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教育中国化的艰难探索*
——朱家骅教育思想研究

2015-02-28 08:35陆道坤蒋雅静
现代教育论丛 2015年5期
关键词:教育部长教育

陆道坤蒋雅静

民国时期教育中国化的艰难探索*
——朱家骅教育思想研究

陆道坤11蒋雅静

朱家骅是民国教育家中的一个特例,他出入“官”、“学”之间。在跨越二十余年的教育历程中,朱家骅形成了系统的教育思想体系,即在以三民主义教育精神为核心的服务于国家和社会的教育理念下,形成了由“务实、高效”为特征的高等教育办学思想、普及与改革并行的基础教育思想、分层分类发展的职业教育思想、兼顾师资急需与教育长远发展的师范教育思想、立足学校体育的国民体育思想、融训育于教学的训育思想、立足“文化边疆”的边疆教育思想组成的完善体系。

朱家骅;教育中国化;教育思想

一、引言:朱家骅游走于“官”“学”之间的“教育人生”

中国传统文化中,教育与政治的缘分不可谓不深,不谙政治的教育家往往“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孔子将教育作为改变政治的手段,推动教育与政治的“联姻”即为成功案例之一。后世如韩愈、欧阳修、王安石等人,也同样走的是“亦官亦学”之路,并在特有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取得了一定成就。而近代教育史上,游走于政治与教育两界的教育家也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够实现二者平衡,并将推动教育发展作为主旨且取得成功者,朱家骅当为一典范。作为一名学者,朱家骅曾两度留学德国并获博士学位,并历任北京大学、广东大学(后改为中山大学)的教授,担任中研院总干事和院长多年;作为一个谙熟政治的政客,朱家骅曾历任地方行政长官、国民政府和国民党中央高官;作为一位教育家,朱家骅曾历任浙江省地方自治专修学校和浙江省警官学校校长(兼任)、中山大学和中央大学校长,并两次出任教育部长(两任之间的时间跨度达十余年),第一任“尤为发挥其教育之长才”,第二任工作“倍致辛勤”,其教育观“深为各国教育代表所钦佩”[1]。朱家骅一生角色多变,出入政界、教育界,在动荡的时局下,始终以“教育家”的姿态办学兴学。其中做出的尝试与取得的经验,值得深入研究,同时也能为今天的教育改革提供一定的启发。例如,如何成功地游走于政治与教育之间,引导教育为政治服务、为社会发展服务,如何平衡当下发展和长远发展,如何在极为艰难的条件下,将教育重建与教育公平等问题结合起来等。

二、动荡的时代与教育中国化的勇敢探索:朱家骅教育思想体系

动荡的时代背景下,如何既学习西方教育又兼顾中国教育发展的程度和国情,推动教育既符合规律又因地制宜地发展,是民国时期教育家们一直致力解决的问题。对于朱家骅来说,无论是作为大学校长,还是作为教育部长,其面对的都是亟待重建和改革的教育。在任广东大学的校务委员(实际管理人)时,面对广东大学的派别林立和办学混乱,朱家骅出“重拳”治理;在两任教育部长时,他努力恢复教育体系,面对动荡不安的时局背景、相对混乱的教育发展格局、薄弱的社会经济条件以及社会建设对人才的急需等态势,他极力推进教育务实,力主教育符合中国国情的有成效的发展,并在实践中逐步构建起系统的教育思想体系。

(一)服务于国家和社会的教育主张

1.教育必须服务于国家和社会。朱家骅认为“教育为百年大计,国家生机之所系……应共同予以维护”[2],要“以培养崇高理想为教育之最高目的,泯除党见之私,树立民族之共信”[3]。在他看来,从国家发展上看,“政令之实施”、“一切建设事业之推进”皆赖于教育,“义务教育之实施”是复兴民族之最基本工作。[4]因此,“在中等学校方面应使中学师范与职业三类学校,能配合国家和社会实际需要的均衡发展”,“使学校教育与国家社会实际需要相配合”[5]是教育管理的职责。只有教育“做到完全‘普及’和相当‘提高’的程度”,我国才能“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6]。同时,他还坚持因地制宜地发展教育,而不是顽固地执行教育政策,他认为:“国家的教育宗旨是统一的,但是‘统一’并不等于‘划一’,所以为实现统一教育宗旨所需要的各种具体方案,应该参酌各地的实际情形与需要拟定出来,才能切实可行,发生效果。”[7]

2.均衡与普及是教育的重要追诉。在朱家骅看来,无论是抗战前还是战后的复员,教育均衡和教育普及都显得紧迫且任务艰巨。他指出,“今日全国教育,其发展关系,失其均衡”[8]。及至再任教育部长,朱家骅在对战后的局势进行全面分析的基础上,形成了更为系统的教育均衡观。他认为,所谓教育均衡,包括各级学校之间的均衡,学校内部学科之间的均衡,学校分布的均衡。抗日战争结束后,百废待兴之际,我国高等教育分布极不合理,大半在“沿海沿江各省市”,“东部京沪校占总数三分之二”,因此战后的教育应该借助复员政策的制定,应本着“国家民族之教育文化要均衡发展”的指导思想和遵循“收复区重在量的收容”和“后方重在质的提高”的原则,为推动在学校复员时“对各级学校及文化机关在地域上做一相当合理的分布”,“一面注重全国教育文化重心之建立,一面顾及地域上的均衡发展”[9],特别要“使若干学校永设后方,以奠定西南西北高校之基础”[10]。此外,“从县府的义务教育以至最高的学术研究,求其发展,求其配合”[11]。而“教育行政的权责,亦应求其均衡”[12]。

朱家骅认为,“建筑民族下层基础在于普及教育”[13],教育普及是“国家现代化刻不容缓的工作”[14]和“我国今日之最迫切要求”[15]。但国情还不容许如欧美那样普及教育,因而必须因时制宜,“一面谋小学教育之充分改进,一面求义务教育之普遍推行”[16]。直至国民政府全面溃败前夕,他仍设想“十年之内,完成基本教育的普及工作”[17]。朱家骅反对那种坐等国家社会富裕之后再考虑推行普及小学教育“消极”态度,认为普及教育就在当下,而不等坐等。在“国难日亟”的时代背景下,师资相对缺乏,经费不足、学校容量有限,因而必须走“捷径”普及教育,即采取“短期义务教育”和“小学二部制”两种方法。[18]这一提法在次年朱家骅、蔡元培等九人联名提出的《实施义务教育标本兼治办法案》中得到完善,即“实施一年制之短期义务教育”为“治标办法”,“推广半日二部制”为“治本办法”[19]。当然,他对教育经费上“仅占国家总预算百分之四点七”也颇为不满,正积极筹划申请追加[20],以支持教育普及工作。

3.推动民族复兴是教育的使命。教育中国化的最突出的当属朱家骅的与他的民主义信仰一致的教育民族性思想。从内容上看,其教育民族性思想可归结为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民族复兴有赖于教育。朱家骅认为“中国社会缺乏组织,缺乏纪律,已无可讳言。个人自由既视为素常,则一切团体要素,乃极端缺乏。结果民族如一盘散沙,丧失其团结进取之精神。”[21]正因为如此,救治中华民族显得重要而紧迫。他认为“迎头赶上世界文化,是从根本上救治中华民族的措施”[22]是民族复兴的根本所在。而教育则是民族复兴的重要手段。即所谓“急切之中尤有急切者焉,重要之中尤有重要者焉”,是国民知识程度的提高,故复兴民族的最基本工作便是实施义务教育[23]。他认为,民族复兴必须有待于教育者“一为养成国民之民族观念,一为恢复国民之民族自信”。“中国现在就整个民族言,必须在教育上注重民族复兴,而后中国民族乃能自由;就教育本身言,必须在步骤上厉行整理而后教育乃能见宏效”。[24]第二,民族自信是教育民族性的主要内容。他指出,“中国年来因西洋文化迅速输入,不暇作审慎之抉择”“显然是失去民族自信所致”。[25]所以,他明确指出:“文化必须创造,而创造必须以固有文化为其基础”。“此在教育上又非以民族自信之培养其主要内容,亦无从救正”[26]。第三,以民族性统帅教育是重中之重。他指出,民族性是教育的灵魂,“任何一个民族,各有其历史文化、风俗习尚、道德性格等所积累的而成的中心思想,以为发展教育的根本,如果失去了这个中心思想,决无教育可言”[27]。在这个中心统帅之下,教育要“发扬我国固有文化”,“启发青年爱护国家民族的正确思想”[28]。因此,要积极采取措施“使教科内容含有历史精神的材料,注重民族复兴,以启发学生爱国家爱民族”[29]。因此,在中小学的课程改革中,在语文课程中要凸显中国文字及古典文献的要求。正所谓“文字乃民族文化之所从寄”,为利于小学生快速学习文字,采取“注音”法,以推行“国语国音”。同时,在处理语体文(白话文)与文言文在教材中的比例关系上,初中阶段“先重语体文,再进而语体文与文言文并重”,初中各年级语体文和文言文的比例分别为:一年级七比三,二年级为六比四,三年级为各半。高中则“复令阅读古书”,作为将来“整理中国文化之预备”[30]。

(二)体系化的办学思想

1.高等教育:以改革求发展。早在初任教育部长前夕,作为国民党中央立委的朱家骅就对大学教育作了全面审视,他认为“大学教育的失败”在于没有按照社会的需要造就人才,导致了“大学毕业生如此之多”以至于“没有出路”与社会“处处感觉到专门人材的缺乏”的矛盾。[31]基于这一判断,结合高校任教和管理的经历,朱家骅逐渐形成了务实、高效办学的高等教育思想。其高等教育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大学的使命和大学生的任务。他认为“大学教育重在学术的研究与文化的提高和创造”,因而大学是“学者教育”,即“造士之学”[32]。大学教育,“务须能在学术文化上领导民族活动以求复兴”[33]。而大学生“乃是作准备追求真知真理的学者”,任务包括“获得科学知识与正确的研究方法”、“认识自己的文化体系”、“了解其他民族的文化”。第二,大学“必要原定一个适当的整个的精密的计划(办理)”,否则“便没有建设的人材,大学毕业便不是我们所真正需要的人材”[34]。因此,大学招生“一方面须体察社会之需要某种人才为如何,另一方面需由学校体察本身在教育效率之容量为如何”[35]。第三,办学应因地制宜、注重内涵和实效。他痛斥了“有名无资的铺张,多开科系,多设课程,多聘请教职员,扩大各种开支,徒然博得规模宏大的虚荣”等现象,提出了充实科系内容、优化课程体系、教员各有专责、(职员)事务应教务而生等改革措施。第四,大学教育课程应该注重基础。他对高校办学中提倡“新兴的科目”、轻视“基本功课程”、追捧“专门问题”和“局部的研究”等“舍本逐末”现象表示出了担忧——学生“听过的高深功课却不少……但是基本的而很普通的问题还弄不明白”。[36]因此大学课程要注意“各科系的打通及注重基本的功夫”,“使大学毕业生具有普通的常识,了解基本的理论”。[37]第五,注重图书仪器等硬件建设。他对那些“最先要注重的板书仪器的设备,反不大注意,十之八九的经费,都拿来发薪水了”的现象深恶痛绝。他认为大学应该注重“图书仪器设备之充实”,从而“使学生得到一个良好的基础”[38]。因此必须“充实图书与仪器设备、提倡学术研究并奖励著作发明,以其培养纯正学风”[39]。上述思想,在其整顿广东大学、筹建和管理中山大学、管理中央大学等实践中得到了全面体现。

2.基础教育:普及与改革并行。相比较而言,对于处于战争频仍的民国来说,基础教育是最为重要的,这一点在朱家骅两届教育部长任上都得到了强调。他有关基础教育的思想主要体现为他强调基础教育普及、在规范中发展和改革中学教育三方面。第一,他强调教育普及。他认为“任何国家,如欲谋教育普及,必须推广小学教育使成义务教育”。“义务教育与小学教育均为普及教育之要图。任何国家,如欲谋教育普及,必须推广小学教育使成义务教育”。[40]基于中国当时的国情,教育普及应该采取“短期义务教育”和“小学二部制”两条路径。直到解放前夕,他仍然为普及教育而努力,要求“推行‘普及国民教育十年计划’求渐实现每一学龄儿童得受宪法规定之基本教育 ”,增加资金的投入以“利于基本教育之推行与普及”[41]。第二,他认为中小学教育应规范发展。为规范教育发展,朱家骅曾主持制定和修订《小学组织法》、《小学规程》、《中学法》、《中学规程》、《中学学生毕业会考规程》。这些规章对基础教育起了重要规范作用——“现在全国中初两级的各项学校,莫不奉它为典章”①。第三,他强调改革中学教育。他对“普通中学、师范、职业三种教育合并设置之制度”进行了反思,认为中学教育之所以“无从发展”,是因为“中学教育系统混淆,目的分歧”。[42]中学教育“有其完整之目的,决不能与其他性质不同之教育,合为同一系统”,其目的“在于养成健全国民,使成中国民族组织之中坚骨干”,[43]内容应包括科学常识培养、国民道德训练。据此,他提出了改革方法:将职业教育和师范教育“划出中学之外”,以保证中学的专门性;中学改革应注意“在量的方面适当控制,在质的方面积极改进”,“师资训练”应注意“先甄别后培养”,教材建设方面应“尤重复兴民族之教材”[44]。

3.师范教育:兼顾师资急需与教育长远发展。在两届教育部长任上,朱家骅都不遗余力地推动师范教育发展,并形成了较为系统的师范教育思想。第一,师道观。朱家骅认为教师工作“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工作”,教师应学习孔子的“不厌不倦的教育精神,立己立人、以身作则的教育方法和维护正气、振奋人伦等精神”[45]。第二,师范办学观。针对师范并入中学而产生的弊端,朱家骅认为,应采取师范学校“脱离中学而独立”、由“公家设立”、提高程度并以“招收初中毕业生修业三年者”为主体等方法进行调整。而对于高等师范“实际已与普通大学之文理科教育相同”的情形,他认为应采取以下方法整顿:“改革现有师范大学,招收高中毕业生进行四年训练,或招收大学及专科学校毕业生进行一到二年的教育学训练;大学教育学科中设高等师范名额,毕业时严格考核进入教师队伍[46]。第三,与具体学科教学相结合的教育学院系办学思想。朱家骅在阐述裁并暨南大学教育学院时指出:“教育学院改为教育学系,正如此次中大教育学院之改并四系为一系,并非含有不尊重教育学院之意思”,主要由于“特设一院,专习教育科目”往往导致“缺乏文理科目之研究”,以至于会产生毕业生将来“持何术以为人师”的问题。[47]

4.职业教育:分层分类与循序渐进。针对国家建设技术人才缺乏的情形,朱家骅对中国职业教育进行了反思,他认为“职业教育尚在萌芽期”,[48]一方面是学校较少,一方面是职业学校并入中学。因此,他提出了职业教育的办学方法:首先,“使职业教育切合实际需要,自成系统”,“尤须以单科设置为其原则”。[49]其次,职业教育应实施弹性学制。鉴于“职业教育之特殊性”和“职业教育易于发展”的需要,职业教育制度必须具有“弹性”,即“初级职业学校专以养成健全工徒,招收小学毕业或有同等学历者,修业一年至三年”;高级职业学校专以养成熟练技术或管理人员,分为二年制(招收初中毕业或有同等学历者)和五年或六年制(招收小学毕业或有同等学历者)两种[50]。再次,扩大职业教育规模。职业教育的发展一方面可以满足战后重建的人才需求,另一方面可以满足教育协调发展需要。因此,他提出了扩大职业教育规模的想法。针对战后经济人才和技术人才的急需,“高初级职业学校之扩充,乃为刻不容缓之事”[51],须“加紧培养经济建设之中等技术人才”。[52]同时“小学毕业生每年约四百万,能升入中等学校的不到五分之一,其余不能升学的儿童,就应当发展初级职业学校或补习教育,使其有进修的机会”[53]。

(三)若干重要教育问题的应对

1.立足学校体育的国民体育实践。提倡体育教育,推动国民体育活动开展,是朱家骅在教育部长任上极为关注的一项工作。他认为“欲振兴民族,挽救国运”,需“切实厉行国民体育”。因此,教育部极力推动“聘请专家研究各种外国体育运动”、“调查我国各地固有之体育运动及游戏”、“编译各项体育教材及各种体育标准”、“开班暑期体育讲习班”以“造就速成之体育师资”等活动。他推行了以下举措:“体育行政系统组织”建设、制定体育各种标准及规则“以利于实施及考试”、“吸取世界体育新知”并对“固有之国术及民间游戏”加以改良形成“适应我国国民之运动方法”、增加体育设备和场所、举行健康比赛等[54]。在他的主导下,教育部设立体育委员会并制定《教育部设立体育委员会规程》和《国民体育实施方案》,规定各级学校以体育为必修科,不及格不得升级或毕业。与其对应,在其主导下的国民政府教育部公布的中小学课程标准中,都明确规定了体育课程的课时数。此外,他还主持制定《教育部国民体育委员会组织条例》,规定该委员会的任务是关于国民体育实施方案之计划推行,国民体育之指导考核,国民体育经费之审议,国民体格之检查统计,体育师资之训练检定,体育学术之研究,运动比赛之管理及其他国民体育事项。[55]

2.融训育于教学的训育创新。民国教育史上,朱家骅对训育的注重可以说是历任教育部长中之最为突出者——这与其国民党党务任职尤其是中训团等工作背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首先,他提出了训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的思想。立足学生运动的分析,他认为教育领域的问题大多与训育的低效有关,即“现在各级学校对于训育,殊不讲求,以致学生失其管束”,因而“中学训育制度不良”是近年来学潮迭起的根本原因之一。因此,必须加强训育,使青年学生“成革命化的、科学化的,并且使革命早日成功,基础巩固,不致被反革命派抢去”[56]。其次,他提出了实施训育的基本逻辑的思想。他认为训育与教学不可分离,训育的“教学化”是训育取得实效的根本保证。他认为,知识与道德密不可分,只有寓知识传授于道德修养、寓道德修养于知识传授,道德方能深入,知识方可扎实,智识方为实学。在他看来,训育与教学的分离实际上是“将智识传授与道德修养截为两事,无形中暗示学生以知识自知识,道德自道德之错误观念”,因而导致了训育的低效。基于这一逻辑,他对中学训育与教学分离的现象作了反思,认为训育主任等训育人员“教学上既少接触,学生之个性学识,自不熟悉,而学生又因教学上未有接触,亦往往重视教员,轻视训育人员”[57]。他认为人格感化是训育的主要途径,而“学生既轻视其人,纵其人对于训育努力负责,亦无从收感化之效”。[58]再次,他提出了训育的实施途径。他认为提升训育效果的关键是秉承训育与教学结合的原则,改造教育教学体制。一方面他认为应将训育员与教员融为一体,即通过提高教师待遇使其兼任训育工作、校长与重要职员兼教课程等方法,将训育与教学融为一体[59]。其主持制定的《中等学校教职员服务及待遇办法大纲》即体现了这一精神,即“校长及全体教员均须负训育责任”,“教务主任与训育主任课不得少于专任教员课时2/3”[60]。另一方面为解决训育制度问题,应通过制度设计和实施推进训育工作。在组织设计上,应废除“现行(大学)导师制”,保留“现行训导长制,另设训育委员会加强训育工作”,加强各院系教授对本院系学生之领导权,推进训育工作[61],并颁布《专科以上学校训育委员会组织规程》,将学校训育委员会职责界定为六项,即制定“部颁训育法令实施办法”和学校训导计划、评定学生操行成绩、指导学生团体活动、整饬学生风纪、指导训导处工作[62]。而作为小学训育的指导性文件《小学公民训练标准》虽在朱家骅离任数月后颁布,但其从酝酿到制定实际上皆为朱家骅教育部长任上。[63]

3.立足“文化边疆”的边疆教育思想与实践。边疆教育思想实际上是朱家骅的三民主义之民族思想的重要体现。作为庚款的负责人和教育部长,朱家骅的边疆教育思想是值得称道的,这也体现了作为教育家的朱家骅对教育的全面关注。从第一任教育部长的“推行蒙回藏教育”[64],到第二任教育部长的“边疆教育”,他的边疆教育思想逐步完善。

第一,朱家骅对“边疆”和“边疆教育”作了独特的界定。他认为教育的“边疆”指“文化的边疆”,“系指语言文化具有特殊性质者而言”。文化的边疆即古代或现代之地理的边疆,文化势力与国境边界不能协同伸展或缩减之时,即产生文化的边疆。而“边疆教育”是以教育居住于文化边疆之各族为目的。第二,朱家骅提出了“二元文化趋于一元”的教育任务。他认为边疆教育除保存及传授各族之固有文化或地域文化之外,并须灌输民族国家所需的统一文化与现代文化。鉴于其文化内容为二元化,因而“使二元文化同时传授而不相冲突”和“使二元文化趋于一元而创造国族文化之最高型式”是一项重要工作。第三,他提出了“谋适应”和“求交融”的教育原则。他认为适应原则“尤重于特殊环境之适应”——施教“必须先从其异,以奠定教育之基础,渐求其同,以达成教育之使命”。[65]“交融”即“相对的交互融合”,基本精神是“舍短取长”,以化成统一文化或现代文化之意。 第四,他提出了“四大端”的教育任务、目标。朱家骅分别从“民族教育、语文教育、生产教育及平民教育四大端”对边疆教育内容进行了阐述。其中“民族教育”使民族观念扩张光大,因此要对边疆民族“历史传统……以及一切文化生活方式”采取“择其善者发扬”和“择其不善者改进”的方法,使各族之青年学子“了解本族,爱护本族”,进而“放大眼光,扩张胸襟”——即所谓“民族教育之双翼”。语文教育的教材方面,在国民教育阶段应备边文译本和国文教本共两套教材选用,中学以上则必修国语国文。教材必须由政府审定,以期与三民主义国策相符合。教材内容有关边疆民族性者和有关全国统一性者,各占百分之五十。第五,他提出了从支持到自主的办学方法。这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由外部支持到自主办教育,即“边教人员先行边化”,最终由“以边人负责办理”;边疆学校造产自给;扶植改进宗教教育,即在不妨碍宗教教义之研习之原则下,能将国民必具之知识、职业训练及师资训练之主要课程,引进于寺庙教育之中;中央与地方应适当配合——“国民教育阶段,以地方主办中央补助督导为主”、中等以上学校,以中央主办地方配合设校为主[66]。经过多年建设,边疆教育取得了较好的成效,“先后在各地设立边疆专科学校三所,中学四所,师范学校十二所,职业学校八所,小学十七所,连各师范附属小学,合计六十八所”[67]。

三、信仰·角色·时代:“多变”的人生与“不变”的教育追求

朱家骅虽游走于政界、教育界之间,角色多变且差别较大,但从其人生的基本轨迹来看,他始终没有脱离教育,并始终关注着教育,这也是其教育思想得以连续发展并体系化的根本原因。

(一)三民主义是其教育思想之魂,也是其教育理论体系形成和完善的指导原则

朱家骅曾经参加辛亥革命,于1912年加入国民党,得到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资助和提携出国深造,并受到同为国民党元老戴季陶的刻意栽培和大力扶持,从广东大学的校务委员会委员升任为中山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后任校长。戴季陶曾经在其多次陷入发展窘境时施以援手,对朱家骅的影响极大。作为三民主义理论的重要奠基人,戴季陶在推动三民主义教育方面不遗余力。而作为戴季陶的重要栽培对象的朱家骅,在大学管理者任上和教育部长任上,都贯彻和发展了戴氏三民主义教育理论。事实上,戴季陶所推行的三民主义教育宗旨首先在广东大学等校落地(朱家骅为该校的实际校长),并在第一次全国教育会议上正式确立②,并由朱家骅担任《中华民国教育宗旨说明书》的主要起草者[68]。在《三民主义教育实施原则》颁布后,朱家骅即以教育部长身份与行政院长汪精卫联合签发《整顿教育令》,以贯彻三民主义教育宗旨。其后,在教育部长任上的多个文件中以及其公开的言论中,屡次强调三民主义教育,足见其三民主义教育理念之坚定。他认为“三民主义教育”“是本党对于教育—种既定的政策”,“我们必须把我们的党义,溶化在教育的核心里”[69]。因此,各级教育都要“与中央密切合作,以三民主义为实施教育之最高原则,领导儿童和青年,以祖国之繁荣建设为念”[70]。教育活动的开展,“首先要将三民主义教育思想贯彻其中”[71]。

朱家骅出入政、教两界的经历,使得其三民主义教育理念逐渐超越了戴氏,并逐渐接近(旧)三民主义的本意。正由于此,朱家骅才得以跳出党化教育,形成体系化的教育思想。其一,基于对教育布局与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他提出教育在“地域上的均衡发展”的设想,体现了民权思想。其二,基于实现教育权的公平和提高国民知识程度以参与社会管理以及维护自身权益的考虑,他提出的教育普及观,体现了民生和民权思想。朱家骅指出:“总理每谈地方自治,辄以设学位当务之急”“国民不识字”,则“法令无所施”,“兴革无所闻”,人民“动受奸人之欺诈”,因此普及教育可以消除这种情形[72]。其三,基于国民素质提高以发展国家的角度提出的教育普及观,还体现出朱家骅的民族的思想。朱家骅认为普及教育“对外欲与国民知识程度较高之国家相抗衡”的手段[73],“是国家现代化刻不容缓的工作”[74]。其四,朱家骅的“民族”思想还体现在其教育民族性思想之中。朱家骅认为,应该“以培养崇高理想为教育之最高目的……树立民族之共信”[75],教育要“以民族观念之培养”和“民族自信之培养”为其主要内容。同时,教育还要“发扬我国固有文化”,以增强民族自信[76]。在其教育部长任上,还纠正了此前完全采用语体文教学的做法,采取文言文和语体文结合的做法,并根据年级逐渐增加文言文的比例,以保证民族文化(字)的教育。

(二)教育背景和职业经历是其教育思想形成之基

如前所述,朱家骅之所以能够从戴季陶的带有明显的党化教育痕迹的三民主义教育中突围,形成符合教育自身特征(规律)的中国化的教育思想体系,其根本原因在于朱家骅自身的实践。首先,学者的身份使其对教育有着深刻的理解。朱家骅曾任北京大学、广东大学教授,并辅助蔡元培创立中央研究院并终生任职,曾担任委员、总干事、代院长、院长(1948年选为院士)。作为学者,他与教育界和学术界人士交往颇深。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他集思广益,加深对教育的理解和教育理念的形成。学界和教育界的观点,对其深入思考教育现象、系统推进教育改革有着极大的帮助。这也是其能够在广东大学大刀阔斧改革并取得良好成效的根本原因。此外,留学的经历也有利于其形成开阔的教育视野。这也是其能够看清中国教育乱象的重要原因。其次,实际办学者的身份为其教育思想的凝练奠定了坚实的经验基础。从广东大学地质系主任到中山大学校务委员会委员、副校长、校长,朱家骅在中山大学(专兼)任职达 5年之久,期间主持对广东大学的改革和中山大学的筹建、管理。后短暂任职中央大学校长,也曾对该校进行改革并颇有建树。长达约 6年的教育改革和管理经验,为其教育思想的凝练奠定了基础。再次,间隔十余年的两任教育部长的经历有利于其教育思想的沉淀和成熟。朱家骅的两任教育部长,共计任职约 5年左右,而两任之间却间隔达十余年。值得注意的是,第一任上的很多观点在第二任上仍然被再次提起,但观点内涵却更为丰富和系统③,这反映了其思想成熟的过程。毋庸置疑,其第一任教育部长的“抱负”未能实现,也促使其在其后的任职历程中坚持以“教育眼光”看问题。因此,其教育思想在十余年的思考中逐步成熟,在与中国国情结合中逐步系统化。所以也不难理解在战后的教育复员工作中,朱家骅为何能够准确判断和系统部署。

(三)动荡的时代是其教育思想中国化的重要背景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20世纪上半叶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动荡的时代,需要那些能够具有现实眼光和未来眼光的教育家推动教育。所谓未来眼光,是指能够在动荡中看到未来,以安定时代的需要为“依据”,“未雨绸缪”地推动教育发展;所谓现实眼光,是指能够因地、因时制宜地推动教育发展。毋庸置疑,朱家骅正是这一类型的教育家。北伐战争期间,朱家骅任职广东大学。朱家骅是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第四任教育部长,前三任为蒋梦麟(两年)、蒋介石、李书华(半年)。朱家骅接任教育部长时,面临着教育的乱局,即教育本身发展混乱,且面临着社会的动荡不安。因此,需要静下心来思考教育问题并结合中国国情来处理教育问题,推动教育合规律、合国情、有成效地发展,以适应社会发展需要。鉴于此,朱家骅上任之后,就将“现实的眼光”和“未来的眼光”相结合,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如果将制定《小学法》、《中学法》、《师范学校法》、《职业教育法》、《幼稚园小学课程标准施行办法》等视为其站在未来的角度进行“规范化”办学的成果来看,其推动实施的小学普及教育当可视为“因时制宜”的做法。第二次任教育部长对于朱家骅来说,无疑是一次更为严峻的考验。抗战未结束,朱家骅接任陈立夫出任教育部长,面对的是经历战争重创的满目疮痍的中国教育。如何处理教育复员,确保教育能够快速适应战后重建的需要,是摆在朱家骅面前的重要问题。面对这些问题,朱家骅积极应对。值得一提的是,他积极借助教育复员的契机推动教育的均衡发展,并在其后通过各种途径推动教育的普及,推行“普及国民教育十年计划”,尝试以“四年制的国民学校作为实施义务教育的基础”。此外,还根据其一贯的思路,决定对高等教育进行改革:调整院系、增加硬件设备建设和师资队伍改革。为适应国家建设需要,他还要求“积极试办五年制专科”,“造就大量实用人才”,同时大力推进补习教育、国语教育、通俗科学教育、发展职业教育等[77]。

注释:

①朱家骅在教育部长任上,曾经主持制定中小学若干规程,但由于规程的发布者为国民政府教育部,本研究根据将制度的出台时间与朱家骅在任时间进行匹配,得出上述结论——陈青之的研究印证了这一推理。参见:陈青之.中国教育史[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704.

②在第一次全国教育会议上,戴季陶以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促成三民主义教育宗旨的确立。时任中华民国大学院院长指出“据戴季陶先生叠次函电,屡称此案两粤已决定实行,务请全案通过”。见蔡元培的全国教育会议闭幕词[A]. 高平叔. 蔡元培教育论著选[C],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1:563-565.

③如关于边疆教育,第一任教育部长称“推行蒙回藏教育”,第二任教育部长称为“边疆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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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duous Exploration in Chinese Indigenization of Education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On Educational Thoughts of Zhu Jiahua

LU Daokun & Jiang Yajing

Zhu Jiahua is a special educator who had been both the official as well as scholar in the Republican period. He has formed systematic educational system with education tenet of the Three Principles of the People at its core and serving the nation and society as its purpose during his work experience of education for more than twenty years. The system is as follows: higher education thought which characterized by "pragmatic and efficient" schools, basic education thought which characterized by “universal and reform”, professional education thought characterized by categorized in layers, teacher education thought that combine the two aspects of urgent need presently and long-term development, national sport ideology with school sports at its core, discipline thought that merging discipline into teaching, frontier education thought that based on the "cultural frontier".

Zhu Jiahua;chinese indigenization of education;education thought

G40-09

A

2095-6762(2015)05-0070-09

(责任编辑 于小艳)

2015-08-11

陆道坤,江苏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江苏镇江,212013);蒋雅静,江苏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教育系本科生(江苏镇江,212013)

*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青年基金课题(项目编号:14YJC880042)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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