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西蛤蟆屯

白天光

松花江在五棵树乡南甩出一个江岔子来，原来这江岔子长了许多蒲草，附近几个屯子想用这江岔子的水很费劲，就动员全乡的人把这些蒲草都连根拔了。蒲草是没了，但这江岔子里在某一天晚上传出了让人惊骇的大合唱，演唱者屯子人是能分辨出来的，都是些红肚子的蛤蟆，这蛤蟆学名也叫哈什蟆，红肚子的都是雌性，腑中的籽很有营养，这些怪物腑中的油也不少，食了壮阳。所以这附近屯子的人们没事儿就到这江岔子来捉蛤蟆，但这蛤蟆总是捉不绝，屯子附近的人吃这东西也就吃腻了，就不再捉它们了，任它们在江岔子里泛滥。这东西不害人，天气湿热的时候它们都会跳到岸上，钻进庄稼地里吃虫子，也是为民除害的好物。

这蛤蟆出名了，附近的屯子也借了蛤蟆的光儿。原来离这江岔子最近的西屯儿，叫青石屯儿，有点俗，因为方圆百里至少也有十几个屯子不是叫青石屯儿，就是叫红石屯儿，原青石屯儿的村长叫许志鹏，县高中毕业，差十多分没考上大学，也是大学漏子，这小伙子有才华，能写文章，还能写诗，他回到屯子里务农，屯子里的人觉得可惜，就推举他做了村长，他当村长的第一件事儿就把青石屯儿改了名，叫西蛤蟆屯儿。屯子里的人觉得这个名要比青石屯儿好，原来青石屯儿确实有一块青石，很大，在屯子的东边，上边还刻着字，那字不是普通的字，是篆体，屯子里的许多人都不认识。这个屯子除了许志鹏还有一个学问高的人，叫边学谦，原来是村小学的校长，也叫边大学问，他眼睛有点花了，有一天他没事儿干，就拿着放大镜去识这石头上的篆体，他终于把这石头上的篆体字认出来了，惊讶的叫道，不祥之物，不祥之物。屯子里的人问他为啥不祥，他说这是一块墓碑文，一共七十九个字，开头是：呼延百禹之墓。内文是：大禹提督在此与田兵交战，寡不敌众，三毒剑刺喉而亡，呜呼大禹。大禹乃乾隆四年之吏部尚书呼延左之三子，十六从军，卒年三十一，悲哉……

边学谦又叹，这里乃是血腥之地，青石更是不祥之物。屯子里的人就听信了他的话，将这青碑石九个人抬着抛进了江岔子里。

许志鹏把这个屯子改叫西哈蟆屯儿，改得非常及时，因为人们不膈应蛤蟆，蛤蟆是好物。这时屯子里的人好像忽然觉醒，原来这些年屯子里这么穷，又有许多人得了绝症，还曾有一个小偷在屯子里偷牛，被屯子里人用斧子砍死了，这不就是血腥吗，这不就是这块青石造的孽。他们相信屯子改了名也一定会慢慢的日子好起来。这话也真是让屯子里的人言中了。

许志鹏别看年纪小，但有心计，高考落榜的第一年，他并没有马上回屯子，而是和他一块落榜的同学周游了全县的几个出了名的乡镇。这个同学叫马铁军。他和许志鹏不一样，许志鹏在学校也算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而马铁军却是学校里好惹祸的学生。在学校读书四年，搞了八个对象，但最后没有一个和他成为朋友的。但马铁军也讲义气，许志鹏和他一个班，他见许志鹏家里生活困难，每个月他们住校，父亲只给许志鹏五十块钱的生活费，马铁军就接济他，常把好吃的东西送给许志鹏。马铁军家里有钱，父亲是乡长，母亲在一个乡办企业里当会计，家里盖了九间房，大院儿跟过去大地主的四合院儿差不多。许志鹏只和马铁军去过一次马家，他就被惊呆了。

马铁军说，别看我们家这么富裕，在别人看来肯定是乡长腐败，那可错了，我父亲为人很正。其实我父亲不应该当乡长，他应该是一个杰出的商人。我二叔在木香镇开了一家肉铺，肉铺不好开，主要是进货渠道比较难，不是好肉我二叔绝对不收。我父亲就在江北选定了一家养猪场，常年用他们的猪。另外，我父亲还去过内蒙，和一个养牛专业户建立了关系，所以我二叔的肉铺常年都没有断了牛羊肉。这肉铺虽然我二叔是掌柜，其实真正的老板还是我父亲，我二叔挣的钱每年和我父亲对半分，我们家就是这么发达起来的。乡里曾经有人举报我父亲，说我父亲贪污受贿，结果上边来人查个仔细，得出的结论是马云涛同志是一个好干部。

许志鹏和马铁军大学落榜并没有气馁，他们认为现在读大学，难的事情在后头。首先家里要出一大笔学费，普通农民家不卖房子卖地，这书也念不下来，毕了业也会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找不到工作。

许志鹏和马铁军周游全县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在农村寻找致富的门道，让自己的日子过好，也让乡亲们的日子过好。在周游的过程中，他们拜访过养殖专业户、农家乐、手工业作坊、景区等，但一路走过来，感触并不深，这些发财致富的套路，没有创新，也赚不了大钱。两个人分手之后，马铁军到哈尔滨去开肉铺了，生意有他父亲做后台自然很顺当，而许志鹏回到屯子里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许志鹏家里有四口人，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姐姐。姐姐虽然比他大一岁，但人高马大，体重超过了一百五十斤，人长得也不耐看，几次相亲对方都不干，只好守在家里，帮助父母干点农活儿。父亲原来是一个木匠，因为快六十岁了，活儿也干不动了，放下刨子和斧子，只好钻进庄稼地里拔拔草，施施肥。母亲身体不错，但她不喜欢做家务，尤其不愿意在锅头灶脑干活儿，只愿意养猪。许志鹏家里没有什么家产，除了三间房子，没有大牲畜，也没有像样的农具，家里唯一的财产是母亲在后院儿养的四头猪。母亲养猪别人不能插手，她到山坡上去掠野菜，在屯子里的豆腐坊用黄豆换豆腐渣，还上江北一个烧锅坊去往江南运酒糟。猪喂的都不算是精饲料，但猪长得都很上膘，每年家里总要养四到五头猪，母亲不把猪养到四百斤以上绝对不卖，过年的时候，母亲的猪能卖出七、八千块钱，还能留一口猪杀了过年用。全年的收入靠地里的庄稼没多大指望，也就全靠母亲的卖猪钱来支撑全家人的生活。既然已经回到了屯子，许志鹏首先想到的是光靠母亲养猪是改变不了生活的，必须得要做一件大事儿。那年年底，村里民选村长，他得了几乎是满票，这就让他更加觉得身上的压力更大了。他当了村长之后，没有马上发号施令，而是把屯子里的几个重要人物请到村委会一起商讨西哈蟆屯儿将来如何发家致富。这几个重要人物是：原村长郝喜军，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当了将近二十年的村长，除了人缘儿好，没有啥政绩可言，但他现在还兼着村里的支部书记。退休的小学校长边学谦，他有学问，但对发财致富的事儿不太上心，可他有一个出了名的儿子，叫边成吾，是县经委的主任，也是副县长的候选人。边成吾毕业于黑龙江大学，原本是能留在哈尔滨的，但他执意要回到县城，因为当时的县委书记，是他的学长，他知道回到县里，县委书记会重用他。由于边学谦的儿子在县里有地位，所以村里包括乡里有什么难事儿都去找他儿子。还有一个人在村子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叫何宝善，他从十六岁离开村子，前几年才在村子里住下。原来他是一个说书艺人，在木香镇有花蚂蚱书馆儿，他的艺名叫花蚂蚱。他的说书馆儿在木香镇名气很大，他说书的口气酷似单田芳，他还有三个徒弟，分别叫小蚂蚱、小二蚂蚱、小三蚂蚱。这三个徒弟说起书来能把说书馆儿的房盖儿掀开，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搜罗来许多笑话，有荤有素。最后一位是村会计，叫唐守礼。这是一个从来不愿意说话的人，但什么事情都心里有数，只要他一说话就语出惊人。唐守礼原来不是西蛤蟆屯儿人，在河北的滦县，据说他在滦县的时候是在政府机关做股长，喜欢听戏，由于他在滦县的时候总去听评戏，就和一个戏子好上了，这戏子的男人是个汽车司机，他把唐守礼和他老婆抓了个现形，政府机关就把唐守礼给开除了，在当地他有点没脸面生活，就到东北投奔了他的姑姑。姑父原来就是屯子里的会计，他来了以后总是为姑父整理账目，把账目整理得非常得体，后来他就建议村长让他的侄儿唐守礼做了会计。唐守礼给人的感觉有点深不可测，他的生活很讲究，每天早晨起来必喝茶，他喝的茶不是普通的茶，都是养生的茶，也叫药茶，黄芪、枸杞、当归、甘草均可入茶。他菜做得好，但不做荤菜，只做素菜，做菜的时候从来不用荤油。他又善做面食，能烙各种各样的饼，比如窝瓜饼、萝卜丝饼、苏籽饼……他一年四季不睡火炕，冬天屋子里要点炉子，炉子里烧的不是煤，都是从山上挖的树根子。所以唐守礼每天主要工作是看账本和挖树根子。他已经四十一岁了，却还没有媳妇，因为他对女人的挑剔很过分，女人高颧骨他不要，牙不整齐不要，没读过高中的不要，最让人不理解的是，他对女人的身段没要求，却要女人又白又胖。他每年都会相亲，因为不符合诸上标准，就没能成婚。被请来的人当中唯一的女性叫侯小菊，在村委会身兼三职，妇女主任，计生委主任，团支部书记。侯小菊在村中是个人物，她的家也是村中最富裕的人家，丈夫许志前给乡长开小车。村里人到乡里有办不成的事儿，都去找侯小菊，侯小菊就让许志前跟乡长说话，自然事情就能办妥。她没有不良习惯，不扯老婆舌，不玩小麻将，她还有专长，会使缝纫机，会裁剪衣服，最拿手的是改衣服。她只小学毕业，中学念了一年就回家了，那时候她们家很穷，上边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都在读高中，而且学习都很好，家里觉得将来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没有这个条件，就让侯小菊辍学了。后来她姐姐考上了大学，哥哥没考上。姐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丈夫是个医生，家境很好。哥哥开始回乡务农，后来让小菊的丈夫找乡长帮助活动，哥哥就上了乡小学做了民办教师。哥哥不安稳，当了两年民办教师就不干了，和他的一个哥们到俄罗斯做生意，开始是小打小闹，做点简单的易货，后来就把生易做大了，他在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建了个农场，主要种麦子和土豆，兼养牛和养猪，不到十年的工夫就发了大财。现在他在省城买了房子，他又在村子里为父母盖了五间砖瓦房，墙面贴着晃眼睛的瓷砖，院里还有四轮子。侯小菊自然也借了哥哥的光儿，家里有一台俄罗斯产的拉达车就是哥哥给的。侯小菊的丈夫会开车，她也会。

许志鹏看到村里的这些名人，总是心里打怵，因为这些人的脾气秉性和见识都让他感到有负担。但这些人这些年都没有步入小康，甚至还没有脱贫，这就让许志鹏觉得这些人脑子不空，心劲也足，但就是没有胆大的人去引导他们。看了看到会的人，许志鹏说，我当村长快两个月了，也一直没有啥动作，如果还没动作的话，你们就一定认为我这个村长只是个牌位，那各位叔叔大爷可就错了，今天把大伙招集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主意，怎么样才能让我们村子尽快脱贫，尽快步入小康，我想知道你们的主意会不会和我想的不谋而合。今天大家可以随便说，我让村里的通信员烧了四壶水，我从家里拿来了一包铁观音，一会儿把茶泡透了，大家使劲喝，说出话来也能有气力。另外，我还带来了四盒烟，这四盒烟你们也看到了，能买半袋子苞米，不过，这不是我买的，是我的一个同学送给我的，我也不会抽烟，今天就奉献出来了，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讨你们的好主意，或者给我出点难题。说着他就喊通信员，二炮子，赶快上茶、上烟。

开始大伙不说话，郝喜军就抛出话引子，都说说吧，在咱村里头你们都是头面人物，也就是说屯子里的生死存亡都离不开你们。志鹏年轻，有见识，有文化，现在他做村长，有劲使不上，现在你们不给他出点子、出主意，那就白把你们请来了，都说说……

边学廉就先说，一个屯子的落后与否、贫穷与否和村民的文化素质有关系，我做过统计，在我们西哈蟆屯儿高中文化的占百分之十五，初中文化的占百分之二十，小学文化的占百分之四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样的文化程度怎能跟得上时代脚步。如何脱贫致富，首先要科学种田、科学养殖。河北一个农村，叫什么村了我忘了，地里长的茄子一个有三斤重，一棵柿子秧上能长出三十六斤西红柿，不脱贫致富才怪呢。

边校长说的这些话，大家听了就当耳旁风，因为边校长说话从来都是不着边际，但大家听了他的话还是连连叫好，目的是为了让他高兴，将来求他办事儿他能给办。

何宝善说，话说本县三十六个乡，乡乡都在喊致富，人人都在喊发家，话虽大脚步却不大，找原因，找旮旯，就是一句话，好葫芦咱们没有找到把儿……

郝书记就说，那就请宝善帮助咱们把把儿找着。

何宝善笑了，我何宝善说书的书馆子虽然在木香镇，但我和我的徒弟们基本上也把咱们全县的三十六个乡都走遍了。我只说两个地方，仅供志鹏参考。一个是桦树乡的元宝村儿，这个村儿一共有六十四户人家，家家户户都蒸豆包儿，现在你到省城的几个大农贸市场看看，有许多牌子上都写着：专卖元宝屯儿豆包儿。粘豆包儿这吃物农村人家家会做，但为啥元宝屯儿的豆包能有销路，我在元宝屯儿说书三天，顿顿吃豆包儿，吃起来确实和别的豆包儿不一样，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大黄米质量好，在种黏谷子的时候，施的都是动物肥，除了鸡粪、猪粪绝不上化肥，怕生虫子也不掸农药，掸辣椒水儿，你说这大黄米做出的豆包儿能不好吃吗？后来，电台和报纸都把元宝屯儿给宣传了，现在元宝屯儿成了全乡最富的村儿，家家都盖了二层小楼，院儿里都有四轮子车，村子里的土道被铺成了水泥道，一直铺到高速公路。每天到元宝屯儿拉豆包儿的都在村道上排队……

大伙都赞叹，这真是个好生意。

何宝善继续说，此话只说一截儿，下一截儿更让人拍案惊奇。大石桥乡的陈家窝棚村儿，邻近国道，村中还有一条土道，这条土道可不简单，到内蒙买马的人都要在这儿土道上路过，所以陈家窝棚就在村子里办起了骡马大市，这个骡马大市很排场，跟过去的骡马大市一样，有大杆秤、有兽医，还有相马师，可不要小看了这骡马大市，凡是骡马在这里交易成的，只收五十块钱的交易费，还免费喂骡马一次精草料，骡马大市里还卖马具，有马鞍子、皮鞭子、骑马人穿的马夹和脖子上吊着的皮囊酒壶。骡马大市的里边还有一个铁匠炉，专门为马挂掌，由于来这里交易的人多，骡马大市外边的生意也很红火，酒馆儿、大车店至少也有十几家，酒馆儿的吃喝都是实惠的东西，锅盖大小的油饼，泥盆装着炖菜，大黑碗装酒，酒就是当地的土烧，用水缸装着，酒缸里扔着一只葫芦瓢，二十块钱管够喝酒。你说这样的屯子能不发吗？村长跟我说，这里的人家每户的年收入都不少于十万元。

边校长说，这是俗文化带来的雅收入，可效仿。

一直不说话的唐守礼这时说道，其实好主意都让何老师说了。何老师说得非常有道理，这其中有一秘笈不知大家破没有破解，好的生意都和天时、地利、人和有关。元宝屯儿有好地，陈家窝棚有地理优势，咱们首先要找到我们的优势，然后就找到了脱贫致富的通道。

唐守礼的这个话说到了根本，让许志鹏很欣赏，说道，唐会计的话对我们找到西蛤蟆屯儿脱贫致富的根由已经非常明确了，现在咱们要针对我们村儿的优势说说大家的主意。

侯小菊说，咱们村儿的优势太多了。首先说咱们村儿西边的江岔里边的蛤蟆就是优势。但有个问题，现在市场上不让卖蛤蟆，说蛤蟆是益虫，国家禁止捕捉，但你抓到蛤蟆自己回家炸着吃政府不管。咱们要想想能不能在蛤蟆上做文章。把江里的蛤蟆捞出来去卖，就说是养殖的。还有咱们西蛤蟆屯儿的北边有金代的烽火台，完颜阿骨打的阅兵台，还有一个古墓，这里即将成为本省的重要景区。景区是国家的，我们不能在景区做文章，但景区开放以后，来这里参观游览的人肯定少不了，他们在景区出来后，如果到木香镇去歇息那要走将近二十里路，现在烽火台到木香镇又不通汽车，那么他们休息、吃饭必然要找地方，如果把我们村儿变成一个休闲的度假村，可能就是一个契机。

侯小菊不光人聪明，脑子也能装事儿，她说出的西蛤蟆屯儿的优势让村里的这几个重要人物感到很吃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守礼在侯小菊的提示下，又把这个优势引伸开来，说道，烽火台的挖掘整理早已经结束，景区的规模也不小，但这个景区的范围不大，烽火台的四周大都被林管局的再生林包围着，他们想拓展地盘儿就必然要把这些再生林破坏，林管局是不会同意的，这样，即便烽火台是一个景区，由于受到景区范围的影响，这里也只能是单一的景区，而不会在景区从事其它商业活动，从距离上看，烽火台距我们村儿距离最近，才一公里，如果能够和景区合作，把我们西蛤蟆屯儿变成他们景区的一部分，那么我们这里就会成为从事商业活动的重要场地，我们可以在这里开旅馆、开饭馆、卖工艺品，还可以开戏园子，演二人转。二人转也不能只演那些传统的剧目，咱们要把烽火台也搬上舞台，这就能取悦景区的领导，也替他们做了宣传。

许志鹏一拍桌子，好主意。看来今天大家在这里商讨西蛤蟆屯儿未来发展的规划确实可行，咱们说办就办。现在工作的重点就是要能够和景区合作。现在也不知道景区的领导是谁，咱们首先要把领导拿下，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边校长说道，我听说烽火台的主管单位是两家，一是省文物局，二是市旅游局，但具体负责景区的还是县政府。我可以通过我儿子到县里打听打听县里哪个领导主抓这件事儿，景区的主要负责人是谁，然后我们再下手也不晚。

许志鹏说，边校长，这件事儿就由你来操办了。如果我们和景区达成协议，我们西蛤蟆屯儿面临的困难也不少，从事商业活动的首要条件是要盖房子、要修路，把这些事情要是办完至少也得半年时间。

郝书记说，这事儿不难，咱们办商铺、开商店承包给个人，钱的问题由承包人自己解决。

许志鹏想了想说道，郝书记，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我当村长以后就已经想过了，我们村儿也存在着贫富不均，凡是家里孩子多，上中学的就占了二十多户，他们应该算是最穷的，按照过去的划分标准，应该算是贫农，而咱们村儿有十几户有手艺的，家里多少也能有些活份钱，应该算是中农。咱们村儿还有三个人在木香镇早就有了生意，一个开油坊的，一个开鱼栈的，还有一个卖膏药的，他们手里至少都有上百万的资产，是地主或是资本家。我在村里主持工作就是要让大家共同脱贫、共同富裕。将来即便是我们和烽火台景区合作了，我们也要在西蛤蟆屯儿成立西蛤蟆屯儿合作社，不搞股份制，每家每户都有上岗指标，让他们赚工资。在村儿里盖房子、开商铺，包括开戏园子，产权都归合作社所有。

几个人都异口同声的说，这样做村里人会心服口服。

侯小菊说，合作社的叫法太俗，现在许多地方都搞合作社，咱们可以一俗到底就不俗了，我看叫西蛤蟆地人民公社。家家户户的土地使用权不变，这就和过去的人民公社有了区别，咱们利用的就是村里的这条半里长的村道，道两边开商铺，各家的院子都后退十五米，根据占地的多少在村里的就业人数适当增加人头指标，这也公平合理。虽然不是股份制，但户户都得出钱，不多不少一户一万，凑不够的可以用占地费顶替……

郝书记说道，这都是后事了，正像志鹏说的那样，当务之急要把和景区合作的事儿办下来。

边校长是个急性子，尽管村里只有几个人有手机，他也有一个。没等会散他就给他儿子打电话，发号施令，今天晚上你给我回来一趟，我有大事儿跟你说，儿子在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他就开始骂，别他妈的跟我讲理由，事儿再大也没有我今天晚上要跟你说的事儿大，让你回来就赶快回来！

侯小菊就笑着说，校长真有力度。

大家找到了西蛤蟆屯儿的优势，又看到了屯子里脱贫致富的前景，都有些兴奋，天都快黑了，他们都不想散会。许志鹏对通信员说，二炮子，到我家让大姐烙一盆油饼，再做一盆豆腐汤端到村委会来。

二炮子刚要走，被侯小菊拦住了，别去了，二炮子，一会儿咱们上木香镇吃去，用唐会计家的四轮子拉咱们去。

边校长说，我还有几瓶子好酒，一会儿也拿去。

日落西山，四轮子车拉着西蛤蟆屯儿的大人物们直奔木香镇。

……

边校长的儿子边成吾开着车回来了。边校长就打发老伴儿把村里的几个大人物又叫到他们家。

边成吾说，昨天市里领导来咱们县检查指导工作，所以晚上就没回来，今天早晨我把工作安排完，就赶快回来了。我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到家我才知道，咱们村儿正在商讨脱贫致富的大事儿，咋说我也应该回来。刚才我父亲已经跟我讲了，并且给我布置了任务，现在我把情况跟你们说一下。我在县里就是负责抓经济工作的，而农村的经济工作又是我的工作重点，你们的想法非常好。你们想得及时，我来的也及时，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烽火台是我县的重点建设的景区，县政府已经做了决定，因为我们县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景区，比如獾子山，这里为了体现獾子山的由来，主办方人工养了一些獾子，这些獾子不适宜在森林里放养，放多少基本就死多少，后改为养貂，参观的人一眼就识破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景区，是一个獾子养殖场，山里盖了许多仿古的楼阁，还有一个假寺院，这些东西跟獾子山毫无关联，景区投入了许多钱，到最后承包给个人变成了养殖场。还有一个景区，叫神泉山，说这神泉的水能治百病，其实就是在山坡子上打了一口井，也被人们识破了……为啥政府能够批准烽火台成为景区，因为这里有文化含量，金时完颜阿骨打曾经在这一带打过仗，屯兵几万，而营地就设在咱们村儿的西边，这些都能在史志里查到。史志里还介绍说，这里不仅有烽火台、阅兵台，还有一个铁匠炉，铁匠叫完颜阿甲，是完颜阿骨打的侄子，他善做宝剑，剑刃锋利，剑柄是牛骨的，这剑也叫牦牛剑，完颜阿骨打的兵卒每人的肩上都插有一把牦牛剑。这牦牛剑在省里的历史博物馆还有出土的实物……这些文物将来都可以把它们作成赝品向游客出售。如果我们能够和烽火台风景区合作，那么我们村儿的前景是大有希望的。现在因为还不是景区，所以还没有主要负责人，烽火台现在暂被文物局管理，最近就将要选出景区的领导到这里赴任，这里的体制规格很高，为副县团级单位，这在咱们县也算是高度重视了。别着急，估计一周内新的领导就会产生，据我得到的小道消息，县旅游局副局长哈文轩会到这里任主任。哈文轩和我是同学，在大学的时候他是历史系的，老家也是咱们县皇冠屯儿的。不过，老哈这个人脾气古怪，有个儿子是残疾，媳妇是家里包办的，前几年他和媳妇离婚了。残疾儿子让孩子的爷爷奶奶领到了乡下，他在县里也是孤身一人。别看他脾气古怪，但工作能力很强，如果他不调走，将来也会替代旅游局局长。我虽然也能说上话，但他也不一定能听我的，不过我会尽力帮你们撮合。

边校长说，他如果和我们村儿合作是双赢，我们发展了，烽火台景区也会跟着我们一样赚大钱，如果这些他都看不出来，那他绝对没有水平。

……

几天以后，边成吾给他父亲来电话，说，烽火台景区已经批了，新的领导也已经确定下来，我当初的估计没有错，就是原来旅游局的副局长哈文轩，这几天就到任，咱们村儿和烽火台景区合作的事儿是大事儿，我没有找他，我怕他一口回绝我，那就没有退路了，你们最好还是能先派人到景区去，先和他做个接触，联络一下感情，时机成熟了就把村里的合作意向向他表明。

放下电话，边学谦就到许志鹏那里把他儿子跟他说的事儿向他做了转答。许志鹏说，这个事儿确实有些难度，如果我去的话，他可能会不理睬我，我一个小小的村长在他眼里也啥也不是。

边学谦想了想说道，村里有个最佳人选，那就是唐会计，他虽然是会计却也是村里的领导，他可以代表全村并代表你去拜访他。

许志鹏说，唐会计不善讲，脾气也古怪，怕哈文轩和他没法交流。

边学谦说，你说错了，表面看起来唐会计不太愿意说话，原因是他有点眼皮朝上，村里的人他没有几个能瞧得上眼的，所以他不愿意和屯子里的人说话，一旦遇到高人，尤其遇到地位比他高的人，他就能说会道了。

许志鹏说，唐会计不愿意出头露面，让他去怕他不去。在村里他最听郝书记的，让郝书记找他，他肯定能去。

唐会计答应去，但他向郝书记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事儿如果我办成了，我希望村里能给我买一大听雀巢咖啡，一听伴侣，外加一盒方糖。

郝书记说，咖啡我知道，伴侣我不知道，方糖我也没看见过，这些东西加在一块得多少钱？

唐会计说，不贵，三百五十块钱就够了。

郝书记说，这条件太普通了，能不能再加点条件？

唐会计笑了。唐会计很少笑，唐会计笑起来像女人那样妩媚，说道，如果让我再提个条件，那我就不客气了。木香镇诚发精品粮店有从北京进货的孙二娘精粉，蒸出来的馒头白得直晃眼睛，一袋二百一十块钱，最好能给我买一袋。

郝书记说，那不行，太少了，买就买两袋。

唐会计真诚的说道，感谢党组织对我的信任。

唐守礼去了烽火台景区。景区因为还没有开始建设，显得非常冷清，除了有一座沧桑的烽火台，什么显眼的东西也没有。只有十年以前盖的五间房子，原来是市文物局在这里设的办公地点，还有几个保安人员，现在这五间房子里也看不出进进出出的人。唐守礼一到烽火台跟前，就看到了新挂起来的牌子，上面写道，烽火台景区筹备委员会。他敲开了门。屋子里头有三个人，一个胖子两个瘦子。听边成吾介绍过，说这个哈文轩是个瘦子，他的眼睛就把两个瘦子都扫了一遍，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哪位是哈局长。一个衣冠不整的中年人警惕地看着唐守礼，说道，我就是，请问你是？

唐守礼说，我是山下西蛤蟆屯儿，也就是过去的青石村儿村委会的副村长兼会计，我叫唐守礼。

哈文轩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高傲，很热情的请唐守礼坐下。唐守礼坐下就说道，我们知道咱们这里即将变成景区了，我们西蛤蟆屯儿感到非常高兴，往后，我们就是近邻了。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们村长让我代表他和全体村民到这里向你们表示敬意，并致以诚挚问候。我们村长到县里开会去了，因为他开三天会，就特意打发我先到你这儿来拜访，等他回来的时候，还要来拜访你。

哈文轩说道，是啊，我们景区离你们村儿最近，以后我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大力协助。

哈文轩指着他跟前的一胖一瘦，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副主任，一位是张志远同志，一位是唐守林同志。

唐守礼睁大了眼睛，对这个瘦子说道，哎呀，是本家，咱们两个人的名字仅一字之差。看样子，你的年龄比我小，我得叫你弟弟，请问，弟弟的老家是什么地方的？

唐守林说道，我的老家是河北的，河北哪个县我就不知道了。

唐守礼说道，我知道，肯定是滦县，我就是河北省滦县的。说不准咱们就是本家呀。

唐守林说道，那还有啥说不准的，就是本家。我们家从河北过来至少也有上百年了，那时候河北还叫直隶呢。我爹说，滦县是直隶的州城，我的祖爷爷的爷爷曾经是知州，相当于咱们市的市长。

哈文轩就瞪了他一眼，老唐，别唠家常了，赶快给你堂哥沏茶。

唐守礼到烽火台有了意外收获，认识了唐守林，有许多事情就都好办了。但唐守礼也看出这个哈文轩很霸道，他把手下的两个副手也没当回事儿。同时，唐守礼也看出眼前的这个堂弟也没有把哈文轩放在眼里，这个景区将来肯定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他在烽火台喝了一杯茶，唠了一阵官方的话，顺便又套套近乎，唐守礼就知趣的告辞了。唐守礼知道此次到这里来，只是为几天以后许志鹏到这里来拜访做个铺垫，他觉得这种客套和平淡就已经足够了。当然他知道他的收获不仅仅是认识这个堂弟，通过堂弟他要彻底了解怎样才能说服哈文轩。唐守礼离开烽火台的时候，唐守林执意要把堂哥送下山，唐守礼也没拒绝，临分手的时候唐守礼诚恳的对堂弟说道，我也知道你在烽火台工作，十天半月的也回不去一次家，你们这里的人没有几个，虽然你们自己会开伙，肯定生活也很清苦，如果你闲下来的话就到我那儿去，我那儿吃住都方便，我光棍儿一个人，我做菜在村里那是有名的，相当于国家特级厨师，到时候你吃了就知道了。

唐守林说，我一定去。

唐守礼说，光说不行，咱们老唐家人说话算话，你明天就去，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打发人来找你。

唐守林说，那我就听你的，明天就去。说实话， 我到你那儿去，不是为了改善生活，山上的生活很好，每天都是张志远下厨，这小子为啥那么胖，吃荤不吃素。所以我们每天早晨的伙食是羊肉馅包子，天天吃不腻，中午两个菜，一个红烧肉，一个溜大肠。晚上四个菜，回锅肘子、酱炖鲶鱼、小鸡儿炖蘑菇、酱牛肉……如果这么吃下去，超不过五年，山上的人有百分之六十将会得糖尿病、高血压、脑血栓，每年的死亡率将会达到百分之一点五，换成整数的话就是一年死一个。唐哥，记住了，我到你家，你要给我做这么几个菜，大豆腐、土豆丝儿、黄瓜拉皮儿，千万别整油腻的。

唐守礼说道，你到咱们村儿，首先要跟你吃一道你没吃过的菜，炸蛤蟆，我们乡长每周都打发人到我们村西的江岔子里去抓蛤蟆，一抓就一筐，回去又炸又炖，听说他还能包蛤蟆馅饺子。你到我那儿去，我就给你炸一盘儿蛤蟆。

唐守林就使劲拍了一下唐守礼的肩膀，唐哥，就这么定了。

……

唐守林以前并没有在政府机关工作，他原来在一家国企当副厂长，他和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有亲属关系，就被安排在烽火台景区做了副主任。这是一个没有工作能力的人，但他的酒量惊人。他的酒量是练出来的，他的媳妇在县里开了一家酒店，这个酒店没有瓶装酒，都是散酒，他在当国企副厂长的时候，每天的工作时间也只有半天，剩下的半天就到他的媳妇饭店里做服务员。媳妇开的酒店生意不错，店名叫小浪张酒店。媳妇长得俊，过去在评剧团做过演员，艺名就叫小浪张。小浪张的唱功不错，到她的酒店里吃饭的人在喝酒喝到兴致的时候，小浪张就会给客人唱上一段儿。许多食客过去曾经是小浪张的戏迷，是慕名而来。小浪张后厨的厨师手艺也不错，善做炖鱼和红烧猪内脏，以溜肝尖、烧肥肠为酒店的看家菜。唐守林在酒店这些东西都不吃，他喜欢吃鱼，尤其是鲶鱼，然后就是喝酒。他到烽火台任副主任虽然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嘴馋得受不住了，唐守礼请他吃饭，他自然高兴。第二天他就去了西蛤蟆屯儿。这对于西蛤蟆屯儿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儿，村长许志鹏没有把客人请到木香镇上去，却打发通讯员二炮子到木香镇买了许多鸡鸭鱼肉，侯小菊主厨，就在村委会起伙。村委会也有厨房，便于招待上级主管领导，既省钱，客人吃了又可口。侯小菊在厨灶旁边做活麻利，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就做出了七菜一汤，自然在菜品中，蛤蟆就占了四道菜。有炸蛤蟆、茄子炖蛤蟆、蛤蟆籽和尖椒做的酱蛤蟆籽。这四道菜唐守林当然没吃过。剩下的四道菜侯小菊也下了功夫，是咸鸭蛋炖窝瓜、黑豆羊肉丸子、绿豆拉皮拌茼蒿梗儿、手撕狗肉蘸韭菜花儿。汤应该算是大汤，说它是大炖菜也行，是野鸡炖蘑菇。屯子里普通人家没有好酒，只有边校长家里有几瓶好酒，不过和五粮液、茅台比起来差远了，是木香镇陈麻子烧锅房的高粱小烧儿，这酒的口感比那些名酒也差不了多少。刚起杯，村里的几个人就说出了他们要和烽火台景区合作的意向，唐守林说道，这事儿有难度。现在你们看烽火台只是一个金代遗址，好像没什么规模，其实你们还不知道景区还要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县政府经和市林业局协商，他们将割让出三十亩地给这个景区，这样景区的发展就有条件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在景区，要建一个规模很大的完颜阿骨打军营驻地，其实就是宾馆，仿古建筑。已经请省设计院的古建筑设计专家给设计。此外，还有猎场，当然猎场里不能有国家保护的动物，只有一些兔子和山鸡供那些狩猎者在这里过瘾，还有金兵大伙房，就是酒店。以粗粮为主，说它是农家乐也行。烽火台景区大规模建设已经成定局，和你们合作其实就等于两家在抢生意。但你们的生意如果不和山上重复的话，经过你们的努力，也许哈主任会动心。

许志鹏问，和我们合作肯定不会夺你们山上的生意，只能给你们带来好处。我们和景区的合作就靠你了。

唐守林说，哈主任性情古怪，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出一条路来。你们要给他送礼，不过，我说的这个礼并不是钱财。哈主任两袖清风，不贪不占，在县里是有名的。哈主任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收藏葫芦，一是喜欢写书法。你们要在哈主任的两大爱好上下功夫，让哈主任高兴这事儿就妥了。

许志鹏笑了，谢谢唐主任，你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其价值不亚于军事情报。往后，我们西蛤蟆屯儿请你做我们的特务，当然，这个特务并不是烽火台景区的叛徒，只能是造福于人民的好事儿。

唐守林也笑了，这个特务我当定了。我每周必来一次西蛤蟆屯儿，我来这里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哈主任也肯定认为充分。那就是我到村子里来看我唐兄……不过，我每次来，你们得招待我，就在咱们村委会，最好能上两道最能让我难忘的菜，就是炸蛤蟆和手撕狗肉蘸韭菜花儿。这两道菜将会成为我永远的记忆。

唐守礼说，堂弟，野猪向家猪求爱，这是小事儿。

屋子里的人就都笑了。

……

哈文轩和唐守林的关系很微妙。哈文轩瞧不起唐守林，当又不敢得罪他，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马上就要晋升部长和县委常委了，听说他还有步，极有可能是本县下一任的县长。哈文轩没有给唐守林安排具体的工作，只让他领着二十几个农民工在山上除草，当然他是不会和农民工一道从事体力劳动的，他只是指挥他们怎么去干。这也可以理解，因为景区正在筹备中，等景区初具规模的时候，两个副主任才会有明确的分工。唐守林看着不像一个有心计的人，但他能取悦哈文轩。他知道哈文轩的两个爱好，就曾让他在江北的一个朋友到乡下的各个地方去收集葫芦。哈文轩收集葫芦并不是喜欢葫芦本身，而是他要在葫芦上刻字，他擅长写行草，其风韵酷似米芾的癫狂行草，还擅长写小篆。哈文轩并没有师从谁，完全是自悟的，他喜欢临碑帖，也喜欢模仿名家的作品。他的代表作是临毛主席的《沁园春·雪》，这个作品曾经在省仿名家书法大赛中获一等奖。当然，这个奖有一定的水份，主办方是省城的一家豆制品公司，公司老板是哈文轩的哥们。唐守林知道哈文轩的这两个喜好，还是在到这里之前。到了烽火台景区以后，唐守林在外地给他寻找到了一个硕大的葫芦，重量达四十斤左右，这个大葫芦质地优良，表皮细腻光滑。

这让哈文轩感到非常高兴，他说，我一定要在这葫芦上刻出足本的《西厢记》，争取获得吉尼斯世界记录。

哈文轩收下了这只葫芦，他要给唐守林一千块钱，唐守林不要，但哈文轩也回赠了他一件礼品，是一顶猪皮做的前进帽。唐守林平时就带前进帽，但都是一些个大众化的帽子，这顶猪皮帽子戴在唐守林的头上，无疑是一件奢侈品。

唐守林从西蛤蟆屯儿回来之前，曾经叮嘱唐守礼，想办法给哈文轩搜集葫芦，奇形怪状的、最小或最大的、病态的、健康的一律收购。如果能够给哈文轩搞到一个民国前的砚台最好。有了这两样东西，啥事儿都能谈成。

唐守林这天早晨一块和哈文轩喝茶，边喝两个人边唠了起来。他说，哈主任，我认唐守礼这个堂哥没白认，现在我们已经开始走动了，我昨天去了他们屯儿，得到一个意外消息，听说西蛤蟆屯儿有几户人家年年种葫芦，这葫芦在农村现在好像没有多少人把它做为使用品了，而将它作为蔬菜。葫芦能做丝儿，晾干以后冬天用它炖肉，味儿极鲜。现在西蛤蟆屯儿的许多人家还喜欢用葫芦作瓢舀水，他们认为环保，用葫芦瓢舀水喝水是甜的，用塑料瓢舀水犯膈应。我已经和我表哥说了，让他在屯儿里帮我收集葫芦.

哈文轩到烽火台就任景区主任以后，很少有笑脸，听了唐守林说的话，让他脸上出现了笑容。对于哈文轩的笑容，唐守林很感动，因为哈文轩在笑的时候，脸上的温情就像个女人。哈文轩说，西蛤蟆村儿的人真不错。守林，现在在咱们景区，你也不算太忙，如果你不嫌麻烦，就让西蛤蟆村人帮我整点儿葫芦。我是不会让他们白整的，等我抽出空儿来的时候，我给他们村写一副书法。这可是贵重的礼物。你对我还不十分了解，木香镇大宇酒店的老板向我讨了一幅书法，这幅书法在木香镇已经引起轰动，别的饭店来向我讨字，我一概不写，行话说惜墨如金，指的就是我们这些书法大家。

唐守林心里暗笑，但还是恭维地说道，这礼物真是不轻，如果把它悬挂在村委会，他们肯定觉得本村很有品位。

……

唐守林当天就去了西蛤蟆屯儿，把他在景区和哈文轩交谈的事儿跟唐守礼说了。唐守礼马上就向许志鹏作了汇报，当晚，许志鹏在村委会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大家设法搜集葫芦和寻找砚台。

边校长说道，不用找了，这两件东西咱们屯儿里都有。我就有一只砚台。其实你们对我家收藏的好物一概不知。我也是喜欢收藏的，收藏线装书、南泥壶、老式钢笔，还有砚台。砚台也算是奇物，中国有四大名砚，端砚、歙砚、洮砚、澄泥砚。我有一只端砚，两只澄泥砚。我可以献出一只澄泥砚来。澄泥砚产于河南灵宝县，澄泥砚的颜色以鳝鱼黄、蟹壳青和玫瑰紫为主，最好的澄泥砚可以达到上万元，我的这只澄泥砚虽然不是最好的，可也值一千元左右……为了我们村儿的发展，我豁出去了。葫芦虽然是地里生的，但也有奇品。我有一个学生，叫刘行，也是葫芦收藏家。不过，他收藏的葫芦都是一些畸形葫芦，我到他家去过，他家有一面墙叫葫芦墙，挂了有上百只葫芦，什么形状的都有……哈文轩可能不喜欢这种葫芦，因为他要在葫芦上作画、刻字，肯定喜欢造型优美、又大又光滑的葫芦，我明天就到江北去。我这个学生在江北养猪，叫刘行养猪场，规模很大，很有钱，养猪场的后面盖了一个小楼儿，别看他是养猪的，但生活很有品位。他对我很尊重，每年都到咱们屯儿来看我。

唐守礼说道，边校长不愧是咱们屯儿的神明，这些年为咱们屯儿造了许多福，咱们屯儿无论是谁求他办事儿，只要他能办到的，就会尽全力。现在他又要亲自出马，为咱们屯儿解决难题，无疑是个义举。不过，为了更保险，葫芦的问题还可以扩大寻找范围。许村长，我有个建议，凡是找到了葫芦，且被哈文轩相中的，咱们要奖励二百块钱。

许志鹏说，太少了，要奖励三百元。只要给予奖励，屯子里的人就会有积极性。

许志鹏又对边校长说，校长，请您写个文告，贴在三个地方：村中的老榆树树干上;边永军家的院墙上，边永军家的院墙在屯子里砌得最高，墙面抹得最平。把上面写着的：生活要改善，超生就是王八蛋蹭掉，贴文告。让全村人都知道。文告要措辞有力，还要把重要意义写深写透。奖励三百元的事儿，字体要大一些。还有村委会墙上的宣传板上。

边校长说，今天我就办，明天二炮子就把它张贴出去。

……

屯里人会后开始折腾。边校长先把澄泥砚献出来了，为了显示这个砚台的贵重，他特意让许志鹏的父亲做了一个精制的礼品匣子，刷上了仿瓷漆。

也许是文告起了作用，屯子里有许多的人都走出屯子，到处去搜集葫芦。

几天以后，侯小菊和丈夫开车到距这里一百多公里的高楞集镇去寻找葫芦。高楞集镇是本县最大的一个农副产品市场。丈夫得到了一个信息，高楞市场有一个专门卖葫芦的专柜，当然这些葫芦都是青葫芦，刚刚摘下来，人们用葫芦炒菜、包饺子、做汤，据说这家卖葫芦的专营店后院儿有整车的葫芦。夫妻两个人到高楞市场没有白去，原来这个葫芦专营店不光有青葫芦，还有隔年的熟葫芦，这些熟葫芦的价格很便宜。侯小菊和丈夫在这些葫芦中，挑选了半天，终于有了意外收获，是侯小菊的丈夫发现的，是一只奇大无比的葫芦，放在秤上称，将近四十斤，且葫芦长得很俊、很平滑。侯小菊也挑出了十几只质地很好的葫芦，和老板一结账，这些葫芦价格才七十多元。

西蛤蟆屯儿和哈文轩接触、套近乎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第二天，村长许志鹏、边校长、侯小菊在唐守礼的引领下去了景区。堂弟唐守林也感到很高兴，西蛤蟆屯儿来送礼，如果哈文轩喜欢并接受了，将造福于西蛤蟆屯儿，同时，也受益于唐守林。

哈文轩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把他们领到会议室，沏了好茶，又让唐守林找后勤组，拿来两盒软中华烟，许志鹏及西蛤蟆屯儿的人一下子就受宠若惊了。双方没有切入正题，闲聊了一阵儿，然后才让哈文轩看他们送来的礼物。哈文轩把砚台和葫芦都仔细的看了一遍，说道，这几只葫芦是好东西，尤其这只大葫芦，经过技术处理，肯定会变得很精制，我可以在上面刻出足本的《初刻拍案惊奇》参加全国的奇品大奖赛，不用怀疑，肯定获金奖。这只葫芦我是不会白要的，当然我不会给你们钱，给钱你们也不能要，我也给你们一件珍品，是我的一幅比较满意的书法作品，唐朝崔颢的《黄鹤楼》，是狂草，有王羲之的笔墨痕迹，这个作品如果到北京去拍卖，少于五十万我是不会出手的。

哈文轩自我膨胀，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边校长在心里已经骂他好几遍了。

哈文轩打开那只精制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出来，又拿出放大镜，看了一会儿一笑，这个砚台是河南灵宝县产的澄泥砚，生产日期不会超过十年。澄泥砚确实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但澄泥砚也分几个档次，这种档次的澄泥砚因为是现代产品，没有收藏价值。如果是民国产的，还能有些价值。要是清朝以前产的，那可就价值连城了。我现在有三枚澄泥砚都是民国前的，所以，这个澄泥砚我就不要了。

边校长不知该如何应对哈文轩，他倒觉得不要更好。同时也感到这小子根本就不识货。这只砚台是儿子的朋友从北京潘家园淘腾的，绝对是民国前的砚台。我儿子的朋友识货，他的眼力不会错。这个哈文轩是个假行家，是个赝品，他就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哈文轩。

不管怎么样，哈文轩还是收了一件儿礼品，这时候，许志鹏就直奔主题，说道，我们这次来不仅仅是来送礼，这些东西不值钱，送这些东西只是表明我们的一番诚意。我们是近邻，我们想和烽火台景区合作，将来烽火台景区已经从古遗址变成游人观光的地方了，县里之所以把这里变成景区，当然是为了经济效益，但景区要发展必须要有合作伙伴，我们想把我们西蛤蟆屯儿变成你们景区的一部分，成为你们风景区的一个商业区，我们即是为了借助你们的名气，也是为了给你们做宣传。我们有变成商业区的优势，首先，我们村前的道是国道，直通省城，我们村儿北有江岸码头，这是交通优势。我们屯儿西边的江岔子有捞不尽的蛤蟆，这些蛤蟆能做出十几种美味佳肴，我们这里的地，土质比较肥沃，是典型的酸性土，利于生长黏谷子和黏高粱，黏谷子磨出的大黄米，能做黏糕和油炸糕。还有一个优势可能哈主任不知道，在我们屯子的南边，过去有个塔，人们习惯叫土塔，经过考证，这个塔叫郭洛罗塔，县志上还说，郭洛罗氏是女真族的大姓，这个塔肯定就是金代女真族的塔，既然如此，这个塔和烽火台一定有关系……

许志鹏说的这个郭洛罗塔实际上是他的杜撰，关于女真族的资料，他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读过，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哈文轩不会阅读大量的史料，这个杜撰他也肯定会相信。

哈文轩半天没说话，他仔细看了许志鹏一阵，然后哈哈大笑，他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唐守林也是第一次看见哈文轩这么笑，这个笑他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哈文轩把烟撕开，让大家吸烟，又让大家喝茶。这时他一脸严肃的说道，我就料到你们会来和我谈合作的事儿，你们的想法和我们的计划一拍即合。在我们的发展规划中和你们西蛤蟆屯儿合作是我们的一项重要工作。我不知道什么郭洛罗塔，但你给了我一个重要提示，一定要在你们村南重修这个塔。我们合作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成为烽火台景区的一部分，你们村委会的干部可以在我们景区兼职，当然你们也相对独立。这个商业区如何发展，由你们来作出计划。既然要合作那么就必须要双赢，我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们合作你们是大赢，我们是小赢，因为有你们这个商业区，扩大了我们的规模，也替我们做了宣传，这是无形资产，所以每年只要你们向景区交一百万的管理费就可以了。

唐守礼是一个精明的会计，他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哈文轩，就说道，这一百万没有根据，我们的利润多少你们也不知道，如果只向你们交一百万，也许你们会吃亏，我们村委会认为我们合作向你们交百分之十的利润，你们才能得到实惠。据我们估算，我们商业区的利润率每年可以达到二千万左右，这笔账你们均衡一下，就会明白了。

哈文轩一拍桌子，同志们，这件事儿成了！

景区和西蛤蟆屯儿合作，想不到如此顺利。

从景区回来，许志鹏没有让村里的几个重要人物回去，而是又坐在村委会，商讨他们在合作前应该商讨的一些事情。

许志鹏说道，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其实不是好事情，掉下来的馅饼十个有九个会砸了脑袋，我们要有所防范，哈文轩代表景区所表的态度，我总觉得哈文轩这个人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边校长说道，你分析得没错。我看过一本书叫《清风通鉴》，是关于人的面相的书。书中说，男性颧骨高的人是奸臣相，这个哈文轩就是高颧骨。书中还说，人的脸色如果黑里透灰乃为刽子手，哈文轩就符合。

郝书记说道，瞎扯，别用你看过的那本书做比较了，不过，这件事儿如此顺利也确实值得思考。哈文轩管理的景区将来也一定会盈利。景区不仅仅是供游客们来游玩的，还有别的功能，比如，许多单位开什么研讨会、或者办什么学习班，喜欢到清静和风景优美的地方去，仅这笔收入就相当可观，我想他和我们合作并不是图的蝇头小利，真正的目的是将我们吞并，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是合作关系了。

侯小菊说道，这是占领、是侵略，到时候他们就会露出侵略者的嘴脸。

许志鹏说道，没有像你们说的这么严重，我倒认为这个哈文轩应该是属狗的，多一口总比少一口强。狗为什么喜欢啃骨头，骨头上没有多少肉，狗啃骨头的时候就觉得吃一口就算一口。好在唐会计已经看透了他的诡计，用百分比给他挡住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事件分析个透，对于和景区合作的事情，大家也把许多可能都想到了。唐守礼概括道，兵来将拦，水来土屯。在会上，许志鹏提议让唐守礼做和景区联络的小组组长，侯小菊任副组长，辅助唐守礼工作。因为既然已经和景区合作了，就免不得要经常到山上去，小事儿唐守礼和侯小菊出面，大事儿许志鹏和郝书记出山。快到半夜了，会议才散。

景区的建设很快就见到了成效，每天都能看到拉建筑材料的汽车在村中的土道上来回穿梭，在村子里，能听到景区搞建设的声音。唐守礼几乎隔一天就去一次烽火台，看那里的进展，也了解景区会形成多大的规模。每次上山，哈文轩不一定能和唐守礼见面，接待唐守礼的是他的堂弟唐守林，从唐守林那里得知，现在烽火台景区已经有了明确分工，一把手哈文轩主要是跑县里和市里张罗钱，财政计划给烽火台拔款一千万，而实际要完成建筑计划至少也得一千五百万左右。一千万的拔款不能及时到位，哈文轩要不断的跑财政催款。不足部分他还得到关系单位或者县里的外资企业去化缘。另一位副主任张志远下山去跑建筑材料，兼管理景区的工程。唐守林在景区守摊儿。唐守林对哈文轩的安排很不满，他知道，哈文轩和张志远的关系微妙，微妙在何处，唐守林也不清楚。张志远得到的是肥差事，跑材料肯定要吃回扣，其实跑材料让他和张志远在一起去办会更合适，但哈文轩就是没有安排他。唐守林虽然看不出胸怀有多宽阔，但他心里也有一笔账，在山上守摊儿也能挤出油水儿来。

唐守礼一到烽火台，唐守林就感到非常高兴。如果和西蛤蟆屯儿的合同兑现之后，堂哥肯定也会在村中担任要职，一旦西蛤蟆屯儿的商业街开始经营了，唐守林肯定也会从唐哥那里得到好处。唐守林也知道，仅凭现在他和堂兄的关系，到时候也不会得到什么大的利益，这就必须要给西蛤蟆屯儿做出贡献来，怎样才能做出贡献，那就是要做一个特务，向西蛤蟆屯儿提供情报。

唐守礼一到烽火台，唐守林就必招待。他招待唐守林不下山，就在山上的食堂（原来叫伙房，人多了就叫食堂了），食堂管理员和大厨知道好歹，现在唐守林是他们的直接上司，招待西蛤蟆屯儿的唐守礼他们自然会尽力，用唐守礼的话说，食堂招待我的菜很硬。其实在唐守礼眼里，很硬的菜就是肉。上菜时必有回锅肘子、溜肥肠、鲶鱼炖茄子。除了黄瓜拉皮儿基本没有毛菜儿。山上没有什么好酒，唐守礼上山就自备好酒，这些好酒是村委会批准在木香镇买的，整箱的往山上搬，这些酒也足够兄弟俩个喝半年的了。在喝酒的时候，食堂里有小间儿，门紧闭着，两个人就在这小屋里说些心里话。

唐守林问道，哥，将来山下的商业区发达了，我能不能在你们这肉锅里盛一勺子汤？

唐守礼说，汤不行，要有肉，如果要汤那就不是一勺子的事儿了，是一盆子的事儿。

唐守林就笑，那弟弟就心里有底了。哥，往后我要在你们西蛤蟆屯儿担任一个重要职务，你猜是啥职务？

唐守礼说，景区的代表，在我们这儿兼职副主任。

唐守林摇摇头说道，不是，这个职务你听了千万别吓一跳，就是特务。

唐守礼就哈哈的笑。

唐守林放低了声音，说道，哥，我这个特务估计最多也就当一年，一年以后我就不当了，你猜为啥？哈文轩不会在烽火台呆太长的时间，他适合在机关工作，不适合管理企业，烽火台景区是啥，应该算是国有企业。我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一年以后，哈文轩要到县里任职，大概要出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在官场上，哈文轩是条龙，在商场上，他是条虫。张志远原来是县精神文明办公室的副主任，是个闲职，这个办公室里基本上都是县里被淘汰下来的股级以上干部。他到景区来是哈文轩要来的，将来哈文轩一走，他肯定在烽火台呆不下去，到那个时候，谁在烽火台风景区当家作主，哥你心里能没数吗？

唐守礼点点头，这步是肯定的。到时候可不是我弟弟到我山下来舀一勺子汤来了，而是哥哥我端着盆儿上山找你去了……

两个人又畅怀大笑。

唐守礼已经把脸喝红了，问道，弟弟，我们之间认识虽然一个多月，可还不知道弟弟家里是啥情况？

唐守林说道，在县里算是资产阶级，弟妹开酒店，挣不了大钱，但每年也有些许的存款。你侄女在县实验中学读初三。我没有啥背景，当年从老家河北过来，落户到江北一个屯子里，我现在在县里有两套房子，不瞒你说，你弟妹还有一台车，我啥也不缺，就缺朋友，缺亲人……我能有今天，是靠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唐守礼说，堂弟，说起来话长，你哥其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从河北到咱们这儿来也就十多年的光景，原来我在滦县是政府机关的一位股长，那时候年龄小，你哥我就有点管不住自己，和一个唱评剧的演员好上了，这个演员比我还大六岁，长得那个俊，可惜她已经结婚了，丈夫是汽车司机，我和那个演员干那种事儿的时候，让这个司机给抓住了，后来我就被单位开除了，在县里我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出了这种事儿就脸上有点挂不住，就到这儿投奔我姑父来了……

唐守林就乐了，说道，哥，这可不是丑事儿，是一件儿值得炫耀的事儿，咱们老唐家人有搞女人的传统，我和一个女人也有过那种事儿，你弟妹管我管得严，就好了十几天，然后结束了。一想起这事儿，我就感到无比自豪。啥也别说了，我哥真是我的知音哪。

两个人一端起酒盅来就有说不完的话，但不管怎么喝，唐守礼的头脑总是清醒着，他觉得唐守林没法和哈文轩比，这个所谓的堂弟有些小狡猾，但还算是很真诚，这种人非常适合当特务。

唐守礼说道，你要想当山上的特务，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情报？

唐守林说，烽火台景区的秘密我都会向你们提供。不过，我有一种预感，表哥你也会成为我们的特务。

唐守礼说道，堂弟真是聪明。

唐守林说，你也许能够想到，这山上山下会是我们两个人的。许志鹏到最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个牺牲品。

唐守礼说，但愿如此。

唐守林说，许志鹏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雏儿。他怎么会和你比，你在国家机关当过职员，也算是见多识广，你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要长，如果西蛤蟆屯儿你要不当家作主，这里的百姓也不答应。你们西蛤蟆村能够和烽火台景区合作，你的贡献最大，这也是百姓们都看到的。我为什么说你会成为我们烽火台景区的特务，那是因为将来烽火台和西蛤蟆屯儿是不能分割的一部分，如果我们哥俩儿将来要是能够联起手来，那么我们就会成为一个新的金代，我们一个是完颜阿骨打，一个是完颜斡带（完颜阿骨打的弟弟）。

唐守礼说，想不到我堂弟对金代史竟如此熟悉，那么将来我们就一定会成为完颜阿骨打和完颜斡带。烽火台这一带的主人就是我们两个人。

唐守礼一拍桌子，此言妙哉！

……

半年以后，哈文轩调走了，调回县里做了县教育局的局长。唐守林也果然做了烽火台景区的主任，张志远仍然是副主任，不过，他抓政工，不再抓业务了，实际唐守林也把他悬空起来。

唐守礼做了烽火台景区真正的特务。他帮助许志鹏起草了合作协议，这个协议明显的向风景区倾斜。

西蛤蟆屯儿已经真正成为了烽火台景区的一部分，而合作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西蛤蟆屯儿进行改制。原村委会经过乡政府同意，报经县政府审批，已将该屯儿取缔，而真正成为烽火台景区的一部分。由于村委会已经被取缔，取而代之的就是烽火台第二景区，也就是烽火台商业区。自然许志鹏就不再兼任村领导了。第二景区变为商贸公司。商贸公司由烽火台景区提出人选，原西蛤蟆屯儿全体村民进行表决。唐守礼原以为是胜券在握，但村民在表决时却仍然选了许志鹏。这样的结果是唐守林所不愿意看到的，没有办法，烽火台景区就强行任命唐守礼为商贸公司的总经理。

对于烽火台景区的任命，原西蛤蟆屯儿的主要领导不能没有反应，他们按照惯例又把村里的几个名人召集在一起，由他们小范围进行选举。

郝书记说，论资历守礼见多识广，但他过去只做过公务员，没有经商经历，所以他应该和许志鹏平分秋色，但志鹏年轻，工作认真，重要的是他没有私心。

侯小菊说道，依我看，我们的商业区还是应该由唐守礼牵头儿，志鹏做副总经理，也算是守礼带一带志鹏。侯小菊说这番话，多少也有点个人色彩，因为她丈夫许志前和唐守礼关系比较好。侯小菊继续说，按说我们家志前和志鹏也算是堂兄弟，我理应支持他，但咱们商业区未来的发展不是一件小事儿，不能有一点儿私心。

边校长说道，这次商业区竞选商贸公司总经理，民选的时候，守礼的票数不如志鹏多，尽管如此，志鹏多出的票也没有超过十几张，再说，民选也代表不了什么，正如列宁同志说的那样，民意才是国家的意志，人民的意志。志鹏在村里的人缘不错，理应负起商业区这个责任来，但是人缘代表不了能力。

一直没有发言的许志鹏说道，大家说得很对，我和唐会计比，显然没有他的经验丰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商贸公司的总经理，首先要懂得财务，所以唐会计做总经理理所当然。

村里的这些个名人，好像有一种默契，那就是唐守礼就应该当商贸公司的总经理，许志鹏也同意大家的看法。最后，村里的这些个名人一起起草了一份《原西蛤蟆屯儿改制为商贸公司人选的建议》，张贴在原村委会的宣传板上。既然村里的这些名人都同意唐守礼做总经理，全体村民也就不再反对了。唐守礼成了名正言顺的商贸公司总经理，这也应了唐守林的话，这一带的天下只能属于完颜阿骨打和完颜斡带。

一个虚拟的，却又是一个现实的金代，真的开始了。

……

世上的事儿不仅仅是偶然，而是必然。谁也不会想到，不到三十岁的许志鹏竟在半年以后，挤掉了唐守林。而且给了他一个罪名，商贸公司仅创建半年，唐守礼贪污公款六十多万元。这里边谁是特务，一直是个不解之谜，但又过半年之后，也让唐守礼大吃一惊，真正背叛他的特务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堂弟唐守林。

西蛤蟆屯儿虽然已经不存在了，但江岔子上的蛤蟆每天晚上还都能呱呱的叫，它们的叫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泣……

〔责任编辑  廉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