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瑞
(黔西南电视台, 贵州 兴义 562400)
论当下中国相亲类电视节目的叙述层次
康 瑞
(黔西南电视台, 贵州 兴义 562400)
以《非诚勿扰》、《非常完美》为代表的新型相亲类节目主打娱乐性而非服务性,因而十分看重节目的叙述功能。这类节目的叙述层次都比较复杂,具体而言,其叙述框架可以分为节目编导的叙述和叙述者讲述的故事两层,主持人、嘉宾、现场观众、嘉宾主持构成的叙述者也使得这类节目的叙述层次显得十分复杂多样。正由于复杂的叙述性,使得相亲类节目的可看性较强,在各大电视台持续热播。
相亲类节目;叙述层次;叙述框架;叙述者
从1998年湖南卫视的《玫瑰之约》开始,电视相亲类节目就登上了荧幕,但直到2009年山东卫视的相亲节目《爱情来敲门》开始,才开启了新兴相亲节目的热潮,其中的杰出代表包括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浙江卫视的《为爱向前冲》(该节目在2010年停播,但在2013年浙江卫视又推出了类似的节目《转身遇到TA》)、贵州卫视的《非常完美》等一批相亲节目,这些节目大多都取得了很高的收视率,且热度持续时间较长,成为了一种十分热门的文化现象。针对电视相亲类节目的热播,专家学者们表现出了密切的关注,但大部分人都集中关注相亲类节目的道德价值观念、批判真人类节目的真实性以及反思这类节目的娱乐化倾向等等,比如“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单车后面笑”,引发的“口诛笔伐”。2010年在上海电视节电视节目主持人高峰论坛上,央视名嘴赵忠祥、曹可凡炮轰相亲节目“不道德”:饭桌上都说不出的话,怎能到电视上说。央视王牌节目《焦点访谈》也继新华网、人民日报后,大批相亲节目有损社会道德和风气。2010年,据人民网调查,已有71.6%的受调查者认为,这类节目对社会道德和风气造成损害。有学者直言“格调不高,语言低俗”[1](136)、“高度同质化,做作造假”[2](59)。这些讨论引发了人们关于相亲类节目道德和真实性层面的思考,而对这类节目本身作为电视文本在叙事层面的研究则比较少,大多数学者是从性别叙事,如张劲松的《电视相亲节目〈非诚勿扰〉中的性别叙事探析》,也有从叙事语言学的角度对相亲类节目进行研究,如《〈非诚勿扰〉电视相亲节目的叙事语言学分析——透视中国女性婚恋观的变化》等。本文试图从叙事学角度对电视相亲类节目进行系统的研究,揭示出这类节目的叙事特色。早期的相亲类电视节目叙述性薄弱,基本搬演了现实生活中的相亲模式,偏向于服务性,因而收视效果并不佳。而新兴相亲类节目的热播并获得观众的持续关注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其叙述性的加强。关注相亲类节目的叙述问题,有助于更好地解读这类节目,揭示其持续热门的原因。
学者于德山认为电视是“人类目前所掌握的最佳叙事媒介”[3](29),电视技术在发展过程中,将声音、图像、文字等多种叙述媒介融为一体,并且能够实现现场同步地记录和描述事件进展。而电视相亲类节目作为电视媒介中的一种形态,其本身就是一个叙述文本。这种叙述文本区别于传统的文学叙述文本,除了需要分析其中文字的叙述层面,更需要考虑声音、图像等传统文学叙述文本所没有的叙述层面。相亲类电视节目的叙述层次十分复杂,也因此形成了其独特的叙述风格。
彼得·布鲁克斯认为“我们的生活不停地和叙事、和讲述的故事交织在一起,所有这些都在我们向自己叙述的有关我们自己的生活的故事中重述一遍……我们被包围在叙述之中。”[4](1),叙述不仅仅只是一种简单的口头或者行动的讲述,它通常是复杂的、多层次的和持续的。赵毅衡也指出“一部叙述作品中,可能不止一个叙述者,这些叙述者可以是平行的,但在更多情况下他们是多层存在的。这种现象,成为叙述分层。”[5]彼得·布鲁克斯和赵毅衡所论述的叙述层次划分虽然主要针对文学作品,但电视节目中的叙述也同样适用。
以《非诚勿扰》、《非常完美》等为代表的电视节目的叙述层次十分复杂,总的看来,可以分成两大叙述层次,其中又包含了一些小的叙述层次。第一层次的叙述可以说是作者的叙述,也就是节目编导的叙述。由于编导通常为一个群体,这样节目叙述从一开始,思想的碰撞和交融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情。这样的叙述隐含在电视节目背后,潜藏在对叙述对象、内容、方式的选择以及叙述情境的设置等信息背后,使得节目的叙述充满了预设的意味。也就是说,这一还没有呈现于叙述空间的幕后叙述一开始就带有众生喧哗的意味。这样的叙述充分体现了马克·科里所说的“叙述是制造身份和意识形态的方法之一”[6](37)。虽然第一个层次上作者(节目编导)的叙述基本上是隐身的,但通过叙述进程、叙述策略的安排,达到了讲述一个完整故事的叙述目的。
例如在《非常完美》(2015320期)中,编导设置了两个反差很大的故事,第一个是才多艺的学霸美女夏子莫尽管执着热情,仍因恋爱史单纯而与凌峰牵手失败;第二个是服装设计师沈青青与画家石头因为都很喜欢水墨画,而且同住一座城市的一个区,被视为最有缘分的一对,最终牵手成功。编导通过各种叙述,制造了女嘉宾夏子莫十分优秀,而凌峰也很欣赏她的感觉,最终答案揭晓,牵手失败,让观众的期待落空。但紧接的第二个故事则从一开始就制造各种巧合,并最终通过两人的牵手让观众得到了补偿。
由此可见,作者(节目编导)的叙述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有目的地的叙述修辞行为,通过各种技巧,完成故事的叙述,吸引观众投入到节目进程中,从而提高节目的收视率。
第二层次的叙述是叙述者所讲述的故事,而电视节目的故事与文学文本的故事不太相同的地方在于电视节目的叙述基本都以一种直接引语的形态呈现。在观众看来,他们是一种活生生的当下状态的讲述,而且由于相亲类节目中参与者的复杂性(简单而言,包括了主持人、男嘉宾、女嘉宾、特邀主持人、观众等等),使得这一层次叙述者的角色不停地变化。观众的注意力不仅仅聚焦在一个嘉宾身上,而是分散开来,关注多个嘉宾和主持人。
较之于第一叙述层次,相亲类电视节目的第二叙述层次更加复杂,在同一个节目中,有不同的叙述者在讲述不同的故事,他们相互交流、相互碰撞,甚至相互冲突,最终又汇聚到一起,共同完成了节目的叙述。而叙述的焦点往往被镜头所控制,在节目中,当镜头由主持人转向嘉宾时,其他的说话人就进入场景中,观众也自然而然地跟随当前叙述者的眼光、话语来获知故事的基本内容,叙述线索也变得复杂起来,叙述层次更加丰富。
第二叙述层次的复杂性还体现在其中蕴含的亚层叙述之上,即在现场主持人和嘉宾之外加入的场外叙述,其主要表现形式就是在节目中插播的视频短片。例如,《非诚勿扰》中关于男嘉宾的“试着了解你”、“解码男主角”、“男生有话说”等视频的穿插就是典型的亚层叙述。这种场外视频由男嘉宾本人和男嘉宾的亲朋好友组成,既包括嘉宾本人通过视频进行的自我叙述,也包括男嘉宾的亲朋好友对男嘉宾自我叙述的补充介绍。这些亚层叙述是场外叙述者,成为女嘉宾(包括观众)了解男嘉宾资讯的辅助工具,男嘉宾的基本情况、交友要求、朋友采访等节目环节看似打断了现场的叙述,实则通过植入亚层叙述,节目的对话不再局限在现场嘉宾和主持人之间,而呈现出一种复杂的多声部对话,从而使节目显得更加复杂丰富。
在相亲类节目中,叙述者众多,往往以主持人和嘉宾为核心,加上观众和特邀评论等叙述者,嘉宾之间、嘉宾和主持之间、观众之间形成一种具有冲突和融合的多样的谈话情节,使得整个节目呈现为一种复杂的、流动性极强的谈话场,从而引发不可预测的多种可能性,使得节目悬念迭出,可看性极强。而这些叙述者在节目中的叙述也构成了十分复杂的叙述层次。
主持人作为节目的集大成的叙述者,是创作主体的外化,是电视各工种协同作用的效果,是在编导等主创人员提供的叙述骨架基础上进行内容的拓展和延伸。在节目的各个环节中,主持人可以依据行业标准或受众需求调动所有可以应用的电视手段为叙述服务。在具体的与嘉宾的对话场中,主持人既是话题的掌握者和引导者,又是节目开始时的引导者、中间的串联者、发展中的过渡者和结尾的总结者。他的每一句话都要围绕节目编导前期创作的话题进行现场的应变,除了要完成自己承担的基本叙述功能外,还要对节目进行控制,使其朝着利于节目发展的方向进行。
热拉尔·热奈特认为,叙述者具有控制、叙述、组合等多种功能,其中控制功能是最重要的。作为相亲类节目的主要叙述者,主持人的控制功能尤为明显。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之所以能够在6年时间中屹立不倒,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主持人孟非极强的控制力。他不仅能嬉笑怒骂,还能把握时间,控制节目进程,确保节目的顺利完成。在《非诚勿扰》(2015328期)中,节目启用了代班主持黄磊主持节目的开头部分,其频频忘词、中断看词等做法在某种层面反衬了孟非对节目极强的控制力。
由此可见,主持人在相亲类节目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主持人对话题应变的把握和掌控,直接影响着叙述的效果和节目的成败。
在电视相亲类节目中,作为构成节目主体的参与者的嘉宾,也是主要叙述行为的执行者。嘉宾是相亲类节目的主体,没有嘉宾,节目就不能称其为节目了。在目前中国的相亲类电视节目中,大多数采用的模式为以不变对变化,即男女双方嘉宾,总有一方坐镇(不变或变化较少),而另一边闯关(变化),不变方和变化方视节目的不同而不同。例如在《非诚勿扰》中,往往是1名男嘉宾(变化方)面对24名女嘉宾(不变方);而早期的《非常完美》主打百名美女坐镇,男嘉宾闯关,现在则改版为女嘉宾闯关面对15名男嘉宾;《转身遇到TA》则引入美国节目The Choice的模式,主打女嘉宾面对4名男嘉宾。这样的设置突出了相亲中挑选的特性,也让节目的叙述显得稳中有变。
嘉宾作为节目主体的参与者,是这类节目主打真人秀的主要依据,往往也是激发观众收看的欲望所在。要想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节目的制作方必须在嘉宾的设置和选择上下功夫。节目中嘉宾是个变量,每一个嘉宾的职业、形象、经历、年龄都是变化的,节目组挑选嘉宾也更关注他们的鲜明个性和特色,他们善于表达自我、秀出自我,在舞台上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冲突与悬念,这种变化又可以带来嘉宾作为叙述者表达的叙述功能的变化。
如果说节目主持人担当的是故事外的叙述者,那么作为参与嘉宾则是故事内的叙述者。这其中,嘉宾以“本我”的身份传递发送信息达到叙述目的,这种叙述者的基本特征是:存在于叙述事件中的叙述者所叙述的事件是他本身和亲身经历的,但也不排除嘉宾为博出位而刻意“表演”一些大胆出位的言行。最有名的案例就是《非诚勿扰》中的女嘉宾马诺,她的一句“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笑”让她迅速成为了话题人物,被称为“最刻薄的拜金女”。通过其叙述,马诺成功地塑造了直爽、拜金、物质女孩的形象,快速提高了其人气。
热拉尔·热奈特认为仅仅依靠各叙述者来完成叙述是不够的,叙述的目的是为了让叙述接受者得到满足和认可。只有叙述者和叙述接受者共同协作才完成了叙述任务。为此,他提出了叙述者完成的一个重要功能——组合功能,即叙述者和叙述行为接受者组合在一起,才能呈现完整叙述的功能。在相亲类节目中,现场观众几乎是没有话语且叙述身份不明显,大多时候是一种叙述接受者的身份。但是,当嘉宾成功配对或失败,镜头转向现场观众,他们或热烈鼓掌,或表示叹息时,他们用肢体语言或表情与嘉宾一起完成了叙述任务。
但在相亲类节目中,观众也并非纯粹地被动旁观,很多嘉宾的亲朋好友会出现在观众席,他们打着横幅为自己的亲人加油,变相地在节目中加入了自己的叙述,甚至有些观众还成为了节目的意料之外的叙述者。在《转身遇到TA》(2015907期)中,自称“男人婆”的郑婉雪作为节目的女嘉宾,并未获得4位男嘉宾的转身,但她在离开告别环节在现场为坐在观众席的闺蜜征婚。这位闺蜜上台后以夸赞男嘉宾梁超“长得很好看,像雕塑一样的脸庞,非常沉静”,最终赢得梁超的约会邀请,上演了“现场观众逆袭”的戏码。
与其他电视节目不同的是,目前中国大部分相亲类节目采用了“主持人+嘉宾主持”的模式来进行节目叙述的,也就是在节目中设置了特邀嘉宾、性格或心理分析专家等。他们是作为节目的补充叙述者。浙江卫视的《为爱向前冲》就请来了以言辞犀利闻名的“电波怒汉”万峰作为秘密武器,被评论为拯救逐渐疲软的相亲节目收视的法宝。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则邀请了乐嘉(2013年离开《非诚勿扰》节目组)、宁财神、佟大为、黄磊等名人作为嘉宾主持。他们的功能和作用是根据男女嘉宾的言行进行评论,或对男嘉宾提出意见,或为女嘉宾选择提供意见,通过与节目主持人、嘉宾组合在一起,更好地将叙述事件展现给观众。
原则上,嘉宾主持是主持人的辅助叙述者,但也曾经出现喧宾夺主的情况。浙江卫视《为爱向前冲》曾一度遭到禁播,原因之一就在于嘉宾主持“电波怒汉”万峰较为过激的言论引发争议,他曾多次怒斥女嘉宾,甚至骂哭富家女。万峰的言论确实为浙江卫视博来了不少看点,但作为辅助叙述者,不能不说万峰的言行让节目主要叙述偏离了方向。
虽然相亲类节目主打“真人秀”的节目特色,以现场真人表演为节目卖点,但这类节目仍然主打娱乐性而非服务性,因而十分关注节目的叙述功能,希望能够借故事的不同讲述吸引观众的目光。不论是诞生较早的《非诚勿扰》、《为爱向前冲》,还是新兴之秀的《非常完美》、《转身遇到TA》,相亲类节目尽管在形式上有着各种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其叙述框架和叙述者的叙述层次都是类似的,且有一定规律可循。分析相亲类节目的叙述层次,能更好地理解这类节目的构造,也为今后相亲类节目的改革创新提供一些有益的思考。
[1]刘照娟.浅谈电视婚恋交友节目的兴起及存在的问题[J].新闻世界,2010(8).
[2]张末东.从选秀节目到相亲节目——解析中国综艺节目的生存问题[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0(6).
[3]于德山.大众传媒时代的电视文化与当代中国叙事格局[J].中国电视,2001(12).
[4](美)伯格.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5]赵毅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J]文学自由谈,1998(3).
[6](英)马克·柯里.后现代叙述理论[M].宁一中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马黎丽
Narrative levels in Contemporary Tv Dating Program of China
KANG Rui
(QianXiNan TV,Xingyi,Guizhou,562400,China)
The newtype TV dating programs such as“If You Are the One”,“Perfect”emphasize more entertainment than service,that means those programs regard narrative function as important,especially in their narrative levels.Most of TV dating programs like to showus 2 levels in narrative frame,which include directors’narrative and narrators’stories.In those programs,narrators always show more complexity,we can see different narrators as Host,Guest,Live audience,Guest host tell different stories.For these reasons,TV dating programs gain high audience rating.
TV Dating Program;Narrative level;Narrative frame;Narrator
1009—0673(2015)05—0058—04
G222
A
2015—09—17
康瑞(1975— ),男,武汉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贵州省黔西南广播电视台主任记者,主要研究方向:电视新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