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农业大学 李占喜
译者对话语标记语程序性意义认知与产出的语用视角
华南农业大学 李占喜
本文在笔者(2007, 2012)提出的“翻译过程的关联—顺应研究路向”的框架内,探讨翻译过程中译者传达话语标记语的程序性意义的动态过程。我们认为:译者的语用思维应该聚焦于传达话语标记语的程序意义所产生的语境效果,为达此目的,译者要正确认知处理话语标记语所标示的句与句之间的逻辑关系,明晰其引导读者的思维的特定方向,找到与作者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然后在该最佳关联的引导下,译者需要根据译文读者的认知思维方式,遵照译文话语的谋篇布局规律,灵活选择话语标记语,传达出作者试图传达的语境效果,确保译文读者的认知和谐,以完成原文作者和译文读者之间成功的跨文化交际。
话语标记语翻译;程序性意义;语境效果;语用思维;关联—顺应
话语标记语(Discourse Markers)标示语篇前后句之间的显性逻辑关系,是目前国外话语分析、语用学等学科所关注的热门话题之一。近年来,有关话语标记语的翻译研究也引起了学者们的不断关注。就笔者目前所掌握的文献材料而言,翻译界和语用学界很少有学者就话语标记语的语用翻译思维过程进行探讨。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如何对其进行认知处理,如何做出译文语言选择来传达其中的逻辑关系,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在译者如何调整自己的语用思维,产出满足读者认知和谐的译文话语方面,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在本篇论文中,笔者将在构建的“翻译过程的关联—顺应研究路向”(李占喜 2007, 2012)的框架内对该方面的问题做出探讨,以抛砖引玉,就教于方家。
马萧(2003)依据关联理论,从认知的角度对英汉话语标记语进行了分析,指出: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首先要善于识别原文中的话语标记语,领会其语用用意,理顺标记语前后话语之间的关系,并注意两种语言使用话语标记的差异,灵活处理,译出其语用功能。 薛媛(2003)探讨了话语标记语及其语用功能,结合实例分析英汉翻译实践中如何处理话语标记语,重点讨论了对话语标记语翻译的语用充实。李凌(2006)对话语标记语在会议口译中的重要性和翻译策略进行研究,她认为话语标记语可以帮助译员迅速理解并传达讲话人试图传达的信息,并总结了相应的翻译策略。唐斌(2007)从关联理论的视角,分析了话语标记语及其英译在话语中的主要语用功能,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和生成话语。
笔者认为:前人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对话语标记语进行语用功能分析和翻译策略总结的静态研究。他们没有对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对英汉话语标记语进行认知处理与译文产出时,其思维运作的动态性进行深入探讨。
笔者将在构建的“翻译过程的关联—顺应研究路向”的框架内探讨所提出的研究问题。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是站在原文作者和译文读者之间与其进行跨文化交际。在正确认知处理原文作者的交际意图之后,他是以确保译文读者认知和谐的方式与他们进行交际的。在语篇释意交际过程中,译者与原文作者或原文话语进行的跨文化对话是一个寻找关联、明示推理的交际过程。在这一释意的过程中,译者会努力正确认知处理与原文作者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语篇产出的交际过程是一个译者动态顺应译文读者的交际过程。译者使用译文语言传达原文作者的意图,是一个不断进行语言选择的过程。译者在语篇释意交际过程中得到的最佳关联的引导下,有意识地从译文话语构建成分的不同层面进行语言选择,在确保译文读者认知和谐的前提下,来传达原文作者的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或者对其信息意图进行操纵(李占喜 2007, 2012)。
Blakemore(1987)使用概念性编码和程序性编码研究话语标记语。他认为话语标记语是对暗含进行程序性编码,以便对其隐含意义做出某种限制。Sperber & Wilson(1986)把语言意义区分为概念性意义和程序性意义,这是建立在认知基础上的。 作者产出的话语标记语,会对译者的推理过程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译者一旦辨别出作者明白表达他要进行交际的意图,他就有理由认定作者的意图是具有最佳关联性的。换言之,在使他的交际明晰化方面,作者会传达其大脑中的心理画面:首先,其话语将达到足够大的关联性,值得译者去认知处理;其次,这一关联性是作者的认知能力和写作能力可以达到的。关联程度的大小,会随着译者推理时在其大脑中得到的语境效果的增大而增大,并随着他付出的推导努力程度的增大而减小。因而,使用编码程序的语言形式来辨别作者试图传达的认知效果,将会与作者在认知处理时付出的最小推导努力相一致。
话语标记语具有的核心意义是程序性的,而不是概念性的。对其更具体的阐释,是在概念性语境和原文宏观语境的协商中完成的。在作者一方,他以明晰的方式,使用话语标记语来引导译者即他的潜在读者正确认知处理他的原文话语。也就是说,“话语标记语的核心意义应该是有助于原文话语的语义表征,而语义表征将会从语境的角度对话语做出阐释”(Redeker 1991: 1164)。这样,译者付出的推导努力就会随之减少。
除了话语标记语具有编码程序性意义的功能外,它还可以用来标示话语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引导译者如何阐释话语的连贯性方面,能够起到积极的作用。而且,译者在认知处理语篇的某一个特定话语单位、其相邻的话语单位与交际情景之间的连贯性方面,话语标记语有助于这一阐释过程的顺利展开。
在语篇释意交际过程中,认知处理作者的话语时,译者可能会做出一系列的语境假设。他应该顺着话语标记所显示的逻辑线索,去寻找与作者试图传达的语境效果相匹配的最佳关联。然后,他就可以抓住原文话语之间的逻辑关系。再者,这些逻辑线索对译者构建原文话语的宏观语境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因而,译者对原文不适当的阐释就会降低到最低限度,与作者之间的跨文化交际就会更容易实现。
(1) A blunt knife may be sharpened on a stone,butifa man is stupid no help for his stupidity. a. 刀钝可磨快,人蠢无可奈。 b. 刀钝可在石上磨,人蠢无药可治疗。
(转引自金纯 2002: 51)
在这个例子中,作者使用了话语标记语but和if,把他的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明晰地传达给译者,并相信这些意图值得译者进行认知处理。作者会确定译者将如何得到他试图传达的语境效果或者言外之力。译者认知处理作者的交际意图时,他有理由相信作者传达出了最佳关联。话语标记语but,表示“转折”关系,其作用是把译者的思维引向一个相反的方向。第一句话语和第二句话语之间的对比关系,可以在下面的语境假设或者语境隐含的基础上推导出来。
(2) 1) 尽管刀很钝,但我们还是可以在石头上把它磨得锋利。
2) 如果一个人很愚蠢,即使我们很想帮他,我们也会感到力不从心。
再者,if在第二个分句中,表示一种条件关系。这句话也可能有这样一个隐含:当一个人不愚蠢的时候,我们在某些方面还可以帮他。然后,我们就会明白:but和if表达的更具体的理解,是在概念性语境和宏观语境之间协商生成的。最终,译者找到了与作者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愚蠢无可救药”和以言行事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Austin 1962: 133-147):“作者提醒听话人不要做一个愚蠢的人。”
在语篇产出交际过程中,在最佳关联引导下,译者进行语言选择时,他一定能判断出话语标记语but、if所表达的语境假设在译文认知语境中是存在的,并且很容易从中调出“但是”、“如果”、“假如”、“倘若”等汉语话语标记语,传达作者试图传达的逻辑关系所产生的语境效果。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套用汉语对等语,而是按照汉语语言表达的“意合”特征,做出了灵活的语言选择,虽然把原文的程序性意义隐含在译文的字里行间,但成功地传达了作者的交际意图,满足了读者的认知和谐(李占喜 2012)。
(3) 你不是听过这句俗话吗?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艾芜, 《百炼成钢》) a. Didn’t you ever hear the saying? A lonely monk brings his own bucket of water to drink, two monks carry their bucket of water jointly,butwhenthree monks are together, there is no water at all.
(转引自白靖宇2000:51-52)
在该例中,作者没有使用任何话语标记语,传达原文话语中各分句之间的逻辑关系,他相信:作为潜在读者的译者能够推理出其字里行间隐含的逻辑关系。在认知处理作者话语的过程中,他会在下列语境假设的基础上推理出相应的对比关系:
1) 一个和尚不得不自己提水吃,因为没有人帮他;
2) 两个和尚一起抬水吃,因为他们都不愿多干;
3) 三个和尚没有水吃,因为,他们都想依赖其他两位挑水给自己吃。
从这些语境假设中,译者可以认识到:原文话语各分句之间存在一种“对比”语义关系。然后,他就可以抓住作者的命题态度,“以讽刺的口吻提醒听话人尽自己本分做事,而不要总是依赖别人帮自己做事”。这也是与作者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
译者正确认知处理原文中的话语标记语并对之予以成功的传达,是超语句翻译过程中的两个重要环节。他应该调动自身的认知资源,积极“侵入”原文话语阐释过程,循着作者的认知思维方式,正确认知处理原文话语字里行间隐含的逻辑线索,识别出原文中的话语标记语,体味出它们产生的语境效果,并在译文话语群集中再现出其语用功能。翻译话语标记语的过程,是在原文思维方式和译文思维方式之间灵活协商的一个动态过程。译者需要尊重译文话语标记语的表达方式,而不是照搬原文的话语标记语。他应该使用译文话语标记语,对原文的概念意义重新做出程序性编码,来明确译文话语语言单位之间的逻辑关系,并对译文读者的理解过程起到一定的导向作用。
在语篇释意交际过程中,译者找到了与作者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然后,在语篇产出交际过程中,最佳关联引导译者考虑:如何在英语话语构建成分的超语句层面做出语言选择。由三个简单句组成的原文汉语话语群集,是根据汉语语义连贯的构建原则进行谋篇布局的。三个分句之间存在的语义连贯,显示出作者思想表达方面思维的转换。译者成功地再现了三个分句之间的逻辑对比关系,顺利实现了该汉语谚语试图产生的意境效果。
我们搜集到的语料显示:不同译者的语言选择具有丰富的变异性:
b. There’s a Chinese saying about monks fetching water: one monk, two buckets; two monks, one bucket; three monks, no bucket, no water—more hands, less work done.
c. One boy is a boy, two boys half a boy, three boys no boy,
d. Everybody’s business is nobody’s business.
e. Two is company, three is misery.
f. Two many cooks spoil the broth.
(转引自 白靖宇 2000:51-52)
在(3a)中,译者使用话语标记语but,再现了原文话语句子之间意义对比的语用逻辑关系。这一标记语在为译文读者对其做出概念性的认知处理时,起到了明确语境连贯的引导作用。而且,but有助于读者获得作者试图传达的语境效果:“说话人以讽刺的口吻,提醒听话人不要事事总是依赖别人”。在(3b)和(3c)中,译者使用了省略的语言表达手段,把译文之间的逻辑关系留给读者去认知推理,相信他们会对译文话语进行概念性编码,从而体味出原文话语字里行间隐含的逻辑关系。(3d)、(3e)和(3f)使用简单句结构,牺牲了作者的信息意图,传达出其交际意图。至于译文读者是否能够对译文话语群集成分之间的逻辑关系进行正确的认知处理,这有赖于他们的认知能力。
由此可以看出:在句子或者超语句层面,存在着一系列语言结构上可能的变异性选项,供译者从中选择传达作者的交际意图。所有的译文话语都会能够满足译文读者的审美期待和接受能力,因为,它们不会使读者花费不必要的推导努力,就可以获得作者试图传达的语境效果;再者,译者使用简易的英文语言,有助于满足英美读者的认知和谐,原因是:他们在认知处理和阅读欣赏这一汉语谚语过程中,通俗简易的译文风格会降低其付出的大脑推导努力。
我们再来看翻译教学中使用的一个译例:
(4) I take heart from the fact that, the enemy, which boasts that it can occupy the strategic point in a couple of hours, has not yet been able to take even the outlying regions, because of the stiff resistance that gets in the way.
a. 那些事实使我振作起来。因为(我军)顽强的抵抗,那些鼓吹在几小时内能攻占战略要点的敌人还未能攻占外围区。
(学生译文一)
b. 听到那些鼓吹说在几个小时内就能占据战略重要位置的敌人,由于当地居民顽强的抵抗,至今连边沿地区都还不能占领到手的消息,我很兴奋。
(学生译文二)
c. 敌人吹嘘能在几小时内占领战略要地,却受到顽强抵抗,连外围地带也没能占领,这一来我增强了信心。
(张经浩 译)
从该例子可以看出:学生译文(4a)和(4b)是绝大多数学生的译文话语选择,反映其现场的语用翻译思维。他们对作者的概念性意义和程序性意义进行认知处理时,都找到了与作者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但他们没有按照汉语常常按照事件发生时间先后顺序的语篇思维方式,排列布局译文话语的篇章结构。在语篇释意交际过程中,学生不用花费太多的推导努力,便可以找到与作者使用because of所表达的交际意图相匹配的最佳关联。在语篇产出交际过程中,他们很容易从汉语认知语境中调出“因为”、“由于”来传达作者的交际意图。(4a)受到原文语法结构、句子结构的束缚,按照原文从左到右的顺序翻译,使译文话语读起来不通顺流畅,显得很松散。(4b)虽然调整了译文话语的排列顺序,但由于没有较好地使用汉语话语标记语,依然显得不够严密紧凑、自然通顺。(4c)使用表示“转折”意义的“却”,代替表示原因的“因为”、“由于”,并与“连、这一来”等汉语标记语同时使用,很好地传达出作者在字里行间所隐含的“我军战士不畏强敌,作战顽强,敌人盲目自大、不可一世,注定必败”的意境效果,从而满足了译文读者的审美期待,确保其认知和谐。
本文在“翻译过程的关联—顺应研究路向”的框架内,对在话语标记语翻译过程中,译者的语用思维如何运作进行了探讨。我们认为:翻译话语标记语的过程, 是在原文思维方式和译文思维方式之间灵活协商的一个动态过程。在语篇释意交际过程中,译者的语用思维应聚焦正确认知处理与作者的程序意义所产生的语境效果相一致的最佳关联,即辨明话语标记语所标示的原文语篇句与句之间的逻辑关系,判断它们会把读者思维引向的明确方向。在语篇产出交际过程中,在该最佳关联的引导下,译者有意识地在译文认知语境中做出语言选择,根据译文读者的认知思维方式,遵照目的语语言规律及其话语构建原则布局译文话语,所以,要灵活掌握和利用英语重“形合”,汉语重“意合”的谋篇布局模式。当译文认知语境中有相应的话语标记语时,可以采用直接翻译策略传达之;即便是这样,译者也可以根据译文表达的需要,做到灵活变通,其目的在于满足译文读者的审美期待,确保其认知和谐,以达成与作者和译文读者之间的跨文化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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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侯 健)
通讯地址: 510420 广东省广州市 华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翻译课堂教学的语用学研究”(08BYY005)、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语用翻译学原理”(07JC740004)、国家公派留学访问学者项目 “语用翻译研究”(2010844236)系列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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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5723(2015)01-0084-05
2014-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