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春
(广东开放大学文法系,广州 510091)
【文学艺术研究】
论韩愈诗歌创作的四个阶段及其风格的嬗变
陈景春
(广东开放大学文法系,广州 510091)
韩愈诗歌创作很丰富,其“以文为诗”的特点在中唐独树一帜。他的诗歌创作分为四个时期:汉魏古风的初显阶段,古朴向奇崛的渐变阶段,奇崛瑰丽的成熟阶段,冲淡圆融的回归阶段。分析韩愈诗歌创作过程,可以较为深入地把握韩愈“以文为诗”艺术风格的嬗变。
韩愈;诗歌;创作阶段;风格;嬗变
韩愈散文的杰出成就为历代评论者所盛赞,较为典型的是元代辛文房冠以韩愈为“一代文宗”的响亮称号。[1]后世学者多聚焦韩愈散文的研究,其散文如璀璨明星,掩盖了他诗歌的亮丽。其实韩愈的诗歌创作也很丰富,独树一帜,虽然他在《和席八十二韵》曾云“余事作诗人”,但实际上,从他一生的创作历程和创作态度可以看出,他非常关注诗歌的创作。韩愈从18岁开始创作以来,在他五十七年的生命历程中,无论是顺境还是困顿,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诗歌的写作。韩愈一生共创作了400多首诗歌,他“以文为诗”,讲才学、好议论、追求险怪,其诗歌在语言、风格、章法等方面所作的探索,扩大了诗境领域。他力图在诗歌中表述自己的政治主张,反映出对民瘼的关心,描写个人的生活情趣。结合韩愈的诗歌风格,他一生的诗歌创作可以分为四个时期:才华渐显的阶段,风格初变的阶段,风格成熟的阶段,风格日臻完善的阶段。分析韩愈诗歌创作过程,可以较为深刻地了解中唐以来的社会变化和韩愈自身心态的变化,较为深入地把握韩愈“以文为诗”艺术风格的嬗变。
从韩愈的少年时期开始,到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是他诗歌创作的第一阶段。此一时期的韩愈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但他很快遭遇科举落榜之挫折,三试博学鸿词科而不第。在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同时,韩愈也开始了诗歌创作。唐德宗贞元元年(785),韩愈18岁,其创作的《芍药歌》标志着他开始步入诗坛,诗云:“花前醉倒歌者谁,楚狂小子韩退之”,[2]反映了年轻诗人恃才傲物的心态。根据钱仲联先生所编《韩昌黎诗系年集释》,这一时期,韩愈所创诗歌共有16首,均为展露才华之作。他这一阶段的诗作多具汉魏诗歌之平淡、古朴的特点,从前人对其诗句的评价中即可看出,如《條山苍》:
條山苍,河水黄。浪波沄沄去,松柏在高冈。[2]
寥寥数语却有无限韵味,有高古之风。朱彝尊评价道:“语不多,却近古。”[2]2蒋报玄指出此诗是直接对汉魏诗歌的继承:“此亦汉魏遗音。”[2]2在韩愈早期的其他诗作中,类似的评价也不少,如蒋抱玄评《北极一首赠李观》:“不求奇而层折有致,颇得渊明冲淡之致。”[2]10朱彝尊评《岐山下》二首:“意不深却近古。”[2]22同样,胡应麟评《青青水中蒲三首》曰:“退之《清清水中蒲》三首,颇有不安六朝意。然如张王乐府,似是而非。取两汉五言短古熟读自见。”[2]23由此可见,韩愈这一时期的诗歌以五言为主,推崇并模仿汉魏诗歌,借鉴其朴素、平淡和自然之特色,追求高古之风。
从唐德宗贞元十三年(797)到贞元十九年(803),是韩愈诗歌创作的第二阶段。这一时期韩愈共创作诗歌39首,虽然诗歌作品也不多,但是此一阶段韩愈的创作态度和心境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诗歌风格也已由初期的追慕汉魏高古之风转向奇崛和怪诞。这种转变与韩愈个人的政治遭遇密切相关,他屡次科第不就而沉沦下僚,不得已到处游历,先后从董晋和张建封幕,沉沦之状加上时局的动荡和时事的刺激,既促使韩愈心境的转变,也给他提供了丰富的诗歌素材,出现了诗歌创作的小高潮、艺术风格的转变点。
概而言之,此一时期的韩诗可分为三类:一是酬酢应答之作,如任董晋推官时送同僚俱文珍之作《送汴州监军俱文珍》,和孟郊的《远游联句》等。在和孟郊的诗作中,韩愈和孟郊一唱一和,已有争奇斗胜的端倪,赵翼评价此诗曰:“诸联句诗,凡昌黎与东野联句,必字字争胜,不肯相让。”[2]55韩愈的类似诗作还有《答孟郊》《醉留东野》《病中赠张十八》《天星送杨凝郎中贺正》《赠河阳大夫》《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赠族侄》等等。
二是抒怀之作,这类诗歌没有特定写作对象,可以更加自由的抒怀,诗风也更加自由和灵活。这类诗作中,既有比较传统的抒怀诗,如五言诗《知音者诚稀》《龊龊》《从仕》《暮行河堤上》《幽怀》《海水》《夜歌》等,七言诗《鸣雁》《山石》《古意》等;又有新奇的抒怀之作,突破传统诗歌创作模式,在诗歌中加入一些奇崛之句,另辟蹊径,以区别于传统诗教的温柔敦厚之旨。如《利剑》:
利剑光耿耿,佩之使我无邪心。故人念我寡徒侣,持用赠我比知音。我心如冰剑如雪,不能刺谗夫,使我心腐剑锋折。决云中断开青天,噫!剑与我俱变化归黄泉。[2]183
此诗五言、七言、八言杂陈,长短不一,语句奇警。借利剑表达自己嫉恶如仇的秉性和壮志未伸的愤激之情,全诗慷慨激昂,读来令人血脉贲张。朱彝尊评价云“语调俱奇险,亦近风谣。”[2]184何焯也说:“奇气郁律。”[2]184该诗已有向奇险方向发展的迹象。《嗟哉董生行》也是此类诗歌的代表作品,全诗语言散文化倾向更为明显,吴乔曰:“昌黎《董生行》,不循句法,却是易路。”[2]83这些诗作体现了韩愈诗歌散文化的倾向,体现了他对以文为诗艺术手段的探索。“《嗟哉董生行》是散文化语言走向极端的典型之作,但确也体现了‘以文为诗’的特点”。[3]
三是纪事之作,如《汴州乱二首》《雉带箭》《苦寒》《落齿》,有的落笔写时事,有的借事言情,《落齿》一诗颇有创新,生活琐碎之事也能入诗,这确实是韩愈的一大创举。古代诗歌一向来被文人视为正统之雅事,有“风雅颂”之特征,内容显得温柔敦厚,韩愈却突破传统,描写生活之细琐,足见其胆识,也可体察其心境之变和风格之变。
韩愈心境及诗歌风格的变化与他的政治处境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一时期,韩愈虽为低微幕僚,也算有官职在身,而且依附对象是达官显赫,但所处之地并非政治中心,又终不得重用,中唐以来愈演愈烈的政治斗争有时也令达官贵人瞬间成为阶下囚,依附终究不牢靠,后来有幸进京,也只是任四门学士和监察御史等闲散之职,大部分时间处于闲居的地步,不久又贬连州阳山令。政治上的失意使韩愈有闲暇关注社会和生活细节,思考人生问题。综而观之,韩愈这一时期的诗歌创作还是以五古为主,但开始尝试多种诗歌体裁,在七古、五律、联句和歌行方面都有所创作,这主要是由诗人自由的创作个性和积极探索的精神决定的。同时,韩愈也开始有意识地创作一些有别于传统诗歌的作品,语言从古朴向奇崛发展,形式也更加自由,这一诗风的倾向性开启了他其后“以文为诗”的诗歌特征。
唐德宗贞元二十年(804)到唐宪宗元和九年(814)是韩愈诗歌创作的第三阶段。贞元二十一年(805),皇太子李纯即位,是为唐宪宗,韩愈遇赦,自阳山令移江陵府法曹参军。从这时开始直到元和九年,韩愈先后担任国子博士、尚书都官员外郎、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考功郎中知制诰等职,其间仕途虽偶有波折,却也日趋向上。相对于前一时期沉沦下僚,游历于地方,郁郁不得志而言,此时的境况已大为不同。最主要的是韩愈此时活动的地点主要在京城。这既有利于韩愈施展政治才华,也有利于韩愈和其他诗人之间的交往,对其文学创作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元和二年(807)秋,韩愈到东都洛阳,在这里度过了四年。韩愈既结交了不少朋友,又收了一些学生,有樊宗师、皇甫湜、李翱、贾岛等人,经常进行诗歌往来。此外,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人还通过书信进行诗歌酬唱,与孟郊合作联句,这些都对韩愈诗歌的发展和诗风的成熟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一时期,韩愈的诗歌创作进入了全盛期,共创作诗歌201首[2]72,有清新之作,也有扩大诗歌境界和审美情趣之作,并且大量引入险怪和理性元素,强化诗歌的主观感觉和内心感受,诗风愈发显得奇崛和瑰丽。
这一时期的韩愈大量创作联句,此前韩愈极少写联句,唯一的一首是在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送孟郊去江南时与孟郊、李翱共同创作的《远游联句》,此诗引起了学者的关注和激赏。施补华曰:“韩、孟联句,字字生造,为古来所未有。学者不可不穷其变。”[2]55韩愈首次作的联句诗已有奇崛的风格。在韩愈诗歌创作的第三阶段,他与其他诗人的联句诗更为普遍,总共达十二首。其中宪宗元和元年(805)集中创作达十一首之多,韩愈时任国子监博士,与孟郊、张籍、张徹等人同在京师,因而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唱和。在这些联句诗中,除《会合联句》是韩愈同上述三人所作之外,其余均是韩愈和孟郊合作完成。最短的是元和三年(808)所作《莎栅联句》:“冰溪时咽绝,风枥方轩举。此处不断肠,定知无断处。”[2]679虽然每人仅作两句,但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咽绝”和“断肠”二词相对,可见伤心之至。孟郊所谓断肠之事,从韩愈此前所作的《孟东野失子》可以看出。他最长的联句是元和元年(806)所作《城南联句》,洋洋洒洒1 560字。全诗共150韵,叙述城南景物,巨细兼收,虚实并用,奇字怪句频现,如“骇牛”“冻蝶”等,表现手法异于其他诗作,虽有生造之嫌,但恰恰如此则更能显示二人惊人之处。朱彝尊于此有专论:“一味排空生造,不无牵强凑泊之失。然僻搜巧炼,惊人句层出不竭,非学富五车,才几八斗,安能几此!”[2]522韩孟联句也有清新自然之作,比如《有所思联句》《遣兴联句》,但除此之外,其他联句基本上都具有争奇斗胜的特点,体现了韩孟诗派的奇崛风格。今人巩本栋在评价韩孟联句诗的影响时说:“联句一体,源远流长,至唐代韩愈、孟郊而走向兴盛,颇获佳绩,并由此影响到韩、孟尤其是韩愈诗歌奇崛风格的形成。”[4]可见韩愈与孟郊之间的诗歌往来,不仅规定了联句的体式,促进了这一诗歌样式的规范化,而且对韩愈诗风的发展和成熟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对韩孟诗派诗风的形成也有很大的影响。
这一时期韩愈的诗歌以五言和七言为主,其中五言诗达一百一十首,七言诗四十七首,二者占韩愈该时期诗歌创作总数的五分之四,其余五十首诗多为四言和杂言。较之前一时期而言,韩愈虽然仍以古诗为主,但是五绝和七绝的数量明显增加,如元和八年所作《奉和虢州刘给事使君三堂新题二十一咏》便是五言绝句的代表。全诗总共二十一首,每首分别选择一种景物吟咏,古淡清新,赏心悦目。方世举云:“唐人无绝分派,王、李正宗之外,杜甫一派,钱起一派,裴、王一派,李贺一派,昌黎一派。昌黎派遂为东坡所宗,而陆放翁承之。”[2]898方氏不仅高度评价这二十一首诗,而且高度评价了韩愈的五绝。
盛唐以降,因为社会动荡,时事纷乱复杂,人们的审美取向也发生了变化,韩愈诗歌创作的内容更加丰富,很多以前鲜少入诗的事物也被诗人写进了诗中,如《杂诗四首》其一:“朝蝇不须驱,暮蚊不可拍。蝇蚊满八区,可尽与相格?得时能几时,与汝恣恣啖咋?凉风九月到,扫不见踪迹。”[2]242与传统诗歌多关注美的事物不同,韩愈此诗以蝇蚊为写作对象,用极具生活化的语言写出蝇蚊之类的小飞虫生命是很短暂的,得意不了几时,用此比喻小人,表达对小人的厌恶,方世举云:“蝇蚊自古以喻小人,此则指仳、文辈也。外而韦执谊、二韩、刘、柳、陆质、吕温、李景俭、陈谏、房启、凌准、程昇等,莫非其党。诸人汲汲如狂,所谓蝇蚊满如区者也。然小人得志,其兴能几时?旋即贬斥,无能免者,固已早见其必然矣”[2]244《杂诗四首》的另外三首也是用比喻表达自己对恶人的厌恶之情,意味深长。此类诗歌还有《谴瘧鬼》《射狐训》等,皆造语新奇,不蹈袭前人。
罗宗强先生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中说:“韩愈的诗,常常表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表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震荡和变化,表现一种怒张的力。大自然在他眼里,全都是蒙上了一层奇光异彩,弥漫一层神秘莫测的氛围。”[5]可以说,罗先生总结了韩愈这一时期的另一种诗歌特色:瑰丽、奇崛。如《陆浑山火一首和皇甫湜用其韵》:
皇甫补官古贲浑,时当玄冬泽乾源。山狂谷很相吐吞,风怒不休何轩轩。摆磨出火以自燔,有声夜中惊莫原。天跳地踔颠乾坤,赫赫上照穷崖垠。截然高周烧四垣,神焦鬼烂无逃门。三光弛隳不复暾,虎熊麋猪逮猴猿。水龙鼍龟鱼与鼋,鸦鸱雕鹰雉鹄鹍。……火行于冬古所存,我如禁之绝其飧。女丁妇壬传世婚,一朝结雠奈后昆。时行当反慎藏蹲,视桃著花可小骞。月及申酉利复怨,助汝五龙从九鲲。溺厥邑囚之昆仑,皇甫作诗止睡昏。辞夸出真遂上焚。要余和增怪又烦,虽欲悔舌不可扪。[2]685
这首诗是体现韩愈奇崛诗风的典型代表作。诗中描写了世间难以见到的景物,运用大量生词僻字。他把这些世间难以见到的景象用文字勾画出来,色彩鲜明,光怪陆离,令人叹为观止。这种造语新奇之作,常人往往难以理解。瞿佑说:“昌黎《陆浑山火》诗,造语新奇,初读殆不可晓。及观韩氏《全解》,谓此始言火势之盛,次言祝融之御火,其下则水火相克相济之说也。”[2]698诗作运用大量难以卒读之字,将水火相生相克的道理说明白,可见学识之丰富。叶燮在《原诗·内篇上》中说:“唐诗为八代以来一大变,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黄、王,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6]
这一时期诗人其他重要的诗歌样式是杂言和四言诗歌,四言诗歌也具有代表性。相对于他五、七言诗使用“以文为诗”的艺术手法而言,这一类诗歌更加体现了“以文为诗”在形式上的特征,尤其是四言诗,如《元和圣德诗》:
皇帝即阼,物无违拒。曰旸而旸,曰雨而雨。维是元年,有盗在夏。欲覆其州,以踵近武。……登兹太平,无怠永久。亿载万年,为父为母。博士臣愈,职是训诂。作为歌诗,以配吉甫。[2]627
全诗共1 024个字,通篇以四言来赞颂天子功德,虽有吹捧之嫌,但诗中确实饱含着作者真实的感情。全诗以叙述为主,加之以议论和抒情,叙述了皇帝几次征伐的功劳,在叙述的同时论述行动的依据,表现了对皇帝的敬仰。全诗用诗歌的体式,散文的谋篇布局,其功能已经远远超过了诗歌可表现的范围。蒋之翘给予这首诗极高的评价:“退之《元和圣德诗》,列铭颂体中,文尚质实可观。若论四言诗,则韦、曹诸人,已失前规,三唐间安复论此。”[2]650于此可见此诗在韩诗中之地位。
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到长庆四年(824)是韩愈诗歌创作的第四个阶段。元和十一年(816)初,韩愈受任中书舍人,成为国家高级官员,开启了他新的人生阶段,其诗歌创作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一时期,他创作了一百六十多首诗歌。在内容方面,酬唱应答的作品最多,其次是记游和咏物,另外,抒怀言志也是这一时期韩诗的主要内容之一。酬唱应答类的作品以《奉和库部卢四兄曹长元日朝回》《和侯协律咏笋》等为代表,记游和咏物的作品以《题百叶桃花》《春雪》《芍药》等为代表,抒怀类的作品以《琴操》《感春三首》《过始兴江口》等为代表。从诗歌风格来看,韩愈此时的诗歌与此前的奇崛瑰丽不同,多了几分恬淡和自然,上述三类题材的诗歌均体现了这一特点。从诗歌篇幅上来说,这一时期的诗歌已经很少有长篇大论,前期如《南山诗》等动辄成百上千言的诗歌在这一时期基本上没有了。就体裁而言,韩愈在这一时期倾向于创作绝句,近体诗倾向最为突出,与前期偏向于古体诗不同。如韩诗中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诗歌《早春呈张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之一: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黄都[29]。
该诗显示了韩愈七言绝句的创作功力,短短四句诗歌,在对小雨和草色的描绘中自然流露出春的勃勃生机。诗境清新,融汇了作者对春的细微感受和浓厚情思以及对春天的无比喜悦之情。语言兴象玲珑,韵味无穷,丝毫不逊色于盛唐诗人之作。朱彝尊评价此诗曰:“景绝妙,写得亦绝妙。”[2]1258短短八个字概括了这首诗的内容、意境和功力。韩诗中情景都极妙的诗歌还有《盆池》《晚春》等,寓情于景而情思缠绵。
韩愈对七绝的重视,其诗歌创作体裁上的变化,引起了诗歌风格的变化。从前期的奇崛险怪回归冲淡自然。如《早春》即是此类诗歌的代表作,再如五言律诗《闲游二首》其一:
雨后来更好,绕池徧青青。柳花闲度竹,菱叶故穿萍。独坐殊未厌,孤斟讵能醒?持杆至日暮,幽咏欲谁听?[2]1031
全诗幽雅兴致,工稳如微。黄叔灿曰:“幽情幽意,自遣自酌,但觉其趣,不见其苦。”[2]1032与韩愈那些奇崛险怪的作品大相径庭,也标志着韩愈此时的诗风已经日臻完善,变得冲淡自然了。另一首排律《和席八十二韵》也是先立意,继而融情于景,字字清新动人,被赞为“格最平稳”、“通体秀色可餐”[2]966。
这一时期的韩愈仕途非常坦荡,他完全融入了主流社会,古文运动倡导者、改革者的色彩已经慢慢褪去,早期由于仕途不平、沉沦下僚,用激进的眼光看社会所引起的对于奇崛诗风的探索精神,到后期已基本消磨殆尽。仕途的坦荡和生活的安逸,使他改变了看世界的方式,而趋向平和和宽容,日益向传统回归,诗歌中也少了奇字怪语,少了暴戾之气,代之以平和冲淡,含蓄蕴藉。
[1]辛文房.唐才子传·韩愈(卷五)[M].傅璇宗校笺.北京:中华书局,1989:455.
[2]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任正霞.韩愈“以文为诗”创作历程探析[J].大家,2011,(1):14-15.
[4]巩本栋.论韩、孟联句[G]∥文学评论丛刊(第11卷第2期).南京:南京大学,2009.
[5]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3:198.
[6]叶燮,等著.原诗·一瓢诗话·说诗晬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8.
[责任编辑 朱伟东]
Evolution of the Four Stages of Han Yu's Poetry Creation and Style
CHEN Jing-chu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Law,Guangdong Op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91,China)
Han Yu's poetry is abundant;its“take prose as poem”characteristics become an independent school in themiddle Tang dynasty.His poetry is divided into four periods:the initial stage of Han Wei and the ancient ancient strange to the transitional stage,mature stage,unusualmagnificent,dilute the regression stage of harmony.Analysis of Han Yu s poetry creation process can bemore in-depth grasp of Han Yu evolution of“take prose as poem”art style.
Han Yu;poetry creation stages;style; evolution.
I207.22
A
1008-777X(2015)02-0001-05
2015-01-05
云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年研究基金项目:唐代音乐形态与词体生成新探(14YNUHSS044)阶段性成果。
陈景春(1975—),男,江西南康人,广东开放大学/广东理工职业学院讲师,华南师范大学古代文学博士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