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nacular Building: A Means of Reflection
贺 勇 HE Yong
乡村建造,作为一种观照*
Vernacular Building: A Means of Reflection
贺 勇 HE Yong
摘 要乡村建筑,是一种典型的在地建造,以此作为一种观照对象与方法,探讨其在当下对于建筑教育与设计实践的作用与意义。以乡村建筑为代表的在地建造,脱离了历史的主线与时代主流,其局限性是显然的,然而,让建筑重回场地,让建筑重回生活,让建筑师重返建造现场,让建筑从形式本位中解放出来,或许这正是当下在地建造之于建筑教育与建筑实践的意义。尽管它的力量有限,但它注定正在修改我们对待建筑的立场与方法,乃至对于生活的态度,让我们对中国建筑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关键词乡村建筑;在地建造;观照;建筑教育;设计实践
*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51178410)
贺 勇: 浙江大学建筑工程学院,教授,heyong wl@hotmail.com
Abstract:As a typical ad locum construction, vernacular building can be taken as a means to reflect the problems in present architecture education and practice in the city. As a kind of typical ad locum construction, contemporary building in rural area has some obvious shortcomings because they stay away from the main stream of both the history and present urban life. However, they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oday’s architecture education and practice because they try to pull architecture back on the track of site and daily life, and let architects return to construction site. The power from rural building might not be so strong, but it is certain that they are changing our stance and method about architecture design, and even our attitude toward life. We are confident for the future of Chinese architecture.
Keywords:Vernacular Building; Ad Locum Construction; Reflection; Architecture Education; Design Practice
地域性原本是建筑的固有属性,关注环境与场所也本应是建筑设计的基本任务,可不知何种原因,地域建筑近几年突然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热点。与此相关的一些概念,诸如地区、地方、地点、本土、在地等也频频出现,这些概念中,地域(地域主义)与地方(在地建造)成为两个颇值得讨论的话题。关于其间的区别,清华大学周榕老师早有一些深刻的阐述:“……前者更多是一种普遍性的地方知识与建筑类型,后者则更多是针对具体场地条件与生活、行为给出的个性化解答……‘在地’表达了‘呈在于地’的建筑理由,‘因地而生’的设计线索,‘与地同在’的理想追求”[1]。以此来判断,乡村建筑,是一种典型的在地建造。
毫无疑问,城市是建筑学研究的主要范畴;城市中的建筑也是建筑师工作的主要对象,在建筑越来越脱离土地、乃至个体日常生活的背景之下,大谈乡土建筑、在地建造的意义在哪里呢?如果强调在地建造不是作为一种风格,而是作为建筑生成的一种逻辑与机制,换句话说,将建筑更多放在某一个具体空间之上的场所与环境,而不是束缚于某一个时间节点之上的传承与创新,我认为这样会带给建筑更有意义、也更加开放性的讨论。
我与乡村建造结缘于20年前,那时源于导师的研究课题,懵懵懂懂之中开始进入了乡村人居环境的研究与实践的领域。近10年以来,我也开始独立在乡村设计建造些房子,并逐步把乡村作为本科生的课程设计和研究生教学的背景与对象,这些设计实践与教学刚开始只是凭着一时兴趣,可是最近越来越感觉到那些琐碎的、片段式的东西开始逐步整合连贯起来,构成了某种相对完整的方法,特别是近几年我在浙江安吉乡村这片土地之上的设计实践,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以往对于城市建筑的实践与教学、乃至生活的态度。在地建造,在此成为某种“观照”——“观照”在佛家中指静观世界以智慧而照见事理,在道家中是指用心光向心中看、向心中照,均是一种参悟、修行的方法。乡村建造,作为一种极好的观照途径与方法,让我似乎重新建立了与世界感知的通道与桥梁,也使我静下心来反思我们在城市里早已固化甚至有点异化的建筑教育以及设计实践的方式与态度。
早在20多年前,赫茨伯格(Herman Hertzberger)在其《建筑学教程2:空间与建筑师》的前言中写道:“现今建筑学的世界类似于一场足球比赛,这些球赛仅有一些无所不能的球星,却没有了球门柱,甚至没有了球门”[2]。以此反观现在,情况几乎依然如此。“建筑本来是作为对于问题的回应,设计的目的因而就是创造为使用者着想的环境及其组成部分”[3],可是,无论面对怎样的题目,同学们的设计成果在眼花缭乱的形式表象背后,总是呈现出一种难言的单调与贫乏,多是形式本位、自我想象。以2014年全国多家建筑院校共同举办的“8+1联合毕业设计”为例,面对安徽宏村旁的际村更新这样一个复杂、也意味着多种可能性的题目,绝大多数同学都始终以一种“他者”的立场,在大量程式化的分析之后,提出了无数个博物馆、展览馆这种单一的建筑类型的方案。这种视野与思考单一的原因是复杂的,我们的教育理念与方式当然难辞其咎,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源于这个时代的特征。现代社会作为一种发展范式,以工业化、城市作为其社会与经济生活的基本方式。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的生产、生活与土地的关联越来越弱,个体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密相关。功利主义、实用主义、网络虚拟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人们在获得高度的选择自由、实现自我“小时代”的时候,一个严重的问题来了,那就是如何让生活重新建立起与土地、与社会更多的真实联系,如何重塑“大我”的责任与品性,从而找回原本属于生活的丰富内涵。如今的学生都是90后,00后也即将迈入大学。他们的成长历程几乎彻底与农业、乡村相割裂(即便是乡村里出生的孩子也同样如此)。远离土地、不差钱、以自我为中心,眼中充斥着各种媒体之上大师、明星建筑师们的“高大上”作品——在这样一种成长的历程与环境之中,又怎么能够奢望这年轻的一代将身心深入脏乱差的际村,提出各种基于土地与生活的多样建筑方案呢?于是际村、宏村最终依然沦为大家消费与体验的对象,东南大学张彤老师更是感叹道:“没有人设计农贸市场,没有人设计乡村公交站,没有人设计学校,没有人设计医院,没有人设计垃圾处理站……一个开放的课题,最终回到了封闭的结果”[4]。
在硕士、博士研究生的大论文之中,我们可以发现大量同样的情况:通常以某一个宽泛的概念,把一些既有的资料和观点重新梳理一番,洋洋洒洒数万字,可大多是闭门造车,生搬硬套,几乎没有第一手的调研资料。诚然,这里面有建筑学自身发展的困境(研究生的论文选题在当下确实成为一个难题),但是如此的研究工作方法却实在是难以认同。我宁愿欣赏一篇充满了瑕疵的基于第一手资料的分析与思考,而不愿看一篇看似完美、内容丰富的“文献综述”(实质上多为不知所云)。我以为,研究内容本身固然重要,但对于一个学生而言,以何种方式和态度来进行研究则更加重要。
在培养正确的工作方式与工作态度之上,基于乡村生活与环境的在地建造具有极大的优越性。相比深受政治、经济、意识形态的影响而“变异”的城市建筑与城市生活,乡村建筑更加真实的反映了居民的生产、生活与其所依存的土地之间的关系,因而显得质朴、自然。所以,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乡村建筑,在当下作为一种机制与方法,而不是一种固有风貌或审美对象,对于城市建设在方法上的意义远胜过其空间形态和风貌本身。所以在我的研究生教学中,我都带着他们进行一定数量的村庄调研,并寻找一个在乡村中建成一个小房子的机会。从场地的踏勘、测量开始,聆听村民的意见、寻找适宜的建造材料、反复画图与修改、破土动工、与工匠师傅的交流、控制造价,让他们感受设计、建造的每一个环节,以此来理解设计师的角色与任务:设计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麻烦;设计是理解、倾听、包容;解决问题的手段绝不单是概念、空间、形式,而是一个个具体的过程;建筑无论大小,都要注入情感,是一种诗性与智慧……或许,这才是一个建筑师应有的工作态度与方法。本文中所引的几个案例都是这个工作过程中的成果。
以乡村在地建造来观照当下的建筑教育,我们迫切需要改变在城市中那种走马观花、主观想象与判断的调研、分析方式,时刻反思我们过于强调自身逻辑、空间与形态表现力的城市建筑的工作方法,特别是抛弃那些刻意的概念、演绎、形式。如果我们可以在“更新与保护”、“继承与发展”等这些大的概念之下,具体入微地探讨建筑如何与经济、资源、土地制度、生活模式、文化观念、建造方式等之间彼此关联,相信一定会带来更加更加真实、合理的建筑教育的理念与方法。
“当我们谈论建筑的时候,我们都在谈论些什么?”这是一直安居大理做设计的赵杨在一次讲座中的标题①。这本是一个似乎不言而喻的话题,但是一旦以一种如此正式、严肃的方式提出来,突然显示出了几份陌生感觉。仔细想来,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回想一下,当我们平常自己在谈、或者听他人在谈设计的时候,谈的都是什么呢?概括起来,似乎可分为以下几类:(1)文化、意境类:言必称传统与现代、天人合一;(2)概念类:方案伊始,必是“一片树叶”或“几块石头”;(3)生态类:言必称气候、低碳、环保、可持续发展;(4)空间类:满篇都是空间的操作、体验;(5)建构类:材料的属性、构造、搭接……如果细分下去,还可以找到更多。而且大家在谈论建筑的时候,方式也很特别,比如谈博物馆设计的时候,满篇都是空间、光线、体验,就是不谈展品如何陈设与观看(很多博物馆在设计的时候也的确不知道展示什么东西);谈一个住宅的时候,满篇都是意境、文化、山水,就是不谈其间的居住与生活方式……如此看来,我们所谈论的其实都不是真正、全面的建筑,而是建筑师眼中的建筑,因为使用者、建造者等在这个过程中都是缺席的。
因为与土地依赖程度的差别,城市建筑与乡村建筑的生成过程也完全不同。建筑涉及到投资、设计、建造、管理、使用者多类人群,在城市中,源于社会的高度分工与细化,这几类人群在建筑的建造过程中几乎完全分离,互不见面。城市建筑的“使用者”也成为一个泛称,不再是某个具体的对象。理论上当这几者的力量相对均衡、可以相互制约时,应该也可以产生相对合理的建造,可事实上其中的某些力量往往过于强大,比如资本、权力,于是建筑在很多情况下都变得“奇奇怪怪”,异化成投资与投机的工具,甚至某种任意化表达的符号与象征。在这样一种角色或缺席、或错位的畸形建造过程中,我们盖了越来越多的没有人住的住宅,没有展品的博物馆,没有表演的音乐厅,没有读者的图书馆。另外也在城市里看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越是普通的街巷里,越是具有充满了活力与生机的生活场景;那些具有地标性的摩天大楼的地方,城市空间与城市生活却呈现出空前的单调与乏味!诚然,空间作为一类特殊的社会生产[5],空间的异化是社会异化的表征。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师依然不能推卸责任,置身事外。或许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这些年一些基于地方的在地建造显示出弥足珍贵的价值,被大家广泛讨论。正如清华大学许懋彦老师所言:“抛却英雄主义的建筑观,也不再受传统这个魔咒的束缚,只有站在自己生存的这片土地上,依托于生活在此的环境营养,忠实地反应对于当下问题的思考,才能真正发出中国的声音”[6]。
(1)乡村建造实践事例一:景坞村社区中心(图1-7)
图1 景坞村社区中心平面(弧形部分为连廊)Fig.1 the plan of Jingwu village community enter
图2 设计方案Fig.2 concept design
图3 建成实景·近景Fig.3 front view
图4 建成实景·鸟瞰Fig.4 a bird’s eye view
图5 图书阅览Fig.5 library
图6 书画展览Fig.6 painting exhibition
图7 小卖部Fig.7 shop
景坞村社区中心是我在浙江安吉县鄣吴镇的多个村里建成的第一个项目(之后介绍的两个房子也都位于此镇),该建筑位于村中心的一个三角地,周边均被道路环绕。设计之初,定位为旅游接待、小卖等多种功能,但是面对未来经营内容的不确定性,每部分的面积又不太能准确确定。村长要求建筑面积要小、造价要低。面对这样在一个情况,我们设计了两组由几个基本的矩形空间单元(每个单元为4.2m×6.9m)彼此连接而成的形体,单元之间可分可合,以满足未来各种灵活的用途,另外,用一个长廊将这组房子与外部的场地连为一体,形成房子、院子、连廊等多种有趣的空间状态;房子本身尽可能干净、简洁。可事实证明,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建成之后,长廊被完全抛弃,因为村里觉得既费钱,又无多大用处;两组小房子倒是建了起来,不过,在原本设计中的干净的“白盒子”的周边,工人师傅自主增加了一个由深色涂料勾出的框架,我问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师傅说这样好看,因为村里的新房几乎都是这样做的;植物搭配原本是几棵高大的无患子,结果零零碎碎种了些低矮的灌木以及竹子。看到了如此情景,作为设计师自然是沮丧的,可是在时间稍长一些后,当我以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设计者的身份来看这个房子时,竟然发现了如此调整后的妙处:当建筑原本的“设计感”被降低之后,与场地的环境以及周边的房子却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给人感觉它似乎原本就存在那个地方,而不是建筑师刻意设计的结果。现在,村里在房子中设置了甜品店、特色商品小卖部、图书阅览室,也举办过书画展,尽管都不如城里那般精致,看起来漫不经心,可似乎正好应和着村里的生活惯性与节奏。或许,这种建造过程与运营状态就是周榕老师所讲的在地建造“容易、容变、容错、容陋、容微、容弱”[7]的结果吧。
(2)乡村建造实践案例二:鄣吴镇垃圾处理站 (图8-11)
图8 鄣吴镇垃圾处理站Fig.8 waste disposal center of Zhangwu Town
图9 南面近景(红砖内部空间为处理设备安放处)Fig.9 view from south
图10 北侧.垃圾卸载处Fig.10 view from north
图11 室内空间Fig.11 interior space
鄣吴镇垃圾处理站这个设计项目的任务是在原有的垃圾压缩用房(那个白色四坡顶房子,垃圾压缩后,定期运到县垃圾填埋场进行填埋)的附近,增加一个厨余垃圾资源化处置的房子。垃圾处理站的设计过程与形体决定几乎完全是一个追随功能要求与场地特征的结果:其倒坡的屋顶形式源于垃圾车倾倒垃圾的需要;多孔水泥矿渣砌块的选择是通风的要求;建筑前面的几个水池是处理污水的湿地;利用场地高差,将处理设备安放在负一层,这样垃圾在一层分类之后,不可资源化处置的通过一个传送带运到旁边的压缩用房,可处理的则通过一个孔洞和管道,直接投放到负一层的处理设备之中;处理后生产出的肥料则用三轮车通过坡道运出。一切看起来简简单单,自自然然;然而在这份简单、自然之中,光线在室内也投下些意想不到的动人效果,或斑斑点点,或一道光倾泻而下,给令人作呕的垃圾堆放、分拣场所平添了些许愉悦。场地周边山坡上种了些向日葵,房子被映衬出一种别样的味道。
(3)乡村建造践案例三:上吴村蔬菜采摘与茶室用房(图12-15)
在上吴村的一片农庄地里,出于蔬菜采摘、储存以及供游客喝茶休息的目的,于是有了建个房子的需要——即上吴村蔬菜采摘与茶室用房。关于建筑的布局与大致感觉,村里早已经有了想法,建筑师只不过是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将其更加清晰、合理的表达出来。建筑采用了乡土民居的类型,并使其尽可能水平的伸展于场地之上,这样做的目的是尽量减小建筑对于原本极好的自然生态环境的干扰;或者说建筑的介入,只是为了让环境更好地呈现。劳动力的缺乏与昂贵是这个项目中遇到的一个很大问题(几个项目中的工人基本都是村里的村民),如今村里的一个大工(泥工、木工等)一天的费用接近300元,小工也至少要160元,如何快速的建造则成为一个主要问题,于是原本的夯土改为了空心砖加外抹黄泥,原本的木结构长廊改为了轻钢结构,即便如此,最后还是由于资金问题,房子的建造现在被迫暂停,处于一种未完工的状态,其挡土墙、铺地、家具、设备等有待于下一批资金筹措到位后再继续开工建设。不过,这也给村里以及设计师多了更多的时间,来慢慢思考接下来运营的方式以及如何进一步的完善细节。
图12 上吴村蔬菜采摘与茶室用房Fig.12 vegetable picking and tea house in Shangwu village
图13 洗菜处(未完工)Fig.13 space for vegetable cleaning
图14 茶室Fig.14 tea-drinking corridor
图15 黄泥墙面Fig.15 wall with muddy clay
以上三个乡村建筑,其实都是设计、建设、投资、使用等各个环节高度融合与合作的乡土在地设计与建造,这种建造的属性源于建筑与土地、生产与生活的高度关联。乡土建筑之中,风貌本无“传统”与“新统”之分;材料也无“贵”、“贱”之别,建筑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就近取材,简单加工,然后按照结构的合理、功能的逻辑、经济的制约、场地的特征等将其组合在一起。建造过程在很大程度上是投资、施工、使用等多个方面构成一体的完整经济链条,最后的结果也被整合到一个真实的生产、生活与社会文化系统之中,或许这才是一种真正的“以人为本”的设计与建造,以此而言,城市建筑、或者说城市本身应该向乡村多多学习!
作为一个建筑师,其设计实践与生活方式着实难以分开,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建筑实践的类型与特征。长期坚守于沙溪古镇的黄印武,偏安大理一隅的赵杨,独行侠式的华黎等,他们的这种非常规的生活与实践的方式,带来了许多不一样的作品,给这个越来越模式化、商业化的建筑世界注入了些新鲜的气息。以黄声远为代表的一批台湾建筑师更是引起了广泛关注,与其说打动我们的是他们的作品,不如说是他们的那种具有某种理想主义生活方式。而这种方式的主要特征便是扎根地方,以人文和土地关怀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与目标。所以,在地建造所反映的不仅是一种工作方法、价值观念,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在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中,建筑的知识与经验的来源的主要途径不再是书本、网络,而是生活与土地本身。
在这个各种媒体高度发达的年代,每个人都亟不可待的发出各种声音,每个人也不可避免的被各种廉价的信息所淹没,浮躁不安,不知所措,如果我们把目光由外在转向内心与足下之时,或许会收获更多的平和与安宁,还有更加动人的体验与灵感。近日读余秀华的诗歌《摇摇晃晃的人间》[8]——看到了在一个因各种原因被束缚于一个偏僻小村里的摇摇晃晃的身躯里,在一种被迫与城市、与社会、与他人相疏离的生活状态中,生命本身的那种密实、丰富、乃至诗意却高度呈现出来。这种看似矛盾却真实的存在与创作,或许与在地建造有异曲同工之妙。
身为大学校园之内的建筑学专业的一名教师,在教学、科研、社会服务三大任务之下,受制于学科特点、社会现实、职业追求等,我时常感觉处于一种极为困顿的状态,因为三条线很少如同所期待的那般彼此交叉融合,而多是平行、甚至矛盾的状态,这直接导致了教师身份的模糊与焦虑。这些年来,我有意拒绝城市中的商业性项目,聚焦乡村,探索建筑与土地、生活的内在关联,在一遍一遍乡村之行的过程中,曾经的某些小小抱负渐行渐远,可是内心的方向却逐渐清晰、坚定,心态也相对自在起来。在地建造,于我而言,不能说是一种生活方式,但不知不觉中也开始成为一种生活的状态或追求。于我而言,本就出生于乡村,10岁以前也从未走出乡村,乡村之于我的童年记忆深处其实并非青山绿水,暖暖乡情,而更多是辛苦的劳作和复杂的人情世故。小时候乡村土地之于我的联系,直接而自然,就是门前母亲和奶奶耕种的稻田(父亲在城里工作),屋后我亲手种下的小树,还有安葬在后山之上的爷爷。儿时的乡村永远回不去了,此时的乡村状态与追求,在某种程度上更多是平淡、质朴、本真的化身与代表。
乡村所代表的那种理想的生活方式已经永远离去,但是作为一种乌托邦式的环境与生活,可以作为一种我们对于问题丛生、时常抱怨的城市生活的观照,借用小说《耶路撒冷》中的一段话,“我们每天在网络上集体怀念乡村清晰的空气、有机的食品,浓浓的人文与社会风情,但是怀念之后,我们依然继续呆在星星稀少、空气污浊的城市里——城市不宜人居,但他宽阔、丰富、包容,可以放得下你所有的怪念头。所以,说‘透透气’的时候,我们谈论的对象不是两叶肺,而是大脑”[9]。
以乡村建筑为代表的在地建造,脱离了历史的主线,疏离了时代洪流,其局限性是显然的:大量的乡村在地建造如何与城市为代表的主流生活、“时代精神”相衔接?如何放在历史脉络的坐标之中确定其定位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这些都是潜在的问题。然而,让建筑重回场地,让建筑重回生活,让建筑师重返建造现场,让建筑从形式本位中解放出来,或许这正是当下在地建造之于建筑教育与建筑实践的意义。如果说十余年前的建构热让建筑回到建筑本身,那么这场在地建造的兴起试图让建筑重回场地与生活,尽管它的力量有限,但它注定正在修改我们对待建筑的立场与方法,让我们对中国建筑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注释:
① 赵杨. 给2015年建筑院校“8+1+1联合毕业设计”师生讲座标题:当我们谈论建筑的时候,我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大理. 2015年3月8日.
参考文献:
[1] 周榕. 建筑是一种陪伴——黄声远的在地与自在[J]. 世界建筑, 2014(03): 74.
[2] 赫茨伯格. 建筑学教程2:空间与建筑师[M]. 天津: 天津大学出版社, 2003.
[3] 拉普普特. 文化特性与建筑设计[M]. 常青, 译. 北京: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4: 1.
[4] 韩孟臻, 李早, 张建龙, 等. 聚焦徽州村落——2014年8+1联合毕业设计作品[M].北京: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5: 289.
[5] 居伊·德波. 景观社会[M]. 王昭风, 译. 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7: 10.
[6] 许懋彦. 原点重释——日本新生代建筑师的态度与方法观察[J]. 城市·环境·设计, 2015(05): 3.
[7] 周榕. 建筑是一种陪伴——黄声远的在地与自在[J]. 世界建筑, 2014(03): 79.
[8] 余秀华. 摇摇晃晃的人间[M]. 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5.
[9] 徐则臣. 耶路撒冷[M].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4: 30.
图片来源:
图1:作者绘制
图2-16:作者拍摄
(编辑:刘志勇)
DOI:10.13791/j.cnki.hsfwest.20150303拓晓龙, 靳亦冰, 王军. 边塞建筑特征及其当代设计传承方法浅析[J]. 西部人居环境学刊, 2015, 30(03): 12-17.
收稿日期:2015-06-02
作者简介
文 章 编 号2095-6304(2015)03-0006-06
文献标识码B
中图分类号TU9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