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眼缘”词义变化及其流行用法

康 健 李景艳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 637009）

试析“眼缘”词义变化及其流行用法

康 健 李景艳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 637009）

“眼缘”最初义为“眼睛周边部位”，“缘”为“物之边缘”。近年来，“眼缘”频繁出现于各种相亲节目和媒体中，流行使用的词义则更多的是一种通过眼睛所看从而获得的一种感知，“缘”字的词素义由“物之边缘”转移到“机缘，缘分”。随着“眼缘”的流行，其使用范围也发生了变化。

“眼缘”；词义；变化；用法

语言的各要素中，词汇与语言的联系最为紧密。社会发展变化会迅速反映到词汇中去。由于社会和语言的发展，“眼缘”为满足人们表达的需要获得新的义项，随着它的流行使用，使用范围也发生变化。

一、“眼缘”词义的变化

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些词语为了满足人们表达的需要在使用中增加了新的义项，并且由于新的义项表意的准确性，作为“新词”流行开来，随着人们的高频使用，在流行中不断扩大使用范围。

（一）“眼缘”的最初义

我们搜索北京大学语料库（CCL)古代汉语语料，“眼缘”用例只见一处。

（1）画翎毛者，必须知识诸禽形体名件，自嘴喙、口脸、眼缘、丛林、脑毛、披蓑毛。（宋·郭思《画论·论制作楷模》）

在现代汉语里，我们找到的用例稍多一些。

（2）纤羽散生在眼缘、喙基部和正羽的下面，有感觉、护体等作用。

（3）前额间鬃低于前额眶鬃及上触角上鬃，距眼缘和纵沟的距离比为1∶3-1∶2。（《昆虫分类学报》2005）

（4）眼缘炎，俗称“烂眼边”、“红眼边”，在农村过去较为常见。(石凤阁，石今元《药浴治病一招灵》)

（5）眼缘局部点刺放血。（刘天成《针灸配穴》）

“眼缘”在上述例中的意思为：眼睛的周边部位。“眼缘”词语构成是偏正结构，“眼”指的是视觉器官，通称眼睛；“缘”为“物之边缘”。

《汉语大词典》对“眼缘”的解释是：“眼缘”即“眼圈”；眼圈，“眼眶”；“眼眶”的义项为三个：1.眼皮边缘所构成的框。2.泛指眼睛周围的部位。3.眼界；见识。[1]根据《汉语大词典》的解释和我们查找的语料，“眼缘”最初义较具体，即“眼睛的边缘”，泛指眼睛的周边部位。

（二）“眼缘”的新义

近年来，“眼缘”具有与以往不同的义项。

（6）小沈到处咨询，得到的答复却是：复试的成败，要看老板对你的“眼缘”。（2005-07-13《中国劳动保障报》）

（7）TVB电视剧捧红了一哥一姐，也让那些坚持十年如一日，甘做绿叶配红花的小人物赢得了观众的眼缘。（2012《现代装饰(家居)》）

（8）另外，在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基础上，“有眼缘”成了今年新生选室友的一个新指标。(2014-08-13《温州日报》)

（9）实际上，相亲是一种很讲眼缘的约会。（2010-09-03《信息时报》）

（10）眼缘很重要，不然两个人也就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了。（2011-01-13《新京报》）

（11）很多单身男女和记者提及，“眼缘”是两个人能不能走下去的第一前提。（2011-07-11《东南商报》）

（12）近日，中国最大婚恋交友运营平台世纪佳缘发布了2014年第一季度《中国男女婚恋观调查》，为大家揭开单身男女“眼缘”的真相。

（2014-03-19《春城晚报》）

（13）我很相信眼缘，希望自己通过相亲会结识一位有感觉的女孩。（2013-04-15《齐鲁晚报》）

（14）我要求也不高，有眼缘很重要，因为工作原因，平时也没太多时间谈恋爱，希望能在这次相亲会上找到我的另一半。（2014-03-28《齐鲁晚报》）

从（6）到（14），我们可以看出，“眼缘”词义与“眼睛周边部位”这个义项不同了。（6）到（8）中，“眼缘”意为“符合对方的要求，能够为对方所赏识”，也就是刚好合对方的“口味”，这里面就包含了较多的主观因素。如（6）中“看老板对你的‘眼缘’”，多个旗鼓相当的应聘者中老板肯定会选择看上去顺眼的、舒服的，这就是合老板的“眼缘”。而这种感觉有时又是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表达的，一种很主观的因素。（9）到（14）是“眼缘”高频使用的语境，即相亲或婚恋这种语境，这应是“眼缘”新义衍生的缘起。

“此外，还有部分新增义位词，其新义的出现，是因词的某一词素意义发生转移（新旧词素义属于多义词素），导致整个词义也发生了变化。‘变性’原义‘物体的性质发生改变’，新义‘改变性别’，词素‘性’分别表示‘性质’和‘性别’”。[2]（6）到（14）“眼缘”不再具体指“眼睛的周边部位”或是“眼睛边缘所构成的框”，而更多的是一种通过眼睛所看从而获得的一种感知，“缘”字的词素义由“物之边缘”转移到“机缘，缘分”，侧重于一种较为抽象的心理感受。“眼缘”也随着“缘”字义项的转移延伸出新的义项。“百度百科”对“眼缘”的解释是：“人与人或人与物之间初次见面为对方的气质、相貌或神韵吸引”。也就是说，不管是购物、招聘员工、还是男女双方之间的相亲，初次见面就被“吸引”或者彼此欣赏，觉得有进行下一步接触的需要，或者列入备选的范围。至于为什么会被吸引或能够为自己欣赏，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眼缘”的这个新义项正是迎合了现代社会人们的一种心理诉求：寻“缘”，期待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或是有这样的一种奢望。不管是择偶，还是交际，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你与我互看顺眼就是有缘，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人们大多寻求赏心悦目且彼此投缘，如郑局廷的小说《眼缘》，叙述选择在宇阳投资的理由就是：“对这个地方要有地缘，对这个地方的百姓要有人缘，对这个地方的行政长官要有眼缘”。因此所谓的有“眼缘”就是宝玉初见到黛玉时说的：“这个妹妹我在哪里见过？”，所谓的“眼缘”也是张爱玲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二、“眼缘”新义产生的原因

（一）语言表达的需要

Geeraerts认为语言变化总的动因是表达性原则（expressivity principle）和有效性原则（efficiency principle）（Geeraerts 1997）。这里的表达性是指人们表达事物的需要，有效性指的是选择语言手段去实现交际意向和表达意向，表达性是语言演变的首要因素。在人们的语言交际中，发话人为表达和交流信息，或者想给受话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表达情感等，往往会采用一些较好的语言手段——避免释义或复杂词汇，创造隐喻、转喻或省略等，以实现交际的有效性。因而，语言变化总的动因是表达性原则和有效性原则。（Geeraerts1999:106）[3]

眼睛是人的视觉器官，是心灵的窗户，人们在认知事物的时候，眼睛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而且据调查，人们在初次见面时，会对对方有一个主观的评测，眼睛更是在其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心理学上面有所谓的首因效应，即初次见面时，由眼睛感知传递第一感觉至关重要。但初次见面能够达到“一见钟情”或者“一眼定情”的是少之又少，这两个词语所含的感情度数过高，更多的时候人或事物初次相见只是一种好感，并没有达到那种高浓度的感情，这样“一见钟情”或“一眼定情”就不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这种感觉。那如何表达初次见面这种好感，表达这种低于“一见钟情”、亚于“一眼定情”的感情呢？

“‘眼缘’可能是这个节目中男女嘉宾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汇。也许有时这词是嘉宾的一个托词，但更多时候，应是一种无法用其他词语比这个词语更贴切地表达了。人的情感与喜爱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正如一句歌词：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我喜欢你、爱你无法具体表述，有时是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甚至是远去的背影。也许此时最贴切的这个词就是：‘眼缘’”。[4]“眼缘”就是这样顺应表达的需要而产生。眼睛是人们的视觉器官，根据心理学的首因效应，初次见面时对一个人的评测只需要三秒钟的时间，而这三秒钟，最先进行接触或者最先看到的便是眼睛，通过视觉行为完成对对方的评判，是否合乎自己的审美需求。

（二）人们情感诉求的折射

“新词语折射着社会发展和社会文化的变迁，反映了一定的民众心理。”[5]“眼缘”新义的产生是人们思想的一种折射。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交际范围的扩大，人们在选择自己交际对象时确实存在更多的选择，但是也产生出一种难题，如何选定对象来深入交往下去呢？能够遇到自己“一见钟情”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的，那就选择顺自己眼的人，如何表达这种感觉呢？“眼缘”就出现了，表达出当今社会一种快节奏的情感需求。由于“眼缘”一词表意的准确性和情感的适度性，很快为人们所接受，也成为一些年轻人择偶的“标准”。“其一，现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节奏较快的社会之中，人与人之间没有很多时间去了解彼此，因而第一印象很重要，是否有“眼缘”成为决定双方能否交往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6]。

（三）“缘”义在现代生活中的泛化

《说文解字》认为“缘”：“衣纯也，从糸（mì）彖（tuàn）声”。《汉语大词典》收录“缘”的12个义项，其中“机缘，缘分”在人们现代交际中广泛使用，用来表达人们的一种心声或追求。

（15）为中国历史最悠久的藏书楼之一，与历代大学者、大文豪有着不解之缘。（CCL）

（16）人与人的相逢、相知、相恋，所有的分分合合，其实都是因为“缘”。缘来了则聚，缘尽了则散。如此而已。（2014-01-01《南岛晚报》）

不少流行歌曲的歌词表达了人们对缘分的追求：“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孙楠《缘分天空》：“缘分天空美丽的梦，因为有你而变得不同……”，刘德华的歌曲：“情深缘浅不得已，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到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缘”的广泛使用，反映了人们的一种精神诉求，男人想找到从自己身上取下的那条肋骨，女人则想找到赋予自己肋骨的那个男人，多数人或多或少会相信这种感觉。我们认为“眼缘”新义产生与“缘”字广泛使用有一定的关系。

三、“眼缘”的流行范围及用法

（一）由“特定”的人与人，到不限定的人与人

“眼缘”一词由于表意的准确性为年轻人迅速接受，并蹿红各种相亲节目，“眼缘”成为年轻人择偶关键词。甚至，在一些相亲会上，10个相亲者有7个提到“眼缘”。

“眼缘”流行之初使用的语境是男女相亲或初次见面，刚好表达了人们初次见面那种既不是一见钟情，又不是对对方毫无感觉，就是有种好感，欣赏，想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心境。随着“眼缘”的流行使用，“眼缘”使用范围也不再局限于这种男女双方相亲的特定语境，如：

（17）小沈到处咨询，得到的答复却是：复试的成败，要看老板对你的“眼缘”。（2005-07-13《中国劳动保障报》）

（18）我挑演员都是靠眼缘的，没有既定的目标”。（2006-10-25《信息时报》）

（19）王卉霖、黄彦欣最投港男眼缘。（2007-07-21《香港文汇报》）

（20）我相信眼缘，我的第一眼直觉告诉我，侄女找的这个老公令我及她的父母放心。（2008-08-01《新民晚报》）

（17）到（20）中“眼缘”的使用对象就不是特定的相亲对象之间，（17）中，“眼缘”使用是老板和应聘者，（18）中是导演和演员之间，（19）中是王卉霖、黄彦欣和港男，（20）中是“我”与“侄女的老公”。

（二）由人与人，到人与物

（21）再不就选中一家有眼缘的艺术家小店，和心爱的人一起做一串凝结爱慕的玻璃珠串。

（22）上海大众斯柯达首款国产SUV车型Yeti野帝自亮相以来，凭借大气、动感与极具表现力的外观设计吸引了众多消费者的关注，收获了广泛的“眼缘”。（2013-10-28 迪族车网）

（23）可能是窗前湖泊的潋滟波光，或是楼下凉亭的优雅丰姿，便成就了购买者与这座房子的“眼缘”。（2010-12-09《燕赵晚报》）

（24）也许家具就像衣服，而这款布艺沙发，正合了不少年轻消费者的眼缘。（2011-04-07《东江时报》）

（21）到（24）均是指人对物的一种主观的评测，一种感觉，有“眼缘”就是对这些事物的风格特征等某一方面的接受。对这些物品看着顺眼不讨厌，能够进入消费者考虑的范围，进而钟情从而购买。“新词语的使用既能给人们带来表达的丰富性和准确性，同时也能给人们带来新奇感和新颖感。”[5]由于这种原因，为了吸引人们的眼球，一些商家或媒体对一些新词的流行就起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为了引起消费者的注意，媒体在宣传时会采用比较新颖独特的词语，如（22）、（24）中。

（三）使用范围扩展到物与物

（25）精美菜品，可口小食，香色盛宴……总是引诱着你的味蕾，但你是否想过在这海陆生鲜、百味俱全的食物家族中，竟也有着诸多的“宿敌冤家”，平日里他们分别以绅士、淑女的光鲜形象示人，一旦某日被好心人介绍认识，然后烩于一锅，再吃进肚里，他们就会原形毕露。倒霉的当然是那些做媒的人，轻则心情不爽，食之乏味，重则身体不适，导致中毒。原来食物也有不合眼缘的，这鸳鸯谱也是错点不得的。

（25）中，“食物也有不和眼缘的，这鸳鸯谱也是错点不得的”指的是食物之间的相克，产生不良的反应，对人体有害。

（四）“X缘”词的逐步衍生

眼睛是重要的视觉器官，除了眼睛之外还有口、耳、舌等重要器官。“X缘”词中“X”指的是人的感官，如眼、耳、口、舌等；“缘”的义项是“物之边缘”。“X缘”基本义均是指“X的边缘部位”，如“耳缘”、“舌缘”等，受“眼缘”词义的影响，平行类推，目前“耳缘”等衍生出新的义项。

（26）《复兴之路》中原创歌曲所占比例似乎大了些，似乎不如《东方红》中的曲目那么有“耳缘”且那么能叫人共鸣。（2009-09-26《中国文化报》）

（27）觉得这些实在是不合耳缘，那么还有一个选秀比赛会适合你——是的，它就是《最美和声》！

（2013-07-15新华网）

（26）、（27）中，“耳缘”的“缘”由“物之边缘”转移到“机缘，缘分”，“耳缘”一词表达出耳朵所感知的一种“缘分”。

[1]罗竹风.汉语大辞典[K].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7.

[2]郭伏良，白云霜.词义构成视角下的当代汉语词义演变类型研究[J].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1（3）：13.

[3]Geeraerts Dirk. Diachronic Prototype Semantics: A Contribution to Historical Lexicology[M]Oxford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

[4]康瑞.眼缘[N].闽南日报，2012-08-02：05.

[5]楚超.新词的产生与经济社会的变化[J].经济师，2011（12）：128-129.

[6]吴慧平.“眼缘”及其他[J].语文建设，2010（6）：33-34.

（责任编辑：郑宗荣）

A Study on the Change of the Semantics of the Popular Usage of “Yanyuan”（眼缘）

KANG Jian LI Jingy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 Nanchong, Sichuan 673009, China)

Originally the word “yanyuan” denotes the surrounding area of eyes. The word “yuan"” denotes the edge of a thing. Recently, “yanyuan” frequently appears in various kinds of dating shows and media. It has acquired the meaning of a perception obtained by sight, and the morphological meaning of “the edge of a thing” of the “yuan” has shifted to “opportunity or luck”. With this meaning coming into fashion, “yanyuan” has been used in more contexts.

“yanyuan”（眼缘）; semantics; change; usage.

H136

A

1009-8135（2015）01-0107-04

2014-11-08

康 健（1968-），女，重庆人，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主要研究近代汉语词汇语法。李景艳（1987-），女，河南周口人，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近代汉语词汇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