较困难的,因为班级生活本身就琐碎繁杂,加之不同班主任在处理相同问题时差异较大,这也是班级管理研究所面临的尴尬局面——走向概括与抽象化的结论,会导致建议与措施停留在原则层面上而流于空泛;走向经验层面,会导致注意力集中在典型案例上而失去普适价值的凝练。因此,呈现大学生群体的班主任记忆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判断孰对孰错,应该怎么做或不应该怎么做,而是藉此反思:如何评价我国班主任这个庞大的管理群体?

近些年,媒体屡屡曝光班主任伤害学生的案例,在社会舆论中引起了较大的负面影响。从学生的记忆故事看,或者说从那些“往事”推测,伤害了学生的班主任确实存在,当然不是普遍现象,多数班主任都能够在学生的记忆深处留下这样那样的感动。我国中小学约有435万个教学班,有近2亿中小学生生活在班级里,430多万的班主任承担着近两亿学生的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心理教育等方面的主要工作,担负着极其重要的历史责任。

评价我国中小学班主任的贡献,既要从宏观层面看到这个群体的育人价值,还需要跳出目前的、具体细微而又日常化的班级生活,后移一段时间,等学生成人之后,在能够读懂班主任良苦用心的时候再作评价。对于班主任来说,应该看到,学生其实在我这里索求的并不多,一个充满关爱的眼神,一个和善的笑容,一个呵护的动作,都能深深地在他们心里留下烙印。

纵观我国近现代教育发展史,晚清之后,新中国成立之前,我们先后学习过西欧、美国、日本的经验,新中国成立之后,长期借鉴前苏联教育体制,新时期的教育教学改革,多参考世界各国的模式。细细盘点之后会发现,班级管理与班主任角色的设置,其实是全世界少有的,有中国特色的学生管理实践。现在,这种管理方式,已经面临着改革与重组的可能。深入执行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的选修课程模块,必然会出现“人手一张课表”或“走班制”,必然会冲击以班主任为主的班级管理模式。近些年,我国教育改革在不断深入推进,改革在促进发展方面成效卓著。但不可否认,在改革进程中,一些地方或者说一些学校,是在盲目地非理性地靠近西方模式,丢掉了很多具有中国特色的宝贵经验。我国的班级管理模式,虽然有一些问题,但它的出现也不是偶然,而是与我国社会政治、文化心理、国民性格、养育模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形成于思毁于随”,当班主任制度已经开始受到冲击时,无论是教育研究工作者,还是班主任群体,都应该思考,我们在改革大潮中,要坚守什么,改变什么,如何坚守,如何改变?

(作者单位:长江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

责任编辑/李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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