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转换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合

2015-02-21 01:00
关键词:新生代移民农民工

刘 程

(上海社会科学院 社会学研究所,上海,200020)

资本转换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合

刘 程

(上海社会科学院 社会学研究所,上海,200020)

关于移民融合问题的既有研究普遍存在“主体缺失”的局限。基于对新生代农民工的访谈发现,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之间的理性转换是他们在城市融合过程中的重要行动策略。他们通过教育投资、交往投资、印象管理等方式实现了三种资本之间的相互转换。这一转换过程推动了新生代农民工各种资本的数量增加与结构优化,丰富了他们城市生活的形式和内容,推动了他们的城市融合进程。不过,资本转换的策略行动对新生代农民工(移民)融合的回报效应并非一成不变的线性关系,而是受到制度安排、社会文化环境及其初始位置等因素的影响。

资本转换;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

一、研究问题与思路

(一)文献回顾与研究问题

西方社会科学曾就“移民融合”(integration of migrants)问题展开持久的探讨与争辩。芝加哥学派的帕克(Robert E. Park)与伯吉斯(Ernest Burgess)提出:移民融合过程是移民通过与迁入地社会的接触、互动、沟通,彼此渗透(interpenetration)和相互接纳,并最终实现经济整合、文化适应、社会融入及身份认同等目标的社会过程。这一过程包括“接触”“竞争”“适应”和“融合”四个固定的发展阶段[1]。米尔顿·戈登(Milton Gordon)进一步系统化了这种经典融合理论,又称“同化理论”。经典融合理论在移民研究中产生了巨大影响。但是,它所主张的移民融合的单一模式和线性递进等观点也引发许多批评。在这些学术批评的基础上,学术界又提出了“多元文化论”[2]“曲线融合论”[3]“区隔融合论”[4]“空间/居住融合论”[5]“婚姻融合论”[6]等理论学说。这些学说对经典融合理论的修正与拓展是“言如其实”的。在现实生活中,移民在迁入地社会的融合模式是复杂多样的,而不只是“同化”进入“中产阶级”群体或“主流社会”的单一模式[7]。移民融合的差异化模式大体可以从群体层次和个体层次两方面来进行归因。在群体层次,移民自身的肤色、母语、宗教等先赋性特征,以及迁入地的人口构成、对待移民的态度,当地少数族群的社会阶级、种族地位、定居地点等都会影响到移民的社会融合[8]。在个体层次、教育水平、工作技能、迁移时间、迁入地语言的掌握情况及代次因素等也是影响移民融合的重要因素[9]。

在当代中国,农村流动人口(即“农民工”)当属最大规模的移民群体。他们远离家乡进入城市生活,主要集中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谋职,虽然赚取了相对农业生产更高的工资收入,却难以真正融入到城市社会。他们的生活经历与发达国家的跨国移民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随着越来越多的1980年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工作,并表现出较第一代农民工更高的融入城市的意愿,有关这一群体的“城市融合”问题自然成为了学术研究的焦点。很多研究认为,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合进程的社会因素包括制度安排、经济分割、社会排斥、文化排斥以及空间隔离等[10]。正是这一切,使得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远远低于城市居民。在个体因素方面,许多研究表明:年龄、婚姻状态、在城市居住时间、生活经历以及人力资本、社会网络等因素则是导致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个体差异的关键[11]。

这一领域相关研究的主流取向是“结构范式”,即强调社会环境与外在结构对个体生活机会的限制。这些研究深刻地描述了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结构性弱势地位。但是,它们仍然存在如下几点不足:首先,这些研究强调新生代农民工的“被动”意涵,而对他们作为行动主体的能动性关注不够。其次,这些研究大多是着眼于农民工整体的研究,而较少关注到城市融合的个体差异性及其原因。因此,本研究拟从能动主体的视角来探讨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及其差异性的动力机制,从而试图部分地弥补既有研究中“主体缺失”的局限性。

(二)研究思路与方法

本研究的基本观点是:理性行动是影响移民融合的个体差异的关键原因。国际移民研究表明:移民的社会经济融合是一个通过重塑资本和“资本转换”(converting of capitals)而实现移民自身价值的过程[12]。“资本”一词最初为经济学所使用,主要指的是设备、原材料、土地等生产要素。后来,它被扩展到非物质资源范畴,比如“人力资本”。在社会学界,“资本”概念得到更大范围的拓展,尤其体现在对“社会资本”概念的发展。更具广泛意义上的“资本”分析框架来自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布迪厄将“资本”分为三类: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他认为,每个行动者往往同时拥有多种类型的资本,但是,其占有量通常是存在差别的。三类资本在很大程度上都具有不可替代性,但又是可以相互转换的[13]。依赖其所在的场域,各种资本之间可以按照一定的兑换率进行形式交换。正是通过不同资本之间的相互转换,资本的扩大再生产和社会地位的再生产得以发生[14]。比如,花费金钱投入(经济资本)可以积累具有竞争力的文化资本,而这些文化资本则可借助劳动力市场而收获可观的收入回报(经济资本)。在现实生活中,“资本转换”往往是作为一种能动策略而发生的。它通常是行动者利用某类资本形式的存量优势来弥补其他资本形式的相对缺乏,从而以支付尽可能低的代价达到特定目的的行为方式。

在西方学术界,“资本转换”对移民融合过程的促进作用已得到一些经验研究的证实。移民带着一定形式的资本来到新的环境,但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移民原先拥有的资本未必能再继续发挥作用,即:部分资本可能会出现贬值现象(例如教育资格、工作经验),一些资本可能需要重塑(如语言交流、专业技能),还有一些资本则需要从零开始重新积累(如社会关系)。面对这种情况,移民必须投身于资本转换和重塑的过程中。“资本转换”过程能够帮助移民积累更多的资本形式,可以促进移民的适应、就业和社会融合进程[15]。这对本研究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分析思路。

基于此,本研究的理论依据是:“资本转换”是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过程中的能动策略——通过推动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之间的理性转换,他们可以获取更多的发展机会,从而更加深入地参与和融入城市的经济、社会与文化生活[16]。作为本文的研究对象的“新生代农民工”是那些在1980年以后出生的、从农村地区来到城市工作的流动人口。与第一代农民工群体不同的是,新生代农民工不仅年龄更加年轻、教育程度更高、思想更为活跃,而且大多排斥农村生活、更加向往城市生活。所以,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意愿普遍强于第一代农民工群体,并愿为实现这一目标做出了更多努力。

本研究采用半结构化访谈法获取资料,内容大致包括基本资料、职业状况、职业发展与工作状态、基本生活状态、城市融入状况等方面。课题组于2010、2011、2014年共开展了三批次的关于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半结构式访谈,涉及到新生代农民工25人,平均访谈时间在50分钟/人。访谈对象的职业领域和工作岗位的跨度较大,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这个群体的异质性。

二、新生代农民工的资本转换行动:过程、策略与规则

分析显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之间的转换行动是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工作和生活过程中的重要的能动策略。通过三种资本之间的策略转换方式,他们的资本拥有量以动态的、转化的形态不断进行再生产,资本拥有的结构也不断得到优化,这对城市融合过程产生了积极影响。

(一)经济资本的转换行动

经济资本在新生代农民工的资本转换过程中的效率是最高的、也是最直观的。他们通过工具性投资(送礼、送回扣等)和情感性投资(相互联系、走访等),移植基于血缘和地缘的初级社会关系,选择性地建构基于业缘、趣缘等纽带的次级关系网络,不断扩大社会资本存量,优化社会资本结构[17]。比如,从事销售工作的吴先生(S5)就通过业缘关系结识了很多朋友,从事服装加工的鲁先生(S16)通过业缘关系认识了很多的客户,个案万小姐(S7)则是通过业缘关系遇到了现任恋人(上海本地人)。在特定的情形下,一些新生代农民工还会选择利用经济资本直接购买通过社会资本运作而提供的服务,比如获得优先录用机会,或为子女教育争取机会,如理发店店主石先生(S24)。

短期来看,新生代农民工在上述过程中的确“损失”了一定的经济资本,但是,这种投入具有转换的效果。它将新生代农民工经济上的投资转换成为情感、责任、义务等,从而事实上生产出了可供日后动用的“社会资本”。所以,这种转换过程在本质上属于一种能动策略。这种策略的逻辑直观地体现在个案张先生(S6)的解释中:“(将来)谁都会有求人的时候。”正是通过这一转换过程,新生代农民工的经济资本的投入被转换成为嵌入于他们关系网络中、可随时被动员的社会资源。

同样的,“经济资本”向“文化资本”的转换也频现于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中。与第一代农民工群体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在投资文化资本方面(尤其是教育与培训)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更多。他们从大众媒体和亲身经历中体会到文化资本(尤其是教育资格、职业技能)对城市工作和生活的重要意义。因此,不少新生代农民工都积极开展教育和培训方面的投资。比如,个案王小姐(S2)坚持在工作之余自学会计,为日后更换工作打基础。事实证明,经济层面的教育投资是他们增加文化资本(尤其是布迪厄所谓的“制度形态”的文化资本和“身体形态”的文化资本)的最佳途径。这一方式被布迪厄称为“社会炼金术”[18]。

两者之间实现转换的另一种能动策略是“文化消费”。在业余生活中,许多新生代农民工花费不菲的价格购置电脑、智能手机、书刊杂志等文化产品,积累了更多“物化形态”的文化资本,并从中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和享受,如:从事工厂一线操作工作的赵先生(S4)、从事酒店服务员工作的李小姐(S9)、作为某NGO组织核心成员的袁小姐(S22)。同样,虽然这一过程也会损耗一定的经济资本,但它会促进文化资本的不断积累,而由此所带来的长期收益则是十分丰厚的。

(二)社会资本的转换行动

作为关系投资结果的“社会资本”,也会被他们加以动用,从而获得经济收益、增加经济资本。首先,社会资本所承载的信息资源可以为新生代农民工带来丰厚的收入回报。在访谈中,从事绿化工作的方先生(S12)正是通过业缘关系结识了懂技术的合伙人小李,然后共同成立了绿化公司开展业务,其经济收入才得以大幅提高(较之以前受雇于他人时)。此外,本研究还发现,嵌入于新生代农民工关系网络中的“人情”“社会信用”“影响”等资源也能够产生经济回报[19]。在求职过程中,许多新生代农民工都曾经借助关系网络成员的引荐和帮助来获取招聘信息、推荐机会等,比如由亲戚介绍从事汽车销售工作的杨先生(S14)、由老乡介绍从事五金加工的个体户小张(S25)。这些都是他们推动社会资本实现转换的过程,它带来了可观的经济回报。

许多农民工也在推动社会资本转换成为文化资本的形式。通过社会资本的建构与运作,一些新生代农民工获得了良好的教育环境或机会(比如从有着“铁关系”的上司等关系网络成员那里获得进修、培训的信息或优先资格),使得他们在文化资本的争夺与积累中占据优势地位。同时,网络成员的相互交往,促进了他们在耳濡目染中习得“身体形态”的文化资本。比如,从事酒店服务员工作的李先生(S3),就从酒店老板那里学到如何经营管理酒店的业务知识,这为他今后实现“自己当老板”的目标奠定了基础。这种转换不仅仅创造了他们积累文化资本所需要的“场域”,还通过网络中“他者”提供各种可能的帮助而加速了转换进程。

(三)文化资本的转换行动

西方关于移民的研究发现,移民会通过将文化资本转化为教育资格证书等形式,谋得具有更高回报的工作职位[20]。这种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的转换逻辑同样体现在一些新生代农民工身上。如个案张先生(S6)通过业余时间参加大专进修班,获得了相对其他同事更高的学历(“制度形态”的文化资本),因此晋升为车间的“工段长”,岗位收入也有较大提升。而且,学习进修过程还促进了张先生“身体形态”的文化资本的积累,推动了其业务能力和车间工作效率的提高,按计件所得的收入也有所增加。由此可见,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的转换过程虽然比较隐蔽,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现代社会中,用文化资本去获取经济资本,不仅成为人们推崇和尊敬的方式,也越来越成为社会的主流。

一些新生代农民工还会借助自己的文化资本,通过教育培训、印象管理、文化适应等方式,不断精心编织关系网络,并从网络中动员有价值的资源。比如,个案万小姐(S7)在文化消费(看演唱会)过程中就结识了很多本地朋友。还有一些新生代农民工努力让子女从小在城市接受较好的教育,使孩子有机会通过接受高等教育而进入一个嵌入资源的质量较高、数量较多的社会关系网络,如个案张先生(S6)。这种转换是建立在自我认同的前提上的,所以会比较稳定。不过,这一过程往往具有复杂和隐蔽的特征。

(四)资本转换的基本规则

新生代农民工所拥有的各种资本既是特定场域中各种斗争的焦点,又是他们斗争过程中所使用的工具。他们所占有的资本情况制约了各种形式的收益的高低和多寡。作为策略行动的目标,他们通过资本转换过程将手中的相对价值较低的资本转换为价值较高的资本,以确保资本总量的不断增加,并避免资本贬值的风险[21]。这一过程主要依循的是两项原则,即“利益最大化”与“合法性”。在这一过程中,不同类型的资本的“不可替代性”是资本理性转换的前提条件,而各类资本的不均等分布和不同人对于不同资本类型的需求差别则使资本转换得以发生。

“资本转换”过程所暗指的是:在很多时候,新生代农民工获得一种形式的资本,是要以消耗其他形式的资本为代价的。而且,资本转换的收益回报往往是充满风险的。在访谈中,有的新生代农民工就遇到过一些“忘恩负义”“不讲义气”的“朋友”,所以他们不得不逐渐将其排除在关系网络成员之外。而且,虽然经济资本能够部分地转换为社会资本,但这种转换也是不稳定的,其收益可能只是“潜在的”——一旦经济资本丧失,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社会关系网络及其嵌入性资源可能会一同消失。所以,即使他们在关系网络中拥有一些潜在的社会资源,但这些资源却不一定能发挥实实在在的作用。

再者,新生代农民工各种资本之间转换的可能性、被转换的程度以及彼此之间的转换率,不仅受制于资本本身以及资本拥有者的影响,而且会受到社会结构与制度安排的制约。比如,文化资本在新生代农民工获得经济资本的过程中至关重要,但是,其最有效的方式却是借助于体制中的资格认定,即通过考试获得职业资格等级证书或学历证书。这种“制度形态”的文化资本是最具有公信力的,同时也是最具有转换力的。相比之下,新生代农民工原先拥有的很多其他形式的文化资本,比如在农村精通的某项特别手艺(比如编织、铁匠等),在城市里寻求资本转换与资本积累的“兑换率”就往往很低,甚至是完全无效的。尤其可见,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中的资本转换过程是极其复杂的。

三、资本理性转换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合

借助各种资本之间的彼此转化,比如通过“资本A→资本B→资本A”的良性循环,新生代农民工的资本存量会不断增长。而且,这种转换过程还会促进他们将现有资本类别转换为更具竞争力的资本形式,优化拥有资本的内部结构,并获得各种实质性收益。访谈发现,资本拥有的不断积累与结构优化,有助于丰富新生代农民工经济、社会与文化生活的形式和内容,并加速融合进程。

经济资本的积累与优化,扩大了他们经济生活的选择范围,并刺激了他们在城市的消费行为。访谈发现,许多新生代农民工都热衷于消费各种现代的、时尚的、新鲜的商品与服务,比如主张“到大城市里来,就要过大城市的生活”的万小姐(S7)。在此基础上,他们得以建立起新的“以城市为坐标”的身份认同。事实上,那些拥有优裕经济资本的新生代农民工,的确有着更高的社会经济融合水平,比如作为私企合作人的赵小姐(S10)、作为个体户的小鹏(S11)、作为国企内勤主管的万小姐(S7)、从事服装加工的个体户鲁先生(S16)。

社会资本的积累与优化,为新生代农民工带来了更多的信息、机会、资源、影响、支持等回报,降低了他们在迁移过程中的经济成本与心理成本,促进了他们求职、职业流动、升迁、加薪等工具性目标的实现。而且,亲人、朋友等关系网络自始至终还为他们提供着包括情感倾诉、危机应对等在内的情感性支持。再者,通过与关系网络成员的接触和沟通,一些新生代农民工得以融入到更广阔的社会环境中。这一过程还为他们提供了更多展示自我的机会,并在潜移默化中消解了城市对他们的负面标签。比如,作为私企合伙人的赵小姐(S10)和个体户小鹏(S11)、从事汽车销售工作的杨先生(S14),都从维护和动用各种形式的社会资本中受益颇多。

包括资格证书、工作经验等在内的文化资本的积累与优化,既是新生代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求职的核心砝码,也是他们职业收入增加的关键所在。文化资本往往还是知识、素质与品味的象征,它对于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还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而且,积累文化资本的过程,尤其是形象意识的强化、语言的掌握与运用、法律与规则意识的增强等,也在潜移默化中赋予了他们以“现代性人格”与社会认同。这有助于推动他们与城市市民之间形成可共同接受的互动模式,弱化双方的心理与文化排斥。比如,个案万小姐(S7)即将结婚的男友就是上海本地人,这种被戈登等视为高水平移民融合的象征的“族际通婚”现象的出现,彰显了大城市对这个群体越来越包容与接纳的趋势。

当然,资本转换对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的回报效应并非一成不变的线性关系,它会受到制度安排、社会文化环境及其初始地位等因素的影响。在我国,由于户籍制度、福利制度等方面的影响,许多新生代农民工仍不得不从事一些流动性强的、低收入的工作,对其职业发展与城市融合都带来了负面影响。而且,由于文化传统、舆论环境等因素,城市长期以来都对农民工群体持有偏见与歧视的态度,使得他们的资本的积累与转换行动受到很大限制。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转化过程对不同初始位置的人的影响是存在差异的。比如,自雇农民工群体运作社会资本所带来的收益,往往会大于受雇群体——因为他们的收益更多体现为商机、业务、利润等,如作为私企合伙人的赵小姐(S10)、从事服装加工的鲁先生(S16)。

而且,资本转换行动的回报效应也不是无限制的,而是存在一定边界的。一方面,随着从农村迁徙到城市地区,新生代农民工之前掌握的某些资本可能会遭到贬值,乃至变得完全无用(尤其是某些文化资本)。而经验研究表明,他们建构、积累、转换这些资本的过程总是充满艰辛的。另一方面,则涉及到各种资本在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过程中的局限性。倘若新生代农民工单单拥有比较可观的经济资本,可以在城市置业安家,但是无法在当地建立稳定的社会交往与支持网络,无法适应城市社会的生活习惯乃至文化传统等等,都难言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合”。其隐含意思是:单单任何一种资本形式,在他们城市融合过程中的影响力都是有限的。

四、结论与讨论

1.资本理性转换是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融合过程中的重要的行动策略。他们借助文化消费和人力资本投资等实现经济资本向文化资本的转化,借助工具性投资和情感性投资实现经济资本向社会资本的转化。他们通过职业流动等途径实现社会资本向经济资本的转化,通过潜移默化的学习借鉴等方式实现社会资本向文化资本的转化。他们还通过教育培训、印象管理、文化适应等方式促进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之间的转化(虽然这个过程更加隐蔽)。

2.这些转换过程推动了他们的资本积累与结构优化,带来了信息、资源、机会、支持、认同等工具性与情感性回报,推动了他们的城市融合进程。因此,这种能动性的转换过程是具有实践意义的。这也意味着“理性行动视角”的解释对于阐释移民融合过程及机制是具有内在理论效度的。但是,资本转换的理性行动对于移民融合的回报效应并非一成不变的线性关系,而是会受到制度安排、社会文化环境及其初始位置等因素的影响。放眼未来,为了进一步推动新生代农民工(移民)的融合进程,必须逐渐破除这些结构性的限制[22]。而这注定将是一项渐进性的、复杂的、艰巨的综合系统工程[23]。

3.资本转换对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具有促进作用,但它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比如,本研究无法直观地鉴别两者的关联强度的大小和作用机制的效应强弱。而且,资本理性转换对不同新生代农民工的亚群体的实践意义也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或者至少作用机制是有差别的,这在本研究中仍然没有清晰地加以阐释。再者,由于未采用定量研究方法,本研究无法区分研究对象在初始阶段的资本拥有情况的不平等及其对资本转换与城市融合的影响(即定量研究中的“内生性”问题)。这些均是今后研究的可能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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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verting of Capitals and Integration of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Rural Workers Into Cities

LIU Cheng

(InstituteofSocialSurvey,ShanghaiAcademyofSocialSciences,Shanghai200020,China)

Current researches on integration of migrants paid little attention to the meaning of “agent”. Based on interviews with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rural workers, this article finds that “Converting of Capitals”among economic capital, social capital and cultural capital is the basic rational strategy for them, in the ways of education investment, social network investment, impression management, and so on. This rational action helps increase the number and optimize the structure of capitals, which accelerates the progress of the integration of the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rural workers into cities, while this effect is not constantly in linear relation, but constricted by institution arrangement, social environment and their initial position.

converting of capitals;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rural workers; integration

2014-11-3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3CSH038)

刘程(1983-),男,上海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移民社会学、社会网络与社会资本。

F323.6

A

1009-9107(2015)05-01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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