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姿,王禹浪,王俊铮
(1.延边大学,吉林 延吉 133002;2.大连大学,辽宁 大连 116622)
浑江流域的古代历史与文化
王天姿1,王禹浪2,王俊铮2
(1.延边大学,吉林 延吉133002;2.大连大学,辽宁 大连116622)
[摘要]浑江流域是以石构墓、夹砂褐陶、青铜短剑为主要内涵的貊族考古学遗存的中心区域之一,是高句丽先世和“五部”文化的核心地区。高句丽政权立国定都于浑江流域的桓仁五女山城,是高句丽政治统治的中心,从而创造了以五女山城和下古城子为主要标志的浑江流域早期都市文明。
[关键词]浑江流域;貊族;高句丽;五女山城
一、浑江流域的地理环境和地貌特征
浑江位于吉林省东南部和辽宁省东北部,是鸭绿江干流最大的支流,也是整个鸭绿江流域范围最广的流域子单元。浑江发源于吉林省白山市北部的哈尔雅法山。还有一说,浑江有三个源头,分别是发源于长白山系龙岗山脉南麓的大板石岭的西南岔河、发源于三长旗岭的西北岔河和发源于枫叶岭的东北岔河,三河汇于三岔子后称浑江。浑江自东南向西南依次在吉林省的白山市、通化市和辽宁省的桓仁满族自治县市区中穿城而过,上述三市县都依此极力打造市区滨江风景绿化带,特别是白山市和通化市的沿江夜景照明工程,依借浑江的汤汤之水而将整座城市装点得美轮美奂。浑江在桓仁县境内五女山下形成碧波荡漾、烟波浩渺的桓仁水库,又称桓龙湖,库区控制流域面积1.04万平方公里,总库容34.6亿立方米,是浑江流域最大的水库。水库主要任务为发电,并兼顾防洪、灌溉、养殖等。浑江进入丹东市宽甸满族自治县的青山沟镇和步达远镇境内后折而自西北向东南流淌,成为宽甸县和桓仁县的界河。流经宽甸下露河朝鲜族乡后与吉林省集安市凉水朝鲜族乡毗邻,成为辽宁省和吉林省的一段界河,最后在宽甸振江乡浑江村浑江口附近注入鸭绿江。浑江干流全长445公里,流域面积达15 044平方公里。浑江主要支流有正岔河、太阳岔河、里岔河、红土崖河、板石河、黑沟河、旱葱沟河等,其中发源于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与吉林省柳河县交界的金厂岭的富尔江流量最大的之流。富尔江全长113公里,总流域面积1 914平方公里,流经吉林省通化县和辽宁省新宾、桓仁两县,最后在桓仁北甸子乡注入浑江。
浑江流域地处长白山区,该地区山峦起伏,沟谷纵横,山河相间。以桓仁为例,桓仁县城四周被群山环抱,均为长白山脉在该地区的余脉和分支。桓仁县城东北部约8.5公里即是享有盛誉的五女山。五女山为长方体山体,南北长1 500米,东西宽300米,主峰海拔820米,山体峭壁垂直高度达200余米。高句丽第一座都城纥升骨城即位于五女山上,谓之五女山城。山城依山势而建,城墙高大雄伟,部分墙体利用天然悬崖峭壁造就。五女山顶部有序排布着宫殿、瞭望台、蓄水池、戍卒居住址等建筑遗址。桓仁县城西部坐落着号称“辽宁屋脊”的佛顶山。佛顶山高大挺拔,气势恢宏,海拔达1 367米。桓仁县四周还有八面崴、花脖子山、大青顶子等山峰。浑江干流和各支河流在山间谷地穿行,形成了山河相间的地理格局。
浑江流域因山水交融而气候条件优越,自然环境保存良好,是东北地区人参、鹿茸等特产的重要产区。来自黄海的暖湿气流沿鸭绿江和浑江谷底溯江而上,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十分有利于人类居住繁衍。早在新石器时代甚至旧石器时代晚期,浑江流域就有人类居住生存,桓仁凤鸣遗址、牛鼻子遗址、董船营遗址,宽甸砬子洞遗址、老地沟遗址、梨隈子遗址,通化万发拨子遗址等为我们了解和研究浑江流域文明的起源和早期人类的生活面貌提供了珍贵的考古学信息。
浑江在汉代称盐滩水,青铜时代的古族“小水貊”之“小水”可能即是指浑江。明代称浑江为婆猪江,清代称佟佳江,后因其江水浑浊而改称浑江,亦名混江。浑江最大的支流富尔江即是历史上著名的“沸流水”,“富尔”实为“沸流”的同音转写。与高句丽早期历史关系极为密切的“沸流国”(涓奴部)即因“沸流水”而得名。
总之,浑江流域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造就了独具特色的浑江流域古代文明,并成为“貊”族(高夷)地理分布的中心地区之一和高句丽民族起源、兴起并立国建都之地。高句丽政权曾以浑江流域作为政治中心四十年,桓仁五女山城和下古城子等高句丽古城址开创了浑江流域历史上的都城文明。
二、浑江流域的古族古国古文化
目前,在浑江流域尚未发现明确的旧石器时代人类遗存,只是在宽甸砬子洞遗址发现了可能年代会早至旧石器时代的遗迹。砬子洞遗址位于宽甸县牛毛坞乡张家堡村西南1 500米处山腰岩洞,因当地称岩洞为砬子洞而得名。洞内文化堆积自西向东呈条带状分布,最宽处3米,最窄处仅0.5米,可见长度约20米。1983年,丹东市文物普查队入洞试掘,发现了火烧土和动物骨骼化石等遗物。1984年,北大吕遵谔教授指导研究生在洞外试掘,发现了烧土痕迹和陶片、人骨、动物骨骼、牙齿等遗物。该遗址分三层,在第二层发现的文化遗物属新石器时代,距今约五千年,该层出土陶器残片的纹饰、质地等与东港后洼遗址上层出土的筒形罐相似。在第三层上部发现了人骨和动物骨骼,这些骨骼化石遗物在年代上稍早于第二层,但能否早到新石器时代早期甚至旧石器时代,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1]
进入新石器时代后,浑江流域的人类聚落大为增加,并表现出一定的地方特色,与后来的貊族遗存关系十分密切。主要遗址有桓仁姚山、台西沟、拉古甲、边石哈、凤鸣、牛鼻子、董船营,宽甸老地沟、梨隈子,通化万发拨子等,在五女山城顶部也发现了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房址遗存。桓仁凤鸣遗址位于桓仁镇凤鸣村西、浑江右岸的台地上。遗址地势北高南低,南北长约50米,东西宽约30米。1988年5月,考古工作者对凤鸣水电站淹没区进行了考古调查和试掘,出土了一批陶片、石器等新石器时代遗物。陶片主要为夹砂红褐陶、夹砂灰褐陶、泥质灰陶等器物,陶器均为残件,有器底、器耳、口沿、纺轮、网坠等。石器遗物有石斧、石锛、石刀等磨制石器。石斧刃部磨光,平面呈长方形;石锛为砂岩磨制而成,长方形,单面刃;石镞为柳叶形,平脊,尾部有凹槽;石刀为双端刃刻刀,此种类型在辽东地区为首次发现。凤鸣遗址部分陶器特征与同一地区的桓仁大梨树沟墓群、狍圈沟遗址等青铜时代遗址陶器质地较为接近,地表采集的泥质灰陶陶罐口沿形制与集安麻线墓区M940出土的陶罐一致,可知凤鸣遗址的年代跨域了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和高句丽时代三个历史阶段。[2]凤鸣遗址为桓仁地区少见的平原遗址,亦是浑江流域典型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宽甸老地沟遗址位于宽甸下露河朝鲜族满族镇连江村老地沟东北500米处一片较为平坦的浑江河岸台地。遗址东西长约40米,南北宽约30米,占地面积1 200平方米,文化堆积层厚达1米。1980-1983年,丹东市文物普查队对该遗址先后进行了四次调查,采集到各类打制、磨制石器及夹砂红陶、夹砂黑陶等陶片,陶器纹饰主要是刻划平行竖条纹、竖条与斜条纹交叉组合纹,还发现一件附加堆纹陶片。[1]宽甸梨隈子遗址位于宽甸县永甸镇幸福村梨隈子屯南500米处浑江支流大蒲石河北岸的平坦台地上。遗址东西长200米,南北宽50米,分布面积约1 000平方米。1980年文物普查时,发现石器和陶器等遗物。采集的陶器残片多为夹砂红陶,也有夹砂红褐陶、夹砂黑陶,含滑石粉。陶器表面饰有压印“之”字纹、刻划竖条纹、斜线纹、刺点纹等纹饰。从出土文物分析,该遗址应为新石器时代晚期人类聚落遗存,距今约四千年到五千年。[1]梨隈子遗址出土的“之”字纹陶器应该是受东北新石器时代发达的筒形罐文化的影响,老地沟遗址和梨隈子遗址陶器的几何纹饰和附加堆纹饰则与岫岩北沟遗址存在某种联系。20世纪末至本世纪初,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本溪市博物馆、桓仁县文物管理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五女山城进行了大规模考古调查和发掘,在五女山山城顶部发现了约相当于新石器时代晚期或稍晚的房址(F48),房址平面呈长方形,出土陶器为手制,烧制火候较高,主要有夹砂红褐陶和夹砂灰褐陶,器型仅见陶壶和筒形罐。陶片多见“人”字纹,另有少量弦纹、网纹、附加堆纹等。五女山城陶器残片上常见的“人”字纹,是新石器时代晚期鸭绿江右岸和浑江流域陶器上的主要流行纹饰。除此之外,五女山城出土陶壶颈部下常装饰附加堆纹,这种纹饰在辽东其他青铜时代陶器中也较为常见。在浑江流域的通化江口、桓仁董船营、宽甸老地沟、下金沟等多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都存在相似的文化遗存。[2]
进入青铜时代后,浑江流域成为这一阶段东北早期古族古文化的中心区域之一,分布着以大石棚、石盖墓、石棺墓、辽宁式青铜短剑等为主要特征的辽东“貊”族(高夷)文化。这种文化最早在辽东半岛山地广泛分布,并随着燕国统治势力的东扩而进入浑江流域。
貊,又作貉,是古代辽东地区和朝鲜半岛北部一支重要的古族,后与分布在松花江、嫩江流域的秽人融合,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秽貊,并开启了东北秽貊族系发展与演进的序列。貊族在历史文献中有些许记载,先秦时期的儒家经典和诸子著作均有所提及,如《诗经·大雅》云:“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周礼·秋官》记载:“夷隶,百有二十人;貉隶,百有二十人。”东汉经学家郑玄注云:“(貊)征东北夷所获。”《管子·小匡》:“(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北至于孤竹、山戎、秽、貊。”《孟子·告子》:“夫貉在北方,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汉代以后,随着秽貊族群的融合,文献记载多以“秽貊”并称。《史记·货殖列传》:“(燕)北邻乌桓、夫余,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史记·匈奴列传》:“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东接秽貊、朝鲜。”《汉书·地理志》:“玄菟、乐浪,武帝时置,皆朝鲜、秽貊、句骊蛮夷。”上述文献均记载了古老貊族的珍贵历史信息。《后汉书·高句骊传》还记载了貊族的内部分化:“句丽一名貊,有别种,以小水为居,因名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唐代李贤注引《魏氏春秋》云:“辽东郡西安平县北,有小水南流入海,句丽别种因名之曰小水貊。”小水貊是貊族的一个分支,相对应的为大水貊。除此之外,还有梁貊,即“梁水之貊”。朝鲜古代历史学家金富轼撰《三国史记》记载:“(高句丽琉璃明王)西伐梁貊,灭其国。进兵袭取汉高句丽县。”学术界对“大水貊”“小水貊”“梁貊”等均已做了较为充分的研究,普遍认为位于汉西安平县之北的“小水”应是向南流最终注入鸭绿江的浑江或叆河,“大水”则应是鸭绿江的古代称谓,“梁貊”之“梁水”应是今太子河。[3]可见,浑江流域主要是貊族中“小水貊”的分布地域。与貊族几乎同时出现在我国古代文献中的东北古族即是《逸周书·王会解》记载的“北方台正东”的“高夷”,晋代孔晁作注:“高夷,东北夷高句丽”。这则史料被学界广为引用,作为研究东北古族源流特别是高句丽族源和高句丽先世文化的重要依据。王绵厚先生认为,高夷与貊实为一族,均是高句丽起源过程中不同时期的民族称谓,是高句丽族源的主体。[4]笔者认同此说,因此将高夷与貊族的民族演进与考古学文化视为同一民族进行考察。
貊族(高夷)的考古学文化主要是一种以大石棚、积石冢、石盖墓、石棺墓为主要墓葬形式和以夹砂灰褐陶或褐陶与青铜短剑为代表性遗物的考古学文化,又称石构墓文化或“巨石文化”,朝鲜半岛称之为支石墓文化,距今约三千至四千年。这种考古学文化是古辽东地区(含朝鲜半岛北部)青铜时代的代表性文化,广泛分布于辽东山地和朝鲜半岛北部,其地理分布的范围南起今大连、旅顺,北至松花江中游的吉林市、永吉,西界约在今辽宁康平、法库一带,东界越过鸭绿江到达朝鲜半岛北部甚至日本海沿岸。这种“巨石文化”和青铜短剑文化在辽东地区分布较为密集,主要集中在今旅大、盖州和营口地区以及浑江流域。旅大地区的代表性遗存如旅顺于家村砣头积石墓地、双砣子遗址、岗上楼上墓地、金州小关屯石棚、庄河白店子小石棚、瓦房店台子石棚、普兰店的石棚沟石棚及双房类型;今营口地区的石棚尤为密集,十字街镇牌坊村的小石棚群是辽东最密集的“巨石文化”遗存,主要有团山石棚群、牟家沟石棚群和龙王庙山岗石棚,熊岳的石棚山石棚则是迄今所发现的石棚遗存中规模最大、做工最精细、保存最完好的石棚遗存。[5-6]浑江流域则是这一特殊文化的另一重要分布地区,保留有大量青铜时代早期遗存和高句丽早期积石墓,代表性遗存有桓仁狍圈沟遗址、大梨树沟墓群、大甸子青铜短剑墓、大巴石盖墓等,但这一地区缺少像辽东半岛那样宏伟的石棚建筑,具有一定的地域特色。狍圈沟遗址是浑江流域较早的青铜时代遗存,位于桓仁县八里甸子镇西北约1.6公里的狍圈沟沟口西侧坡地上。1985年,八里甸子镇几名中学生在这里发现了石斧等遗物,文物部门在该遗址进行调查时,采集到许多打制石斧、刮削器、切割器、环状器、石锤、磨制石斧、石锛、石镞、石坠饰等石器,但采集陶器无完整器型,多为夹砂灰陶和夹砂红褐陶,夹杂滑石粉。狍圈沟遗址是桓仁一处重要古文化遗址,其年代约为战国晚期至西汉晚期。[7]这一时期正是高句丽民族政权形成的前夜,该遗址是典型的高句丽先世文化遗存。大梨树沟墓群位于桓仁县古城镇洼泥甸村大梨树沟屯西北150米的山坡岗地上,西南距桓仁县城约20千米。1987年、1988年修建铁路时曾发现石板墓和石棺墓,出土打制石刀和磨制石斧、石锛、石刀、石镞等石器和陶罐、陶碗、陶壶、陶钵等陶器。大梨树沟墓群是浑江中下游首次发现的青铜时代墓葬,墓葬保存较好,出土遗物种类众多,尤以石刀数量最多,网坠、石镞等渔猎工具说明大梨树沟先民仍以渔猎为生。该遗址出土陶器以夹砂红陶为主,掺杂滑石粉,这种质地的陶器在宽甸下金沟、桓仁凤鸣、狍圈沟等遗址中都有一定数量的发现,说明这种陶器所反映的文化主要分布于浑江流域。[8;2]桓仁大甸子青铜短剑墓则是浑江流域一座极其重要的青铜时代遗存。早在1958年,文物工作者就在桓仁县四道河子乡出土了一件战国铜戈,在随后的数十年间陆续发现了一些辽东式青铜短剑墓葬。最重要的发现是1974年4月,桓仁县四道河子乡村民在大甸子村湾沟子屯后山坡意外发现了青铜短剑等遗物,经文物部门调查,确认这是一座战国时代的青铜短剑墓。墓葬形制为板石立砌的石棺墓,石板厚约30厘米,墓室长约4米,宽约3米,墓底由河卵石夹黄泥平铺而成。陪葬品出土较多,主要有青铜短剑、铜箭镞、弹簧状铜剑饰、铜箍、石棍棒头,特别是大量燕国刀币的发现说明了燕文化已大量进入浑江流域,同时也为墓葬的断代提供了最有价值的线索。该墓出土的青铜短剑形体较小,属直刃式短剑,残损严重,锋部已丧失,剑身被烧灼痕迹明显。在墓地还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火烧碎骨,墓壁因火烧而局部变黑,随葬品大多由于火烧而变形,推断这是一处典型的火葬墓。在本溪境内的太子河上游青铜时代的洞穴墓葬里发现了年代早于大甸子青铜短剑墓的火葬墓,推测二者应有一定的渊源关系。据墓内遗物及对青铜短剑的分析研究,学术界认为大甸子青铜短剑墓应属辽东地区青铜剑文化第四期遗存,年代大体上为战国晚期或略晚。[2]桓仁大巴石盖墓亦是浑江流域的重要貊族遗存,位于桓仁县大巴乡向阳村,现存石盖墓四十余座,是浑江流域一处较为集中的石盖墓群。桓仁县北部的富尔江流域,近年来也发现了以夹砂红褐陶高领壶为主要特征的石构墓。[9]浑江流域的石构墓文化缺少大石棚一类的文化遗存,而以石棺墓、石盖墓为主要石构葬式。还发现一些火葬墓,其火葬习俗可能源自太子河流域青铜时代火葬墓,并与后来的高句丽火葬习俗有一定的联系。
浑江上游青铜时代最著名亦是学术价值最高的遗存莫过于通化万发拨子遗址。万发拨子(俗称“王八脖子”)遗址位于吉林省通化市郊金厂镇。遗址分为东、西两部分,西部圆丘及山脊上多为房址,应为生活区;东部则发现大量墓葬。整个遗址面积15万平方米。遗址年代跨度较大,从新石器时代直至明代晚期,其间历经了商周、春秋战国、两汉、魏晋等四个时期。这四个时期包括了新石器、先高句丽、高句丽早期土著、高句丽中晚期、满族先世等五种文化性质的遗存,代表了六种新的考古学文化。1956年,吉林省文物工作者首次在这里发现了新石器时代遗存。90年代后期,文物部门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发掘,发掘报告指出:遗址文化层共分为七层,“一期为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存,年代距今6 000-5 000年,其又可分为早、晚两段;二、三、四、五、六期分别相当于商周、春秋战国、西汉、魏晋及明。其中二、三、四期是大致可相互衔接的三种遗存。一、二期遗存分布范围极小,其中三期遗存是遗址的主体,遍布整个遗址,出土的遗迹遗物亦最为丰富,文化堆积层也比较厚。……四期遗存面积较大,但堆积浇薄;五期遗存的分布面积大大缩小。”[10]以三、四、五期为代表的主体文化内涵即是浑江流域“前高句丽”时期的貊族(高夷)青铜文化的重要遗存。该遗址也是研究东北亚古代文明具有珍贵的编年性质和完整谱系意义的多层叠压遗存。王禹浪先生评价道:“它为追溯高句丽民族历史文化的源流,寻找貊族的分布以及与其对应的考古学文化等一系列重大历史地理问题找到了答案。万发拨子遗址,还为探讨鸭绿江上游和下游之间的考古学文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实物证据。”[11]由此可知,对万发拨子的探索,必将推进和深化浑江流域乃至整个鸭绿江流域的古代文明研究。在通化地区,积石冢、石盖墓、石棺墓等石构墓文化和青铜短剑文化的分布也十分普遍,代表性遗址有江口遗址、龙冈遗址、于家沟遗址、沿江遗址、东台子遗址、西江遗址等,这些遗址均出土了夹砂褐陶和灰褐陶、青铜短剑及各类石质生产工具等应属貊族的遗物。
通化江沿遗迹群的发掘与研究亦是近年浑江流域古代文明研究的重要成果。2005年11月,通化市的考古工作者对以浑江通化市东南区段为重点的沿江区域进行了全面细致的考古调查,发现了以下龙头土珠子祭祀遗址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于浑江两岸的遗址、墓葬密集区,包括下龙头龙岗遗址、渔营长岗遗址、龙泉村龙岗遗址、长岗镇龙岗遗址、头道镇东村等古遗址5处,南头屯、下龙头等古墓群2处以及古祭祀遗址1处,获取了一批珍贵的考古学材料。通化江沿遗迹群的调查报告指出:“该遗迹群集遗址、墓葬和祭祀址为一体,展现出相对独立而完整统一的社会体系及古代国家的雏形。根据该遗迹群的地理位置、周围环境以及丰富的文化内涵,初步确认为是卒本夫余的初居地——卒本川。两个墓群中不同的墓葬形制为高句丽族源的研究提供了可参考的实物资料。对高句丽民族起源、国家与政权的建立等重大学术问题的研究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12]通化江沿遗迹群是继黑龙江三江平原汉魏古城群之后,又一处反映多层次社会结构和早期国家雏形的重要遗存,这一具有较高学术价值的考古发现为我国东北古代文明与国家的起源、探索早期国家的诞生与发展之路和浑江流域古代民族演进提供了最新的实物资料。但调查报告将其定性为卒本夫余的初居地卒本川似乎论据不足,且通化距离高句丽的建国之地桓仁五女山城过于遥远。但此说不乏为高句丽早期历史的研究提供了一种新说。
通过综合考察和梳理浑江流域貊族(高夷)这种独特的以石构墓、青铜短剑等为典型特征的青铜时代考古学文化材料,可知这一地区的貊族遗存与辽东半岛甚至辽西地区、朝鲜半岛等地青铜时代古族文化有诸多相似之处,表现出了一些相近的文化特征:其一,丧葬习俗均以石构葬具为主,表现为形制不同的大石棚、小石棚、积石墓、石棺葬、石盖葬等,这种墓葬形制深刻影响了后世高句丽、渤海的丧葬文化。葬俗中普遍流行火葬,这种火葬习俗在古辽东青铜时代广泛存在,特别是浑江流域的火葬墓直接影响了高句丽的火葬习俗。其二,出土器物表现出明显的“铜石并用”特征,石斧、石锛、石刀、石镞等石器与带有浓厚地域特征的青铜短剑相伴而出。青铜短剑是东北地区青铜时代特有的青铜制品,关于东北青铜短剑的研究学界已有大量成果面世。日本学者曾称其为“辽宁式短剑”,王绵厚先生将曲刃青铜短剑与銎内啄戈、管銎式斧、环首铜刀并列为辽河流域青铜时代典型的北方铜器。[13]林沄先生认为东北系青铜短剑“应是秽貊(包括高句丽、夫余等)、真番、朝鲜等族的祖先所共有的一种遗物”,[14]此说甚确。但浑江流域所处的群山环抱、山河相间的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也造就了该地区文化浓厚的地方特征。浑江流域位于千山山脉以北,貊族遗存表现出与千山山脉以南、深受山东半岛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影响的文化类型如大连小珠山文化、双房类型等不同的文化内涵,浑江流域貊族遗址和石构墓葬中极少出土三足器,这与辽东半岛南部同类遗存多泥质灰黑陶和三足器表现出了强烈的不同。陶器几乎均为夹砂褐陶或灰褐陶,也有少量夹砂红褐陶,鲜见泥质陶。器型较为单一,有壶、罐、盆、碗、钵、豆等器型,无鼎鬲系统的炊器,多板耳、桥状耳、横耳。这种陶耳装饰在后来的高句丽陶器中较为常见。浑江流域貊族陶器均为手制,烧制火候较低。陶器多素面或纹饰简单,与同期的东北辽西的夏家店下层文化、松花江上游的西团山文化、牡丹江流域的莺歌岭文化、辽宁中部的高台山文化等均有显著差别,与辽东半岛南端郭家村遗址等所反映的小珠山上层文化陶器所见各类纹饰也有差异,也较少见新石器时代以来东北地区广为流行的筒形罐“之”字纹。除此之外,浑江流域的貊族葬式以半地下式的积石冢和地下石棺墓、石盖墓等为主,较少遗存如辽东半岛一样规模宏大的石棚文化。
浑江流域还是高句丽民族的起源地,但浑江流域在朱蒙自夫余率部南下到来之前,这里居住着早期高句丽五部之一的“涓(消)奴部”,即“沸流国”。《三国史记》卷13记载:“沸流国王松让曰:‘我累世为王’。”《三国志·高句丽传》亦云:“本涓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部代之。”这里的“桂娄部”即是朱蒙所建的高句丽。据所征引史料可知,“累世为王”的“涓奴部”即“沸流国”被以朱蒙为首领的“桂娄部”取代,高句丽政权核心发生了王权更迭。关于“沸流国”的地望,学术界已有所讨论,“沸流”即“富尔”,故应在浑江支流的富尔江流域寻之。近年抚顺文物考古工作者在富尔江上游的新宾县境内发现了孤脚山山城、转水湖山城、黑沟山城等高句丽早期山城,其中黑沟山城建筑形制及出土器物与浑江流域的五女山城、柳河县霸王朝山城等相似,为在富尔江流域探索沸流国提供了重要线索。[15]但笔者以为,朱蒙在建国过程中与“沸流国”发生王权之争足见其关系之密切,将“沸流国”地望锁定在富尔江上游的新宾一带似乎距离高句丽政权中心的桓仁略远,我们还是应该在富尔江中下游靠近浑江干流一带寻找。同时,不能排除“沸流水”注入浑江干流后仍称“沸流水”的可能性,应当承认,古人对河流地理的认知与今人存在差异。而且在以桓仁为中心的沿江地带,分布着大量高句丽先世文化和早期遗存,应与“沸流国”存在某种联系。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六十余年间,浑江流域的高句丽早期积石墓群和遗址的发掘工作收获十分丰厚。五十年代以陈大为先生为代表的新中国第一代高句丽考古工作者对浑江、富尔江流域进行了数年的考古调查工作。1956年至1958年间以调查为主,共计发现墓葬750座,遗址24处,采集石器、陶器、瓦片等文物1 900多件。1958至1959年则进行了考古发掘,连同调查期间试掘的墓葬在内,共计清理土、石墓葬和大型积石墓44座,出土遗物47件。发掘报告还指出:“古墓葬的分布,在浑江两岸到处都有。多在山坡或山脚下,少数在山腰和山顶上。古墓一般集中成群,多者一群二三百座,少数则一二十座不等,零星分布的较少。成群的墓葬中有的并排埋葬或前后成行,其余多错杂散葬。在750座墓葬中,绝大多数是封石墓,少数是积石大墓,封土墓仅有34座。”[16]90年代后至今,考古与文物工作者又对桓仁冯家堡子墓群、光复村龙头山大石盖墓、高丽墓子村墓葬群、望江楼墓地等高句丽早期积石墓进行了发掘。其中以望江楼墓地规模较大,该墓地位于桓仁县城浑江岸边的山坡上,现已发掘了6座高句丽早期积石墓,出土的文物有金耳饰、串珠、陶器等,与辽宁西丰西岔沟夫余墓地十分相似,从而印证了早期高句丽王族出自“夫余”的文献记载。诸墓葬所反映的墓葬形制、陶器式样及组合、葬俗等也与貊族遗存存在密切联系。高句丽早期遗址中以王义沟遗址和小荒沟遗址为代表,两处遗址均地近浑江支流富尔江,表现出浓厚的高句丽先民临江而居的特点。王义沟遗址位于今桓仁县北甸子乡北甸子村盛家街村民组西南约1公里处的小山岗上。2006年9月-2007年10月,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本溪市博物馆、桓仁县文物局对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本次发掘共发现半地穴式房址14座及灰坑11个,遗址地层堆积较薄,后期破坏较严重。遗址出土遗物数量和种类均较少,其中陶器以夹砂陶为主,多素面纹饰,也有少量绳纹陶片,器型大致有罐、甑、碗、豆、钵等;石器以磨制石器为主,大型石器有石斧、石锛、石磨盘、石磨棒等,小型石器有石凿、石镞、石网坠等;铁器多已残缺,表面锈蚀严重,器型有镰、、斧、鱼钩等,均为小型器物。根据出土遗物判断,王义沟遗址是一处战国晚期至东汉早期(高句丽早期)的文化遗址,文化面貌较为复杂,并非仅有高句丽一种文化因素。[2]小荒沟遗址位于桓仁县古城镇小荒沟村西南400米的一处山坳里。该遗址内涵丰富,地表遗迹及遗物众多,可采集器物种类也较丰富,有石器、陶器、铁器、骨器等,石器以磨制石器为主,有石斧、石凿、石刀、石镞等,还发现了石磨盘残件。陶器以夹砂红褐陶为主,伴有夹砂灰陶和夹砂灰褐陶,另有少量夹砂黑陶。陶器质地粗糙,火候不高。铁器有铁镞、铁等,1987年采集到一件残铁器,与燕国刀币后段十分类似,可能是仿燕国刀币铸造的铁刀币。在遗址中还采集到骨锥、龟甲等遗物。[2]两座遗址均反映了高句丽先民的文化面貌。王绵厚对浑江流域高句丽早期历史遗存有很深刻的认识,他对望江楼墓地与“卒本夫余”及高句丽文明起源的关系进行了缜密梳理后认为,以辽宁桓仁县望江楼积石墓等为代表的浑江、富尔江流域的考古发现,为早期高句丽的核心部族“卒本夫余”的文化遗存,是形成高句丽早期“五部”和“五部文化”的基础。[17]毫无疑问,以桓仁为中心的浑江流域早期积石墓地与辽东貊族、沸流国(涓奴部)、以朱蒙为首领的高句丽王族集团(桂娄部)必然存在着十分密切且复杂的联系。
三、浑江流域的都市文明
浑江流域是高句丽建国和早期定都之地。作为高句丽初年的政治统治中心,浑江流域较早地诞生了东北古代的都市文明。在以桓仁为中心的浑江沿江台地和山岗上遍布着高句丽建国前后的古城和墓葬遗迹,桓仁周边险要地带还修建了数座山城和关隘,用于拱卫王都。
高句丽于西汉元帝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立国,据《魏书·高句丽传》记载:“高句丽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乃与乌引、乌违等二人弃夫余东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济无梁。夫余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孙。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得济?’于是鱼鳖并浮为之成桥。朱蒙得渡,鱼鳖乃解。追骑不得渡,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见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衲衣,一人著水藻衣。与朱蒙至纥升骨城,遂居焉。号曰高句丽。”《梁书·东夷传》《周书·高丽传》《北史·高丽传》《隋书·高丽传》对朱蒙建国亦有类似记载。著名的《好太王碑》开篇对高句丽建国有如下记载:“惟昔始祖,邹牟王之创基也。出自北夫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剖卵降世,生而有圣德。□□□□□。命驾巡幸南下。路由夫余奄利大水,王临津言曰:‘我是皇天之子,母河伯女郎,邹牟王。为我连葭浮龟。’应声即为连葭浮龟。然后造渡。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朝鲜史学家金富轼所撰《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记载:“与之俱至卒本川,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宫室,但结庐于沸流水上居之。”《三国史记》所记之“卒本”即《好太王碑》中的“忽本”,二者实为同一地名的同音异写,即今浑江流域。结合所引中国古代历史文献可知,朱蒙自夫余出逃至今浑江流域,于“卒本川”建立了都城纥升骨城,开创了高句丽国。
关于“纥升骨城”的探索始于20世纪初叶,日本学者鸟居龙藏到桓仁地区考察,首次提出了五女山城可能就是高句丽初期都城纥升骨城之所在。鸟居龙藏的观点奠定了五女山城作为高句丽初期都城这一说法的基石。
五女山城位于辽宁省桓仁县东北8.5公里浑江右岸的五女山上。根据近些年调查研究可知,五女山城平面呈不规则方形,南北长约1 540米,东西宽350-550米,占地面积近60万平方米。山城分山上、山下两部分:山上部分为山城主体,分布着宫殿遗址、瞭望台、蓄水池、仓储遗址、戍卒居址等高句丽早期遗存,是王都内主要活动区域;山下部分遗存较少,有部分城墙、哨所遗址等。五女山城城墙全长4 757米,其中天然墙长达4 189米,占整个城墙总长度的88%,足见高句丽人对山势的充分利用,已达到最大限度减少工程量的目的。
80年代后,我国学者开始关注五女山城,1986年,辽宁省博物馆对五女山城进行了第一次考古发掘,获取了一批珍贵的高句丽早期实物资料。进入90年代,五女山城迎来了研究的春天。为了搞清桓仁地区高句丽早期文化面貌及五女山城的形制,1996-1999年和2003年,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本溪市博物馆、桓仁县文物管理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五女山城进行了四次调查发掘工作,取得了十分可喜的成果。这四次发掘活动基本搞清了五女山城的遗存情况,即可分为五期:第一期为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存;第二期为青铜时代晚期遗存;第三期年代约合两汉之际,相当于高句丽建国前后,应是高句丽早期文化遗存;第四期为高句丽中期遗存,亦是五女山城五期遗存中最丰富的一期文化,遗迹数量众多,有大型建筑基址、兵营遗址及居住址等;第五期为金代遗存。持续发掘和研究工作最终使五女山城于2004年7月成功入选《世界遗产名录》。
有关五女山城的性质,虽然学术界主流观点认为其是高句丽初期都城,但也有学者对此提出了不同看法。李淑英明确指出了五女山城不可能是高句丽都城所在地的四条理由:其一,五女山城地势险峻,交通极不便利,并不适于作都城;其二,五女山城处在高山之颠,孤立无援,供给困难,战略上不适合作都城;其三,五女山顶空间狭小,自然条件恶劣;其四,文献记载的高句丽都绝升骨城,并未肯定其为山城。因此,作者以为朱蒙所都应是一座平原城,不可能选取一座山城作为都城。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逐渐赞同高句丽都城是由平原城和山城相结合的复合型都城,如集安国内城与丸都山城、平壤长安城与安鹤宫均是复合型都城,据此倒推,再结合五女山城不适宜居住的种种条件,朱蒙初都之地很可能也是由山城和平原城相结合。根据五女山城的规模、形制及出土文物可知,都城山城确系五女山城无疑,即纥升骨城,此已为学界定论。那么高句丽早期都城平原城又在哪里呢?目前学术界主流意见认为位于桓仁县郊区的下古城子古城是高句丽早期都城的平原城。下古城子城址位于桓仁县六道河子乡下古城子村,村内即是城址所在,东临浑江,地势比周边略高,夯土筑造,平面呈长方形,东墙早年被浑江冲走,其他三墙边长均在200米以上,周长1 000余米。城墙坍颓严重,仅北墙、西墙北段、西北角保存稍好,尚存l-2米高的土愣。20世纪70年代,村民在北墙曾发现夯筑墙体,夯层迹象明显,每层土质不同,有黄土和沙土。1998年,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本溪市博物馆等单位对城址进行了调查,并在西墙开掘一条探沟,再次发现黄土和沙土分层夯筑的墙体。根据村内街道布局分析,该城原应设有东西二门。西墙外现有一道宽约10米的土壕,局部段落己被改作养鱼池,或许是当初护城河遗迹。城内发现的遗物时代比较复杂,有青铜时期或稍晚的石镑、石链、砺石、陶罐,有高句丽时期的陶罐口沿、大型桥状横耳,亦有辽金时期陶瓷残片。[18-21]下古城子是桓仁地区规模最大、内涵最丰富的高句丽古城,其地理方位也较为符合文献的记载,结合后世高句丽山城与平原城复合型的王城形制,笔者认为下古城子作为当时高句丽都城的平原城是合理的。
桓仁地区除举世闻名的高句丽五女山城外,在都城外围还建有高俭地、城墙砬子和瓦房沟三座山城,其规模较小,但战略位置十分险要,是作为拱卫都城五女山城的军事卫星城。桓仁郊区还有大量高句丽早期墓葬,如冯家堡子、光复村龙头山的高句丽早期大石盖墓,上古城子、高丽墓子、望江楼等高句丽早期积石墓。最为著名的是规模宏大的米仓沟将军墓。将军墓位于桓仁县雅河乡米仓沟村北500米一座东西走向的山岗上,是桓仁地区规模最大、等级较高,亦是最为著名的的高句丽早期大型封土石室壁画墓。晚清成书的《怀仁县志》对该墓有如下描述:“将军墓在城南二十里秧歌汀南二里许,米仓沟岭,此处有古墓十数座,垒垒相望,其中耸然而高峙者,呼为将军墓,朝代姓氏无从考证。咸丰四年春(公元1854年,此时尚未开边设县),有边氓十余人,协同石匠铁工掘墓两日余,挖得黄土深丈余,土下有白炭深约四尺,炭下有石灰,深约五尺,灰下有石板平铺,厚约三尺,掀之不动,自墓后掘下,石壁屹立,极力穿凿,始得入。见石床二具相接,四壁粉漫,上绘红色花纹,灿然可辨。前后石门二,列与两旁,外一室如堂,薄施绘色如新,初入时粉壁有字,边氓无识,毁而去之。由石罅犹见有灯光,不知其中之所有,后有村人王得玉者,约同乡邻往视,仅见石洞灰炭而已,余无别物。”将军墓周长约150米,高近10米,远观格外显眼,近看更是气势宏伟。有鉴于此墓的重要性,1991年,辽宁省、本溪市、桓仁县组成了联合考古队对该墓进行了发掘。根据《米仓沟将军墓考古发掘简报》[22]可知,整个墓葬由墓道、甬道、南北耳室及主室组成。墓道全长2.8米,宽1.46米,高2米;耳室南北南北对称而建,各长1.46米,宽1.8米,高1.32米;墓室呈正方形,边长8.06米,高3.54米。墓室内置两个棺床。整个将军墓地下建筑规模宏伟,结构严谨。墓壁与棺床均用修琢工整的硕大石条和石板砌筑而成。壁上绘有精美的壁画,内容以装饰性莲花纹和几何形图案为主,画风简朴,技法纯熟。墓葬内还发现有铁器、铜器、鎏金饰件和黄釉陶器等一批具有高句丽特色的随葬器物。据此可推知,该墓墓主人身份地位应当相当显赫。根据墓葬形制、壁画风格、葬俗、出土文物等多方面综合分析,米仓沟将军墓应建于公元5-6世纪,但其墓主人至今尚无定论。任传兴于90年代首次对将军墓墓主人进行了考证。他根据墓室内壁画内容推测将军墓为高句丽第一代国王朱蒙及王后合葬回迁墓,[23]宁会学推测将军墓应是高句丽第十八代王故国壤王及王后合葬墓,[24]亦可备一说。将军墓是一座珍贵的高句丽封土石室壁画墓,墓葬形制和壁画内容无疑是断代最重要的线索。学术界基本认可将军墓年代应在公元5-6世纪的高句丽中期。至于其性质是否为王陵,目前尚无确切证据可以证明,还需进一步论证和研究。
高句丽第二代国王琉璃明王于公元2年迁都国内城,高句丽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遂由浑江流域转移至鸭绿江中游,结束了浑江流域作为王畿之地的特殊地位,也终止了浑江流域最辉煌的历史时期。但迁都国内之后的高句丽历代统治者仍长期将浑江流域的桓仁地区视为高句丽陪都,特别是长寿王迁都平壤以后,将纥升骨城、国内城和平壤城并列为“三京”,足见其地位依然十分重要。
高句丽灭亡后,随着中原王朝与朝鲜半岛古代王朝边界的逐渐形成,浑江流域作为边疆地区开始发挥其巩固国防安全的职能。在宽甸县振江乡浑江村浑江口,即浑江与鸭绿江交汇之地,考古工作者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极其重要的辽代瓦窑遗址——浑江瓦窑。该瓦窑于1980年5月被发现,窑址周围遗存有大量灰色布纹板瓦残片和颗粒状红烧土、烧制灰烬等遗物。瓦窑长、宽各约3米,高度不详,占地约10平方米。窑内排列布纹板瓦,窑塘保存完整,是迄今辽宁省内唯一保存完整的辽代瓦窑。浑江瓦窑曾于1983年被发掘,出土了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板瓦。板瓦为泥质,黑褐色,内饰布纹,质地坚硬。任鸿魁先生认为:“宽甸在辽代属开州开远县辖境,瓦窑位于开远县(今凤城市)东部300多华里的浑江口,处偏远荒僻地区。辽朝没有在这里设置官府衙署,豪富住居该地的可能性也很小,而零散贫穷农户根本无力烧瓦盖屋。因此,在这里建窑烧瓦,只能出于军事目的。”他还指出:“浑江瓦窑的发现,对研究辽代契丹人的经济生活情况,手工业发展水平乃至建筑材料制造工艺发展和研究鸭绿江右岸的经济开发历史具有重要价值。”[25]明代辽东镇长城的修筑更是加强了浑江流域的边防地位,辽东镇长城沿线著名的“宽甸六堡”——大佃子堡、新奠堡、宽奠堡、大奠堡、永奠堡和长奠堡是明代中央保卫东北边疆安全的重要边防体系,六堡遗迹至今仍保存完好。
四、结语
浑江流域不仅促生了东北三大族系之一的秽貊族系南支——貊族(高夷)的早期文明,是以石构墓、夹砂褐陶、青铜短剑为主要内涵的貊族考古学遗存的中心区域之一,还孕育了曾在东北亚古代强盛辉煌一时的高句丽民族的童年,是高句丽先世和“五部”文化的核心地区。朱蒙建立高句丽政权后,定都于浑江之滨的桓仁五女山城,并在五女山城周边地区修筑了平原城下古城子和多座高句丽山城及关隘。浑江流域作为高句丽政治统治中心的特殊地位,使这一地区的经济文化得到了飞速发展,形成了以五女山城和下古城子为主要标志的浑江流域早期都市文明。辽明时期则作为边防重镇,是国家边疆建设的重要一环。可以说,浑江流域是我国东北古代文明和早期国家的重要起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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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新红
History and Culture in Hunjiang River Basin
WANG Tian-zi1,WANG Yu-lang2,WANG Jun-zheng2
(1. Yanbian University,Yanji 133002,China;2. Dalian University,Dalian 116622,China)
Abstract:Hunjiang River basin is one of the central areas for studying the archaeological remain of Mo people,whose typical characters include the stone construction tomb chamber,brown sonim potteries,and bronze daggers. It is core of the five-part culture and Koguryo pioneers. Koguryo chose Wunv Mountain of Huanren at the Hunjiang River basin as capital. As the political center,the early urban civilization has been developed with Wunv Mountain City and Xiagucheng as the most salient representatives.
Key words:Hunjiang River;Mo people;Koguryo;Wunv Mountain City
[中图分类号]K246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5.12.001
[文章编号]1004—5856(2015)12—0001—10
[作者简介]王天姿(1981-),女,哈尔滨人,2015级世界史专业博士研究生;王禹浪(1956-),男,黑龙江方正人,大连大学东北史研究中心主任,二级教授,黑河学院特聘教授,内蒙古大学蒙古学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主要从事东北史研究;王俊铮(1990-),男,陕西宝鸡人,大连大学人文学部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东北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