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晓川,胡 戈
从空间批评看女性的觉醒与抗争
——浅析《黄色墙纸》揭示的女性生存空间
鲁晓川,胡 戈
《黄色墙纸》是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的经典女性主义作品,同时也是她的半自传体女权主义思想小说。揭示了19世纪美国父权社会等级制度对女性思想的压迫和自由的束缚,展示了男权社会中女性的这种生存空间和女性的精神空间。女性的觉醒与抗争,唯有靠女性自身的努力。
《黄色墙纸》;空间批评;觉醒与抗争
现代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的出版标志着“空间转向”的开始。他将空间分为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认为空间也是社会性的。他说:“空间是为社会所生产,同时也产生了社会。”[1]34因此,可以说,文学中的空间概念就是抽象的社会关系[2]30。
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出生在美国康乃迪克州,从小随父亲长大,她一生从事过多种职业。《黄色墙纸》是她的半自传体小说,其中女主人公的生活遭遇就是她早年亲身经历的写照。下面,我们将从具体存在的物理空间、人物构建的社会空间和表征叙事艺术的精神空间来分析小说女主人公的觉醒与抗争。
物质文化景观和自然景观是空间表征文化和文学意义的重要载体,是表现小说人物的重要隐喻对象,在描述时常常以特定的建筑、场景和象征地名出现,这就是列斐伏尔诠释的物理空间。空间的实践就是人类感知的空间,它是一种具体化的社会生产和经验的空间。《黄色墙纸》讲述了女主人公在丈夫的监控下,从抑郁逐渐走向疯癫的过程。女主人公在产后由于身体长期被禁锢,心里的苦闷无处排解,变得非常脆弱。产前她生活在丈夫的监视下,现在却要生活在医生、丈夫和保姆的三重监视下。为了给她医治所谓的“病”,在医生的建议下,丈夫将其孤零零地安置在楼阁上的一个房间里。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丈夫丝毫没有意识到需要跟她商量。房间很小,“墙上被撕碎的黄色壁纸,十分让人恶心”。然而这时,女主人公却对布满奇怪花纹的黄色壁纸产生了兴趣。于是,不能继续写作的她就靠每天研究墙上的壁纸来打发时间。她最喜欢做的事是写作,偏偏丈夫让保姆拿走了房间的纸和笔。日复一日,内心本就极度抑郁的她开始变得精神恍惚,以至于坚信自己在壁纸后看到了一个痛苦挣扎的女人。为了将壁纸背后的女人解救出来,她疯狂地撕掉了所有的壁纸。她相信从壁纸中解脱出来的女人定会像她一样,也会在房间地上狂乱爬行。故事的场景设定在女主人公用来养“病”的房子里,这所房子所代表的物理空间就是一个大“囚笼”,而女主人公所面对的小房间就是一个小“囚笼”。这一大一小的“囚笼”表征了女主人公被监视的空间和对自由空间的向往,反映了在自由与道德之间做选择的纠结与无奈,隐喻了19世纪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的地位和话语权的缺失。
女主人公被安置的这栋房子很是偏远,基本上与世隔绝。房子外的栅栏、围墙和铁门,可让人直观感受到女主人公狭窄的生活空间。作者选择这样的物理空间进行描写,暗示了女性当时的社会地位是从属于男性统治的。对女主人公的“房间”,小说描写道:“一张闲置的婴儿床,上面满是尘埃;钉满了栅栏的窗户,让人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墙上被撕碎的黄色壁纸,十分让人恶心。”[3]109从钉满栅栏窗户的细缝中向外看,房子四周的围墙把里面包裹的甚是严实,仿佛整栋楼被孤立在周围的世界之外了。女主人公,作为一个内心极度抑郁近乎病态的柔弱女子,生活在这样一个禁闭的空间里,从忧郁走向疯癫,是她既定的命运。
作者对房子外景观的描写用了大量笔墨,其中对屋外花园的描写有着丰富的隐喻内涵:“花园两边绿草阴阴,花儿开得极其茂盛,嫣然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花园中生机盎然的景色与禁锢在房间里整天面对黄色壁纸抑郁不堪的女主人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认为,这隐喻着女主人公的觉醒意识和父权等级制度社会里两性不平等的关系。
女主人公所在的物理空间已是如此,狭窄而令人窒息,而她的一举一动还时时刻刻处在丈夫甚至包括黄色壁纸的监视之下。
在男权社会,女主人公的生活空间是没有自由可言的。她原是想住在靠近花园带窗的房间里,但丈夫为了控制她的身体和禁锢她的思想,硬是把她安置在了楼上这阴郁的小房间里。房间小、室内布置杂乱不堪,铁窗、铁栅栏、肮脏不堪的地板,都令她反感和恐慌。但是,由于长期接受的是父权社会传统道德的规约,她又无法违背丈夫的命令和安排。作者对女主人公生活空间的描写,隐喻着父权社会的家庭里女性话语权的缺失。女性无法取得同男性一样的地位,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言行举止也受到男权思想的支配。女性想要独立、追求自由、在男性面前发声,就必须冲破思想的禁锢和束缚。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社会性的,社会空间具有实践性,是人们的行为和意识发生社会关系的空间。在文学作品中,社会空间包括了人们活动地点和受意识支配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小说中人物的复杂关系和活动交锋都发生在社会空间。空间的表征往往与某种社会关系息息相关,它控制和影响人们书写和言说的方式并进而支配空间知识的生产。[4]98
在《黄色墙纸》中,女主人公和她的丈夫以及丈夫的妹妹詹妮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构成了极具监视和被监视特征的社会空间。这种空间建构不以社交关系的场域为基础,而在女主人公蜗居的房间中呈现。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无名无姓生活在狭小的房间里,丈夫和詹妮的监控又进一步束缚和缩小了女主人公的生活空间。丈夫是一名医生,表面上他对女主人公体贴入微,专门挑选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为她精心设计房间,叮嘱她多锻炼身体并且停止写作,这样可以早日恢复健康。“他什么都为我考虑,对我深情关爱,生怕我到处乱跑,伤到身体,所以我每到一处,他都会过问,否则我就不能出去。”[3]109女主人公在丈夫和保姆的双重监视下,写作、更换房间、询问病情甚至睡觉的自由都被剥夺一空。保姆詹妮成了男主人公的帮凶,时刻监视着女主人公的行为和动向,不让她写作,不让她外出。这种监视是触及灵魂的,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詹妮活在男权社会中,也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和自我判断的女人,思想完全受男权价值观的左右。作者所构建的这样一个社会空间,表征了同时代的女性不仅受到男权的压迫,还受到同性的摧残。这样的双重压迫和监控让有自我觉醒意识的女性难以通过精神世界和谐的手段摆脱困顿。
男主人公不仅通过强制安排房子来禁锢女主人公的身体,还禁止她最喜欢的写作,试图从思想上控制她,把女主人公彻底据为己有,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他的举动是父权社会的表征。在男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推崇所谓的传统道德标准,实质就是剥夺女性的自由,禁锢女性的身体和行为,限制她们的生活空间和社会空间。按当时的社会传统标准,家庭是女性唯一可能有话语权的地方,但是男主人公的控制欲显然已覆盖了家庭,使女主人公丧失了仅有的话语权,成为了一个屈从的家庭主妇。对丈夫不公平待遇的反抗,只能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女主人公第一次来到丈夫为自己安排的房间时,虽然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极其厌恶,特别是令人作呕的黄色壁纸,但是她没有半点反抗。反而她还为自己不能照顾好家庭,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瞒着丈夫偷偷写作而感到愧疚。
在小说的最后,女主人公开始觉醒,宣称自己摆脱了丈夫和詹妮的监控。其实,一直以来,束缚和禁锢她的不仅是父权社会的伦理道德标准、她的丈夫、詹妮,还有她自己。首先,女主人公所生活的时代影响和束缚了她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她一直想成为一个社会传统标准意义上的、为男权社会所接受的女性。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冲突和无处倾诉衷肠的生活空间,必然导致女主人公最后的悲剧命运。在社会伦理道德束缚下的社会空间里,女主人公总是在传统道德和内心期望之间犹豫不决,这也是她走向疯癫的主要原因之一。生活在同时代的女性如果不愿意屈从当时的社会道德标准,就只能像小说作者吉尔曼一样,完全抛开家庭去实现个人的独立。小说中女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不是某一个人造成的,而是父权社会时代的悲剧。
表征的空间是指在特定社会中象征意义或文化意义的空间。文学作品中人物的精神空间是表征空间的重要体现,人物的活动场所到内心独白都体现了精神空间的特征。苏贾的第三空间理论为空间注入了新的活力,即让它变成一个开放的空间、想象的空间。因此,精神空间的隐喻效果更明显。
在《黄色墙纸》中,女主人公的生活是封闭的、与世隔绝的、被监控的,因此毫无自由可言。她内心极度无奈、压抑和绝望,跟牢里的囚犯没有两样。小说开篇就描述了她的内心世界:“你们知道吗?他根本不相信我病了,也不听我说话,我能怎么办呢?”“身为你的丈夫,不相信你病得很要紧,只是不断的命令你,不准做这不准做那的。根本不听你的意见,你又能怎么办呢?”“我其实并不喜欢他为我安排的一切,但是我只能听其安排,我该怎么办呢?”[3]108面对丈夫的控制和禁锢,女主人公内心极度无奈和压抑,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表征了女性在男权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没有话语权和缺乏反抗精神,仅仅是内心的不满而没有公然抗争的勇气,就像笼中之鸟不能做主自己的命运。女主人公没有办法走出自己被禁锢的房间,只能在自己的精神空间里自言自语,寻找安慰和体谅。写作是她倾诉衷肠的唯一方式,自从被安置进小房间后,也被丈夫禁止了。面对如此狭小的生活空间,她不知所措,经常莫名发呆,成天对着房间里的铁窗和令人作呕的黄色壁纸。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生活空间里,女主人公也只能关注墙上的壁纸。她臆想壁纸后隐藏的秘密,一个隐藏在壁纸后等待解救和渴望自由的女人。由此她失眼、恐惧和绝望的心理空间得到了建构。在女主人公臆想的精神世界里,壁纸背后有很多跟她一样命运的女人,她们在男权社会压迫下慢慢开始觉醒,她们在尽力挣扎,等待解救。但是,她们的觉醒远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公然地反抗被禁锢的生活空间,向男权社会挑战。
吉尔曼说:“别人施加给我们的远比我们所能做的更能控制自己。女人言说自由,如果有的话,也要比承受自由少得多。她们只能通过钉满铁条的窗户的缝隙间窥视她们生活其中的空间一角,只能从深闺间隙中呼吸到一点外部的空气,她们全神贯注地,如饥似渴想听到的,只是男人口中传来的一点点知识。”[5]41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身体和思想都是被禁锢着的,“她们只能通过钉满铁条的窗户的缝隙间窥视”自己以外的世界,而她们全神贯注所能够听到的也只有“男人口中传来的一点点知识”,因为她们没有言说的自由,久而久之也习惯了顺从男权的权威,习惯于以男性施加给她们的来控制自己。《黄色墙纸》展示了男权社会中女性的这种生存空间和女性的精神空间,而且这种展示出自于女性作者的笔下,这意味着女性开始觉醒,她们已经看清自己的处境,而且不愿意再忍受这狭窄的空间,希望冲破它对自己的禁锢。而要冲破这种禁锢,没有别的办法,唯有靠女性自身的努力。这是《黄色墙纸》的主题,也是它的启示、它的意义。
[1]陆扬.空间理论和文学空间[J].外国文学研究,2004(4).
[2]Crang M,Thrift N.Thinking Space[M].London:Routledge,2000:30.
[3]夏洛特·佩金斯·吉尔曼.黄色壁纸[M/EB].杨晓照,译.[2014-12-20].http://wenku.baidu.com/view/f4fbb6d8a58da011c1749 d3.html.
[4]蔡晓惠.空间理论与文学批评的空间转向[J].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4).
[5]Gilman C P.Women and Economics:A Study of the Economic Relation Between Men and Women as a Factor in Social Evolution[M].Berkeley: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98:41.
(编辑:刘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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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5)04-0067-03
鲁晓川(1986-),男,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南宁53004)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文化;胡戈(1972-),女,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2015-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