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巴勒斯的生态批评思想

2015-03-16 11:43吴俊龙
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年11期
关键词:惠特曼家园诗人

吴俊龙

(浙江农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临安 311300;华东师范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上海 200241)

约翰·巴勒斯(John Burroughs,1837~1921)是美国著名的博物学家、散文家,美国环保运动中的重要人物,他还是美国早期最重要的自然作家和生态批评家。1837年,巴勒斯出生于纽约州特拉华县的洛克斯布里镇,在卡茨基尔山的一个农场里长大。他教书十年,后来在美国财政部谋得一个职位,并成为联邦银行的主考者。1874年,巴勒斯在哈德逊河边上买了个农场,命名为“山间石屋”。在那儿,他种植果树,观察野生动物,广泛阅读,招待惠特曼和罗斯福之类的名人,从事文学评论和自然写作等。巴勒斯出版了近三十本书,他的作品受到了人们的喜爱,他被尊称为“美国乡村的圣人”、“走向大自然的向导”、“美国最资深的自然作家”,等等。

除了是一位自然作家之外,巴勒斯还是一个“相当凑合的文学评论家”。[1](P12)他撰写了大量阐述爱默生、梭罗、惠特曼以及其他19世纪作家的文章。通过评论爱默生、梭罗和惠特曼的作品,巴勒斯进而证明了作家既可以成为自然作家,同时也可以成为生态评论家。巴勒斯“把自然的准则提升为评判文学的标准,这让他成为一个早期的生态批评家”。[2](P2)作为一个评论家,巴勒斯让早期的生态批评话语变得流行起来,他的生态批评理念也影响着后世的自然作家与生态评论家。

巴勒斯的生态批评思想主要体现在他的两本研究惠特曼诗歌的专著中。一是1867年出版的《关于惠特曼作为诗人与人的注解》(Notes on Walt Whitman,as Poet and Person)(以下简称《注解》),二是1896年出版的《惠特曼:一个研究》(Walt Whitman,a Study)(以下简称《研究》)。另外,巴勒斯的很多散文也是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去阐述爱默生和梭罗的作品。巴勒斯进行文学评论的时候,他是以一个文学自然主义者的身份,深受当时超验主义作家的影响。作为早期的生态批评家,巴勒斯为后期的生态批评家提供了一个范本,那就是批评者要与批评的客体紧密相连,融入其中。

一、自然:宇宙的法则

《注解》一书出版于1867年春季,对于这本书,惠特曼在编辑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巴勒斯的传记作家爱德华·雷内汉写道:“在后来的日子里,巴勒斯对于一个事实是相当坦白的,那就是《注解》的大部分内容惠特曼都读过和修改过的。一旦章节完成,诗人就会评阅,并与巴勒斯讨论手稿,甚至自己动手写了一章节,题为《自然的通用法则》。”[3](P84~85)就是在这短短13页的章节中,惠特曼表达了对自己的作品最为重要的评判,当然,这样的评判也是巴勒斯对惠特曼作品的阐述。

《自然的通用法则》一文明显是以生态为中心的,它是以问题形式引出的:诗歌和其他艺术不变的、可能是决定性的法则,为什么又回到了整体自然呢?通过究问,惠特曼强调了自然的重要性:自然是一切艺术的尺度,是起点,更是终点。紧接着,惠特曼又给出了这样的评判:“我虽不是个艺术家,但是我认为任何时代一个好的艺术家都会同意我的看法,那就是,不管艺术品被夸耀得如何美丽绝伦,这样的美丽都是从属于外在自然世界中景象那一日、一时的美丽。”[4](P38)惠特曼大胆地把客观世界作为评价艺术的标准,并把环境与人类相连,使艺术家表现出一种与“外在自然世界中景象”的精神上的亲缘关系。这种亲缘关系是密切的、珍贵的,因为只有在自然万物的精神感召下,人类才能健康、甜蜜和均衡地发展。

然而,当时的文学批评和诗歌创作却完全缺少这样一种自然精神,一切都是以人为中心、为人服务的。惠特曼痛心地指出:“现代诗歌很少谈及自然,或者少有对她的赞誉。从始至终,诗歌的主题都是‘人’。”[4](P41)惠特曼所追寻的就是生活外部的东西,那就是自然本身。真正的诗人要做自然的观察者,更要做自然的参与者,与自然融为一体。只有那些懂得自然、融入自然的人,才能创造出真正的艺术作品。

作为惠特曼诗歌的评论者,巴勒斯十分欣赏这种自然精神,而他本人也深深汲取着自然精神的营养。在《鹰之飞翔》一文中,巴勒斯道出了初读《草叶集》时的印象:“能够让你与真正的自然、自然中的物体和景象融为一体。”紧接着,巴勒斯表达了他作为一个文学自然主义者和生态批评家的信条:自然世界是文学作品里美好生活的唯一来源,“没有对自然世界的熟知,文学作品可如同雕塑般庄严、雄伟,但是有了它,文学作品才有了生活的美”[5](P216)。因此,要想创作出好的作品,首先必须学会与自然亲密无间,熟知自然的喜好,热爱大自然,用自然精神来指导一切。

在《研究》中,巴勒斯深化了惠特曼的这一思想观念。他评论道:“他(惠特曼)的书不是一座神殿,它是一片树林,一亩田地,一架高速;风景,风景,到处是风景。”[6](P120)巴勒斯提醒读者,惠特曼的写作展现着原始野性的自然:无限之大,悸动不停,充满着健康、活力与力量。而这样的文学作品创作则完全有别于19世纪后期那种在巴勒斯看来“狭隘的、限定的甚至是琐碎的”美国文学传统创作。巴勒斯认为,一个读者若想从惠特曼的作品中找出其他诗人的创作主旨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惠特曼不停地告诉读者,他一直都在努力赶超自然巨大的力量与进程,他在大海、高山、宇宙中寻求暗示。简而言之,惠特曼就是自然,自然就是惠特曼。

可以看出,通过批评惠特曼的文章,巴勒斯强调把自然作为普遍的法则来衡量一切文学作品的好与坏。缺少了这样的指导原则,是创作不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的。这种以自然为中心的生态批评观在当时的文学评论界是标新立异的,对纠正当时的文学创作准则和价值观发挥了积极作用。

二、自然:有机的生态整体

华兹华斯一直是巴勒斯钟爱的自然诗人,但是,当他读了惠特曼的作品之后,他认为华兹华斯诗歌里所呈现的自然并不是一个有机的自然整体,而是东敲西打、零零碎碎的呈现。巴勒斯在《注解》中评论道,像华兹华斯这样的自然诗人尽管在某些方面让人羡慕,但是他们只是自然的持卡访问者,只打算从中索取比喻和外形。

相反,惠特曼的作品却提供给我们一个真正的有机体自然,那是一个“浑圆的、翻滚的、有力量的”自然,就是整个大地与宇宙。巴勒斯评论道:“惠特曼没有私人的东西,他从来不会独自躲在角落里,一脸的舒逸和自由。他把我放到山上,或者使我开始一段无尽的旅程。华兹华斯是我的自然诗人,幽静如田园般,但是我看到这儿有个更为广阔、更为根本的自然诗人,实际是宇宙本身的诗人。不是小山谷和荒野的诗人,而是大地和整个地球的诗人。”[6](P4)通过这样的评论,巴勒斯强调华兹华斯等人的诗歌是静止的、有限的,而惠特曼的诗歌则是运动的、无限的。

惠特曼这样的自然观在当时是别具一格的,比其他任何诗人的自然观都要突显,因为他在自然中看到了有关艺术和生命的更为深层的意义:那是整个自然,而不是自然的一部分。况且,惠特曼的自然呈现不是为人类服务的,它有着更深层的意义:真正的宇宙诗人,应倾听自然的声音,他的观念应是为自然服务的。唯有这样,才能与自然真正融为一体,与自然世界交合。也唯有这样,整体自然有机存在的生态观念才能真正被付诸实践。

而这样的自然观也让惠特曼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最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宇宙”诗人。巴勒斯评论道:“惠特曼是个伟大的民主人士,但是他首先是个伟大的人,伟大的宇宙,整个世界气流都围绕着他而转。他是个典型的美国诗人,但是他的美国主义只是帮助他走向宇宙的一扇门而已。”

三、自然与文化的生态互动

如果说巴勒斯的生态批评理念纠正了当时的文学准则和价值观的话,那么它同时也超越了我们认为是批判思维最后限界的“无法驾驭的文本(上下文)”。在《他与文化》一文中,通过评论惠特曼,巴勒斯重新界定了自然与文化的关系:“我们不断地把文化错误认为仅仅是精炼,其实它不是。文化是一个迸发自由的过程,它清除各种障碍,给予内在的美德去表现自己的一个机会。文化是野蛮自然的友好者和体贴者。文化的目的不是消除自然,而是要优化自然。”[6](P210)由此看出,文化的进程与自然的演变是一对孪生姐妹,相互扶持,和谐共进。

然而,人类倾向于把自己想得高高在上,以为自然的巨大呈现和慷慨仅仅为他们而设。而实际上,它也同样为鸟和兽而设,他们并不比鸟和兽高大。因此,人类最好放下他们都市般的傲慢,以一种较为谦卑的态度与自然相处,这样就可以切除人类中心论的阶层关系。诚然,人类从未离开过自然,也无法离开自然。而人类所要做的就是,亲身去接近自然、观察自然、体验自然,真切感受自然中的万千生命,与自然融为一体。

当人类理解了文化与自然的关系之后,他们对待自然的态度也将会改变,与自然亲密的关系也会得到强化,自然与文化的良性生态互动的画面也会随之呈现。因为只有自然健康了,人类文化才能健康发展。正如巴勒斯评论的那样:“在重要意义上来说,我们从未脱离过自然或者改进过她。她的准则就是我们的准则,她的甜蜜与卓越仍就是我们的目标。她的健康肥沃、她的完整、她的新鲜、她的单纯、她的演化,我们都将欣然抄袭与复制。”

四、家园意识

在《注解》一书的开头章节,巴勒斯描绘了自己童年时期的农场生活经历:照看牛马、制作蜜糖、收割稻谷、挖掘土豆、打猎麻雀、摘卸苹果等一切与户外有关、让人兴奋的事情。随着巴勒斯对惠特曼自然诗歌了解程度的加深,他对自然和家园的热爱与日俱增。巴勒斯写道:“时间足以恰当,正是在1861年的时候,我在树林中读到了《草叶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惠特曼的诗歌契合了巴勒斯对自然和家园的情结,他们的精神是一脉相通的。而在以后的写作中,家便成了巴勒斯阐述的一个重要主题,也是他写远方事物的必要轨道。

在《鸟与诗人》中,巴勒斯写到他与环绕在家园周围的树林、田地及小山的联系。“依偎着山石和树木”,“栖息在藏有秃鹰和长鹰的干瘪的橡树残根上”,“秀丽的根深入土地的中心”,“我不是个旁观者,而是个参与者”。[7](P169~170)巴勒斯与梭罗的共鸣是显而易见的。熟知身旁的东西对于自然主义者来说是重要的。不仅风景里的植物和动物成为自然学者的对象,而且还包括他对风景所有的心情和感觉。这种对家园充满诗意般的情感,让巴勒斯拥有与周边物种的亲密纽带关系。

但是,如果认为巴勒斯仅仅是个地方作家,那我们就对他造成了一种损害。其实,对于巴勒斯来说,地方就是全世界。巴勒斯强调:“有许多方式可以进入自然,自然有很多面。当你真正知道了一件事,你就会不再被欺骗了;你拥有了一个钥匙,一个标准;你找到了一个入口,而其他的一切东西却是相连的、相随的。”巴勒斯展示了许多环境主义者在今天才提到的生态意识:一个人可以拓宽自己与周围物种和风景的身份认同,热爱它们,欣赏它们,保护它们。有了这样深广的家园意识,地球就成了我们的家园。虽置身乡土这一小家园,我们却对全球这个大家园了如指掌,誓与其共存亡。

五、结语

通过评论惠特曼等人的作品,巴勒斯表现出十分具有前瞻性的生态批评思想:自然是万物的标准、宇宙的准则,没有对自然的熟知,艺术便无从谈起;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的生态整体,充满着活力和运动,无法分割;自然与文化本身就是一对孪生姐妹,自然的一切人们都会拷贝,文化本身需要和自然进行良性的生态互动;需要有珍爱家园、情系全球的生态意识。通过简析巴勒斯有关惠特曼等人作品的评论文章,我们发现,巴勒斯是一个令人信服的早期生态评论家,而他的生态批评思想应得到重视和传承。

[1]Mazel,David,ed.A Century of Early Ecocriticism[M].Athens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1.

[2]Warren,James Perrin.John Burroughs and the Place of Nature[M].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6.

[3]Renehan,Edward.John Burroughs:An American Naturalist[M].Post Mills:Chelsea Green Pub.Co.,1992.

[4]Burroughs,John.Notes on Walt Whitman,as Poet and Person[M].New York:American News Company,1871.

[5]Burroughs,John.The Flight of the Eagle[A].Birds and Poets with other Papers[M].New York:Houghton Mifflin,1904.

[6]Burroughs,John.Whitman:A Study[M].New York:Houghton Mifflin,1896.

[7]Burroughs,John.Birds and Poets with other Papers[M].New York:Houghton Mifflin,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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