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的女性主义解读

2015-03-17 01:10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传统

张 倩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570228)

在传统社会中,男性将自身定位为一种超越性、创造性存在,一直处于主导和决定地位,而女性被禁锢在重复性和内在性中,长期被男性主导和左右,作为男性附庸而存在。男性需要和利益决定促成了女性的历史和现状,女性作为被动的客体,则将取悦男性作为自己理所应当的使命和价值。男性的原则将女性封闭在性、家庭和自我的狭小空间里,而女性则被迫陷入顺从地接受自己的客体性和艰难地确立自身超越性的两难境地中。女性卑微角色终归是被男人塑造出来的,正如波伏娃所说:“女性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乱世佳人》是一部女人写女人的书,作者笔下斯佳丽是一位具有自发女性意识和叛逆精神的叛逆者,因此笔者将从作品出发,来解读《乱世佳人》这部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一 圣母的化身——埃伦和玫兰妮

在《乱世佳人》这部作品中,作者塑造了两个圣母形象——埃伦和玫兰妮。从童年时代起,斯佳丽每一次祷告时,当念到“病人的健康”,“智慧的源泉”,“罪人的庇护”,“神秘的玫瑰”这些歌颂圣母玛利亚的词句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埃伦,在斯佳丽眼中,母亲埃伦无疑就是圣母玛利亚的化身。在所有人眼中,埃伦是个简朴而善良的主妇,贤妻良母,她优雅庄重,矜持温柔,不苟言笑。无论是赞美还是责备,她的声音总是柔和悦耳;无论是紧急事件还是家庭琐事,她总能不慌不忙,应付自如;无论是对待丈夫还是孩子,她总会尽心尽力,温柔体贴;无论是面对黑奴还是穷苦白人,她也总是公正无私,慈爱奉献……埃伦立足于家庭,打理着整个庄园上上下下,教育女儿,给庄园记账,救助病人,培育黑奴,做精巧刺绣,或是缝缝补补,参加舞会,或是会见客人……埃伦顺从地做着传统社会赋予家庭主妇的一切事情。在她心里,“要是生活不幸福,那也是女人的命。这世界是男人的,她只好认命。男人拥有产业,女人管理产业。管理有功归男人,女人还得夸他聪明能干。”因此埃伦理所应当地将自己禁锢于家庭之中。

相比于埃伦,玫兰妮更是圣人般的存在,她是那个传统社会里所有人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圣母。玫兰妮端庄矜持,热情好客,仁慈善良,善解人意,镇静从容,勇敢坚强,心胸宽广,并且对一切旧传统保持忠诚。正如作品中所说,“除了纯朴、仁慈、真实和爱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不曾见到过粗暴和罪恶,即使见到也认不出。因为她一向快乐,她愿意叫周围的人都快乐,至少,也要感到满意。因此,她始终看到人家的长处,好心地谈论人家的长处。”对于斯佳丽一贯以来尖酸刻薄的言语、冷漠不屑的态度,以及三番五次勾引她丈夫、破坏她家庭的行为,玫兰妮自始至终以温柔情感,感激姿态,对斯佳丽致以最坚定的信任和深切的爱。在斯佳丽遇到危险时,她拖着憔悴的身体,提着军刀挺身而出;在斯佳丽受到排挤时,她又不惜与朋友决裂来挽回斯佳丽新婚后的访客;而当斯佳丽勾引她丈夫的行径被揭穿后,她更是镇定从容地阻挡满城的闲言碎语以维护斯佳丽和阿希礼的名誉……正如瑞特所说,“她是我所认识的唯一十全十美的好人”,“一个非常伟大的女人”。

男性对女性塑造存在着“圣化”和“奴化”两种极端倾向。男性为了捍卫自己不可动摇的中心地位,将自己的价值、法则以及期望等意识形态强加于女性,要求女性按照男性利益和需求成为一位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圣母,正如埃伦和玫兰妮那样,女性并非顺从天性自由发展,而是被男性制定的一套清规戒律所引导,走向男人为她们指定好的角色和位置,直至形成一种精神和行为上的自觉性,走向顺从男性摆布的集体无意识中。纵使埃伦和玫兰妮具有所有优秀的品质,但她们已然被物化,成为男性标准塑造下缺乏独立个性的典型。

二 叛逆者——斯佳丽

作者在《乱世佳人》中着力刻画的光辉女性斯佳丽则大大不同于具有圣母形象的埃伦和玫兰妮。斯佳丽颠覆了传统社会男性对淑女的期待,她既不温柔也不善良,有时甚至称得上冷酷无情和惟利是图;她既不屈从也不谄媚,既无视礼仪也不守妇道,远不是一位贤妻良母。同样受到大家闺秀的传统教育,但对于斯佳丽而言,清规戒律永远像身外之物般随风而逝,她顺从自己的纯真和天性成长为一位任性、果敢、自私、狡猾、顽强的“叛逆者”。

(一)对传统社会的挑战宣言——“淑女”姿态的叛逆者

埃伦和黑妈妈一直以来用黑白分明的“淑女”标准严格地教育着斯佳丽,“你应该放温柔些,宝贝儿,放文静些。男人在讲话,你千万不能插嘴,即使你认为自己比他们更高明也罢。男人可不喜欢说话太冲的女孩子。”“做小姐的应该眼睛朝下说,‘好吧,先生,我一定照办’,要不就说‘听你的吩咐,先生’。”……在她去参加十二棵橡树庄园的野宴舞会之前,黑妈妈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胃口小,吃得少,要弱不禁风,胆小如鼠,总之就是要学会在客人面前矫揉造作。而斯佳丽却丝毫不理会黑妈妈的那一套,愤愤地说道:“我就厌烦老是没完没了地做作,想做的事情一件也做不了。我就厌烦装作胃口小,想跑却只好走,明明跳上两天舞也不觉得累,偏偏说跳一支华尔兹就要晕倒。我就厌烦说什么‘你真了不起!’去骗那些还不如我有见识的男人。我就厌烦装作什么也不懂,让男人来告诉我,让他趁此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如果说父权社会下的女性已然将男性标准内在化,形成了一种精神上和行为上的自觉,但在斯佳丽身上,却出现了一种明显的女性天性与社会礼教的分裂,斯佳丽敢于对男人建立的那套淑女标准说不,甚至无所顾忌地质疑男性的见识和不可撼动的地位,这可以说是斯佳丽向传统社会发出挑战宣言,她用自己的纯真来对抗着那个时代装腔作势的淑女姿态和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

(二)对传统社会的初次挑战——静候爱情的叛逆者

当满头金发的阿希礼策马走入斯佳丽视线那一刻,斯佳丽便深深地爱上了他。而在听到阿希礼订婚消息后,她便踏上了一条勇敢追求爱情的漫漫长路。在十二棵橡树庄园里,斯佳丽不顾一切地向阿希礼吐露爱情,母亲多年来的教导丢失殆尽,她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爱情在一个男人面前暴露无遗。而在遭到阿希礼拒绝后,按照“淑女”标准,她本应该羞愧难耐,默默忍受痛苦,或是为博得怜爱假装哭泣,可是斯佳丽却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我到死都恨你,你这混蛋——你下流——下流——”并且使足了劲儿打了阿希礼一个耳光,又将一个瓷钵狠命地砸向壁炉以发泄怒气。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向男人屈服,她始终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得到他。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斯佳丽义无反顾,她没有像那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在等待爱情,等待被欣赏,而是主动出击,无所顾忌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即使在阿希礼结婚后,她仍五次三番、不屈不挠地抓住一切机会向阿希礼倾诉爱情,投怀送抱,甚至提出了与阿希礼私奔的想法。在传统社会中,婚姻之于女性并不是爱情的结果,而是现实的需要。女性需要借助婚姻来确立她在那个社会中的地位,步入她的女人生活,甚至是获得生存能力,因此女性在结婚之前是没有爱情的。这种传统婚姻模式对男女出现了不同定位,男性在婚姻中处于主动地位,他们在婚姻中寻找的是对自我生存的扩大与证实,而不是纯粹生存权;而女人处于被动地位,通过婚姻来延续生命。然而斯佳丽突破了传统的婚姻模式,婚姻对她而言并不是生存的现实需要,而是对爱情的认可。

(三)对传统社会公然宣战——寡妇礼仪的叛逆者

当斯佳丽初为寡妇时,那一整套寡妇礼仪曾让那个花季少女深感无奈和愤怒。“做寡妇的一定得穿阴森森的黑衣服,连点缀的流苏都没有,也不准戴花,扎缎带,用花边,连珠宝饰物都不准佩戴,要戴只能戴缟玛瑙的丧服胸针,要不就戴用死者发丝编的项圈。帽上蒙的黑绉纱一定得拖到膝盖,只有到守寡三年后才能缩短到齐肩。做寡妇的决不能再欢畅闲谈,也不能高声大笑。即使要露出笑容,也只能是苦笑,惨笑。而且,最可怕的是,在男人面前,万万不能露出一点意思来。如果男人没有教养,竟流露出对她有点意思,她就必须赶紧不失尊严而恰到好处地提起她的亡夫来吓退他。”即使寡妇最终再嫁,也已人老珠黄,而且往往都是嫁给哪个有座大庄园,又拖着十来个儿女,穷途末路的老鳏夫。这是那个时代的文明对寡妇的要求,实际上是男性为了捍卫女性对自己的绝对忠诚而建立的礼仪,寡妇赤裸裸地成为了亡夫的“祭祀品”。然而斯佳丽却公然在为亡夫查尔斯服丧期间脱掉丧服,以鲜艳服饰抛头露面,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瑞特跳舞,卖弄风情。她无视亲戚朋友的非议,我行我素,出入宴会,畅言跳舞,调情卖笑。在第二任丈夫弗兰克为了向侮辱斯佳丽的人报仇而被枪杀后,斯佳丽更是不顾及别人的说长道短,在弗兰克仅仅去世一年后就嫁给了瑞特。如果说,对阿希礼的追求是斯佳丽向传统社会秘密性的挑战,那对寡妇礼仪的践踏便是斯佳丽向传统社会的公开宣战,斯佳丽向那个父权社会证明,女人并非是男人的附庸,一生之中不过是从对父亲的依附转向对丈夫的依附,而是一个主体性的存在,在失去丈夫后,女人依然可以作为独立个体活出生命的精彩。

(四)与传统社会的决战——经济依附的叛逆者

在丈夫弗兰克感冒期间,斯佳丽替他接管店铺,面对杂乱店铺和不堪的账目,斯佳丽想到,“想象一下弗兰克怎么去经营那个锯木厂吧!那真是活见鬼了!这家铺子都给他开得像个慈善机构,你怎么能指望他开锯木厂赚钱呢?开了一个月准会给收税员没收去。这家铺子要是让我来开,可以比他开得好啊!尽管我对木材买卖一窍不通,我经营锯木厂也可以干得比他出色。”这无疑是一种革命性思想,因为斯佳丽那个时代传统思想是男人无所不能,女人则愚蠢至极,女人要在方方面面,尤其是在经济上依附于男人。而斯佳丽却觉得自己在生意上可以胜过男人,在经济上可以独当一面。自此,斯佳丽开始了自己争取经济独立的创业历程。她向瑞特借钱盘下锯木厂,独立经营,顶着流言蜚语穿梭于北佬提包客黑人之间,甚至有孕在身也不惜腆着肚子抛头露面;面对男人们竞争,她在北佬提包客面前装得楚楚可怜,妩媚动人以赢得主顾,也会冷酷地赔本销售,以劣充好,诽谤对手来挤压竞争者,甚至不惜雇佣罪犯,残酷剥削来盈利。后来,即使斯佳丽嫁给了富商瑞特,瑞特的钱多到足以让她一生尽享奢华,斯佳丽却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事业,做一位依附于丈夫的家庭主妇,而是继续苦心经营着自己的锯木厂,甚至还开起了酒楼。在传统社会中,男性之间的合作建构了父权社会的经济秩序,这种合作源于同性间相互信任,而女性作为对男性间信任的最大威胁而被禁锢在家庭之中。斯佳丽突破了男性为女性划定的性、家庭和自我的狭小空间,摆脱了生育负担,家庭束缚,走出了传统女性世世代代不断循环的内在性,最终打破了父权社会的经济秩序,成为了男性合作者或者说是竞争者。

斯佳丽作为传统社会中的叛逆者,用自己义无反顾的叛逆精神和叛逆行动与整个传统社会中“男尊女卑”思想进行抗争,她向整个世界证明了女性不是生来就要作为男性附庸而存在的,她本可以顺着自己天性自由发展,成为同男性一样具有超越性的独立个体。

三 男性视角中的叛逆者

《乱世佳人》中,在男性一手塑造出来的圣母形象对比下,叛逆者尤其作为异端而成为男性议论焦点。毋庸置疑,斯佳丽会受到全城人批判,但也出现了支持者和赞美者。

斯佳丽遭到了以丈夫弗兰克为中心的几乎是全城男人的批判。当弗兰克发现斯佳丽在计算方面要比自己高明得多时深感不安,甚至产生了一般男子发现女人颇有头脑后常产生的那种大失所望。“在弗兰克看来,一个女人懂得分数和生意经一类的东西似乎有失体统,他认为假如一个女人不幸生来就懂得这种不合上等女人身份的玩意儿,也应该表面上装作一窍不通。”当斯佳丽决定独立经营锯木厂时,他深感无奈;而斯佳丽独自穿梭在北佬提包客黑人之间,甚至在城里推销木料的行为更是让弗兰克感到无地自容,大失颜面。弗兰克跟那个时代所有的男人一样,认为做妻子的总应该听从丈夫高明指导,应该完全接受丈夫的意见,而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在弗兰克眼中,斯佳丽由新婚时温柔、妩媚、娇弱的小女人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个已经全然男性化的人,他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耻。而在全城其他男人眼中,米德大夫,梅里韦瑟爷爷,彼得大叔……斯佳丽无疑是个不守妇道,不男不女的轻浮女子。

而瑞特不同于大多数男人,他可以说是斯佳丽叛逆精神引导者和支持者。早在十二棵橡树庄园里,瑞特就开诚布公地表示了自己对淑女的反感和对斯佳丽叛逆精神的钦佩。“淑女对我不大有魅力。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可是她们根本没有勇气,也缺乏教养,不敢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而且,总有一天要变成个讨厌鬼。”在瑞特的引导下,斯佳丽一步步将脑袋里的清规戒律消磨殆尽:义卖会上,服丧期的斯佳丽在瑞特怂恿下与他跳舞;又早早地脱去丧服,成为老婆子们说长道短的对象;承认了南部邦联志士的光荣事业其实既不光荣,也不神圣;还收受了女人家一旦收受就有失身份的礼物……瑞特还借钱帮助斯佳丽开办了锯木厂,当斯佳丽因开办锯木厂而遭到全城人的唾骂时,瑞特更是一针见血地揭穿了南方男人自尊心来安慰、鼓励她。“斯佳丽,别的不说,就说你那锯木厂办得很兴隆这一事实,就是对任何一个生意不兴隆的男子的侮辱。你要记住,一个有教养的女人的地位是在家里,她不该知道这个忙碌而残酷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她们的事业都不成功,所以她们没有伤害南方男子们的强烈的自尊心。他们仍旧可以说:‘这些可怜的傻娘们儿,他们干得多辛苦啊!唔,我要让她们觉得她们是帮了忙的。’……为了这点,亚特兰大人永远也不会饶恕你。他们向来喜欢可怜别人。”瑞特是那个传统社会中的女性主义拥护者,而斯佳丽的叛逆者形象也受到了他的鼓励和维护。

然而,斯佳丽毕竟遭到了几乎是全城男人的唾骂,瑞特这唯一的拥护者也最终向传统势力妥协,斯佳丽这个叛逆者成为所有男人眼中的异教徒,而走向最终的孤独。可见,在“男尊女卑”思想已经深入人心的传统社会中,女性主义举步维艰。

《乱世佳人》是一部女人写女人的书,作者笔下的斯佳丽虽然贪婪、自私、任性、虚荣,但她自发的女性意识和叛逆精神却为世代读者津津乐道。她彻底地践踏着“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一次次打破父权社会的清规戒律,将自己从婚姻家庭禁锢中解放出来,努力争取经济上和人格上的独立,为一代又一代女性争取自由独立树立了榜样。虽然最终成为那个时代男性眼中的异教徒而走向孤独境地,但斯佳丽在传统社会里所做的探索和努力将鼓舞世世代代女性在争取平等独立道路上义无反顾。

[1] (美)玛格丽特·米切尔著,陈良廷译.乱世佳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有限公司,2012.

[2] (法)西蒙娜·德·波伏瓦著,郑克鲁译.第二性[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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