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健身房焦虑去

钟晓雯

下午18点，跑步机陆续被占领。履带上穿着宽松T恤和及膝短裤的大叔已经跑了40分钟，袒露的手臂上隐约起伏着曲线。每天1小时的跑步，是他在饭桌上炫耀老当益壮的资本。

紧身上衣紧身裤，青年正向后扳起脚尖拉伸大腿前侧，高纤维材质下鼓胀的肌肉边界分明。他盘算着10分钟热身过后，要完成卧推、拉背和仰卧起坐。想到3组各15个动作后的力竭，他顽固地把持着速度手柄一直推上10公里/小时。

烟灰色短袖下衬着荧光粉红色运动内衣，直筒运动裤试图修饰略粗的大腿，女孩的白色耳机线颠簸着。鸡汤、美容、养生文章里渲染的“25岁分水岭”把她哄进了健身房。步速7.5，心率接近160。3米外观望的私人教练已经款款走来，倚着跑步机的扶手，兜售基础代谢、燃脂效率、激素、有氧、无氧等等概念，最后道出了3个月减肥10斤，以及1万元的价码。

身后的椭圆机上，短卷发的阿姨团陆续收工。她们不动声色地谈起子女的工作爱好，与18点半参加有氧操课的人群汇合，快节奏英语歌曲里挥洒似乎比和缓的广场舞让人心安。她们步态轻盈，背后映出点点汗迹。

途经之处，登山机上让人脚步滑稽，把电单车踏板旋转得虎虎生风，粗重的喘气声里机械驱动着手臂的开合，平板支撑的人咬牙把腰腹往上收紧——如果能透视每张憋红的脸背后的念头，这里会是一场高浓度的励志盛宴：“两个月后，我要让叫我胖子的同事后悔。”“再忍一忍，不对自己狠一点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多好。”“男人体重不重要，维度很重要。”“今天的目标：600卡！”……

激烈舞动着的操房对面，也不知道是哈达、阿斯汤加还是流瑜伽正在进行。教练在上，扭转出优雅的姿势，不忘嘱咐所有人要尽可能拗到身体的最大极限。学员们腰间的脂肪在推挤，两腿吃力地打开到120度，酸涩中张望着为数不多能劈叉的“优等生”。

教室门上的圆形窗户前，销售带着顾客路过，西装毛衣打扮的人，谨慎地瞥一眼双手合十做出“望月式”的人群，有幸还能与之有一番眼神交锋。“往前走，是减肥效果最好的动感单车。”此时空无一人的教室一小时后，会是汗水的沸腾炉。最笨重和最结实的躯体，在“再加半圈阻力”的口令中洇湿把手、坐垫和地板。

冬天的游泳池，老人是主流。蛙泳的蹬腿动作让略显松垮的黑泳裤云波诡秘。连体泳衣们正在上岸，披着毛巾走进更衣室，巧遇许久不见的熟人，忙着夸水好、水暖。“游泳哦，对心脏好。”对方却面露难色：“我今天就带孙女洗个澡，会员卡一年那么多钱呢。”

19点半，这一波洗完了澡，吹干头发，披上羽绒服走出门去，身上热腾腾的人在门口遇上风尘仆仆的人——有一种如释重负让腰杆更直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