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时期梳妆奁考古探究与魏晋时期艺术传承

2015-03-20 13:11刘兮炀
文化学刊 2015年12期
关键词:铜镜魏晋镜子

刘兮炀

(伦敦大学学院,英国 伦敦 WC1E 6BT)

一、铜镜

至少在两周时期,铜镜已是精美青铜器的一个组成部分。铜镜的制作工艺基本是以铜矿石和锡对半混合铸模而成。《考工记》:“金锡半,谓之鉴隧之齐。”郑玄注:“鉴亦镜也。”古文中的“金”通常指铜,尤其是黄铜。其中的“鉴”则指镜子。《左传·定公六年》:“昭公之难,君将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定之(擎)鉴。苟可以纳之,择用一焉。”杜预注曰:“(肇)带而以镜为饰也,今西方羌胡犹然,古之遗服也。”[1]这篇文献,多数学者认为是战国时期的著作,但应该说也包含了商周以来青铜器铸造经验的总结。

宋代成书的《天工开物》中记载:“凡铸镜,模用灰沙,铜用锡和。……开面成光,则水银附体而成,非铜有光明如许也。”[2]这里更加明确了铜镜的铸造方式是以铜锡合金为材料,铸模成型,出模后打磨镜面至光滑,再以水银涂面,使镜子更加光亮,而并非依靠铜镜本身的光亮。

二、镜匣

作为所有女性修饰容貌最重要的工具——妆奁,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镜与镜匣,镜匣即装镜子的盒子。

镜子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其表面的水银很快就会和空气发生化学变化,使得镜面不再清晰光亮,因此古人制作一种名为镜匣的盒子,在不用的时候,将镜子以布绢等织物包裹好,放在这种盒子中保存。

因为古代称盛梳妆等用之物的小盒子为奁,故而又称镜奁。关于奁的称呼,最为典型的著作是成书于东汉时期的《说文解字·竹部》中提到的:“镜蔹。《离监》切音廉,本作奁。……从竹,敛声。”作注为:“镜匣也。”仓颉造字,以形会意。《说文》中的“蔹”,上为“艹”字头,下为敛,有“收敛”之意。可以想见,最早的镜匣应当是以竹、藤等纤维植物编织而成的。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中曾出土过两个小圆竹笥,其中一个笥内放置有一面被镜衣包裹的铜镜,另一个则盛放着梳篦等物,[3]从器物功能看,应是楚时的竹胎妆奁和镜奁。这也证明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确有竹制的奁类容器。虽然竹这种材质很快消失在历史中,但圆筒的形状在此后仍然保留了较长的时间。有记载的魏晋墓室画像砖上仍然有圆筒状多层梳妆奁的图案。

不过,现存记录中最早的一个镜匣是西周时期的一个裸人青铜奁,形状为长方形。铜奁高11.6cm,长 12cm,宽 7.5cm,长方形,内壁微收。顶部有两扇可以对开的小盖,每盖一纽,分别为男女裸体人物,面对面跪坐。奁下部,有六个人形器足,皆裸体驱膝,双手在后背负器身。器物盖子皆饰有对称的梯形回纹,器身为双层垂鳞纹,底部则为交错的菱形网纹。

三、妆奁

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中的另一个小圆竹笥是用来装盛化妆品的。

伴随着梳篦等物品的出现,梳妆奁的容积开始不断扩大,以装入所有与化妆有关的东西,且为了便于取用,梳妆奁的形制也从单一的一个盒子,慢慢在奁内进行合理的空间分割。

1964年出土的张士诚父母合葬墓中的一整套纯银团花纹梳妆奁及其内容物,现藏于苏州博物馆内。这一套元代纯银梳妆奁在形制上,就是继单一镜匣之后出现的一种典型梳妆奁。在大的梳妆奁(也称“母奁”)中放置多个小的“子奁”,各个小的子奁中分别装盛镜子、梳篦、发饰、首饰、脂粉、毛笔(用来蘸脂粉在脸上描绘的工具)之类的物品。该梳妆奁成六瓣葵花形,通高24.3cm,内装有包括银镜在内的共24件银质梳妆工具。[4]

这种大的母奁内装有几个小的子奁的梳妆奁形制,自战国时期就有了,当时称之为“套奁”。大多装有七个或九个小盒子,称为“七子奁”或“九子奁”。

1972年,在湖南省长沙市马王堆一号汉墓的遗册中所称的“九子曾(层)检(蔹)”就是典型的有九个子奁的双层圆奁;高19.2cm,直径33.2cm。器身分上下两部分,连器盖共三部分。此时的梳妆奁已从单层盒子转变为双层,甚至多层。其中盖和器身为夹苎胎,双层底为斫木胎,器表涂黑褐色漆,再贴金箔,金箔上施油彩绘。盖顶、周边和上下层额外壁、口沿内以及盖内和上层中间隔板上下两面的中性部分均以金白红三色油彩绘云气纹,其余部分涂红漆。上层放置手套三双,丝绵絮巾、组带、绢地“长寿绣”镜衣各一件。下层底板厚5cm,凿凹槽9个,槽内放置9个小奁,内放化妆品、胭脂、丝绵粉扑、梳、篦、针衣等。中国古代男女均蓄发,并各备妆具。双层九子漆奁随葬在马王堆一号墓北边箱,以绢地“信期绣”①信期绣:公元前二世纪后半叶(西汉)的绣品。1971年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绣地为罗,在罗地上用几种丝线绣成花纹,针法为锁绣法,图案纹样单元较小,线条细密,做工精巧,为当时最讲究的一种绣品,是刺绣中的上佳珍品。夹袱包裹。[5]专家相信此物应当是墓主人长沙相利仓的夫人辛追所有。

中国古代通常以单数为尊为吉,因此,这种多子奁多以七个子奁或九个子奁的形制出现,称为七子奁或九子奁。这些子奁均可以单独取出,并且各自所装盛的物品均有不同。一般来说,圆形或椭圆形的子奁装脂粉类,长方形子奁盛簪钗步摇类,马蹄形的盛梳篦,最上层大的奁则放置铜镜。

几乎一样的九子奁式梳妆奁也在长沙咸家湖西汉曹撰墓中被发现,可见这种九子奁的样式在汉代应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形制。在该墓葬中,同时发现的还有一枚十一子奁。这种十一子奁就非常罕见了,在长沙地区的汉墓中属首次发现,也是已知汉墓中所含子奁数目最多的一个。

据其他地方考古资料显示,这种款式和规格的梳妆奁一直沿用到南北朝末期。

1976年3月,于常州南郊茶山戚家村南朝墓中发现的一批南朝时期画像砖中就有一块侍女捧奁画像砖。画中侍女梳双髻,手捧一个五层圆形梳妆奁,顶端有纽盖。这一个梳妆奁的整体形状沿袭楚墓中的竹筒,保持圆筒状。而在结构和内容上都与汉代盛行的多子奁基本一样,内置多个小奁,顶层为镜奁,且在装饰上更加复杂、华贵。可见魏晋时期,梳妆奁在形制上仍然继承和发展了秦汉以来梳妆奁的形制。

四、抽屉式梳妆奁

同样,在南北朝时期,逐渐衍化出了与现代常见梳妆台和梳妆盒更为接近的多个抽屉式梳妆奁。北周庾信的《镜赋》①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兰成,北周时期人。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与徐陵一起任萧纲的东宫学士,成为宫体文学的代表作家;他们的文学风格,也被称为"徐庾体"。死于隋文帝开皇元年。有《庾子山集》。中就有“暂设妆奁,还抽镜屉”的诗句,就说明当时已出现了抽屉式梳妆奁。虽然没有魏晋时期实物出土,但在江苏武进发掘出的一款南宋的镜箱,整体呈箱型,箱顶有盖,盖子下是较为扁平的抽屉,其中设有一个支架,彼此榫卯关巧相连,打开箱盖立起支架,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可以安放铜镜的支架。这是将原本置于顶层的镜奁功能化,解决了镜子的摆放问题,已可以看出现代直接镶嵌镜子的箱盖的早期雏形。镜层下面或者是几层大小不等的抽屉,或者是一扇对开门,门内有数层抽屉。都是由魏晋时期以前妆奁内众多小奁的摆放固定化后演化而来,更加方便取用和整理。而这款南宋妆奁的描述都与北周庾信的《镜赋》中的妆奁极为接近。可见至少在南北朝时期,已经有了后来抽屉式妆奁的近似款。

五、结论

随着晚清末年国门大开,西洋物什迅速涌入国内,传统梳妆奁被迅速融合、改良,推陈出新。并出现了梳妆台这样的新品种。直到近几年,由于对中国古典文化和传统习俗的重视,才逐步以中国风形象的身份回到市面上。

可见,魏晋时期梳妆奁在形制上同时存在着和秦汉时期类似的圆筒形多子奁,也由多子奁进一步发展出来,与唐宋及此后妆奁相类似的抽屉式梳妆奁,具有强烈的承前启后特征。而梳妆奁作为家具的一个分支,往往是一个时代社会文化、手工艺水平等的浓缩和固体的呈现。从对梳妆奁的分析可以看出,其所代表的魏晋文化也同时承载了秦汉辉煌,和此后各朝代潜在的基础,且魏晋文化至少在艺术形式上已出现了共存与交融的局面。

[1][2]孟晖.能横却月,巧挂回风——闺阁中的镜台与镜匣[J].紫禁城,2011,(3):190 -197.

[3]张梅,吕久芳.梳妆匣中的时代印记[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2,(6):46 -49.

[4]杨泓.考古所见南北朝家具[J].专家讲坛,2011,(3):60 -65.

[5]肖湘,黄纲正.长沙咸家湖西汉曹(女巽)墓[J].文物,1979,(3):95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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