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岸
在一块蒙尘的纸片上
第一天洒水,它们就长高了
有月光吧,有虫鸣吧
小河迫近
影子游向远方,弄破波纹
画师涂抹的记忆
遗忘在一块蒙尘的纸片上
次日劳作依旧,它们继续长高
长高了脖子,长开了手
影子熬过黎明
躲在草丛里酣睡
过路人很高兴,情侣、母女、父子
脚步都轻柔
蚂蚁过节日,小生命也有曙光
第三天浇水,它们往下长
茂盛、欢悦、性感,在墒情里活动筋骨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没浇水
但它们依旧长着,更高了
像各家各户的女儿
究竟怎么长的,就连鬼都不晓得
春天来信
你好,请允许我保留这平淡的问候
我的热切都在手写的字里
落笔时,他们都已浸染勃发的春气
你好,这是早晨,赤脚的秧鸡闹得欢
白鹭山前飞,迷雾还在你
熟悉的山涧顶着晨光照红的云彩
耳熟的鸟语,给你随信捎去一片
无忧的桃花和李花知道
你开启信封,身旁的青枝已结满果子
一封信感知的两地节气
都在往上走,走到很深的春天里
你好,我尽量不让句子支离破碎
露水打湿的草鞋在田埂上闪过
车前草连成一行故乡的狂草
早慧的花木将籽儿巴在挽起的裤腿上
清香的汁液,叫人辨不清来路
四野苍茫,远方化在光明里
你好春天,信鸽的鸣声啼落窗前
暖风吹着坐果期的枇杷树
吹过信中的文字,吹绿我的辽阔
假象背后
我不戴帽子,是实在没什么好遮掩的
你说你低调,我不觉得
说谎的虫子飞走了
现在,原野安静下来。我担心
你制造的假象背后
突然出现一座疯人院
你穿着黑衣躲在暗处举棒指挥
从C大调到G大调
我们都出汗了,有人狐臭
你逃不掉的,有人开始点火
你感到火烧眉毛和屁股
成天像一个地下党,干着反政府的勾当
你手上没有真理,风也不会
告诉你。你只是人
一个能力有限的人,愤世嫉俗
一个想拯救自我的人,你的一生
满腹犹疑,不像山中僧侣
什么都顺其自然
头上当然寸草不生。告诉你我看到的
真实,像风的钢丝,被阳光磨细
手可摘星辰
理发师不在状态。天高地阔
把喜悦修剪整齐
你转身就到东山顶上
嘿,拄杖走了一程,你数脉搏
我替你独揽繁霜鬓,你予我浊酒杯
落寞为青春盗墓
我记着来生要偷走你的步点
唯有默数可以治病
我抱紧胳膊,像抱着自己的高度
回头我再去找你的鬼脸
在山顶大喊
那个天上人,喊你吃晚饭可以不
没有谁的故乡不在树根底下
请抚摸这片树叶吧,以你自己的方式
风不会管你,她只顾劲吹
没有谁的故乡不在树根底下
没有谁,鼻尖不曾沾染沙尘
请抚摸这片流水吧,以你自己的方式
风吹过河床,青云的低处
星斗转过山冈,寂静啃掉的半边天
像一张欲说还休的嘴,在苍穹停顿
“世界像一粒灰色的丸药”
黑暗瞬间吞噬繁枝茂叶,时代性失眠
春光被一场手术缝合
没有丝毫痛感,身体麻木很深
破碎的镜片划掉臃肿的春色
和中年的理智的巨大盲区
“世界像一粒灰色的
丸药,在灰色的玻璃杯中溶解”
佩特拉·怀特,请接受我的称兄道弟
一个人的晚餐
告密者,眼神抹了油,手里酒具贼亮
天生不爱赴宴
我枉有千杯不醉的本事
我得罪了众仙,坐拥一桌子山珍
我被自己的立场俘虏,把酒令写成墓志铭
下一步,我得学会醉生梦死
那些虚无的敌意
化解在杯盘碗盏和嘀嘀酒水里
我看到的生活:绿肥红瘦
卖豆腐的乡下男子挑着担子过街
被一声接一声的吆喝赶着
他身外的现实,早已耐不住寂寞
打鱼人尾随鱼鹰
走在版画深处……嘎嘎的闷叫声飞扬水珠
木刻印纹的情绪,落花一样清澈
我看到的生活: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