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帆,吕 斌
(北京大学a.城市与环境学院;b.北京大学—林肯研究院城市发展与土地政策研究中心,北京100871)
城镇化对原住民的影响及其适应策略
——以南锣鼓巷和韭园村为例
杨 帆a,b,吕 斌a
(北京大学a.城市与环境学院;b.北京大学—林肯研究院城市发展与土地政策研究中心,北京100871)
中国正处于快速城镇化进程中,人口的大量流动对空间原住民造成了较大的影响。通过选取具有代表性的两种原住民空间:人口输出空间和人口接收空间,分别以北京市南锣鼓巷与门头沟韭园村为研究对象,采用量化和质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考察两个地区在城镇化背景下空间环境的演变,结合实地调研和访谈法进而明确两地原住民对这一变化过程采取的应对策略。研究结果显示,南锣鼓巷应对外来人口策略倾向于坚持表达自身意愿,尤其是受到严重干扰自己生活的扰动之后;而韭园村居民面对人口大量外流的情况更倾向于采取消极态度应对,一般以忍耐或降低自身心理预期的方式。由城市外围村落流出进入城市新建居民区和传统居民区,而城市老居民区的居民则流入新建居民区。城市外围村落的外推力主要为公共服务设施的落后,而传统居民区的外推力主要为居住建筑的老化与街区商业化。
城镇化;原住民;外来人口
中国现阶段处于快速城镇化进程中,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不仅带来中国经济社会的飞速变化,也带来了多种城市问题。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城镇化率仅为18%,至2014年城镇化率已经达到54.77%。这一变化背后是5.8亿人口进入城市,而这一数字目前仍在不断增长。伴随城镇化迅速增长的是人口、产业、经济活动的流动和转移,带动城市内部不同区位之间人口结构和功能结构的空间变迁。由输出空间到接收空间,从空心村到超负荷运转的城市中心区,给区域原住民的居住环境、社会关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对城镇化的研究以往所关注的视角多偏向宏观角度,研究多关注于城镇化质量、城市空间、人口流动、人口土地经济协调发展、环境污染等方面的问题,而对于城镇化过程对于原住民的影响作用的研究则相对较少。城镇化推动人口的空间流动,一些一线城市已成为汇集全国各地人口的中心,社区空间人口构成纷繁复杂,破坏了“街道眼”的同时也破坏了原有的社区社交网络空间,造成居住空间不安定因素上升。对于城郊农村居住空间则面临年轻人口外流的“空心村”问题,而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则进一步造成了留守老人生活上的困难,引发社会问题。
已有研究中关注城镇化对原住民影响集中于城市边缘区,因为大多数城市的新老城区差异主要表现在空间形态上,在人口和就业结构上并没有显著差异。与此同时,研究普遍认为城镇化进程对留守在乡村的以老年人为主体的人们带来的影响,主要集中在经济、生活和精神三个方面。而对于经济支持这方面,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青壮年劳动力离开当地去城里工作是基于提升家庭整体经济水平的考虑[1],留在家中的老人们的经济保障也因此更为坚实, Knodel(2007)针对泰国[2]以及杜鹏(2004)和蔡蒙(2006)的文章中分别针对中国安徽省[3]、四川省[4]的实证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年轻人长期远距离离家最终与家中的联系会变少,因此家庭便失去了重要的劳动力,经济状况会恶化[5]。同时,在生活供养上会带来一定负面影响。由于年轻人的外出,留下来的老人们得不到家人足够的照顾,健康状况通常会下降[6]。尤其在中国,在农村普遍依赖家庭养老的背景下,留守老人很难寻求社会养老的支持,其生活状况往往更加糟糕[7]。在精神支持上,同样会带来负面影响。流动性相对较差的老人们长期被束缚在居住地,可交流的对象减少。杜鹃等(2002)通过对泰国及尼泊尔的调查,发现被留下来的人们常常觉得孤独和不幸福;在中国则存在着与孙辈共同居住,孤独感得到一时缓解,但随着孙辈长大离开,孤独感会加剧的问题[8]。
面对城镇化带来的经济、生活等方面影响,原住民采取如何的应对措施,鲜有文献进行探究。大多数研究只是将其作为一个被动的客体,注重从社会、政府和社区角度提一些建议。如就社会整体而言,提倡加强家庭观念与孝文化建设,引导人们寄予血缘、亲情更多重视[9];就政府而言,则应致力于构建与完善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提供最基本的经济支持[10][11];在社区层面则应当推进社区养老,构筑相应的养老服务体系,逐渐将部分养老任务社会化[11][12]。然而,这些研究都忽视了原住民作为个体的主观能动性。
对于城镇化影响人群以及人群的适应,目前仍偏重于运用统计数据开展分析,对作为微观主体的“人”的重视不够[13]。但是很多时候,涉及到主体认知不能简单用数字说明问题,本研究是一个以实证为基础的研究,因此采用量化和质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考察两个地区在城镇化背景下空间环境的演变,结合实地调研和访谈法进而明确两地原住民对这一变化过程采取的应对策略。
但是本研究不仅仅是要单纯研究两个地方建成环境的变化或人们的适应方式,而是希望探讨如下问题:
第一,从居民们的视角出发看待周边环境的变化,及其所带来的生活环境冲击。
第二,面对发生巨大变化的社区,居民是如何应对的,又是如何通过一些具体行为选择来改变适应并影响整体环境的。
本研究的研究对象选取为传统居住空间中的人口输出地与外来人口迁入地。而在人口迁入地中原住民面临冲击最大的是接纳大量外来流动人口的地区,而非原住民较少的完全由外来人口组成的新社区。根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分街道人口统计数据,将北京市各街道外来人口数(居住在本街道且户口非本街道的人口)进行克里格插值,可以观察外来人口空间分布情况,如图1所示。迁入人口数量高的地区对应于二环以外、五六环以内的同心圆带,说明这一地带是城镇化进程中吸引劳动力和生产活动的集聚区位,是城镇化的热点空间,而二环内中心城区和六环附近以外边缘地带迁入人口较少,在快速城市化进程中扮演着“后方”角色——向快速城镇化的环带地区输出人口,并接纳一定的外来回填人口。
因此内城区和城市边缘区在城镇化进程中面临同样的处境:劳动力人口输出—外来人口回填—原住民社会网络重建。这三类人群的动态变化对两类地区的人口结构和居民属性产生了类似的影响:迁出人口多为追逐工作机会的劳动力人口,以年轻人为主,留守原住民多为脱离生产部门的非经济人口,以离退休老年人为主,造成老年人人口比例在中心区和边缘区出现两个离散的峰值,如图2所示),而回填人口则多以流动人口和外来人口为主,造成原有社会网络的改变。
本研究所选取的两个案例地为中心城区的人口回填地带与城市郊区的人口主要流出地带。南锣鼓巷位于北京市中心,此地为大量外来人口聚居地。韭园村则位于西部山区,为城市边缘区,是城镇化的主要人口输出地。
(一)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位于北京市中心什刹海片区。1993年南锣鼓巷地区被北京市划入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范围,是北京市可考历史最久、最典型的传统民居区。文化层面上,南锣鼓巷积累了浓厚的老北京胡同文化氛围,并随着全球化的进程吸引了大量外国人的注意,他们向南锣鼓巷注入了西方文化的元素。各种创意文化商店、“吧”已然成为吸引游人驻足的独特风景,这些商业与文化形态也构成了南锣鼓巷独特的混合文化氛围。
南锣鼓巷在城镇化过程中快速变化。目前胡同空间内部建筑保留了大部分明清民居的风貌。胡同中建筑为四合院多进院落,其院门多在垂直的小胡同中。首先,南锣鼓巷两侧出现了大量沿胡同两边的商铺,商铺门窗直接开在原有院墙或房屋的背侧。2010—2011年,南锣鼓巷两侧商铺以“吧”及创意品商店为主,还有少量有特色食品商铺。2013—2014年,巷两侧出现大量连锁性餐饮商铺,以“吧”为主的小资慢商业文化,已经逐步转变为以快餐、小吃为主的快商业文化。与前期调研相比,商业形态比较类似,商店密度很大,基本呈现空间上连续状态。街区游客数量增加明显,环境嘈杂程度明显严重化。其次,院落内部出现大量私搭乱建建筑,院内居住多家住户,每处院落大约容纳20户居民。传统四合院没有私人卫生间,整个院落设置一处,或多个院落公用一处。部分居民自己在院落中建设了卫生间来满足设施的不足。总体来看,街巷空间由单纯的居住空间转变为居住、商业、文化综合的街巷空间。而商业元素的进入提升了街区的人气的同时,也对街区形态和胡同住民产生了一些影响。
(二)韭园村
韭园村则位于北京外城西部山区中。历史上这里曾经是运货商队的必经之路,并形成了京城联系西部山区、内蒙古、山西的重要商贸道路——京西古道。京西古道在王平口汇集,成为“过山总路”。其中王平古道是人文遗迹最丰富,景色最为美丽的一段,韭园村就沿着这条王平古道发展。
随着城市及周边郊区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的提升,韭园村基础设施条件得到了提升。近几年随着城镇化的推进,韭园村发生了一系列与外界环境方面有关的变化:一是交通与建筑技术的进步,使山地对居住、交通的限制作用减弱。原本不宜开发的荒山,栽种了许多果树,个别地方兴建观景功能的茶室,由村中的农家乐经营。二是由于所在地区地下水位下降,山谷中央的沟涧干涸。目前沟涧内已是旱地,种植了樱桃、桃、杏等果树。村中为解决用水困难,在沟中打有一口机井。三是交通条件是变化最大的因素,随着京西古道废弃,九园路建设,因交通工具进步,过境交通的性质从马队变为机动车,带来的噪音、尾气等影响居住环境的问题凸显。韭园村与南锣鼓巷一样,也受到旅游开发的影响。即使游客量依然不多,但是每逢周末从城区奔驰而来的私家车还是给韭园带来了影响,韭园村也有部分村民开始经营农家乐或采摘园这种新型的经济发展形式。
研究的主要对象是两片街区内的原住民,对原住民的限制为居住年限在50年以上的居民。本研究作者及研究小组成员先后时隔3年时间对所选取的两片区域进行过两次访问,获得了大量、丰富的居民资料。资料显示,两片区域的居民特征具有较高的相似度。首先,两片区域在城镇化过程中都留下了大量的原住民;其次,两片区域都扮演了劳动输出地的角色,留在原居住地的人群主要为老年、退休人口,以及孙代的学龄前儿童组成了居住社区的主要人口;两片街区都具有较长的历史,历史可以追溯上百年,居民在新中国建立之后的城镇化过程中具有延续性。
(一)环境变化对原住民的影响
通过对南锣鼓巷和韭园村约二十位原住民的访谈和调研观察,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在城镇化和郊区化的双重进程下,两地经历着相似却不同的演变,具体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物质空间改变
物质空间改变包括:居住建筑条件与社区环境条件。
首先,城镇化中对传统居住区的改善性建设为居民带来居住建筑条件的提升,降低原有居民外迁的动机。南锣鼓巷和韭园村两地居住建筑形态十分类似,都是院落型的单层平房居住单元,南锣鼓巷大多一院多户,韭园村大多一院一户,均较为适宜老年人居住。两地最主要的相似点在于房屋及基础设施建设都较为落后。在访谈中,两地的原住民都表示,近年来居住条件最大的变化是水、热、气、电等市政服务设施的完善。南锣鼓巷属于老城区,房屋与基建老化,对于居民生活影响较大;而韭园村则处于城郊地带,基础设施建设历来落后,即使设施得到改善,但公共服务设施条件不足,仍无法与城市周边新建居住区相比。
南锣鼓巷1号受访者说:“我们家住景阳胡同1号院,原来是煤炭工业部的宿舍。以前我们冬天都烧煤取暖,后来社区鼓励大家用电暖气,为了促进大家更换取暖设备,还补贴设备费和电费的三分之二,又干净又方便。”
韭园村不属于城市建设用地,供水、供暖等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居民生活条件亟需提升。韭园村居民主要生产方式在原有农业种植的基础上逐渐向三产旅游业转变,对于用水水量及便捷性的需求都急剧增强。原有韭园村主要的水源——永定河支流干涸,村落目前唯一水源距离本村较远,因此给当地居民造成了用水困难:
韭园村居民:“村里投资打了许多口机井,也铺设了自来水管,但是仍然无法出水。水龙头里面偶尔流出来的水是浑浊的,无法直接饮用。南面山上的东落坡村有泉水,但只够生活用水,年纪大了,取水不方便,所以大多数人都搬走了”——退休矿工夫妇。
“除了低保和养老抚恤,果树是主要收入来源,但是无水灌溉,收成无法保证”——退休电工,六旬老人。
“村中农家乐办牌照的很多,但办不起来,条件不够,主要是因为缺水”——韭园农庄工作人员,中年女性。
“冬天村子里取暖困难,如果想烧煤取暖,每户人家一冬天要四吨,费用要两千多,没有补贴,所以冬天村子里几乎没有人住,大伙能去城里亲戚家的就都进城去了”——退休矿工夫妇。
2013年进行回访,了解到受益于新农村建设措施的落实以及村民自发的改善,生活用水和冬季取暖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但仍然无法改变区域公共服务设施不足的问题:
“村里铺设了水管,把山泉水引到每家每户,现在可以很方便地取水。但是我们老年人看病还是很不方便。”
“村里很多人家都自己架设了暖气设备,通过烧煤来取暖,去年冬天我们就没去城里过冬,过年的时候儿女们回来在院子里吃的年夜饭,只不过出门探亲不大方便。”
其次,社区环境条件的改变使得居民出行变得更为方便,但也为社区带来更多的外来观光客。通过访谈从原住民口中了解到,虽然改造为街区带来诸多优点,如道路铺装平整、安装路灯、沿街立面景观等变得“整齐且干净”,但大量游人涌入造成交通拥堵、噪声影响、车位紧张等问题干扰了原住民的生活。韭园村周边国道省道等交通线路的建设,提升了韭园村的可达性,使得村落居民同样面临村落主要街道建设后外来车辆、游客逐渐增加的影响。
“我们觉得这条路变得干净了,也整齐了,大概十年前吧,铺了路砖,安装了路灯……”——南锣鼓巷7号受访人。
“现在路扩宽了,但是车也多了,所以常常堵……商业是繁荣了,但我们这些住在这里的居民会感觉很吵……”——南锣鼓巷5号受访人。
“比以前热闹多了,但是太吵了,而且人这么多,老年人在街边活动也不安全,我们老人还是喜欢安静!”——南锣鼓巷10号受访人。
另一方面,韭园村原本是依托京西古道发展起来的驿镇古村,随着村落周边交通环境的改善,韭园村独特的景观及人文休闲观光资源吸引了大量外来游客,给当地居民带来了不便。总体来说,南锣鼓巷的居民受到影响较韭园村居民影响更为强烈。
“十年前这条路还是土路,现在变成水泥路,路平了,也好走了……这些路灯和那边的健身设施是五年前建的……但是,周末游客多了,村子里车多,也让我们觉得没那么安全了。”——韭园村3号受访人。
2.经济模式改变
两处街区由传统居住单元向商业旅游性街区的转变,或为居民提供了副业和投资的机遇,或帮助居民生产方式由一产向三产转变,带来更多的盈利空间,为居民的经济条件提升带来了一定优势。
南锣鼓巷的原住民多为政府部门和事业单位的退休员工,生活来源以退休金和儿女供养为主。改造之初,街区商业店铺密度不大,且多以创意文化、酒吧为主要模式,随着街区名声的提升,商业形态也由小资、创意、休闲模式转变为快餐、小吃模式,原有独特街区商业模式逐渐被淹没。虽然原有改造后的商业模式被打破,但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这一片区独特文化氛围的形成,使得房屋供不应求,临街商铺以及四合院中富余空间的出租为原住民提供了一种“隐性收入”。
“现在沿街的房子得十五万一平,胡同里面的也得十万一平,三年前大概五六万、两三万一平,涨了三倍了”——南锣鼓巷4号受访人。
“临街的房屋大多是出租的,房租很贵”——南锣鼓巷9号受访人。
韭园村的原住民多为农民,生活来源一部分来自社会保障和儿女供养,另一部分依赖于土地。2009年,韭园村入选北京市农村工作委员会和北京市旅游局评选的“北京市最美的乡村”,凭借恬静古朴的风光和积淀厚重的文脉开始发展旅游业。从访谈对象口中得知,近年来韭园村集体将农户的土地集中开发为种植园和采摘园,村民可以从中得到分红;另外,村民自发开始建设农家乐,给村民带来更多的经济收入。
“我们的地都是生产大队统一种,种的是果树,大樱桃、葡萄、京白梨都有,我们每年能领到几千块分红,每家土地面积不一样,分红也不一样”——韭园村5号受访人。
3.社区人口构成变化
社区人口构成的变化包括主要人口属性的变化以及人口流动特征,这方面的变化是对原住民影响最为明显的特征。
首先,社区主要人口的构成给社区原本的交际环境带来了较大的影响,包括外来人口的迁入、外来游客的流入。外来人口的到来打扰了原本的生活氛围,对原住民造成了较大干扰。南锣鼓巷的外来人员比较混杂,商铺店主、行商走贩、租房客等,韭园的外来人员成分比较单纯,主要是游客,且主要在夏秋两季旅游旺季比较多。总结访谈对象的态度,可以看出外来人员对南锣鼓巷原住民的影响比对韭园原住民的影响更大。在人流量中等或较少的情况下,为社区带来了活力,部分居民表示支持,但当人流量达到一定程度后,则对居民生活带来较大的干扰。
“现在这条街的商店多了,游客也多了,太吵了,经常到半夜还是这么吵。”
“除了噪音影响之外,游客多了还挤占了我们居民的资源,我们住的院子没有厕所,胡同的公共厕所什么时候去都得排队!”
“有很多外国人喜欢租住四合院,我们院子的西院住满了外国人,他们生活习惯跟我们不一样,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很扰民……有一次他们在院子里用柴火生火烧烤,我们跟他们讲,这样很危险,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很容易起火,他们假装听不懂中文,其实一个个中文都好着呢,后来叫来了片警才解决问题……我们不喜欢他们,但为了保持主人的风度,平时都对他们很客气,只有原则性问题才会去交涉。”
其次,在城镇化的作用力下,人口流动成为居住区的普遍特征,原有居民外迁,同时伴随大量外来人口迁入,使得街区人口组成发生较大变化。大量外来人口进入传统居民区,造成南锣鼓巷和韭园村都在经历人口迁出的过程,同时,在从传统居住聚落向历史街区和历史名村转变的过程中,引入了旅游、展示、文化等外向功能,吸引了租户、商家、游客等外来人口的回填。原有的社区关系网在两地均面临重建,两地的原住民表现出了相似的态度:人们倾向于与原来的老邻居交往,与新成员关系存在隔膜。
“我们这些老同事之间平时经常聊天,但现在搬出去的越来越多,能聊天的也少了……新搬来的租房子的人我们一般很少来往,有的住的久的见面打个招呼吧……社区有的时候办一些老年人联谊活动,照个相之类,我们一般都去,新搬来的人就很少参加。”
“村里的人我们都认识,这几年搬走了好多,村里现在也就百十来口人,到了冬天人更少,凑一桌人打牌都难……新来的人很少,也就是一些像你们一样的游客,问个路之类的,接触很少。”
(二)原住民所采取的适应策略
本研究着重筛选了以上对原住民产生影响的三个方面,分别梳理他们采取的应对方式和策略。
第一,针对物质空间改变,居民的应对策略为积极改造房屋、选择季节性居住或外迁。首先,受访人所居住房屋均面临不同程度的老化,他们会自发对房屋内部结构进行改造,如应对供暖问题,会自行增加暖气管道,增加房屋墙体保暖性能,从而增加居住房屋的宜居度。其次,为了应对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居民也寻求加建、扩建的可能,一方面解决自家居住空间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增加了盈利水平。再次,最消极的应对方式也是最为彻底解决问题的方式为外迁,直接迁离老化的居住区到新建房屋及社区中居住。
第二,社区主体针对经济模式的变迁对社区环境变化带来影响的应对策略主要为外迁和参与商业活动。首先,部分居民还固守原先的生产生活方式,基本上与外来人没有交集,即使受到影响也不会抗议。其次,部分原住民自行外迁,而将腾空的房子出租,将空间留给外来商业经营,并从中收取房屋出租的经济利益。再次,部分人则寻求商机,如韭园村居民建立多个农家乐、水果采摘园、度假别墅、修复马致远故居,积极采取措施吸引外来游客。
第三,社会人口构成的变化成为社区影响最大的因素,也是居民受到影响后反应最为强烈的一个原因。首先,较为积极的应对方式为部分受访人会主动承担起志愿者的职责,负责维持拥挤不堪的社区秩序,这一点在南锣鼓巷的原住民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如果他们感到自己的利益受到影响,会找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其次,南锣鼓巷的一位受访人表示,过度商业化给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学校的教学秩序带来严重干扰,因此原住民集体抗议并取得进展。再次,针对社区关系变化的应对策略中,原住民加强同留在本地老邻居的联系,并与已经搬出去的老邻居依然保持联系,于是本来局限的社会交往半径变大。最后,平时一般情况下与新邻居保持一定距离,不发生社会交往。但一旦发生利益冲突,则会力争。
(二)适应策略行为与态度分类
对这个结果进行进一步分析,按照受访者采取适应性策略的行为和态度两种维度,分别在正向和负向两个方向对所有的策略进行分类。共得到以下四种基本分类:
如果考虑“态度”维度的积极或消极,“行为”维度的肯定或否定,基本上可以确定四种类型的行为选择模式,分别代表(1)顺应:积极主动采取行动适应外界变化;(2)抗议:主动回击或反对外界变化;(3)忍耐:虽然对周围变化不满,但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消极、被动的接受;(4)妥协:不得不做出改变以应对外界环境变化。
顺应——积极的态度,肯定的行动。即原住民采取各种措施对发生的变化进行积极的适应,顺应环境的变化,达成自身与环境的统一协调;
抗议——积极的态度,否定的行动。也就是说原住民采取比较激烈的方式进行抵抗,反对外界变化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影响;
忍耐——消极的态度,否定的行动。原住民对变化表示不满,但也只是停留在抱怨或郁闷的层面,没有采取任何外部行动,只是默默接受或忍耐;
妥协——消极的态度,肯定的行动。也就是说他们即使并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采取某些行动应对外界环境的变化。
(三)两处居民适应策略比较
城镇化进程对居民的影响方面。南锣鼓巷居住条件供暖变好,街区的房屋地价上涨,主要的社交对象为社区的其他老年人,与亲人的联系主要为探访;坏的方面体现在环境变得更加吵闹,游客量增大,对于日常生活的影响较大。韭园村则相对来说受到游客的影响较小,主要的生产活动变为生产集体分红,居住条件改善,供水供热得到改善,基础设施建设提升,其余方面则与南锣鼓巷相类似。
对于应对变化,原住民所采取的应对策略两处不尽相同。由于南锣鼓巷受到的影响相对于韭园村要强烈得多,南锣鼓巷居民的策略相对更倾向于抗议,韭园村居民的策略则更倾向于忍耐。
将以上三个部分的研究进行一个汇总,可以得到这样的表格: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位于老城区市中心的南锣鼓巷的物质空间经历了社区功能由居住向部分居住部分商业的过程转化,建筑物经历了由传统四合院到不断扩建、乱建变成大杂院的剧烈过程。人口组成上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原住民主要由老年人组成;韭园村则经历了年轻人口大量外流,村落人口下降,房屋建筑老化,村落主要生产活动的改变,变化过程较为缓慢。
对于原住民的迁移特征,从两地原住民的调研结果中可见,在政府干预力度较弱、居住条件不断老化的背景下,城市各部分地区的居住人口正在发生着演替。城市传统居住区随时间推移逐渐老化,第一代居民的后代逐渐离开父母寻找新的居住空间,于是第二代居民外迁、外来人口涌入,随着中心区土地价值增值,商业、旅游价值迅速增加,居住环境进一步变差,原住民外迁或去世,进而居住空间不断被外来低收入人口占据,逐渐成为商业和低收入群体居住空间。位于城市外围的农村居住区,同样经历建筑老化的过程,相比城市建成区,可以自行更新自家居住建筑,但在城镇化的空间拓展过程中,人口、资源、财富的空间集中过程使得周边农村地区的公共服务设施、基础设施退化,农业生产方式也随之落后,大部分人口随之外迁进入城镇传统居住区,留守部分居民经济模式转型,农村居住区逐渐转变为旅游、农业相混合的经济模式。
因此,城镇中心区的人口外迁主要缘于居住建筑条件(相对)变差、外来人口涌入和商业模式的开发;城市外部农村地区的人口外迁主要缘于公共服务设施不足、经济条件落后。
快速城镇化进程伴随着农村人口城镇化与城市中心区人口郊区化两种进程的同时进行。这样的进程,一方面造成了如北京市中心保留老城区的城市中心区的衰落及居住区向商业旅游中心区的转变,另一方面则给更为偏远的城郊农村地区带来了人口被掏空的现状。两种居住区的衰退都伴随着年轻人的外流与老年人的留守,造成两种居住区老年原住民社区混杂与无人照应两种困境。本文通过对两种居住空间的调研,分析了城镇化对两种居住空间中原住民的影响,归纳两处原住民的应对策略并进行比较,总结城镇化进程中人口流动模式。
快速城镇化给城市居民与城市空间都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和影响。对于经历周围物质空间与文化空间的飞速变化的原住民受到的影响及对于变化的应对策略,吸取原住民对于城镇化带来变化的感受和接受程度经验,对于人性化的城镇化的发展有重要作用。本研究采用深入调研方法,以南锣鼓巷和韭园村为研究对象。从微观层面,它们各自的社区空间也发生了某些改造或演变。城镇化的过程使得人口大量移动,这些地方受到人口迁移的影响,在原住民和外来人口之间产生某些冲突或融合;同时城镇化带来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等方面的转变也波及到在这些地方生活的人群,让他们自身也主动或被动地采取积极或消极的策略逐渐适应此过程。对于南锣鼓巷,商业化和大量外来人口侵蚀社区,使得其所受到的冲击更为强烈,物质空间与人文空间的变化都更为迅速、剧烈,而韭园村则处于城市外围地带,是城镇化的人口输出地,受外界影响后的变化更为缓慢。对于受到外界影响更大的南锣鼓巷居民倾向于采用更为激烈的方式来应对外界的冲击,相反受到变化过程较为缓慢的韭园村,其原住民的应对方式则更倾向于采取忍耐的态度来默默承受。
人口流动呈现出由城市外围农村居民区部分低收入居民逐渐向城市中心区退化居民区集中,而中心区居民逐渐向城市核心区外围的新建住宅区集中,逐渐形成中心区由外来低收入人群集中、外围由老城区居民集中的空间人口新格局。这与城市空间拓展与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在空间向外围扩展有关。
本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对于各个策略属于哪些象限的分类比较主观,只是按照经验判断而定,后续的研究可以参照前人已有的研究框架,为本研究提供足够的理论支撑。或者可以考虑采用地理数学方法中的聚类判断,采用这样一种比较客观的方式对各个策略及其类别做出准确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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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ffects of Urbanization on Aborigines and Their Adaptation Strategy: A Case Study of Nanluo Alley and Jiuyuan Village
YANG Fana,b,LV Bina
(a.College of Urban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s;b.Center for Urban Development and Land Policy of Peking University-Lincoln Institut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China's urbanization is developing very fast.Large number of peasants flood into the cities that has become threat to the local people.This research chooses two typical examples,the output space(Jiuyuan Village)and input space(Nanluo Alley).With quantitative and qualitative methods, the research focuses on spatial environment evolution under the circumstances of urbanization.Among the two research subjects,local residents of Nanluo Alley choose to express their wills instead of compromising,especially when the local people experience the disturbance.On the other side,people of Jiuyuan Village take the passive method and choose to bear or lower their physical and mental expectation of urbanization.On the other hand,the population flows from the village to the urban area.The push power of Jiuyuan Village is the shortage of public service facilities and cutting down of agriculture.The push power of Nanluo Alley is the aging of residential architecture and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local settlement.
urbanization;aborigines;outsiders
F299.2
A
1009-1971(2015)06-0124-08
[责任编辑:王 春]
2015-09-12
杨帆(1988-),女,黑龙江哈尔滨人,硕士研究生,从事经济地理与城市经济学研究;吕斌(1950-),男,上海青浦人,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从事城市与区域规划、低碳城市形态、城市可持续再生途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