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历史观的人类性与中国化
——毛泽东对唯物史观的创新发展

2015-02-25 08:15单鹂娜
学习与探索 2015年6期
关键词:唯物史观马克思哲学

单鹂娜,常 江

(1.哈尔滨理工大学 后备军官学院,哈尔滨 150080;2.吉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当代哲学问题探索·

马克思历史观的人类性与中国化
——毛泽东对唯物史观的创新发展

单鹂娜1,常 江2

(1.哈尔滨理工大学 后备军官学院,哈尔滨 150080;2.吉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马克思历史观的人类社会现实批判与哲学批判的品格赋予其自我创新的内在机制。马克思始终站在历史辩证法的高度,将民族历史和世界历史、社会发展的阶段性和人类历史运动的整体性统一起来,从而赋予唯物史观以人类性和开放性品格。中国社会主义实践是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重要构成部分,毛泽东在具体的革命实践中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历史观辩证法,开创了“中国风格”的社会主义道路,证明和丰富了唯物史观的真理性及其价值。

唯物史观;人类性;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毛泽东

马克思历史观的人类社会现实批判与哲学批判的品格赋予其自我创新的内在机制。马克思始终站在历史辩证法的高度,将民族地域历史和世界历史、社会发展的阶段性和人类历史运动的整体性、特定历史时期的稳定性和整个历史运动的过程性、西欧社会历史进程与东方社会历史发展特点统一起来,从而赋予唯物史观以人类性和开放性品格。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实现了对西方传统历史观的革命性变革,是现代哲学世界观的开创者。当今时代仍是现代性资本逻辑统摄下的时代,因此,马克思唯物史观仍是表征着这个时代的哲学自觉意识。从这一时代特征来看,虽然人类社会历经一百多年的迅猛发展,整个现代生活世界的场景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但就其实质而言,现今时代与马克思写作《资本论》的时代并无本质差异。从经济层面上说,当代社会生活仍然受现代资本逻辑的支配,追逐剩余价值仍是资本的首要目的,物欲享受、过度消费和货币崇拜仍是人们主导性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如此说来,马克思的社会实践批判思想及其作为这些思想根基的哲学并未时过境迁,马克思当年所揭露与批判的人们受“抽象的统治”的时代也并没有被真正超越。

从马克思之后的西方哲学发展来看,现代西方哲学虽然从理论内容上一度消解或拒斥了古典哲学的主体形而上学性和逻各斯中心主义,但从形式上无法摒弃传统西方哲学的知性思维、对象化逻辑的方式和传统。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西方哲学对古典哲学的批判实属一项“未竟的事业”,恰恰缘于西方现代哲学建构的不彻底性,以至于为体现“流浪者思维”的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的涌动留有余地。虽然西方后现代主义哲学从形式上对古典哲学及近现代哲学进行了极端的、彻底的批判或解构,但这种批判或解构的后果,却是理性的异化、道德的隐忧和价值的颠覆。后现代主义哲学在历史观上试图解构表征“绝对理性”的旧世界,却无法重建一个体现“交往理性”的新世界。从这点上看, 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思路,只能使人类生活深陷于现代性的“碎片”或“牢笼”之中,此种哲学无法充当和承担为人类生存发展提供真实根据的思想原则和历史使命。诚然,在后现代主义的极端性解构思路之背后也不乏某种建设性诉求——人与社会“和谐共在”状态的重建,但此种诉求更多地表现为个人之于社会的优先性。换言之,后现代哲学对个体的绝对自由和价值至上的追求,使其仍然囿限于西方传统哲学“个人与社会”两极对立的逻辑架构和思维传统,这种在两极对立中寻求个人自由的努力是非现实性的、虚妄的和无根的。实际上,作为人的根本存在方式的社会,是人与人之间交互作用的产物。社会不能以“实体化的方式”与个人相对立,社会本身就内在于“现实的个人的感性实践”之中;个体自由也只能在社会中并通过社会实践而得以实现。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理想的社会乃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即人真正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作为“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社会将不再是个人发展的规制和束缚,而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所赖以实现的现实基础。这正是马克思唯物史观所表达的思想内容,这种思想的哲学基础则植根于对人与社会真实关系的理解。

循此可见,关于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过时论”指责并没有可靠的依据,相反,却表明了马克思唯物史观仍然葆有思想活力和当代价值。正如著名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里达所言:“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遗产,也就没有将来:无论如何得有马克思,得有他的才华,至少得有他的某种精神。”[1]

马克思以“世界历史”的高度和“人类发展”的眼光,向生活实践开放、向人类全部物质和精神文化的优秀成果开放、向现实的历史开放,在把握和解决时代性重大问题中发展自己,因而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才能永葆其生命力,并且不断地实现发展和创新。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已不只是纯粹西方意义上的著作家和思想家,乃是真正属于全世界的革命家和思想家,其思想具有超越政治国家和民族地域的人类性价值。

自马克思历史观确立以来,其内在真理性和价值性日益影响和改变着广大劳动人民对人自身及其生命存在状态的认识,不断变革着人对世界及其关系把握的思维方式。马克思革命、实践的唯物主义真正使无产阶级意识到了自己在现实历史世界中的地位、需要及其自身解放的条件。在马克思历史观的指导下,包括中国在内的全世界无产阶级自觉地结合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及现状,创造性地进行着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社会革命和生活实践。中国的社会主义实践是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重要构成部分,毛泽东在具体的革命实践中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历史观辩证法,领导中国人民改变了旧中国的社会性质,建立了社会主义社会制度。

毛泽东对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实质精神的领悟与创造性运用,可以从他所领导的独特的革命实践中得以生动的体现。政治性的革命活动、中国特色的历史创造、共产主义的价值诉求内在地塑造了毛泽东的思想个性和实践品格。这种思想个性与实践品格深刻地体现在他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实践论》《矛盾论》等著作中。具体说来,毛泽东在革命实践的历史辩证法的总体维度上,实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性、经济性与超经济性、唯物史观普遍真理与中国具体国情的双重统一。

首先,毛泽东的革命实践体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性的统一。早在青年时代,毛泽东就特别关注人的伦理精神和“知行合一”的中国理学传统,从中悟觉出心与物、主体与客体、主观与客观等具有萌芽性质的辩证和合关系思想,这也为后来向共产主义革命立场的转向提供了思想前提。毛泽东于1911年春至1917年夏在长沙读书期间,广泛阅读了中国传统政治哲学、西方近代关于民主主义、空想社会主义、进化论、心物二元论等方面的书籍。例如毛泽东阅读的德国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中关于道德准则应体现主客体统一的观点,使他深受启发。毛泽东还做了引申和发挥,指出,“精神物质非绝对相离之二物,其实即一物也,二者乃共存者也”。“某事物之善于不善,乃人所随意呼加,视其与人类生活之关系如何而定也,并非指其本体之实。”[2]27在《讲堂录》中,毛泽东进一步发挥道:物质之我是小我,精神之我乃为大我,精神之我是主宰,依循此种精神行事方能成为“大人”。在批判性地吸取“心物二元论”思想的同时,毛泽东对当时社会历史生活现状和科学文化成就也进行了分析和批判,这成为其辩证法思想的理论生长点。他指出“人世一切事皆由差别比较而现”,强调事物的运动变化,并认为“有大势力者又有大抵抗者在前也”,“天下万事,万变不穷”。依循此理,“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此如……万夫走集,雷电一震,阴噎皆开,则沛乎不可御矣。”由此看来,早年毛泽东并非从外在的实体,而是从人与对象的现实关系出发,来把握人的伦理本性及观念,即“非某事之本体者有超然之善,乃因其与社会有关系故云善”[2]154。而且,毛泽东谈到主客统一时,更多的是强调人的主体性力量对于认识、改造现实社会关系的重要作用。因为对毛泽东来说,“认识世间之事物而判断其理也,于此有须于体者焉。直观则赖乎脑筋,耳目脑筋之谓体,体全而知识之事以全。”[2]71又如,“吾尝虑吾中国之将亡,今乃知不然。改建政体,变化民质,改良社会”。就此观点,国际著名中国明清史专家魏斐德认为,虽然毛泽东对发现和创造历史趋势非常关注,但其仍然不清楚“成功造成变化的方式”。因为此阶段的毛泽东的思想,还局限于梁启超的“破坏与建设”的隐喻[3]。1920年前后,毛泽东接受马克思主义,在政治上已转到共产主义立场上来。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说就是有三本书使他铭记于心,它们是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从而使他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以后再没动摇过,这三本书是: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考茨基的《阶级斗争》以及柯卡普的《社会主义史》,到了1920年夏,他已经在理论和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4]。1920年12月1日,他在复蔡和森的信中,对其主张用俄国式的方法去改造中国与世界“表示深切的赞同”。1921年在致蔡和森等人的信中进一步指出:“唯物史观是吾党哲学的根据。”[5]可见,青年毛泽东关注人的能动实践活动、以革命实践的方式改变现存的社会状况、追求共产主义理想的世界观和革命斗争信念已经确立了。这与1845年创立唯物史观的马克思恩格斯、1895年形成实践的唯物主义立场的列宁是殊途同归的。

在《实践论》中,毛泽东深刻地批判了以前的唯物论特别是费尔巴哈的唯物论离开人的社会性,离开人的历史发展来把握人与世界的关系,指出费尔巴哈根本不理解“主客观统一”的历史辩证法性质,不懂得感性活动和革命实践的重要意义。由此毛泽东指出:“客观现实世界的变化运动永远没有完结,人们在实践中对于真理的认识也就永远没有完结。马克思列宁主义并没有结束真理,而是在实践中不断地开辟认识真理的道路。我们的结论是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反对一切离开具体历史的‘在’或‘有’的错误思想。”[6]296在毛泽东看来,经验主义与教条主义都是不尊重具体历史、不懂得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客观规律的辩证关系,要取得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要尊重辩证法,首先要尊重唯物论”,要真正坚持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和精神实质。

其次,毛泽东实现了革命实践的“经济性”与“超经济性”的辩证统一。这是毛泽东生活实践辩证法的创造性运用和发展,并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奠定了思想前提和理论基础。作为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肯定人类的经济性生产是最基本的社会实践活动,是其他一切活动的基础和前提,这是毛泽东注重人的现实历史活动的经济性一面;同时他亦指出:“诚然,生产力、实践、经济基础,一般地表现为主要的决定作用,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不是唯物论者。然而,生产关系、理论、上层建筑这些方面,在一定条件下,又转过来表现其为主要的决定作用,这也是必须承认的。”[6]325这是强调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政治和文化上的革新对社会变革、历史发展的决定性作用,从而毛泽东把历史过程理解为一个活生生的辩证发展的过程。面对当时旧中国的社会历史事实,采取无产阶级革命方式的阶级斗争实践无疑是使中国人民摆脱受屈辱、被奴役、被蔑视的最佳选择。此时,毛泽东清醒地意识到,中国无产阶级不能依靠帝国主义、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势力通过政治改良的方式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并争得属于中国人民自己的民主。只有通过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才能缩短封建半封建生产方式向社会主义生产方式过渡、转换的进程,才能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改变人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同时,无产阶级革命也成为社会主义运动借以为自己开辟道路并摧毁黑暗的垂死的旧中国政治统治的有效手段。由此,毛泽东主张:“革命战争的激烈发展,要求我们动员群众,立即开展经济战线上的运动,进行各项必要和可能的经济建设事业。”[6]119经济建设在今天不但和战争的总任务不能分离,而且和其他任务也是不能分离的。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毛泽东又提出建立“新民主主义政治和新民主主义经济的共和国”的主张,认为在经济上,“大银行、大工业、大商业归这个共和国的国家所有”,凡属“本国人及外国人之企业,或有独占的性质,或规模过大为私人之力所不能办者,如银行、铁道、航路之属,由国家经营管理之,使私有资本制度不能操纵国民生计,此则节制资本之要旨也”[7]。在这里,毛泽东充分意识到了经济因素对于实现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重要性。在政治上,建立以中国无产阶级为首的中国各个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的新民主主义社会,然后使之发展到第二阶段即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依我们看来,毛泽东这里是要求变革原有的“政治”之于人的存在方式,从而使“新政治”成为增进人的社会权益、完善人的自由民主、实现人类解放的一种社会化和人类性存在。这就是毛泽东独特的、“经济性与超经济性”相统一的革命实践历史辩证法的实质。

最后,毛泽东实现了唯物史观普遍原理与中国具体国情的辩证统一。中国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后,毛泽东仍然非常重视唯物史观这一思想基础,继续坚持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主义具体实际相结合、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在毛泽东看来,中国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之后,社会制度已经发生变化,虽然阶级斗争仍会长期存在,但敌我矛盾已不占主要地位,人民内部矛盾则会凸显并上升至主要地位,成为国家政治生活的主题。可以说,毛泽东在一定意义上提出了新时代赋予马克思主义者的新情况、新课题,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发展了马克思唯物史观。他认为:“对于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的认识,必须有一个过程。必须从实践出发,从没有经验到有经验,从有较少的经验,到有较多的经验,从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到逐步地克服盲目性、认识客观规律,从而获得自由,在认识上出现一个飞跃,到达自由王国。”[8]可见,毛泽东的革命实践的历史辩证法,在本质上体现了一种历史的、实践的唯物主义精神,蕴涵着社会事实批判与理想价值诉求的双重特质。它不仅揭示了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而且把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成功经验与中国具体国情紧密结合起来,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开创性地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诚然,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至70年代中期,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理念与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实质精神有所偏离,表现为忽视人的经济性实践活动对于改善生活、创造历史的重要作用,把唯物史观片面地理解为“阶级斗争”理论,从而使阶级斗争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扩大化(“继续革命理论”),给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造成了严重损失。但总体上看,如果没有毛泽东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制定出一条正确的思想意识和革命实践的路线,那么中国社会的出路将仍会长期处于黑暗中,中国人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主动为推动世界历史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提供自己独特的实践力量和文化智慧。

综上所述,毛泽东创造性地丰富和发展了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论,而且以伟大成就证成了唯物史观的真理性与开放性。同时,马克思历史观的人类性思想与中国化经验也为我们当前践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以人为本的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中国模式”提供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智慧。这种智慧的当代启示是:没有意识,无所谓历史;而没有历史,也就完全没有意识。在意识与历史之间,我们不仅需要悟觉“摸着石头过河”的中国式实践道路,而且亟须葆有“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的中华传统文化精髓。唯此,“中国模式”才可能避免只是现代西方世界“同质性”发展模式在中国的“个性化”落实,而认识到关键是在于能否自觉生成内蕴“中国意识”“民族文化”“中华魅力”及“人类共识”的“中国道路”本身。

[1] 德里达.马克思的幽灵——债务国家、哀悼活动和新国际[M].何一,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21.

[2] 毛泽东早期文选[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0.

[3] 魏斐德.历史与意志:毛泽东思想的哲学透视[M].李君如,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186.

[4] 余源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与历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482.

[5] 毛泽东书信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15.

[6] 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7] 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78.

[8] 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862.

[责任编辑:高云涌]

2015-04-2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党的先进性之源——当代中国工人阶级先进性研究”(11BDJ030)

单鹂娜(1976—),女,副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常江(1972—),男,副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社会伦理学研究。

B1

A

1002-462X(2015)06-00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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