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的冰凉

春满，1996年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从事文学、音乐图书的编辑出版。2001年赴新加坡留学并专职中文教学与研究。在《联合时报》《解放日报》《人物》《名人传记》等核心刊物上发表诗歌、散文多篇。

说到电影《蝴蝶梦》，就想起大学时令人脑袋疼的英文学习和考试。为了提高英文，中英双语的《蝴蝶梦》是当时的伴手图书。一边无奈，一边时髦，一下英文，一下中文，磕磕绊绊拉拉扯扯，谜一样的女子丽贝卡就这样在撕扯中生动起来。

原著其实是一部文艺小说。从原著来说，丽贝卡显然是一个复杂的符号，而不仅仅是一个人物形象。对这个符号的解读，文艺理论家的各种讨论早已漫山遍野。我还是尽可能地从电影说起吧。

想来《蝴蝶梦》应该是我看的第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这也是他到好莱坞后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作为悬念电影大师的鼻祖，影片的开始用了十五分钟的明朗爱情，来衬托接下来近两个小时的阴暗和悬疑——那个时代的电影都好长。

看完这部电影，最大的悬疑当然是丽贝卡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从管家女仆丹姆斯夫人对她近乎疯狂的崇拜和臣服，可以看出这个女人无与伦比的魔力。在女仆的眼中，丽贝卡聪明，美丽，优雅，魅力十足，无法被模仿，更无法被复制。而在男主人奥利弗的口中，她却是一个妖冶、放荡、无所畏惧、我行我素的冷酷女人，就像一朵恶之花，尤其是在私生活方面更是个黑暗的无法见光的女人。但显然，这样决然矛盾的丽贝卡充满了谜一样的魅力和力量。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这就是《蝴蝶梦》中的双面丽贝卡。从这个角度看，《蝴蝶梦》的中文译名真是神来之笔。午夜梦回，庄周晓梦，到底哪一个丽贝卡才是真实的呢？

这样独一无二的丽贝卡，即使是死了，也挡不住她在神秘诡异的曼德利庄园无时无刻的存在和气场。黑白镜头中显得杂草丛生，败絮飞扬的城堡，丽贝卡透过鬼魅般的管家婆丹姆斯夫人的代言，幽灵般无所不在。希区柯克用他特有的电影语言，让我们从阴影中趋近阴暗厚实的古堡庄园，趋近阴魂不散的丽贝卡，最终洞悉了一个离奇女子难以驯服的魅惑和一场仅有表面浮华的爱情悲剧。

纵观全片，悬疑重重中，缺席的丽贝卡始终掌控着全部趋近的节奏，直至最后似是而非的真相大白，赢得了全部的风头和荣耀。这，就是希区柯克的表达方式和所要的最终效果吧。只是可惜的是，虽然希区柯克是把这部电影当成悬疑片来拍的，从技巧、情节到推进的速度无不引人入胜，但因为受原著文本影响太深刻，我怎么也无法把自己从看文艺片的心理中抽离。

把文学经典改编成影视剧，有一种是看完后只能让人一声叹息，就这么把原著给毁了。比如说新版电视剧《红楼梦》。还有一种就是拍得比原著好的。对此，学者李欧梵有精彩的论述：“第一流名著很难拍出第一流的电影，二流文学作品反而可以拍成第一流电影。一般‘二流作品靠情节和人物吸引读者，而‘一流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很多因素。比如，从第二流作品中产生的第一流电影有《乱世佳人》《教父》《阿拉伯的劳伦斯》等。把第一流的文学经典改编成第一流的影片，导演往往自己就要有足够的文学素养。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以这个标准看，我愿意把希区柯克的《蝴蝶梦》看成是踏着一流原著的节拍拍成的一流电影。我觉得电影和原著相辅相成，相比较文本的强有力的叙事和描述，希区柯克悬疑式的拍摄技巧弥补了文本这方面的不足，而且刻意的留白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人去想象。

关于这部电影，最美丽的误会应该是歌曲《Sealed with a kiss》了。不知何时，突然看到这首动听优美的歌曲是《蝴蝶梦》的主题曲的说法。起初以为自己看过太久，忘记了。再次相遇，特别留意，希区柯克的这个版本是真的没有。但是，我却多么希望这是真的。《蝴蝶梦》的阴郁暗沉，如果有这首明亮佻达、爱意融融的歌曲作为主题歌，定会像一只小鸟掠过阴影中的暗流一样，平衡那种无以名状的压抑和阴森。可惜，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悬疑，而这个悬疑只要看一遍电影很快就可以解开，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顺便说下，影片中的男主角劳伦斯奥立弗是费雯丽的第二任老公。而在《乱世佳人》中饰演斯嘉丽一生的情敌兼参照对象，美丽温顺、善良大度的梅兰尼，则是这个片子女主角色琼芳汀的亲姐姐。电影之外，世界有时真是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