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全/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
自由选择的力量
●孙兴全/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
经济学中最伟大的著作之一 《自由选择》的作者是1976年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重读这本书给了我更多的启发。创造价值和实现价值的经济体系之优劣,主要取决于“稀缺”环境实现的“效率”的程度。如何实现效率?《自由选择》列举了四种花钱(使用资源)的方式:花自己的钱,为自己办事;花自己的钱,为别人办事;花别人的钱,为自己办事;花别人的钱,为别人办事。
四种花钱(使用资源)模式,人类都在尝试。与实际经济生活联系起来,可以找到对应的模式。而今,人类较普遍地选择了市场经济体制,包括中国摆脱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市场经济体制下,人们更多地利用私有产权,按照市场规则,花自己的钱“自由地作自己的决定,享受自己的生活,寻找自己的目标,追逐自己的彩虹。而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没有政府的目光在脑后紧盯,甚至横加阻拦”(施瓦辛格曾这样充满激情地谈及《自由选择》提供的感悟)。弗里德曼也提到自由选择“花自己的钱,为别人办事”的“纯粹的个体行为”,如爱因斯坦和贝尔惠及人类的伟大发明,南丁格尔和安德鲁·卡内基所举办的伟大的慈善活动,弗里德曼说,“这些都不是因为政府部门的指令才出现的”,“这些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饱含激情。他们追求自己的兴趣”。 “花别人的钱,为自己办事”,当代社会有制度内的权利,如享受来自政府或非政府组织,甚至营利机构的补贴和救助,也有制度外的多吃多占,如利用公权索贿受贿。“花别人的钱,为别人办事”最为典型的形态是公共财政,旧财政纯粹以维护统治和满足统治集团的欲望为目的(实为花别人的钱为自己办事),现代财政的合法性则主要来源于“为别人办事”,提供公共品和公共服务。
弗里德曼在经济学界以雄辩著称,作为新自由主义中的现代货币主义学派的代表,理所当然会坚持自由市场、自由选择,并反对政府的“过界”干预。的确,自由选择还是政府干预,经济学说史上从没有停止过争辩,当代经济学界也不同程度存信奉国家主义、仁慈专制的倾向。当然今天主流经济学争论的焦点倒不是要不要自由市场和自由选择,而在于政府干预的边界和力度大小。弗里德曼曾与加尔布雷斯有过一次面对面的交锋。针对加尔布雷斯“市场模式是由自由市场及它特有的优势,以及管制严谨,细致周到的政府系统,二者共同构成的。这样一来,市场进程中的一些失败者就有机会东山再起。我们也有机会,让经济进程更安全,更健康,以及更环保,稳固有保障”的观点,弗里德曼表示:“你在说管制严谨,细致周到之类的时候,回避了所有问题的关键,如果你看看政府现行的政策,你就会发现,它们所带来的影响与他们并无恶意的提倡者所期待的后果,是完全背道而驰的”,“还是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与市场的看不见的手最为相配的,应当是政府看不见的脚”。
单说弗里德曼“反对政府干预”也是不准确的。“政府的脚”不管是否看得到,总是存在着,弗里德曼的主张应该是政府要管住自己的脚,不要随意迈入自由选择的领地。政府行动的方式也可以改进,如让穷人得到教育要用教育劵扩大穷人自由选择的边界。更普遍意义上讲,私有产权的扩大,自愿的交易和合作,以自由选择实现自己的梦想在经验上和逻辑上都是实现效率的最优模式。但自由市场力有不逮之处,要靠“花别人的钱,为别人办事”来解决,问题是哪些是公共财政和政府涉足的区域,还有,政府花别人的钱,“别人”即纳税人能否实现对政府的制约。
回到弗里德曼经济理论的根本性主张即自由选择永存并应该进一步扩大,这应该成为人类社会的追求。自由本身是一种不能置换的福利,自由选择才能给人们提供不竭的创造力,自由选择才能使人们发现自身福利的真实所在,自由选择才能确保更高的资源配置效率,并实现一个个具体的人乃至整个人类社会伟大的梦想。而没有经济自由,人类自由和政治自由都将丧失基础。弗里德曼的演说这样宣扬“美国梦”的源泉在于自由选择:“这里也很少有政府的法规和管制,不需要执照,不需要政府许可,没有政府的繁文缛节来限制他们,他们发现这里是一个真正的自由市场。绝大多数人都可以从中获得发展,人们源源不断地涌入美国,因为同样的原因:逃离压迫,被美好的前景所吸引,你可以在像这样的地方找到他们。”
弗里德曼建立的理论体系也是自由选择为核心。他的微观理论告诉世人:市场和价格机制创造了富有效率的人类合作,这样的合作不是来自于任何方面的指令。“并没有一个委员会在某个中央办公室来发布命令。这是价格制度的魔术”。 “正是价格的非人格化的运转,把他们联系到一起,让他们合作。”自由市场也不只创造出富豪,“制度越自由,普通大众的状态就会越好。”资源配置的效率,“价格是关键”,“如果人们所获得的报酬并不是基于他们生产的东西,如何生产,以及他们工作的成功程度,那么,使他们的行为与传递的信息一致的动机又在哪呢?唯一的选择就剩下:强制。一些人告诉其他人应该做什么!”而只有市场和价格机制引导下的自由选择,才能使“人们相互合作,以追求自己的兴趣,直到最终,建立起一个无与伦比的伟大社会”。
弗里德曼的宏观理论同样还是强调管住 “政府看不见的脚”,强调市场力量。凯恩斯主义建立在边际效用递减、边际生产力递减、流动性偏好等“规律”之上的有效需求不足理论,给“政府的脚松绑”,为政府的干预,实行积极的财政货币政策提供了理论依据。弗里德曼的宏观理论体系致力于纠正这样的理论和政策。他的《消费函数理论》力图证明消费不足使经济长期停滞的趋势并不存在,政府的财政政策在解决消费需求不足实现增长并非有效,因为支出取决于长久收入而非暂时性刺激。他的货币数量论揭示了通货膨胀的根源在于“过多的货币追逐既定的产量”,决定货币数量的货币管理当局失控的货币发行必须得到限制,要通过减少支出,实行“单一规则”(公开的货币增长率)的货币政策根治通货膨胀。他的失业理论则否认周期性失业的存在,否认政府通过经济刺激增加就业的有效性,要建立完善的、充满竞争的劳动市场来实现劳动力市场出清。事实上,宏观刺激政策并未能解决滞胀问题,这使得弗里德曼的学说得到了验证。
当然弗里德曼的着力点还是宣示自由市场和自由选择的力量,挖掘和批评政府经济政策的问题,难免偏颇;他对一些“成熟”的经济学理论的挑战,如否认非自愿失业的存在,对财政政策有效性的质疑也带来了激烈的争论。没有所有问题上都一贯正确的学者,包括笔者在内,并不否认弗里德曼的理论体系中的漏洞和个别具体政策主张上失误。但是,自由选择的力量不可否认,公权得到制约、私权得到保障的主张应成共识。弗里德曼的坚持也会给人类社会的前景提供一种指引。
(本栏目责任编辑:阮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