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相关文化问题考辨

2015-03-20 13:11邵燕梅
文化学刊 2015年12期
关键词:隐语宝华词典

邵燕梅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下文简称《切口》)是我国第一部汉语隐语大词典,共收录18 大类376 小类计9125 条使用于社会各界的汉语隐语[1]。该词典在扉页上注明“主任编辑”为“吴汉痴”,版权页却为“胡汉痴”,为何会出现姓氏不同?该词典辑录的“切口”其使用的地域是否为“全国”各界?本文将对作者和隐语使用地域进行考辨。

一、作者考辨

对比《切口》的扉页、版权页和序,笔者发现该词典在“主任编辑”的问题上不一致:(一)扉页上注明“主任编辑”为“吴汉痴”;(二)版权页注明“主任编辑”为“胡汉痴”;(三)序中“缶老人”提到的“不惜搜罗之难,编辑之劳”的“李龙公先生”;(四)1989 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影印出版的《切口大词典》“主编”为“吴汉痴”。另外,版权页有七位撰述员,分别是董光昌、朱菊影、谢瘦梧、李无咎、黄蝶魂、吴宏达、李幻龙,这些人中是否有主任编辑?

(一)主任编辑考辨

“吴汉痴”到底是谁?为什么又会写成“胡汉痴”?序言中为什么又提到“李龙公先生”?为什么在姓名的问题上会出现不一致?

“吴”“胡”在上海、苏州方言的新派读音相同,老派读音不同。从该词典编辑出版的时间来看,当时的发音应为老派读音,“吴”“胡”的读音并不相同。若依新派发音,“吴汉痴”和“胡汉痴”读音相同,从语音不能区分二姓氏,但在实际生活中一般不能因为读音相同便可以随便用其他姓氏的同音字代替。例如,上海方言的“黄”“王”的读音相同,王姓人介绍自己时会说“我姓王,三横王”,黄姓人则说“我姓黄,草头黄”。若“主任编辑”为“吴汉痴”,他不会允许排版时出现“胡汉痴”这种严重的错误。同样,若“主任编辑”是“胡汉痴”,他也不会允许在扉页上写成“吴汉痴”。中华民族具有重视姓氏的悠久传统,从伏羲氏开始就非常重视姓氏的作用,即“正姓名,别婚姻”,视姓氏为“同族的标志,寻根的依据”[2],民间亦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说。如果不是故意,就没有人把标志着血缘关系符号的姓氏说错或写错,尤其是“主任编辑”的署名问题上更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错误。

目前,我们未查到“吴汉痴”或者“胡汉痴”的有关情况,即使简单的生平也没有。从该书的成书年代而言,时间并非很久远,若真有其人,应该会在相关的文献数据中有所记录。我们的推断是,无论是“吴汉痴”,还是“胡汉痴”都不是作者的真实姓名,而是编著者的化名,而真实的主任编辑应是“缶老人”在序中提到的“不惜搜罗之难,编辑之劳”的“李龙公”,时为上海东陆图书公司“主人”的李龙公,在图书的出版上是要花费很大心血的,负责辞书的主任编辑工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通过对中国国家图书馆、北大图书馆、Worldcat 网等网站的查询,我们发现“李龙公”参与编辑的著作主要有:《童谣唱歌集》(上海广益书局,民国12 年,即1923 年)、《康熙演义》(上海广益书局,民国13 年)、《雍正演义》、《嘉庆演义》、《乾隆演义》(广益书局,民国14 年)、《历代名臣批判》(上海法政学社,民国17 年)《西药辞典》(上海大众书局,民国27 年)、《西药辞典》(上海大众书局,民国38 年)等。无论从地域(上海)和时间(民国年间),还是从参与编辑出版的多本著作中,不难发现以上各书的编著者“李龙公”与《切口》“序”中所提到的“李龙公先生”相吻合。他参与到各类书籍的编辑和著述中,从专业类的辞书(《西药辞典》)到普及类的辞书(《袖珍学生新字典》)和读物(《童谣唱歌集》),以及对皇帝(康熙、雍正、乾隆、嘉庆等)是非功过的评判和对历代名臣的批判等。可见,李龙公不仅是一位出版商人,更是一位文化学者,担任《切口》“主任编辑”正是其份内的工作。我们认为,“缶老人”在序中提到的“李龙公”就是《切口》的“主任编辑”。

为什么唯独只有《切口》未注明真实姓名呢?这是由该词典的内容决定的,“切口”是某些社会团体内部为了对外保密而创造和使用的隐秘性词语[3],是维护其团体利益的“法宝”,若被外人破解,则侵害了他们的群体利益。正如“缶老人”在序中所说“若笔而出之,则业中人其休矣”。写出真名实姓,有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采用化名,这样,即使有些社会群体的利益受到了影响或损害,也不知道“吴汉痴”或者“胡汉痴”为何许人也。

(二)调查、整理并撰述者考辨

词典的编辑需要志同道合的一群人通力协作才能完成。隐语词典要比普通词典的编纂花费更大的心血,调查的难度可想而知。《切口》的背后一定是一群耐得住寂寞、顶得住压力、对隐语的文化学和语言学意义有着高度认识的学者们的巨大付出。除主任编辑李龙公外,版权页所列七位“分任撰述员”是董光昌、朱菊影、谢瘦梧、李无咎、黄蝶魂、吴宏达、李幻龙。通过各大图书馆和搜索引擎的查询,其中李无咎曾编辑《四大妖精》(上海广益书局,1941 年)、李幻龙曾参与《四大清官演义》和《四大军师演义》(上海会文堂书局,1924 年)的编辑出版。其他人的数据没有查到,无论他们是否用了化名,都值得我们尊重,值得历史记忆,没有他们的付出,就没有呈现在后人面前的《切口》。

二、使用地域考辨

(一)从隐语使用的社会群体看使用地域

通过对特殊性社会群体的地域定位和社会群体名称的方言定位,我们来观察该辞书所辑录的隐语所通行的大致地域。

1.混堂

“杂业类”中有“混堂”一业。“混堂”指浴室,为吴方言词。“混堂:<名>澡堂。吴语”,该词使用于上海、江苏、浙江的吴方言区内。1930 年《嘉定县续志》:“混堂,俗称浴池也。”评弹《玉蜻蜓》第二五回:“两位总要去交际交际,下饭馆,上混堂,都要花费的。”[4]该词最早见于明代吴语地区。洗浴不仅为生活必需之环节,也是吴地人的一种风俗。如明·郎瑛《七修类稿》卷十六:“吴俗,甃大石为池,穹幕以砖,后为巨釜,令与池通,辘轳引水,穴壁而贮焉。一人专执爨,池水相吞,遂成沸汤,名曰混堂。”

2.纸头业

“商铺类”中有“纸头业”(词典正文为“纸业”)。“纸头”指“纸”“纸张”,也指“零碎纸片”,是吴方言的说法,使用于上海、苏州等地[5]。目录中为“纸头业”,正文中改为“纸业”,很好地体现了同一意义在吴方言和共同语中说法的不同。

3.点心铺

“商铺类”的点心铺隐语有“封口”(隐指糖粥。下文隐语后括号内皆为隐指义)、“酗头”(酒酿)、“球子”(汤包)、“紧口”(烧卖)、“上升”(糕)、“对合”(水饺)、“月亮”(饼)、“千条”(面条)、“汽块”(馒头)、“粒子”(小圆子)、“满口”(汤圆)等。在广大的北方地区,点心铺所卖的食品应是绿豆糕、红豆糕、月饼等“糕饼之类的食品”(参见《现代汉语词典》“点心”释义),而不是汤包、水饺、面条、馒头、粥等主食。“点心”指“正餐以外的小吃”,如以上隐语所列举之食品,是吴方言及其他南方方言的说法[6]。在上海、苏州等地,传统的“正餐”食品基本指米饭,米饭以外的都可以称为“点心”。

4.补镬匠

“工匠类”中有“补镬匠”。“锅”在上海等地的吴方言中称为“镬子”。如“铁镬子”指铁锅,“大镬”指大锅,“饭镬子”指做饭用的锅,“镬肚底”指锅底,“镬盖”指锅盖,“镬铲”指炒菜用的锅铲[7]等。

5.拆白党、小瘪三

“党会类”隐语中有“拆白党”“女拆白党”和“小瘪三”。“拆白”原为流氓隐语,“拆”指“拆梢”,“拆梢”为旧上海方言词,指“借端敲诈勒索钱财”[8],“白”指白吃白喝白用。“拆白党”产生于清朝末年上海这块特定的土壤中,“清末时节,由于战乱和天灾,地主富商及下野军阀政客多携带万贯家财,或避入租界长作寓公,或在租界购屋设一寓所。这些人在生活上挥霍放荡,往往都‘金屋藏娇’,于是十里洋场凭空添出一大批隐匿在小洋房内的姨太太。这些姨太太的专职便为服侍丈夫或姘夫,平时生活无聊,寂寞之余,不免对异性动心。于是一些流氓便利用这一点施展各种手段前去引诱,乘机骗取钱财,久之便形成了专营此务的黑社会团体——拆白党。”“最初有一些女流氓也加入到拆白党中,以后随着女骗子的增加,遂另立门户,自行组织女拆白党,以女色引诱男子”[9]。“拆白党”后来成为鲜明地域特色的上海方言词语,指“专门骗取财物的流氓集团或分子”[10]。

小瘪三,是指流落街头以乞讨等为生的青少年。“上海租界随着上海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和城市经济的发展,产生了许多寄居城市为生的流丐群,他们白天以乞讨为生,夜宿在街头或车站码头”,他们乞讨的对象多是租界内的外国人,嘴里说着洋泾浜英语。“乞讨”在英语中为“beg for”,而在他们的口中把乞丐和乞讨说成“begsay”,便被写成了“瘪三”,从此也就成了他们新的称谓[11]。“小瘪三”形成于上海地区,后成为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方言词语[12]。

6.铳手

“盗贼类”中有“铳手”。“铳手”为上海方言,指扒手。《汉语方言大词典》:“徐珂《清稗类钞·方言·上海方言》:‘铳手,即剪绺贼,汽船、汽车及码头上并闹市中均有之。’《沪谚编》:‘铳手,具敏捷身手之偷儿也。’”[13]

7.弹词、滩簧、小热昏

“杂流”类中有“弹词”“滩簧”和“小热昏”。弹词最初为明末清初流行在江浙一带的新型的小说阅读文本,后成为一种说唱文艺形式,“弹词得名于它的伴奏乐器:琵琶和三弦。其特点是韵散相间,以七字韵文为主,主要流行于我们江南一带,故又有南词之别称”[14]。评话和弹词合成为“评弹”,“苏州评弹”就是该曲种典型的代表形式,也是我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曲种之一[15]。

滩簧的历史比较悠久,约形成于清代乾隆年间,流行于江浙一带,是一种代言体的坐唱曲艺形式,后在江南各地分别发展为沪剧(上海)、苏剧(苏州)、杭剧(杭州)等。滩簧剧目体现了“传奇性故事、普通人生活与江南地域性特征”[16]。目前,产生于浙江文化古城兰溪的“兰溪滩簧”已被列入我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17]。

小热昏是流行于杭州和上海等地的曲艺曲种,俗称“卖梨膏糖”,“起源于清末民初,为清光绪三十年(1904)杭州人杜宝林所始创”,“原为露天的说唱艺术,说唱者兼卖梨膏糖。流行于江、浙、沪的独角戏(俗称“滑稽”)旧时由小热昏演变发展而成的”[18]。

(二)从辞目和释语看使用地域

尽管编著者力求释语的规范性,但总避免不了受到地域方言的影响。正因为如此,我们从中观察到了上文所述的很多方言现象和特点,另外还有大量的语言事实能够佐证隐语使用的地域,下面以该词典商业隐语的部分词条继续补充说明其使用的大致地域。

1.吴方言语音特点

(1)“买”与“卖”同音

《切口·杂流类·卖花样》:“守庄子:摆摊买花样也。”“呵子:走街买花样也。”

《切口·医药类·骑驴卖药》:“探窑:问宅中要卖药否。”

按:这三条隐语显然在释文中混淆了“买”和“卖”,“守庄子”应该为摆摊“卖”花样,“呵子”应该为走街“卖”花样,“探窑”应该是卖药者上门卖药问宅中人是否要“买”药。吴方言中“买”“卖”读音相同[19]。“买”明母上声字,“卖”明母去声字,古次浊上声和去声在上海等地吴方言中的声调相同,体现了上海、苏州等地北部吴方言中古次浊上声和去声字皆读为阳去的语音规律。

(2)“王”与“黄”同音

《切口·商铺类·丝经业》:“焦青:姓王者。”

按:“焦青”隐指“王”,利用歇后和谐音两种方法所创造。“焦黄”歇后,用“焦”隐指“黄”,在吴方言中“黄”“王”音同,故用“焦青”隐指“王”姓。“黄”为匣母字,“王”为云母字,上海等地的吴方言古匣母不清化,并可能跟古喻、疑母等同音,所以“黄、王”音同,今上海方言二字读音相同[20]。

(3)“杜”与“图”同音

《切口·医药类·点痣者》:“星杜子:点痣图也。”

按:中古“杜”“图”二字都是全浊定母,今上海等地吴方言保留浊音,古浊声母的平、上、去声全读成阳去,故二字读音相同[21]。“星杜子”即是“星图子”,该隐语从书写形式而言应是方言的记音字。

再如,《切口·工匠类·成衣匠》:“遥箭道乱:线团也。”这是利用语音反切方法创造

《切口·商铺类·顾绣业》:“海青:孩衣也。”

按:“海青”指“一种袖子宽大的长袍”,为旧时吴方言词[28]。明·郑明选《郑侯升集》卷三十一《秕言·海青》:“吴中方言。称衣之广袖者,谓之海青。”

(7)发风、落雨

《切口·役夫类·更夫》:“发威:发风也。”“洒细条:落雨也。”

按:“发风”为“刮风”义,吴方言词语,使用于上海等地[29]。“落雨”为“下雨”义,吴方言 词 语,使 用 于 上 海[30]、苏 州[31]、杭州[32]、宁波[33]等北部吴方言地区。

(8)河埠、河浜

《切口·工匠类·淘沙匠》:“屯流:河浜也。”“踏道:河埠也。”

按:“河浜”,“泛指小河”。“河埠”又称为“河埠头”,指“河边用石块或石板砌成的台阶,供洗衣用。”二者皆为吴方言词语,使用于上海等地[34]。

(9)地平板

《切口·工匠类·锡匠》:“蝴蝶板:地平板也。”

按:“地平板”为明清吴方言词语,又称为“地平”,也写作“地坪”,指用大块木板铺成的地板[35]。

(10)老少年、十样景

《切口·杂流类·卖花》:“老少年:雁来红也。”

《切口·杂业类·花业》:“十样景:雁来红之一也。”

按:“老少年”为花名,为旧时吴地人对雁来红的称谓。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十五《青葙》:“[附录]时珍曰:雁来红,茎叶穗子并与鸡冠同。其叶九月鲜红,望之如花,故名。吴人呼为老少年。一种六月叶红者,名十样锦。”吴方言“锦”“景”音同,“十样景”即为“十样锦”。的隐语,“遥箭”切为“线”①按照老派上海方言的反切,“遥箭”应切出匣母的“现”,而非心母的“线”。隐语的反切并非严格遵循反切规律,而是切出一个近似的读音。读音相近所创造的隐语隐秘性更强些。,“道乱”切为“团”。“道”和“团”中古皆为定母,上海方言保留浊音声母,故切字“团”和反切上字“道”的声母相同。

2.吴方言词语列举

(1)纸吹

《切口·杂流类·卖水烟者》:“熏条:纸吹也。”

《切口·杂流类·纸业》:“切黄中:纸吹纸也。”

按:“纸吹”指“纸捻子”,吴方言词语,使用于上海、苏州等地[22]。纸吹,又写作“纸焠”或“纸炊(子)”,属明清时期的吴方言词语[23]。现在随着该物品的消失,该词语也基本消失了。

(2)招纸

《切口·医药类·卖药丸者》:“飞幌:招纸也。”

按:“招纸”指招贴,告示,广告。亦作“招子”。明清吴方言词语,见于很多文学作品,如《欢喜冤家》5 回:“次早写了几张招纸,各处贴遍,一连寻几日,并无踪影”[24]。

(3)面孔

《切口·医药类·卖膏药》:“披子:面孔也。”

按:“面孔”为吴方言词语,使用于上海等地[25]。

(4)臂把

《切口·医药类·卖膏药》:“冰藕:臂把也。”

按:“臂把”也写作“臂巴”,指“胳膊”,吴方言词语,使用于上海等地[26]。

(5)洋钿

《切口·杂业类·钱庄》:“花边:洋钿也。”

按:“洋钿”旧时为“银元”义,吴方言词语,使用于上海等地[27]。

(6)海青

(11)酒酿、小圆子、汤团、阳春、蟹壳黄

《切口·杂业类·点心铺》:“酗头:酒酿也。”“粒子:小圆子也。”“满口:汤团也。”

《切口·杂业类·面馆》:“阳春:光面也。”

《切口·杂流类·卖饼者》:“蟹壳黄:圆小饼也。”

按:“酒酿”,也称为“甜酒酿”,是“用酒药制成的米饭”,即用糯米蒸熟后加酒曲发酵而成的食品[36]。酒酿是江浙地区乃至于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特色饮食,多地有此饮食民俗,如“苏州习俗,立夏要吃酒酿、海蛳等物”[37]。“酒酿圆子”是用酒酿煮成的小圆子,为一种混合型甜食,是“用无馅的糯米小圆子加酒酿煮成的甜食”,“也指供煮这种甜食的小圆子”,即“一种很小的糯米团,多无馅,和着酒酿煮食”[38]。小圆子是“一种用糯米粉做成的小而无馅的圆子”,是上海、苏州等地的特色饮食。上海等地的吴方言“圆子”有两个意义,一指“小圆子”,一指“汤团”,是“内含豆沙、芝麻或肉馅的糯米团”[39]。

作为隐语的“阳春”“蟹壳黄”皆是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食品称谓,二者从隐语泛化而成为地域方言。如吴方言把不带浇头的清汤挂面称为“阳春面”,把“内含酥油,外有芝麻的小烘饼”称为“蟹壳黄”[40]。

(12)吃茶、吃酒

《切口·工匠类·竹匠》:“慢山:吃茶也。”“盘山:吃酒也。”

按:“吃茶”“吃酒”皆为吴方言区说法(当然并不仅限于吴方言区)。“吃”不仅是对固体物或半固体物的食用,也包括对液体的饮用(如吃茶、吃水、吃奶等)和气体的吸入(如吃烟等)。

(13)落雨、落雪

《切口·杂流类·卖西洋镜》:“摆津:落雨也。”“摆飞:落雪也。”

按:“落雨”“落雪”使用于上海、苏州等吴语和其他方言区。如“下雨天”,上海话称为“落雨天”;“下雪”在苏州、上海等地皆称为“落雪”[41]。

(14)主客、老板、小开

《切口·杂流类·换碗者》:“掌要:男主客也。”“掌倪:女主客也。”《切口·杂业类·商人共众》:“主客:顾客也。俗谓买主。”

《切口·杂业类·商人共众》:“老板:店主东也。”“小开:老板之子也。”

按:“主客”,“主顾”“顾客”义,明清吴方言词语[42],现在仍使用于上海等地[43]。

隐语“老板”和“小开”皆在使用中得以泛化,“老板”泛化为通用词,“小开”泛化为方言词,主要使用于上海地区[44]。

(15)水门汀、康白大

《切口·行号类·砖灰行》:“水泥:水门汀也。”

《切口·杂业类·商人共众》:“康白大:洋行买办也。”

按:“水门汀”是英语cement 的音译,是使用于上海租界地区的洋泾浜英语,后成为带有鲜明地域特征的上海方言[45]。水门汀并非本土制造,当时汉语没有专门的词语称说这种“舶来品”,多数方言称为“洋灰”,只有上海有这种地理和经济上的优势,可以直接听到这种“洋玩意”的“洋”发音并把它直接译音为“水门汀”。隐语“水泥”符合汉语造词特点而后使用泛化成为通语词。隐语“康白大”来自于特殊背景下的大上海,最初是使用于租界地区的洋泾浜英语,后成为带有鲜明地域特征的上海方言。

《切口》中具有吴方言语音或词汇特点的远远不止上述词语,有些并非仅使用于上海及其周边的吴方言中,所反映的文化和社会现象也并非仅仅于上海社会所独有,但特殊的语言和文化现象一定产生于特殊的、能够滋生它的土壤。综合以上所列举的语音、词汇特点,以及隐语与其使用群体所反映的社会和文化现象,我们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切口》辑录的隐语与释语呈现给我们是以上海方言为主的吴方言面貌,隐语的通行地域亦当以上海为中心的北部吴方言地域,而非“全国”各地。

三、结语

综上,《切口》是由李龙公担纲主任编辑的第一部现代汉语隐语词典。该词典辑录的是近代(清末至民国时期)以上海为中心、以江浙等北部吴语地区为主要使用地域的社会各界隐语。其所辑录的“切口”是对上海及其周边地区社会群体隐语使用情况的一次“大普查”,同时也是对各社会群体内幕的一次“大透视”。《切口》完结了无汉语隐语类辞书的历史,同时也开启了现代汉语隐语类辞书的新时代。在辞书的编排体例、释义项目等方面皆奠定了汉语隐语类辞书的规范和标准,同时也是后出汉语隐语类辞书词条的重要来源。它的编辑出版不仅为汉语隐语相关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语料,也为人们留下了极其珍贵的语言学、文化学、社会学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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