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图书汉译的合译模式和译者培养——从李善兰和韦廉臣、艾约瑟合译《植物学》说起

2015-02-26 08:32孙海琳纪卫宁
语文学刊 2015年34期
关键词:译员农学植物学

○孙海琳 纪卫宁

(青岛农业大学 外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9)

农业图书的汉译开始于清末,从日本转口输入的农书占绝大部分。从翻译的角度对农书译出译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术语的翻译,陆朝霞通过《天工开物》的任译本,研究了古代农业术语的翻译。[1]另外,孙海琳认为农业典籍的翻译可以从佛经翻译中获得借鉴。[2]

《植物学》在1859 年由墨海书馆出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译文中出现的许多名词在我国首次出现,并沿用到现在,此书不仅影响了中国,更是影响了日本植物学的发展。这本书的翻译不是外国译者或中国译者单独翻译,而是由外国译者和中国译者合译完成。

现代农业图书的引进不胜枚举,然而农业图书的汉译与其他科技文体一样,出现了很多问题。《植物学》的合译模式可以有效解决这些问题,而且我们可以针对合译模式,进行人才培养。

一、农业图书的译者现状和培养方式

(一)农学译者、外语译者或作者在场的翻译模式

目前,农业图书的译者存在三种情况:(1)译者是农学专业,有些具有国外留学培训背景,阅读外文资料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让他用中文连贯通顺地表达书中内容,往往困难重重,译文的可读性较低。(2)译者是外语专业,英文水平高,但是对所译图书的专业知识知之甚少,翻译过程中需要随时查看相关专业词典,但因其对专业知识的了解不够深入,词不达意或错译漏译的情况很常见。(3)作者直接或间接在场翻译模式。这种模式的优势在于译者对原文的理解更透彻;作者能够进一步完善源语文本的表达;译入语表达会更准确;译文可以立即得到反馈;译者可以译写多学科文本。[3]32-35尽管互联网可以拉近译者与作者之间的距离,这种模式也需要中文译者具有较强的农业专业水平,否则与作者的交流也很难进行。

这三种译者往往都是单独翻译,如果每种译者都同时具有专业能力和中外语言能力,那么图书的翻译将会非常顺利。然而如果这个译者缺乏其中一种能力,就会影响到农书的翻译质量。

(二)外语专业、农学专业或农业专门用途英语专业的培养模式

目前,农业图书的译者主要有三种来源:外语专业、农学专业和农业专门用途英语专业。

1.外语学院培养。专业图书的译者主要来源于外语学院。据中国翻译协会网站公布,2007 ~2014 年,已有206 所高校设立翻译硕士专业,152 所高校设立翻译本科专业。《翻译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说明,“翻译硕士专业学位的培养目标为具有专业口笔译能力的高级翻译人才”。[4]“翻译硕士专业学位获得者应具有较强的语言运用能力、熟练的翻译技能和宽广的知识面,能够胜任不同专业领域所需的高级翻译工作。”[4]突出强调了翻译专业人才所应掌握的双语能力、口笔译技能及宽广的百科知识。

如果针对农业翻译,这就要求MTI 的学生既具有外语能力,又具有农学知识,但是这种农学知识往往不足以应付高水平的前沿领域的农业图书,在实际翻译工作中,还需要译者及时补充更新专业知识。

2.农学专业培养。农学专业的学生已经有了较深入的专业知识,欠缺的是英汉语能力和翻译技能,可以给农学专业的学生开设英汉语和翻译技能课程。贾振峰,李凤英探讨了对农学专业的学生进行农业科技英语翻译能力的培养,通过文献综述和农业科技翻译实务两个测试的数据分析得知,农业科技语篇人才培养改革后,学生的翻译能力提高较为明显。[5]83-84但是,农学专业的学生如果要达到英语专业学生的英语水平,自由运用英语翻译本学科图书,还需要经过长期努力。

3.农业院校的外语学院和农学学院共同培养。近年来,专门用途英语越来越受到各大高校的重视。比如,青岛农业大学开设了农业专门用途英语专业,这个新兴交叉学科以农业生产和经济领域中的语言活动为研究对象,以农学、工学、管理学、语言学、翻译学、跨文化交际学为理论基础,对农业领域中的专门用途语言的使用、翻译及其相关文化进行研究。农科专业是青岛农业大学的优势学科,特别是农业经济、农林资源与环境和食品工程专业,外国语言文学专业联合以上几个专业联合设立农业专门用途英语专业,进行研究生培养,学生同时学习外语和农学类课程,可以集多个专业的优势于一身。

这三种培养方式都可以培养出高水平的农业翻译人才,但是对于学生,在2 ~4 年的本科或研究生学习中,既要学好外语,达到较高的翻译水平,又要学好农学知识,看懂并译出高水平的国外农业图书,同时还要具有通顺的汉语表达能力,将会是巨大的挑战。对培养院校来说,农学课程和外语课程都要开出,就需要编写新的教材和进行一定的师资培训,这也是不小的压力。

二、《植物学》的翻译

《植物学》是我国第一本介绍西方植物学的著作,共八卷,约35000 字,200 余幅图片。卷一第一页记载,“英国韦廉臣辑译,海宁李善兰笔述”,卷八记载“英国艾约瑟续译,海宁李善兰笔述”,前七卷是李善兰和韦廉臣合译,后来韦廉臣回国,最后一卷由艾约瑟和李善兰合译。汪子春认为《植物学》是John Lindley[6]所著《植物学基础》(Elements of Botany)的选译。[7]90

在这本书中,植物学这个词以及一些植物学基本术语首次出现,李善兰还“创译了细胞、萼、瓣、心皮、子房、胎座、胚、胚乳等名词。分类学上的‘科’,和伞形科、石榴科、菊科、唇形科、蔷薇科、豆科……许多科的名称都是从他的笔下首次出现的。”[8]29从这些植物学最基础的沿用至今的术语来看,这本书的确是植物学的开山之作。

(一)辑译和笔述的背景

韦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1829 ~1890)是英国来华的传教士。他与赫德、林乐知、慕维廉等人在上海创立同文书会(后改名广学会)。除出版宣传基督教义的书刊外,还为《万国公报》撰稿和译写出版西方政治、科学、史地书籍。

艾约瑟(Joseph Edkins,1823 ~1905)是英国伦敦会教士,曾任墨海书馆总监,他著有许多有关中国历史文化的著作,翻译的著作涉及政治、经济、物理,他与李善兰合译的《重学》是我国第一部力学著作,他还按照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编译了《富国养民策》。

李善兰(1811 ~1882)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力学家和植物学家,他的成就主要在于数学。1852 ~1859 年,李善兰在上海墨海书馆与英国伟烈亚力等人合作翻译了《几何原本》后九卷,还有《代数学》(与伟烈亚力合译)、《代微积拾级》(与伟烈亚力合译)、《谈天》(与伟烈亚力合译)、《重学》(与艾约瑟合译)、《圆锥曲线说》(与艾约瑟合译)、《植物学》(与韦廉臣、艾约瑟合译)等西方近代科学著作,又译《奈端数理》(即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四册(未刊)(与伟烈亚力、傅兰雅合译),这些书都是相应学科的开端之作。从李善兰翻译书籍的学科来看,涉及数学、物理学、天文学和植物学。从翻译方式来看,这些著作都是合译。

(二)译者的译书目的

韦、艾二君的译书兴趣来源于传播基督教的使命。《植物学》的翻译是他们完成这项使命的通道,正如《植物学》序文所载“韦艾二君皆泰西耶稣教士,事上帝甚勤,而愿以余暇译此书者,盖动植诸物,皆上帝所造,验器用之精,则知工匠之巧,见田野之治,则识农夫之勤,察植物之精美微妙,则可见上帝之聪明,然则二君之汲汲译此书也,固宜学者读此书,悦然悟上帝之必有,因之寅畏恐惧,而内以治其身心,外以修其孝悌忠信,惴惴焉,恐逆上帝之意,则此书之译,其益人岂浅显哉。”[9]序1韦艾二君是希望读者阅读本书之后,能够觉察上帝的伟大,进而有更多的人信仰基督教。

李善兰热衷于翻译,是源于他对自然科学的巨大兴趣和他对我国科技发展的殷切期待。他在《植物学》序中谈到,这本书对植物学作了基本介绍,“梗概略具,中国格致士,能依法考察,举一反三,异日克臻赅备不难矣。”[9]序1

三个人背景各异,目的不同,但实现各自目的的方式相同,这就使他们走到一起完成了这部传世译著。

(三)《植物学》的翻译方式

《植物学》采用了合译的方式。合译是指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译员共同翻译一部著作。一位负责原文的意义,通常是外国译员。另一位是中国译员,在理解外国译员对原文意义的解释之后,用汉语将其笔录下来,形成译文。如果外国译员不懂汉语,可能还会出现另一位懂外语的中国译员,将外国译员对原文的解释用汉语口译给汉语译员。

这本书的三位译者中的每一位并非既精通专业,又精通外语,韦廉臣和艾约瑟负责解释原文的意义,李善兰负责汉语译文的写定。虽然这本书是植物学的基础入门书籍,现代人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当时的中国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植物学这个学科。韦廉臣和艾约瑟在来中国之前接受了系统的西学教育,在当时的中国,可以称得上是植物学专家了。从李善兰的翻译生涯来看,他充当了许多专业书籍的笔受,他的语言能力足以胜任这本新书的笔受工作。就这样,他们共同合作,完成了《植物学》的翻译。

三、合译及其译者培养

(一)合译的历史渊源

合译不仅出现在清末图书的汉译中,早在佛经传入时就已经出现在中国。佛经翻译之初,外国僧人来到我国,他们不懂汉语,就找到一些略懂印度语言或胡语的中国人,将佛经中的经义讲述出来,再由中国人笔录下来。或者这个外国僧人略懂汉语,中国笔录人员不懂外语,在外国僧人的讲解之下,笔录人员将其润色为通顺的汉语,这是最初的译场。后来随着译经规模的扩大,这种私人的译场转为国家组织的大规模的译场,译经的程序也更加细致,但是无论怎么分工,译场职司总的分为两类:一类负责原文的意义,一类负责译文语言的缀润。佛教在我国的传播有赖于佛经的翻译,而佛经翻译也是通过合译进行的,一部部汉译佛经是佛教经典,也是文笔优美的文学作品。

明末清初,耶稣会士的翻译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翻译高潮,徐光启和利玛窦合译《几何原本》和《测量法义》,利玛窦和李之藻编译《同文算指》,熊三拔和徐光启合译《泰西水法》,邓玉函和王征合译《奇器图说》,傅凡际和李之藻合译《寰有诠》和《明理探》,以上所举仅为少数。他们翻译西书的方式多为合译,“中国士大夫对传教士的著译稿进行笔录、润色、作序介绍,还为之刻印流传。”[10]501

在清朝末年,传教士来华翻译书籍也都是采用合译的方式。据王韬《瀛壖杂志》记载:“广方言馆后为翻译馆,人各一室,日事撰述。旁为刻书处,乃剞劂者所居。口译之西士,则有傅兰雅、林乐知、金楷理(C.L.Kreyer)诸人,笔受者为华若汀(蘅芳)、徐雪村(寿)诸人。自象纬、舆图、格致、器节、兵法、医术,罔不搜罗毕备,诚为集西学之大观。”[10]553由此可见,译员共分两类,外国的口译人员和我国的笔受人员,外国译员负责意义,中方译员负责译文语言的缀润。

从上述历史来看,合译已经成为外国新知识传入中国的普遍方式,明末和晚清时期,西学在中国的发展证明,合译是一种有效的译入方式。

(二)合译的操作程序

来华传教士的汉语水平有限,单独翻译困难重重,就需要中方人员的帮助,而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些学科是首次接触,比如植物学,这个学科在当时的我国是没有的,单独由中国人翻译也几乎不可能,因此中外合译是最佳的翻译方式,实践证明《植物学》的翻译是很成功的,从此许多植物学术语的汉语版在中国出现了。

傅兰雅记述了江南制造局的译书方法:“至于馆内译书之法,必将所欲译者,西人先熟览胸中,而书理已明,则与华士同译,乃以西书之义,逐句读成华语,华士以笔述之。若有难处,则与华士斟酌何法可明。若华士有不明处,则讲明之。译后,华士将初稿改正润色,令合于中国文法。有数要书,临刊时华士与西人核对;而平常书多不必对,皆赖华士改正。因华士详慎郢圻,其讹则少,而文法甚精。”[11]550-551

从傅兰雅的记述可以看出,江南制造局的译书分四步,第一步,由外国译员理解消化原文内容。第二步,由外国译员将书中内容口译讲解给中国译员,由汉语译员书写记录,较难翻译和意思不明之处,双方共同商议解决。第三步,中国译员对译文进行修改润色。第四步,付印之前,对较为紧要之书,需要中外译员共同校对,平常图书直接刻印。如下图所示:

图1江南制造局合译程序

(三)合译模式下的农业图书译者的培养——农业院系、外语院系和汉语院系的分别培养

“合格的专业图书的译者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扎实的专业基础知识,较高的公共英语和专业英语水平,较高的中文写作水平。”[12]第003版2以上三种模式是将中外语言能力和农学专业能力放在一个人身上,既具有超强的中外语言能力,又具备一定的专业素质。同时,需要引进翻译的图书往往是在学科最前沿的高端领域,这就需要农业图书的译者时刻保持学习状态,站在学科的最前沿,这样的译者往往本身就是个研究者。然而这种研究型的译者自己可以读懂农学前沿著作,他的研究不需要通过翻译,因此兴趣也就不在于翻译。

在清末的合译模式中,专业意义和外语均由外国译员承担。在我们现在的合译模式中,可以将意义交给没有外语背景的农学专业人员,外语交给没有农学专业背景的外语人员,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先由农学译员和外语译员共同理解和讲出原文意思,并记录下来,再由二者共同检查定稿,如果农学译员和外语译员的汉语功底欠缺,可以再找一位汉语译员,由他来润色译文。整个过程分工合作,流水化进行,既可以发挥各方优势,又可以提高效率和准确性。各方译员是本领域的高水平人员,可以将农业领域的前沿著作快速准确的翻译成汉语。

合译模式并不要求每一位译员都具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和中外语言水平,其中一位译员具有较高的农业专业素养,另一位具有极高的外语语言能力,如果需要,还可以有一位高水平的汉语译员。我们要做的只是由农业院系培养农业人员,由外语院系培养外语人员,由汉语专业提供汉语译员。然后由出版商或其他的翻译组织者从各方寻求对翻译感兴趣的各类人员,让这些人员相互沟通,合作译书。

图2农业图书的合译模式和译者培养

笔者认为农业图书的翻译可以采用《植物学》的合译模式,这种模式不需要单个译者既具有较高的农业专业水平,又具有精深的中外语言能力,而是将分别具有专业能力或语言能力的几个人联合在一起,共同完成一本书的翻译。

合译模式只需要农业院系培养农业专业人员,外语或汉语院系培养语言人员,然后选择其中对农业翻译感兴趣的人员,各负其责,合作翻译。这样培养出来的译员可以进行农业高端前沿领域图书的翻译,同时多人共同翻译,可以加强所译图书的时效性。合译模式及其译员培养,可以有效解决目前农业图书翻译和译员培养中存在的问题。

[1]陆朝霞.中国古代农业术语汉英翻译研究——以任译本《天工开物》为例[D].大连海事大学,2012.

[2]孙海琳.玄奘译场考及其对农学典籍英译者的启示[J].青岛农业大学学报,2013(2).

[3]顾云飞,朱云.作者在场翻译模式的实践与思考——以农业科技论文汉译英为例[J].翻译论坛,2014(2).

[4]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位〔2007〕11 号——翻译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R].2007.

[5]贾振峰,李凤英.农业科技英语翻译人才培养教学改革实证研究[J].吉林农业科技学院学报,2014(9).

[6]Lindley John. 1849. The Elements of Botany,John Lindley[M].London:Bradbury & Evans,11,Bouverie Street.

[7]汪子春.我国传播近代植物学知识的第一部译著《植物学》[J].自然科学史研究,1984(3).

[8]汪子春. 李善兰和他的《植物学》[J]. 植物杂志,1981(2).

[9]李善兰,韦廉臣,艾约瑟.植物学[M].墨海书馆,1859.

[10]马祖毅. 中国翻译史(上卷)[M]. 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11]傅兰雅.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C]//宋原放. 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山东教育出版社,2011.

[12]钱秀中.专业图书的翻译困局[N].中国图书商报,2011-08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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