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构建的单一现代化道路之批判

2015-02-25 10:11曹志繁
学术交流 2015年3期
关键词:知性历史唯物主义黑格尔

曹志繁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武汉 430072)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现代性构建的单一现代化道路之批判

曹志繁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武汉 430072)

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是现代性的两大支柱,资本成为世界历史性的力量,它使世界的发展具有趋同性的现状,现代形而上学与资本的共谋构建了世界各国单一的现代化道路。黑格尔批判了知性形而上学“自我反思”的独断,他以概念辩证法摧毁了工具理性的形式化本质。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的抽象本质,他对黑格尔及其整个哲学的批判切中近现代形而上学的本质,其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是革命性的变革,这一历史观在根本上批判了资本的前提和界限,从而宣告了资本的历史性。当前,发展中国家现代化道路的发展大多跟在现代性的后面亦步亦趋,只有坚决批判对历史唯物主义作现代性的解读,才能更好地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指导,从而真正开启现代化多样的发展途径。

现代性;概念辩证法;历史唯物主义;现代化道路

当前现代化道路的单一途径与多样化发展的争论反映了世界各国发展的相互联系。现代文明所开辟的全球化进程使世界各国共属一个整体,它们的发展具有趋同性的现状;同时,现代化的后发国家因历史、文化等因素与先发国家具有鲜明的不同,其在现代化发展道路上表现出了与先发国家不同的特征,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于是,这场讨论的实质就是要深入时代之中,深入各国的具体国情之中,即现实之中。只有批判笼罩在各国现代化道路之上的单一现代性,各国才能真正实现现代化理论上的自觉性,从而才能在实践的基础上开辟自己的现实道路。

一、现代性的形成与抽象的本质

随着贸易全球化、生产全球化和资本全球化的发展,世界经济发展一体化趋势越来越明显。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世界各国的政治和文化交流越来越普遍,并且显示出趋同性。由西方国家开启的“现代文明”逐渐开辟了它的“世界历史”行程。由此,我们是否就会认为这种趋同性表明了世界各国现代化道路是单一途径发展的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求我们认清现代文明得以建立和持续自我生产的本质特征。海德格尔认为,马克思懂得现代文明就是经济发展和这种发展所需要的架构。[1]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构成了现代文明的两大支柱和主要特征。现代文明表现出来的主要特征就是现代特性即现代性,于是资本逻辑和现代形而上学就是现代性的内容。正是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的双重构建形成了现代文明的趋同性发展的现状。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全球化的发展是在经济全球化的推动下形成的,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推动贸易的全球化,生产的国际分工形成了发达国家主导技术开发和发展中国家生产制造的格局,资本的全球流动使发达国家的资本加强了对全球市场的控制。可以说,当今的全球化是建立在资本的原则之上的。资本来到世间,并按照自己的原则创造了一个世界。资产阶级“创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迹;它完成了完全不同于民族大迁徙和十字军征讨的远征”[2]275。由此,我们可以说:现代文明是建立在资本的原则之上的。因此,剖析现代文明就必须对资本的特性进行分析,就必须分析这种“普照的光”是怎样让单一的现代化道路大行其道的。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对以资本为原则的生产方式作了概括,它有两个本质特征:一是商品生产的高度发展;二是资本的本性是取得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并使其不断增值。资本存在的前提条件是存在出卖劳动力的工人,即劳动力成为商品。我们知道著名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它把大量的农民赶出家园,使他们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迫使他们成为廉价的劳动力。商品的基本属性包括两方面:使用价值和价值。其中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即抽象劳动。价值是商品交换的基础,也可以说,正是这种抽象劳动成为资本运行的基础。商品生产的发展也就推动了资本的发展,不论是商品资本、生产资本还是金融资本都是随着商品生产的高度发展而发展。也就是这个抽象劳动成为资本的来源,资本的增值是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是由工人创造的扣除工人的工资的超额的价值。不管资本的形态发展如何,这种本质是相同的,就是以取得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并使其增值为目的。所以说,建立在资本为原则基础上的现代文明也就是资本增值的文明,这种文明不断体现的“强制进步”恰恰反映了资本增值的这一特性。正是这样“强制进步”的特点显示出了传统文明的“优越性”,因此,只要其他的文明要想存在和发展就必须接受以资本为原则的西方现代文明。

古典政治经济学开始自觉成为资本的意识形态。配第最先提出经济学科学问题,系统地制定了数学形态的研究方法;魁奈阐明了近代经济学科学的真正领域是生产领域。当斯密确认抽象劳动为财富的主体本质,并把抽象劳动确定为新的经济形态的原理和尺度时,资本就有了主体性。此时,自笛卡尔开始的近代形而上学就完全投入了资本的怀抱。这种意识的内在性(主体性)和形而上学把主体与客体、精神与物质、意识与存在、自然与社会、个人与社会的分裂进一步理论化,与之相联系的知性科学把这种对立分裂推向高峰。科学从来都不是脱离了社会的“纯粹”的认识,当资本来到世间,科学就沦为资本的婢女。知性科学的那种可计量、精确化的研究方法在社会各个领域普及,这种方法在现代社会达到高潮,形成了现代形而上学——工具理性的统治地位。这种工具理性由科学技术领域到经济、政治、思想等社会各个方面形成相互独立的系统科学化的研究方法。社会被无止境地继续分成各个不同部分和各色人等,它们处在相互对立的状态并被它们的统治者——资本一律视为“特予恩准的存在物”。

正是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共同推动了现代文明的发展。资本的抽象劳动的本质和工具理性的形式化本质成为剪灭一切差别、内容和本质的力量,这种世界性的普遍扩张的力量按照资本的要求重新开创了一个新的世界。因此,现代化道路的单一特征实质上反映的是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这种力量的抽象本质。正是这样的抽象本质把资本描绘成没有前提、没有界限、没有历史和现实的永恒存在物和创造物。对这样的抽象本质的批判,才能祛除单一的现代化道路之上的“神圣光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开启各国现代化道路的现实性。

马克思说,路德的宗教改革“破除了对权威的信仰,是因为他恢复了信仰的权威,他把僧侣变成了世俗人,是因为他把世俗人变成了僧侣”[2]10。资本破除了一切神圣的东西,使一切坚固的东西烟消云散,同时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成为世界性的普遍力量,并为自己塑造了现实的模板,诸如“华盛顿共识”之类。破除彼岸世界的真理是为了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彼岸世界的真理消失后,此岸世界的真理的确立则成为历史的任务。当资产阶级开辟资本主义道路时,“异化劳动”下的工人处于饥饿、寒冷和贫困的境地;当近代西方国家以旧殖民主义的形式统治世界的时候,奴役、剥削和战争成为压在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人民头上的重重大山;当现代西方国家以新殖民主义的形式继续主宰世界时,南北差距进一步拉大、社会贫富差距悬殊、霸权主义威胁着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资本来到世间,展示了自己作为世界历史的力量,也暴露了自己本质特征的抽象性。

因此,必须对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这种双重构建进行批判,否则是不能真正地深入现实之中的。

二、黑格尔对工具理性的形式化本质的批判

工具理性是知性形而上学,它的哲学依据是知性思维,其采用形式逻辑的方法阻断了事情之间丰富的联系和辩证的发展。黑格尔对知性形而上学的批判做出了重要贡献,他所获得的成果仍然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宝贵财富。因此,我们有必要阐述黑格尔的研究成果。

受近代自然科学影响下的知性形而上学的独断论坚持孤立、片面的思想规定性,认为知性思维方式是形式逻辑,它的特点是“A是A”,局限于各个固定的规定和它们彼此的差别之上,把每个这样有限的抽象规定看作是自为存在和现在存在的。同时,知性思维是一种主观思维,它把思维当作主体性的思维者,当作存在者的“自我”。于是,思维就顺理成章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使知性形而上学的抽象的规定成了经验之上的理智推理,没有具体的内容,只有抽象的形式——共相。这种主观思维不知道如何深入特定内容之中,它只知道将一般的抽象原则当作教条运用于任何内容之上。试问:难道自笛卡尔开始的这种对“思”的知性思维的理解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黑格尔称这种主观思维是“坏的唯心主义”,这只是一些关于思维的主张和意见,哲学的“思”恰恰是“略去特殊的意见和见解,让自己受事情本身支配”[3]。“发挥主观能动性”是不可能让“事情本身支配”的,知性的“共相”是“抽象的普遍性”,这种“抽象的普遍性”只有形式,无法规定事情的本质。他认为只有概念辩证法才能让“事情本身支配”,概念就是内容和活动,它是一个自在自为的范畴。于是,黑格尔提出了概念辩证法的两个原则:发展的概念和具体的概念。[4]26

发展是潜在与自为自在的结合,由潜在成为存在是一个变化的过程。黑格尔认为,哲学的目的是认识那唯一的真理,它就是一个自身规定的思想;理念就是思想的全体,它发展自身,并通过发展把握自身。思维的产物是思想,精神的本性是自由,是发现自身和回复自身。“只有在思想里,一切外在都透明了、都消失了;精神在这里是绝对自由的。”[4]26知性思维局限于“有限物”之上,通过经验与理智的推理将对象与思维统一起来,但这样的统一并不是事情本身的发展,理智的推理只是一个抽象普遍性的“共相”,事情本身的发展并没有描述出来,而是“发挥主观能动性”。因此,知性的理智推理一方面造成主观与客观、主体与客体、事物之间的绝对对立,另一方面容易加强人对自然的征服和掠夺、人对人的奴役,自然与社会天然的内在联系被无情地割断。黑格尔反对知性思维分裂世界,他认为知性思维是抽象的理论,它只在头脑中是正确的,他没有走出自身,没有实践性。黑格尔将“上帝的生活以及一切在时间之内的事物”,通过精神的历程使自己与自己结合。哲学理念的向外发展不是由一物变为他物,而是向自身内部的发展,力求使理念更明确。

黑格尔强调,理念本质上是具体的。哲学研究的内容虽然是抽象的,但并不是知性思维“共相”的形式化。概念是概括力,是将不同的规定结合在统一中。哲学与理智思维外部反思不同的是自思,通过在经验中探索普遍和规律来改变现象的单一性,将自在与自为结合起来,使之成为哲学研究的特殊内容。因此,理念不再是抽象的形式,而是拥有具体的内容。理念的具体性既表现在自在环节,也表现在自为环节,理念的变化过程自始至终是具体的,是精神自身认识的过程。知性思维把具体的事物抽象出许多规定,而这些规定只是一些相互独立的“共相”,因此,这些抽象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如红色就是一个抽象物,玫瑰花的红色却是一个具体的红物,二者是有本质区别的。资本的“抽象劳动”的本质恰恰就是一个抽象物,它是独立于工人的具体的劳动和具体的社会关系之外的。正因为如此,那种把资本当作“抽象劳动”的“普遍物”对待的方法只能是知性思维的方式,这种方式永远无法真正深入到资本社会的具体实践之中,它本身只是一个脱离实践的抽象物,只具有抽象的形式。理念是运动的过程,它里面是有内容的,是有区别的,通过消除区别从而达到具体的统一。理念既是一又是多,既是有限又是无限,既是普遍又是特殊,既是原因又是结果,既是自由又是必然。正因如此,概念自身中包含着差异、对立和矛盾,概念在自身的发展中使对立得到消除,从而使得知性形而上学的抽象形式化成为不可能。

正是理念的发展和具体这两个原则,概念辩证法使得这种具体的“陶铸”行动做一个不断回复自身的螺旋式上升的圆圈运动,概念于是在概念之中获得发展,真理就是这个理念的共同体。“所以自身具体、自身发展的理念,乃是一个有机的系统,一个全体,包含很多的阶段和环节在它自身内。”[4]34于是,每个概念自身就有了前提和界限,概念的运动就有了“历史”,也就有了“教养”。黑格尔说,于是哲学和知识的兴趣产生了。

是什么原因使得知性思维只有形式化的本质呢?知性形而上学的核心是近代哲学的主体性原则,黑格尔通过精神的概念摧毁了这一核心。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开启了近代哲学的主体性原则,康德把它发展为“先验自我”,这种“先验自我”是在“统觉的原始综合统一”下伴随“我”的一切表象产生的,自我具有同一性,我把自己当作对象,在自我的反思中体现“我”的主体性。正是这样的主体性,一方面为“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主观思维开了方便之门;另一方面也使自己陷入自我颠覆的境地,先验与经验的区分容易陷入存在论上的二元论。黑格尔认为自我意识不是通过反思而得到的意识形态,它是“精神”。“精神是这样的绝对的实体,它在它的对立面之充分的自由和独立中,亦即在互相差异、各个独立存在的自我意识中,作为它们的统一而存在:我就是我们,而我们就是我。”[5]

黑格尔认为,自我意识本质上是以他者为中介,它是主体间的互相中介。只有在主体间的相互承认中,自我意识才得以存在,才是“我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我”。于是,精神就成为了社会实体,这个实体包含了它的社会成员的联合行动,也就成为了社会成员相互承认的结果。于是,精神就是一个包含了个体与群体、有限与无限的社会实体,它包含着有差异的内容。精神在消除差异的运动中就开启了认识自己、发展自己的行动,就获得了真理性。因此,依附在“自我反思”之上的知性形而上学的谬误就一目了然,那种“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主观思维的独断就再无市场。

因此,黑格尔自觉地深入时代之中批判了知性形而上学,适应时代对现代分裂状态的统一的理论需要,实现了理论上的自觉。然而,黑格尔对现代性所作的批判只是思辨的产物,我们需要在实践上进一步批判资本与形而上学的共谋了。

三、马克思对现代性的双重批判

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批判是真正具有原则高度的。不同于以往的哲学家单纯的思想批判,马克思把现代性的“黑格尔哲学基地”与产生现代性的现实基础一起批判,把理论上的批判当作实践上的先声。“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61作为意识形态的哲学始终是现实的政治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始终是现实社会制度的“抽象延续”。现代性的抽象本质既有其现实的社会基础,也有其哲学的根据。正是这样的哲学依据为资本的社会制度(市民社会)作了辩护,而这种哲学的依据就是“黑格尔的哲学基地”。思辨的哲学与无批判的实证主义在“解释世界”的功能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它们的抽象本质表现了与“黑格尔哲学基地”的密切联系。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有双重错误。“全部外化历史和外化的全部消除,不过是抽象的、绝对的思维的生产史,即逻辑的思辨的思维的生产史。”[6]黑格尔把异化理解为“纯粹的即抽象的哲学思维的异化”,他把现实的财富、国家权力等看成是与抽象思维对立的对象化,这些对象本身不是事情的本质,只是思想的形式。黑格尔把对象和人仅仅看作抽象的意识和自我意识。正因为如此,对成为人的异己对象本质力量的占有,只是意识或自我意识的思想运动的占有,只是仅仅在自身内部进行的抽象思维的辩证运动。自然和人类生活的各个环节在黑格尔那里只是抽象的自我意识的环节。因此,黑格尔的异化或异化劳动只是精神的劳动,而不是人类的感性的实践活动;人只是抽象的自我意识,并不是有生命力的活生生的现实的人。同时,黑格尔的“扬弃异化”是思想的扬弃,“扬弃异化”就是失去对象性而回归思想的本质。黑格尔的“扬弃异化”并不是真正的扬弃对象,它并没有触动对象,而只是思想的回归运动、思想对自身的确证。因此,否定之否定的“扬弃异化”运动将现实与本质的矛盾调和成合理性,从而掩盖了现实的矛盾。这种合理性的精神运动最终达到的目标是绝对精神,所以黑格尔为世界寻找的绝对精神的本体论依据其本质上是抽象的思想。

同样,无批判的实证主义倡导科学主义,它虽然反对形而上学重视经验的实证,但是其采用的数学、物理学的方法寻找自然和社会的“不变的规律”,其理论的依据仍然是知性形而上学,其本质是抽象的,如对“物质”所下的定义就是在众多具体物质的经验基础上的思维的产物。实证主义所追求的价值中立以实然状态来构建社会图景的努力,表现为精确化、实证性、数字化、标准性的模型的构建,其最终目的是以工具理性来谋划人的生存,以知识论的立场来规范人的活动,把人的生存当作理论的问题,而不是实践的问题。因此,实证主义没有对其实证的抽象前提进行批判,其稳稳当当地回到了黑格尔的“无人身的理性”的怀抱。这种“纯粹”的实证主义把现实的存在物看作直观的“感性对象”,而不知道这些对象是人们活动的产物,从而漠视它们所包含的丰富的社会关系。就像“樱桃树”这样的感性确定性的对象,只是由于一定的社会和一定时期的活动才能为实证主义者经验所感知。所以,实证主义貌似公允的唯物主义其本质是唯心主义,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则在实证主义者的视野之外。

正因为如此,“黑格尔的哲学基地”为资本逻辑的运行提供了哲学指导。国民经济学直接为资本的发展提供了意识形态的支持,它的内容直接反映了资本逻辑的抽象本质。国民经济学有两个本质的特征:一是“抽象的人”;二是“抽象的劳动”。当劳动力成为商品时,资本才能发展起来,因此人本身被设定为资本的本质。

马克思否定“抽象的人”,认为人“就是国家和社会”。黑格尔把人当作自我意识,自我意识的相互承认的运动产生精神,国家和社会是精神运动的产物。费尔巴哈以单纯的直观方式,把人看成孤立的人,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纯粹自然联系起来的普遍性。因此,不论从主体形式还是从客体形式,在思维中讨论人的现实性只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他们都把人看成是“理论的人或哲学的人”,而不是现实的感性的实践的人。马克思说,“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条件。”[2]67

马克思认为,人作为自然的存在物是能动的和受动的统一;人并不是通过思维的主体活动设定对象来创造对象,人的活动本身是对象性的活动,是自然的人道主义与人道的自然主义的统一。人类历史发展的前提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这种需要产生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也就是生产自己本身,人的本质与这种生产生活方式是一致的。同时,生产活动又是以个人的相互交往为前提,并受这种生产方式的制约。在生产活动和相互交往中,人们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语言与意识也是由于人们交往的需要才产生,它们是社会的产物。

“对于这个世俗基础本身中分离出去,并在云霄中固定为一个独立王国,这一事实,只能用这个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来说明。”[2]59当纯粹的理论世界与现实发生了矛盾,不是理论世界本身产生了矛盾,而是人们的现存的生产活动本身发生了矛盾,即现存的社会关系与现存的生产力发生了矛盾。“因此,对于这个世俗基础本身首先应该从它的矛盾去理解,然后用排除矛盾的方法在实践中使之革命化。[2]59马克思通过对工人的异化劳动的分析,得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他富有创见地指出,整个人类的奴役制度都包含在工人与生产的关系中,无产阶级不是与这种生产关系在结果上的对立(不是产品分配上的对立),而是与之前提的对立,无产阶级要求否定私有财产,它宣告了这个世界制度的解体。资产阶级生产了自己的掘墓人——无产阶级,随着大工业的发展,无产阶级通过革命的联合挖掉资产阶级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因此,资产阶级的灭亡与无产阶级的胜利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马克思对现代性的双重批判真正深入现实之中,从而开启了其“两个伟大发现”之一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历史唯物主义真正深入资本的社会制度的本质之中,为人类的解放事业指明了方向。

四、历史唯物主义与多样的现代化发展途径

当前,全球化浪潮汹涌澎湃,现代文明共属一体,这些都反映了资本作为世界历史性力量在特定阶段上的“绝对权力”。西方国家开创的资本文明主导了世界现代文明的进程,世界各国现代化的发展都是在此背景下展开。然而,资本文明是需要构建的,现代性的双重构建促成了资本文明世界范围的发展。这种双重构建也主导了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发展,使世界各国现代化道路呈现单一途径的趋势。同时,西方文明的发展是自身推进的产物,这种自身的情况与发展中国家的具体国情是有很大差异的。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中就谈到,资本文明的发展在新教之外的国家和地区成功的不多,他指出新教伦理构建的是资本伦理的关系,资本文明的发展与新教伦理是密不可分的,资本文明的发展是需要现代形而上学构建的。

正是这种文化土壤的不同,使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学习西方时处于文化的分裂或断裂的状态,一方面要学习西方这种外来文明,以西方文明为坐标审视自身的问题;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自身的“传统”,这“传统”自身是真实的、现实的,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在这种现实对立的状态下,发展中国家现代化的发展是很难一帆风顺的,它们很难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现代化道路。

因此,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现实就有了双重涵义:一方面是资本在特定阶段上的“绝对权力”;另一方面是自身的“传统”。如何真正地进入自身的现实成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现代化理论探索的难点。然而,现实并不是现成,康德告诉我们经验对象是被构建出来的,无头脑的实证主义只会跟在知性形而上学的后面亦步亦趋;理论上的折中主义只是对现实的“杂多”采取完全无批判的机械的拼凑;更有甚者,掌握抽象原则的教条主义只能对现实采用或此或彼的推理。这样的理论活动只是在现实的外部作些反思。因此,没有理论上的原则高度是无法实现有原则高度的实践的。

黑格尔与马克思在通达现实的道路上本质是一致的。马克思把黑格尔的辩证法一直理解为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只是黑格尔用思辨的方法展示了这一过程,从而把这一过程神秘化。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哲学以及整个哲学的批判,确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从而真正开启了通达现实之路。因此,不论是对现代性的批判,还是对传统的扬弃,还是对现实杂多的整理,都离不开黑格尔与马克思的遗产对形形色色的抽象的非现实的形而上学所做的斗争。中国的革命和建设的经验与教训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从苏联回来的“布尔什维克们”想把“中心城市”的革命模式先验的强加给中国,最终不得不以差点葬送中国革命的前途而告终;“以苏为师”的教条主义者们,照搬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模式使中国的经济体制陷入僵化的境地。自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革命与建设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它成为了中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深刻地影响着当前中国的理论与实践,中国现代化建设亦在此之中展开。中国现代化既要面对全球化的“杂多”的整理,又要真正实现对“传统”的扬弃,既不被外来文化压垮,又必须摆脱历史的包袱,真正实现理论上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因此,要实现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就必须坚持和发展马克思开创的历史唯物主义。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整个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2]92历史唯物主义断然拒绝把历史当作天神意旨的实现、或把历史当成抽象理性的推演、或是把历史看成自在自然的演变,历史是现实的人的自我创生和自我发展的过程。然而,当前种种形而上学的思想歪曲和误解历史唯物主义,阻断了理论通达现实之路。所以,在现代性居于统治地位的今天,我们必须反对把历史唯物主义当作现代性的解读。唯有如此,理论才能深入现实之中。

首先,反对把历史唯物主义当作实证主义的解读。历史唯物主义从“物质生产”出发,从人们的“感性活动”出发,其主要是针对被意识“颠倒的世界”,要再次把它颠倒过来,历史不是意识、概念的推理,而是人的“感性活动”。实证主义从感性的经验出发,以数学和物理学的方法,将社会分成不同的元素和层次,进行知识论的构建,典型的有孔德的社会结构论。这种实证主义之风也影响了人们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读,他们把社会分成生产力系统、生产关系系统和政治思想系统,使历史唯物主义科学化和“知识化”。并且,根据各个“元素”在社会生产中的作用,他们提出“技术进步”和“经济决定论”。普列汉诺夫就曾提出社会的“五个部分”和“经济决定论”,从而为GDP的生产成为社会发展的唯一指标提供思想来源。殊不知,这种实证主义的思想恰恰属于马克思所批判的现代形而上学。实证主义把这种“技术进步”的逻辑强加于社会的发展和人的生存,以工具理性来谋划人的生存状态,以知识论来构建社会发展的图景,把现实的人抽象化、概念化和逻辑化。实证主义虽然反对形而上学的抽象统治,却与抽象的形而上学在本质是一致的,世界被意识思想“颠倒过来”。实证主义的这种抽象性本质反映的却是资本本质(抽象劳动)的抽象性,它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读与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批判使人回归现实的历史唯物主义有天壤之别。

其次,反对把历史唯物主义进行简单的教条主义照搬。教条主义者采取主观思维的方式,把掌握的一些抽象的原则运用于任何内容之中,而事物的真正本质却被遮蔽。他们把历史唯物主义抽象为一些基本的原则,如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和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推动社会的发展等,并把这些一般原则运用于任何内容之上作些推理,还冠之为“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马克思把这些称之为“最一般结果的概括”,它们只具有抽象的本质,“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这些一般原则只是起到对历史资料的整理提供些方便和顺序的作用,绝不可能是适用于任何历史内容之上的万能公式;相反,在实际阐述这些资料的时候,一般原则是无法剪灭现实和历史的具体内容和本质的,于是困难才真正产生,“这些困难的排除受到种种前提的制约,这些前提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提供出来的,而只能从对每个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的研究中产生。”[2]74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对事物做些外部的反思而停留于抽象的原则,而是按照事物的真实面貌和产生过程来理解事物,从人们的现有的生产方式、社会联系和生活条件来阐述历史。

因此,只有正本清源,历史唯物主义才能为世界各国开启多样的现代化发道路提供理论指导。

[1][法]费迪耶F.晚期海德格尔的三天讨论班纪要[J].哲学译丛,2001,(3):52.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德]黑格尔.小逻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68.

[4][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

[5][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545.

[6][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99.

〔责任编辑:余明全 曹 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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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

]1000-8284(2015)03-0032-06

2014-07-02

武汉大学研究生自主课题“全球化视野的中国道路研究”(2013113010202)

曹志繁(1973-),男,江西九江人,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历史唯物主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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