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峰
川剧中的“变脸术”堪称中国乃至世界民间文化艺术的一朵奇葩。每每观看,总是让人为表演者精湛的技艺而赞叹不已而折服。无独有偶,作家可以算得上是“变脸”大师,为人类奉上了一道又一道精神饕餮大餐。他们巧妙娴熟地运用“变脸术”,为读者塑造了一个又一个运动着的雕像。下面就让我们追随大师走进这一神圣的殿堂。
如若把川剧中的“变脸之王”与奥楚蔑洛夫一较高低的话,相信他也会自叹弗如,甘拜下风的。奥君五次变色均处变不惊,神态自若。真正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出神入化的地步,已经练就武术高手所景仰的九阴真经。此君虽然善变,但贯穿其头脑中的“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媚上欺下”之处世哲学坚如磐石般贯彻在他的处世行为中。大师契诃夫所要接露批判沙皇不正之风的主旨在众人的一次又一次笑声中发人深省地凸显出来。也正因为此,笔者窃以为此君才得以跻身文化名人堂不朽殿堂行列并荣登榜首应不负众望。
如同美国大乐透高达三、五亿大奖砸中范进一样,此君是封建科举制度下如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考试不坏之金身。很幸运,他不是练葵花宝典走火入魔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岳不群,而是功成名就的东方不败(笔者私下认为,令狐冲所代表的所谓正义方群殴有失光明正大)。试看中举前后的范进在丈人胡屠户一顿臭骂面前又岂有“半个儿子”的尊严?简直可以用“比孙子还孙子”。但中举后呢?胡屠户反倒“比孙子还孙子”了。邻居送米的送米,送钱的送钱;甚至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张举人又送钱,又送房,又攀交情、拉关系。中举前可用“门前冷落车马稀”——不,用“门前冷落车马无”来形容;中举后可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范进由丑小鸭蜕变为“美丽”——至少在胡屠户、众邻居、张举人眼里是——的“白天鹅”,一切的一切全拜封建科举制度的魔棒所赐。如此量变到质变,吴敬梓为我们摹画了旧社会的一幕幕群丑闹剧,刻画了一幅幅动态的雕塑群像,其中又尤以“幸运儿”范进更光彩夺目、咄咄逼人。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又怎能不让人发出会心的微笑呢?
当初一接触到菲利普夫妇,简直就是一对平凡、普通的小夫妻:有这么一个无耻的兄弟,为家庭儿女之计,赶走一个败家的兄弟,似乎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而且是十年如一日地到海边盼望于勒的到来,无论如何你是无法也绝不忍心把他们与“绝情”划等号的。试想,人生能有几何,愿意付出十年时间去盼望、守候一个人的到来?如此,相信你会隐隐约约地把他们与朴素的美联系起来。毕竟只是普通的人物,没有必要苛求他们有多么高尚的美德。只是大师终归是大师,妙笔总会生花。文章就在他们极度盼望“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乃至濒临绝望的情况下,偏偏事情有了转机,“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只是带给读者的不是发现世外桃源般的惊喜,而是震惊——为人性中的自私、堕落、扭曲。当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确认面前的“穷”水手就是他们十年来津津乐道、念念不忘的兄弟“于勒”后,他们所做的毅然决然的决定是马上远离。亲情在金钱面前已一文不值。如此,菲利普夫妇完成了一次对他们来说是痛苦但绝对算得上是正确的而且必须做出的选择,从而也完成了一次由美到丑的华丽蜕变,在人物形象上完成了一次由人物心灵的“丑”到文学塑造的形象的“美”的华丽的也是令人惊叹的绝妙的蜕变,永远定格在世界文学人物画廊的殿堂,供后人赏玩不已。
如此,之前课文插叙于勒的种种劣迹固然是为了引起下文做铺垫,从而起到戏剧化的效果。但笔者斗胆大胆推测:在前面作者看似漫不经心地使用了“据说”一词,是否另有深意呢?——试想,对于还是孩子的“我”来讲,谁说的?这意味着什么?笔者揣测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我”的爸爸妈妈也即菲利普夫妇。就算是别人说的,在当时的舆论环境里,谁最有话语权?是已经远去、十年不见踪影的于勒,还是一直在这儿生活着的菲利普夫妇?答案应该是不言而喻的。是否可以设想作者设计了这样的潜台词——他们为了达到赶走于勒,进而霸占于勒的那一部分财产的目的,刻意丑化于勒、美化自己,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呢?若此种设想成立,那么则可以理解为是作者的匠心独运之笔如鲁迅一样刺人于无形之中。这也与作者“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之一的身份更吻合。否则单单只是文章的那种揭露与讽刺也太直白了些。
《最后一课》为读者奉献了经典的两个普普通通的、平平凡凡的小人物的“变脸”的艰难历程。因为普通,故他们的一言一行更可爱更真实。因为对崇高的追求,令他们变得不再普通,他们的形象也变得高大起来,令人可亲可敬,让后人膜拜。
韩麦尔先生与学生小弗郎士身上有许多平凡的小人物的缺点:韩麦尔先生常常让学生丢下功课替他浇花;他去钓鱼时,会干脆放学生一天假等等。小弗郎士不好好学习,上课迟到,上课时吵闹旷了课去找鸟窝,到萨尔河上去溜冰等等。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物在我们身边并不陌生。但如此平凡如此普通的人物如何做文章呢?这仰赖作者的生花妙笔,他把这一课放在特定的背景——普法战争,法国战败,割让阿尔萨斯与洛林给普鲁士,明天普鲁士兵即来接管这两个地区——下,意义立刻变得非同寻常了。原来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堂法语课!他们不再是原来的他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老师诚恳地检讨自己,学生认真地反思自己——这一对师生在这最后一课的课堂上作为法国人的代表完成了一次小人物升华人格精神的艰难痛苦而可亲可敬而伟大的蜕变——他们由普通迈向崇高的一小步让他们永垂世界文学画廊而不朽!
文学作品因作者的巧妙构思让作品中的人物行为、性格、思想变化着运动着,人物的形象才生动地活跃在读者的脑海里、心中;由美到丑,或由丑到美,或美到极点,或丑到极致;不平面化,不脸谱化;犹如运动着的雕塑,总会带给人期待,带给人意外的惊喜。作品中的人物一如小河里的水流动着、奔腾着,开始是涓涓细流,最后幻化成汪洋恣肆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