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罗江怨》类时调韵部分析

2015-03-01 11:34吴怡潇都兴宙
现代语文 2015年30期
关键词:韵部寒山音韵

□吴怡潇 都兴宙

明代《罗江怨》类时调韵部分析

□吴怡潇 都兴宙

本文录出刊刻于明万历年间的《词林一枝》《八能奏锦》两书中层之全部民歌小调作品,归纳其韵部系统,通过对比,概括该时期江浙一带的韵部系统特点,为近代汉语音韵研究提供一份参考材料。

时尚楚歌 罗江怨 韵部简析

《词林一枝》和《八能奏锦》为《善本戏曲丛刊》中的两卷,该书于1984年由台湾学生书局印刷出版。目前,学界对其语言学方面的研究甚少。而刊于《词林一枝》《八能奏锦》两书中层之内容,绝大多数明显有别于上下两层的戏曲作品,即当时皖浙赣闽一带的民歌小调,包括《罗江怨》《续罗江怨》《新增罗江怨》《时尚楚歌》《时新耍曲》《哭皇天歌》等。由于此类作品纯粹出自民间,其语料价值尤显珍贵,特别是其用韵研究价值,对近代汉语音韵及汉语语音发展史研究均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录出刊刻于明万历年间的《词林一枝》《八能奏锦》两书中层之全部民歌小调作品,归纳建立其韵部系统,通过与《中原音韵》及其他相关材料对比,概括探讨该韵部系统的时代特点和方音特色,为近代汉语音韵研究提供一份参考材料。

经过全面整理,共录出民间小调作品119段。笔者首先进行句读,其次确定押韵字,然后以系联法归纳其韵部系统,并进行力所能及的分析,最后总结概括出该韵部系统的时代特点及方音特色。

按上述方式整理全书的中层时调作品,共归纳出524个押韵字,然后再按系连法将这些整理出来的押韵字归纳为十二个韵部。其中,阴声韵八部:支微、鱼模、皆来、萧豪、歌戈、家麻、车遮、尤侯;阳声韵四部:东钟、江阳、真文、寒山。

(一)阴声韵

(1)支微部:支微部将《中原音韵》中的支思和齐微两部合为一部(括号内为《中原音韵》中的韵部,下同)。如:

西(齐微)、里(齐微)、地(齐微)、祈(齐微)、祭(齐微)、吉(齐微)、四(支思)、期(齐微)、意(齐微) (《词》13页)

(按:《词》指语料出自《词林一枝》;《八》指语料出自《八能奏锦》,下同。)

由此可以推测:在明代支思和齐微已有趋同合用的情况,且总体来说,原《中原音韵》中的“齐微”部,在该文献中的使用频率更高一些。而后到了清代,支微部再次二分,形成王力所归纳的明清十五韵部中的“衣期”和“灰堆”[1](P366)。

(2)鱼模部:基本和《中原音韵》一致。该部韵脚字中的“嘱”在《中原音韵》中并未收录,而与其同声部的“属”归于鱼模部。其中的“烛”“宿”有两读,除了归在鱼模部外,同时也归在尤侯部。例如:

珠(鱼模)、烛(鱼模、尤侯)、褥(鱼模)、去(鱼模)(《词》166页)

像“烛”“宿”“缚”这类一字两读的情况,按照王力在《汉语语音史》中的解释,应属于文白异读现象。“读入鱼模者,应是文言音;读入尤侯者,应是白话音。”[1](P355)而在明万历年间江浙一带的小调中,都归入了鱼模部。此外,三字原为入声字,在该材料中入声字均与阴声韵相押,可见此时的浙江一带也已出现入派三声的新变化。

(3)皆来部:和《中原音韵》中的皆来部大致相当。皆来部中的押韵字,今读为“皆韵(jiē[iə55])”的字在材料中出现较少,材料中共七首押“皆来部”的小调里只有两首出现了“皆韵”的字,它们分别是:“谐、街、鞋”,且每首最多出现两次,这也可能是“皆”和“来”有所分化的表现。如:

歪(皆来)、台(皆来)、赖(皆来)、乖(皆来)、怀(皆来)、害(皆来)、呆(皆来、车遮)、钗(皆来)、怪(皆来)、带(皆来)、谐(皆来)(《词》27页)

(4)萧豪部:与《中原音韵》中的萧豪部基本一致,少数字,如:阁、灼,原为萧豪部,但此处归入了歌戈部。

(5)歌戈部:多数和《中原音韵》中的歌戈部一致,少数来自于《中原音韵》的萧豪部,例如:“阁、灼”等,其中也包括像“学、落、缚”这样原同为萧豪部和歌戈部的字,而现归为歌戈部。

薄(萧豪、歌戈)、陀(歌戈)、错(萧豪、鱼模)、讹(歌戈)、学(萧豪、歌戈)、呵(歌戈)、我(歌戈)、娥(歌戈)、罗(歌戈)、着(萧豪、歌戈、鱼模)、觉(萧豪)、哥(歌戈)、破(歌戈)、阁(萧豪)、果(歌戈)、婆(歌戈)、灼(萧豪)、落(萧豪、歌戈)、堕(歌戈)、活(歌戈)、缚(萧豪、歌戈)(《词》166页)

萧豪和歌戈存在少量混用现象,且有一个共同点:出现的混用字,在原萧豪部中属于入声字派入其他三声的条目下。如原为萧豪部中入声作上声的“灼”,原为萧豪部中入声作上声的“阁”,此处都归在了歌戈部。而同属萧豪部和鱼模部的“错”,在《中原音韵》的萧豪部中也归在了“入声作上声”的条目下。该现象的发生和入派三声还处于一个变化发展的过程中有关。由于语言发展存在一定的时间差,南方的语音发展比北方缓慢,加之南方方言音的影响,使得在《中原音韵》中属于萧豪韵的部分字,在明代的江浙一带分属歌戈部。

(6)家麻部:与《中原音韵》中的家麻部基本一致。其中有一例较为特殊。如:

下(家麻)、家(家麻)、诈(家麻)、斜(车遮)、打(家麻)(《八》42页)

“斜”字在《中原音韵》中归入车遮部,但是此处与家麻部的韵相押。根据《广韵》的分类,“斜”字属于麻部。同时该字的吴方言读音为,与家麻部相近。

(7)车遮部:与《中原音韵》中的车遮部基本一致。

(8)尤侯部:与《中原音韵》中的尤侯部基本一致。

(二)阳声韵

(9)东钟部:与《中原音韵》中的东钟部基本一致。例如:

弄(东钟)、空(东钟)、凤(东钟)、逢(东钟)、涌(东钟) (《八》34页)

其中,东钟韵里的“风、凤”等字,在现代汉语中已转为[əŋ]韵,但在万历年间的江浙一带,仍与《中原音韵》中的分类相一致,而这也与吴方言中的发音相一致。

(10)江阳部:与《中原音韵》中的江阳部基本一致。如:

光(江阳)、房(江阳)、肠(江阳)、行(江阳、庚青)、放(江阳)、膛(江阳)、床(江阳)、仗(江阳)、黄(江阳) (《词》51页)

(11)真文部:该部将《中原音韵》中的真文、庚青、侵寻三部合为一部。如:

①昏(真文)、声(庚青)、问(真文)、心(侵寻)、今(侵寻)、定(庚青)、明(庚青)、存(真文)、称(庚青)、盟(庚青)、云(真文)、证(庚青) (《词》18页)

②朦(东钟)、門(真文)、进(真文)、心(侵寻)、忿(真文)、应(庚青)、盆(真文)、棍(真文)、经(庚青)、宁(庚青)、命(庚青) (《词》20页)

从上述的例证中可以发现:在明万历年间江浙一带的韵部系统中,前后鼻音是混用的。这与吴方言本身的特点存在一定的关系。此外,其中出现一例“朦”在《中原音韵》中属于东钟部,但在该材料中与真文部相押,而在现代汉语中“朦”的韵母也为[əŋ],因此,东钟部在此时可能正出现一定的内部变化,当然也不排除受到方言音或文白异读的影响。

(12)寒山部:该部合并了《中原音韵》中的寒山、桓欢、先天、监咸和廉纤五部。如:

①圆(先天)、天(先天)、愿(先天)、单(寒山)、穿(先天)、办(寒山)、肝(寒山)、山(寒山)、見(先天)、前(先天)、現(先天)(《词》9页)

②典(先天)、天(先天)、冉(监咸)、涓(先天)、盘(桓欢)、远(先天)、环(寒山)、繁(寒山)(《词》85页)

此时的寒山、桓欢、先天、监咸和廉纤五部已然合为一韵,其中,原为《中原音韵》中廉纤部的字在该材料中出现较少。

根据对比,可以归纳出明万历年间江浙一带的韵部特点如下:

1.前后鼻音混用。真文和庚青中的前后鼻音、庚青部和侵寻部中的前后鼻音出现相混的情况,如在《词》18页“昏、声、问、心、今、定、明、存、称、盟、云”混押;《词》20页“朦、門、进、心、忿、应、盆、棍、经、宁、命”混押。由此可见,在万历年间江浙一带的音韵系统中,庚青、真文、侵寻合为一部。

2.合寒山、桓欢、先天、监咸、廉纤五部为一部。如《词》9页“圆、天、愿、单、穿、办、肝、山、見、前、现”、《词》87页“栏、添、展、桓、然、笺、砚、拈、篇”混押,进而可以推断出寒山、桓欢、先天、监咸、廉纤五部在明万历年间已合为一部。

3.支思和齐微合为一部。如《词》13页“西、里、地、祈、祭、吉、四、期、意”,其中“四”属《中原音韵》“支思”,其余均属“齐微”。《词》103页“忌、至、知、意、厮、你”,其中“至、厮”属 “支思”,其余属“齐微”。由此可知,支思和齐微在明江浙一带合为一部。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吴方言大部分地区不分平翘舌音有关,因而[i][ɿ][ʅ]三声没有明显的区分,趋于合用。

4.入声韵大致与阴声韵相押。该材料中出现的入声押韵字有33个,其中有3个入声字“钵、裰、粤”在《中原音韵》中并无对应,其余入声字押韵情况与《中原音韵》“入派三声”一致。可知:入声在明代的江浙一带,也已然也完成了入派三声的变化。其中,在《词》97页,有一首时调通押入声字且只出现一个阴声字。由此,可以得知虽然入派三声已在全国大部分范围内完成,但在明代的江浙地区,入声韵仍然具有它本身的一些特点,并未完全消失,仍处于变化的过程中。

笔者认为导致上述韵部音韵特点形成的原因如下:

首先是方言因素的影响。如庚青、真文、侵寻三部混为一部,反映了吴方言前后鼻音不分的特点:“有[ən][in],无[əŋ][iŋ]。”[2](P117)所以,庚青、真文、侵寻三部在明代的江浙一带合为一部。支思和齐微在明万历年间的江浙一带趋于混用,也是受方言特征的影响。由于吴方言平翘舌音不分,对于吴方言中区的人来说,[i][ɿ]和[ʅ]并无明显区别,因而支思和齐微合为一部。

其次是当时语音发展特点的影响。如寒山、桓欢、先天、监咸、廉纤合为一部。根据王力在《汉语音韵史》中对明清韵部分合转移的归纳[1](P375),我们大致可以推测出其变化过程为:先是以-m结尾的监咸和廉纤分别转入寒山和先天[1](P375);再是寒山[an]和先天[æn]因其发音相近而合为一部。而语音发展较缓的江浙地区完成了该变化,也标志着全国大部分地区完成了闭口韵的消变与合流。

最后,吴方言中,现仍存在入声字,而在该材料的归纳中入声字大部分归入了阴声韵,只有一例与阳声韵相押。这可能与北方曲律作品的影响、文白异读的现象、入声舒化等有一定的关系。

综上所述,明代江浙一带的音韵特征主要是受到吴地地方方言和整个时代音韵特征的影响造成的。

[1]王力.汉语语音史[M].北京:中华书局,2014.

[2]翟时雨.汉语方言学[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3]丁声树.古今字音对照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4]唐作藩.音韵学教程(第三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5]赵元任.现代吴语的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 1956.

[6]唐七元.从《度曲须知》看明末吴方言的语音特点[J].华北电力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6).

[7]冯法强.中古入声在方言中的舒化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8]崔广利.元明韵书入声研究[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

[9]黄亮.《六十种曲》用韵研究[D].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

(吴怡潇 都兴宙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3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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