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国际理论家对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解

2015-02-26 07:46王芹,颜岩
学术交流 2015年12期
关键词:唯物史观

第二国际理论家对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解

王芹,颜岩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哲学院, 武汉 430073)

[摘要]第二国际理论家在特定历史境遇下对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进行了独立阐发,将马克思主义视为一种经验(实证)科学,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是唯物史观和政治经济学。由于遗忘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第二国际理论家陷入了实证主义、折中主义、经济决定论和达尔文进化主义。拉法格把马克思主义称作“经济唯物主义”,走向了经济决定论;考茨基从达尔文进化主义和抽象自然主义出发,将马克思主义解释成一种带有浓厚宿命论色彩的机械决定论;普列汉诺夫虽然意识到马克思哲学的重要价值,却未能从实践存在论的角度理解这场根本性变革的实质,陷入了抽象物质本体论的窠臼;拉布里奥拉从独特的历史(人本)主义实践论出发对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进行了全新解读,却无意识陷入了抽象的人本主义价值悬设。梳理第二国际理论家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不同理解,不仅是正确理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关键,也是把握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的逻辑入口。

[关键词]第二国际;唯物史观;经济决定论

[中图分类号]D14[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1-19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青年项目“马克思与历史主义关系研究”(13CZX015);安徽省教育厅项目“迪尔凯姆社会事实论研究”(sk2013b037);安徽大学教学研究项目(J18520184)

[作者简介]吴辉(1982-),男,安徽阜阳人,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讲师,博士,从事唯物史观和经典社会理论研究。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一种科学的世界观,它正确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和秘密,是我们理解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重要的方法论指南。恩格斯逝世后,阐释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任务便落到了第二国际理论家身上。囿于时代局限,加上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新变化,第二国际理论家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理解出现了教条化的倾向,经济主义、自然主义、进化主义和折中主义成为主流阐释话语。梳理第二国际理论家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不同理解,分析其方法论特征和理论得失,是正确理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关键,也是把握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的逻辑入口。

一、拉法格和考茨基对唯物史观的理解

在对唯物史观的理解上,拉法格喜欢将马克思的历史观称作经济唯物主义。这种说法常遭到人们质疑。如国内学者周宏认为,强调经济在社会生活中的决定作用本就是唯物主义观点,经济唯物主义有重复之嫌,人们容易把经济唯物主义等同于狭隘的经济决定论,或者将之仅仅理解为经济领域的唯物主义。[1]诚然,拉法格的经济决定论并不是那种极端的、狭隘意义上的唯经济决定论。一方面,他通常从经济因素出发去努力探寻思想的前提,另一方面,他又明确反对运用经济范畴直接阐释纷繁芜杂的社会现象。例如,在分析意识形态时,他既强调意识形态是社会经济进程的结果,又强调意识形态依赖于复杂的自然(社会)环境,进而主张思想反过来也能够影响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拉法格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理解存在偏差,他甚至认为唯物史观否定了思想观念的作用,这表明他还没有真正理解辩证法。另外,他对经济事实(环境)与人的实践活动的关系关注不够,唯物史观的实践特性便被抹杀了。

考茨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是一位重要人物,他对唯物史观的理解直接影响到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整体理论走向。学界有一种观点,认为考茨基没能将历史的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有机统一起来,片面地强调了经济的必然性,错误地理解了自由和必然的辩证关系,把历史规律视为某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力量,尤其在晚期著作中,这种历史宿命论的思想倾向更加明显,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被进一步片面化、教条化和庸俗化。笔者认为,上述观点的确在某些方面反映了考茨基对唯物史观的不成熟理解,但事实上,考茨基也经常道出一些真知灼见。例如,考茨基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是唯物史观,与以往旧哲学不同,它试图消灭哲学本身,就本质而言,它是反体系的。关于马克思主义究竟是体系还是方法,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在传统思维方式下,人们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个严密的体系,体系化的程度即体系的完整性和严密性常常被视为科学发展水平的标志。事实上,体系化的思维方式是西方近代哲学的产物,目的在于解释世界,马克思主义既然声称要改变世界,就一定是反体系的。但我们不能据此认为马克思主义没有哲学。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无意构造出一个哲学体系,但他们的理论无疑是一种哲学,只不过这种新哲学的性质与传统体系哲学不同,它是要改造世界,为无产阶级提供理论武器。

马克思主义始终坚持科学性和价值性的统一,考茨基则片面地强调了理论的科学性维度,试图将唯物史观阐释成某种经验实证科学。马克思主义被强行分为三个部分:作为历史科学的唯物史观、作为经济科学的政治经济学以及作为应用科学的科学社会主义。这样一来,作为整座大厦基础的哲学反而被抽空了。考茨基还有方法论中心主义之嫌,在他看来,唯物史观不是理论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而是方法论意义上的唯物主义。很难想象,一种离开唯物主义理论内容的纯粹方法究竟是什么!考茨基没有注意到,方法论毕竟不是各种方法的简单抽象,任何一种方法论都有自己的理论基础,即离不开理论材料的支撑与组合,马克思主义亦是如此。由于拒绝承认马克思主义拥有自己相对独立的理论观点,考茨基陷入了无原则的折中主义,他把各种根本对立的观点、理论或思潮无原则地拼凑在一起,既肯定唯物主义的思想,也接受唯心主义的学说。他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可以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顺利合拢,“唯物主义历史观不仅可以与马赫和阿芬那留斯合得拢,而且可以与许多别的哲学合得拢。”[2]表面上看,折中主义既承认这个,又承认那个,似乎很公正、很全面,然而它却抹杀了事物的本质区别,歪曲了事物的矛盾关系。折中主义最大的危险就是导致理论失效,由于它什么都承认,也就等于什么都不承认,这对理论的深入探讨来说毫无益处。列宁在论及折中主义的消极后果时说道:“把马克思主义篡改为机会主义的时候,用折中主义冒充辩证法最容易欺骗群众,能使人感到一种似是而非的满足,似乎考虑到了过程的一切方面、发展的一切趋势、一切相互矛盾的影响等等,但实际上并没有对社会发展过程作出任何完整的革命的解释。”[3]这一批判对考茨基来说完全适用。

考茨基理论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达尔文进化主义和自然主义。在正式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前,考茨基曾一度坚信达尔文主义,直到1876年,他还在《人类发展史概论》中强调民族的发展依赖于“社会欲”,达尔文主义使他在论述唯物史观时总带有一种自然主义倾向,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将自然科学的方法不加区分地运用于人类社会历史领域。考茨基坚信,自然界的发展规律与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是完全一样的,两者都不是自由意志的产物,都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必然性。笔者认为,强调社会规律的客观性,这是正确的,但如果混淆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本质区别,则是十分有害的,因为一旦忽视社会规律的历史性,就会转向一种意识形态,成为资产阶级的思想武器。考茨基显然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主张从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的关系出发探寻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据,将人类社会视为自然界的一部分,进而将社会规律与自然规律混为一谈。由此出发,考茨基误读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他甚至认为,唯物史观的核心观点不是承认主体的感性实践活动,而是强调动物群落和人类社会的一致性。在探讨人的本质时,考茨基把抽象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的本能视为最重要的生活意志,强调人对环境的自动适应是人类社会的真正基础。这就夸大了生命意志的作用,陷入了唯心主义。考茨基还对自由概念作了自然主义的解释,他说:“有在一系列的运动间作选择的自由,就一定要也有意志。但是,选择的自由决不意味着意志的自由。选择的自由需要有一种十分确定的意志,即生活意志。”[4]

对于考茨基的达尔文进化主义,科尔施曾从左的方面多次批判过,但他过于极端,似乎想证明考茨基所有的社会思想都是达尔文主义的。长期以来,受苏东学界影响,我们在这一点上也犯过类似的错误。其实,考茨基的观点并非我们认为得那么简单。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影响下,他的思想后来发生了转变,在《自然界和社会的增殖与发展》中,他对达尔文主义的态度起了变化,在“序言”中他明确指出:人口规律有自己的历史性质,它与自然界动植物的活动规律是不同的。另外,就达尔文主义而言,我们也不能一棒子打死。马克思和恩格斯曾经高度评价过该学说,认为它揭示了人类的真正起源,抨击了自然界不可改变的形而上学观点。如马克思这样说道:“虽然这本书用英文写得很粗略,但是它为我们的观点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础。”[5]或许正是马克思的评价使考茨基昏了头,误以为马克思主义和达尔文主义是一样的。

总之,考茨基对唯物史观的理解有局限性,他没有充分意识到人类实践活动的特点和意义,由于不懂马克思辩证法的真正内涵,他在关于社会与自然关系问题上所持有的立场基本上是自然主义的。考茨基用抽象的人性(而不是人的本质)阐释历史,从自然(社会)环境中推出人性,认为它源于动物先祖,并将生活意志视为人类社会的基础,这与强调人的意志是经济制度动力的唯心主义学说如出一辙。正如恩格斯批评的:“达尔文的全部生存斗争学说,不过是把霍布斯关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的学说和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竞争学说以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从社会搬到生物界而已。变完这个戏法以后,……再把同一种理论从有机界搬回历史,然后就断言,已经证明了这些理论具有人类社会的永恒规律的效力。这种做法的幼稚可笑是一望而知的,根本用不着对此多费唇舌。”[6]该批判同样适用于考茨基。

二、普列汉诺夫和拉布里奥拉对唯物史观的理解

在第二国际理论家当中,普列汉诺夫是最懂哲学的一个人,在《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唯物主义史论丛》等著作中,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方面面作了有价值的阐述。然而,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也有误差,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在本体论问题上陷入了自然主义。早在19世纪80年代《马克思的哲学和社会观点》的演讲中,他就宣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现是人类思想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场伟大革命,并认为它是唯物主义哲学发展的最高阶段,然而,正是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可以明显嗅到自然本体论的味道。普列汉诺夫并没有揭示出马克思哲学变革的真正意义,在反对伯恩斯坦和施密特时,他并不是从实践存在论的视角出发阐明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真实意蕴,而是强调斯宾诺莎和费尔巴哈旧唯物主义哲学的重要性,借此抵抗当时在社会上颇为流行的新康德主义。这样一来,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以及费尔巴哈旧唯物主义的一切局限性便被毫无保留地继承下来。

在《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中,普列汉诺夫批判了任何形式的“二元论”,在他看来,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观点的各种综合,只能导致折中主义,二元论根本无法理解历史的本质,因此,每个理论家必须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间作出选择,即奉行“一元论”的基本原则。但是,当谈到唯物主义的基础时,普列汉诺夫却把自然界看作原始的要素,这是典型的自然主义本体论。关于马克思哲学本体论问题的争论,至今仍未停止,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哲学是反本体论的,但多数学者认为马克思哲学有本体论,但在本体论的性质上,学者们争议较大。笔者认为,马克思哲学作为一种不同于以往一切旧哲学的现代哲学,显然有拒斥形而上学旧本体论的理论倾向,正如他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所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马克思对自己创立的新世界观的阐述充分表明,这种新哲学完全异质于以往的一切旧哲学,它将不再关注于抽象的自然界,因为这种自然界对人来说其实是不存在的、毫无意义的。马克思的高明之处在于,将客体与主体真正统一在一起,着力考察自然的变更,即实践对自然造成的影响,因为这种人化自然才是人类社会生活真正的、现实的基础。普列汉诺夫显然没能理解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真实意蕴,无意识地陷入了抽象自然本体论的窠臼。他将马克思哲学简单概括为“一元论公式”,马克思哲学就变成了“辩证唯物论”,历史唯物主义则沦为人类社会历史领域的特殊规律。于是,马克思哲学在他手里被严重教条化了,后经斯大林等人的进一步强化,形成了苏联教科书体系的模型。普列汉诺夫的自然主义本体论思想在革命实践中也十分有害,由于遵从的是教条主义的公式,他不能理解革命政党、革命理论的意义,只能消极等待革命的自然发生。

拉布里奥拉留下的著作不多,他的主要著作是《唯物史观论丛》,这部著作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纪念〈共产党宣言〉》(1895),第二部分是《历史唯物主义》(1896),第三部分是《社会主义和哲学丛谈》(1897),第四部分只完成了前五章。列宁在1897年曾称它为“名著”。在这些著作里,拉布里奥拉表述了一种与考茨基、拉法格等第二国际主流理论家不同的见解:首先,他反对词句的崇拜和咬文嚼字的恶习,主张真实地去研究历史,这对于教条主义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其次,他反对唯心主义的主观决定论和教条主义的经济决定论,“我们的学说不是要把历史发展的整个复杂的进程归结为经济范畴,而只是要用构成历史事实的基础的经济结构来归根结底解释每一个历史事实”[8]62,这一点与恩格斯的理解非常相似;最后,他反对社会达尔文主义和自然主义,在他看来,这两种观点的秘密在于把那些适用于和有益于研究并解释总的自然界和具体的动物界的规律和概念推广到历史方面,使各种机体变成真正自然历史的各个阶段和因素,其思维方式的特点是滥用类比,历史科学首要的任务是:“断定和研究人为的环境,它的起源和结构,它的变化和改造。硬说这种环境只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和继续,这只是一种过于一般和抽象的、因而归根结底没有任何明确意义的思想。”[8]66-67可以看出,拉布里奥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是比较到位的,难能可贵的是,他还阐发了自己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独特理解——历史(人本)主义的实践论,从而影响了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的走向。

学界通常将拉布里奥拉和葛兰西联系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通过研读《狱中札记》,不难发现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拉布里奥拉所研究问题的延续,我们知道,“实践哲学”的概念是葛兰西理论体系的关键词,然而该概念更早受到拉布里奥拉关注。拉布里奥拉指出:“实践哲学,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神经。这种哲学是哲学所研究的事物的内在规律。从生活到思想,而不是从思想到生活。真理的道路就是这样。从作为实际的认识的劳动到作为抽象理论的认识,而不是相反。”[9]150在拉布里奥拉看来,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实践哲学,这种提法有两点好处,一方面它坚持了生活决定思想的唯物主义方向;另一方面它强调了主体活动对认识的决定意义,而这一点恰恰被其他第二国际理论家忽略了。拉布里奥拉还认为,作为实践哲学的马克思主义是自足的,它不需要其他哲学流派的补充,关于这一点葛兰西也有论述:“实际上拉布里奥拉主张实践哲学不依赖于其他任何哲学流派,是自我充足的,……实践哲学是独立的、独特的哲学,它具有进一步发展的种种因素,这种发展把历史的说明变成一般的哲学。”[9]151由此可见,拉布里奥拉其实已经把实践哲学等同于马克思主义了,在这一点上他与葛兰西完全一致。

拉布里奥拉将实践注入马克思主义这一独特理解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我们知道,忽略实践是第二国际理论家的通病,应该说,实证主义、达尔文进化论、经济决定论等错误理解都与缺乏实践思维方式有关,从实践概念出发,拉布里奥拉将社会生活视为一个发展变化着的整体,他指出,我们应该历史的理解经济,而不是经济的理解历史,我们的对手们总是用抽象的方法孤立地将经济因素扩展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是不对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以历史的变化来阐明包括经济在内的其他变化。从理论角度看,拉布里奥拉是第二国际理论家中唯一破除经济决定论的人,尤其在意大利,当时国内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还不是很成熟,能做到这一点是相当不易的。从实践角度看,由于拉布里奥拉强调了社会生活在唯物史观中的重要性,这就有效避免了革命运动中的宿命论理解,有利于发挥主体能动性去实现革命的胜利。

那么,拉布里奥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是不是与马克思的理解完全吻合呢?也不能这么说。表面上看,拉布里奥拉对历史的理解是唯物主义的,但从实质上看,仍是唯心主义的。为什么这么说,原因就在于拉布里奥拉并没有摆脱人本主义的价值悬设,在他那里,“实践”概念仍是空洞的、抽象的,在谈到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时,他指出:“为了从构成基础的结构过渡到一定的具有各种各样形式的历史过程,必须求助于概念和知识的综合。……我把这种综合称为社会心理学。”[8]62本来,拉布里奥拉是想反对经济决定论,但却一不留神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宣称“没有一个历史事实不是以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为先导的、由它相伴随和由它所跟随的”[8]63。这让我们联想到了费尔巴哈,费尔巴哈也谈实践,但是,他强调的实践(社会生活)是建立在人本学基础上的,他不理解物质生产活动作为一种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具有怎样的意义,拉布里奥拉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的实践概念是心理学、人本学意义上的。这就注定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解读必然偏离正确的方向。20世纪末,我国学界掀起了一阵“实践哲学”热,部分学者提出“实践”范畴是马克思哲学的起点,还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哲学既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唯心主义,乃是超越两者的新形态——实践哲学。笔者认为,“实践”无疑是马克思哲学变革过程中凸显的一个核心概念,意指人类借助一定手段有目的地改造客观世界的创造性的物质活动,但它并不能取代“物质生产”概念在马克思哲学中的地位,离开了后者,单纯的谈论实践哲学是毫无意义的。

三、余论

如果抛开第二国际理论家各自理论的异质性,从主流上来考察问题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们的思想弊病归结为一点,那就是经济决定论。从本质上看,经济决定论是这样一种历史哲学,它强调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自然界的发展一样,是一个自发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过程,在这个客观历史进程中,经济因素起着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这样一来,人类主体就成为历史的工具和玩物,历史就成了人们无法控制的宿命,抑或是杂乱经验事实的堆砌。这种非历史的解读与马克思极力批判国民经济学的观点并无二致。笔者认为,这是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严重误读。其实,在谈到“经济关系”时,马克思和恩格斯同时也强调了这种关系不是僵死不变的,它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可以由人们的实践活动创造和改变,当然,这种改变是有限度的,那就是每代人必须在一定的实践条件下活动。这是一种互动的关系式,不理解这一点,不懂得马克思的辩证法,就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另一方面,当马克思谈到经济力量的决定作用时,还有另一层含义。依照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经济决定论是一个贬义词,它代表了人类主体在特定历史时期(社会)中的物役状况,作为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它是必然要出现的,也是必然要消亡的,所以,在终极意义上讲,马克思是反对经济决定论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第二国际理论家为什么倾向于将马克思主义归为经济决定论?表面看来,这似乎是出于一种善意的误解,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确“过分”强调了经济生活的基础作用,这一点恩格斯在晚年历史唯物主义的书信中也曾作过反省。第二国际理论家的失误还可以在思维方法上找原因。受当时社会大环境影响,除普列汉诺夫外,第二国际理论家很少有人关注马克思哲学,既然不重视哲学,必然也就忽略马克思的辩证法,事实上,考茨基等人根本不是通过对黑格尔哲学的研究而接近马克思的,他们只是从当时国内并不健全的唯物主义(甚至还未达到费尔巴哈的水平)和达尔文的进化论中介式地接受马克思主义,由于对资产阶级主流意识形态缺乏足够的认识,这就必然导致理解上出现严重偏差。第二国际理论家犯下的错误对我们当前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它告诉我们,要发展马克思主义,就必须首先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分析社会中的现实问题。深入研究和探讨第二国际理论家对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解,仍是当前学界必须面对的重大理论问题。

[参考文献]

[1]周宏.试论拉法格的意识形态理论[J].南京社会科学,2006,(4).

[2][德]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一分册)[M].王太庆,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30.

[3]列宁专题文集 论马克思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3-194.

[4][苏]斯·布赖奥维奇.卡尔·考茨基及其观点的演变[M].李兴汉,等,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86:91.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131.

[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11.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02.

[8][意]安·拉布里奥拉.关于历史唯物主义[M].杨启潾,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9][苏]柳·阿·尼基奇切.拉布里奥拉传[M].杨启潾,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责任编辑:余明全杜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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