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尊严与价值——简评《劳动铸就中国梦》

■ 张同道

劳动的尊严与价值
——简评《劳动铸就中国梦》

■ 张同道

最近播出的政论片《劳动铸就中国梦》讨论的并不是新话题，却是当下非常关键的文化命题。

“劳动”这个词儿命运多舛，身份可疑。理论上劳心、劳力都是劳动，但自古以来劳心者不大看得上劳力者，常常称之为苦力。近代以来，一些思想家看不下去这等景象，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宣称“劳动是社会中每个人不可避免的义务”；中国教育家蔡元培也倡导“劳工神圣”，赞美体力劳动者。然而，就社会阶层而言，体力劳动者依旧处于社会底层。体力劳动者真正获得社会地位，是在1949年以后，工人成为英雄，工人出身曾是一个可以炫耀的政治资本——一度拥有婚姻优先权，成为最受欢迎的阶层。农民号称主人，属于工农联盟的一部分，其中一位还做了副总理，但生活水平比工人差了一截。总体来说，劳动光荣倒也不仅是口号，劳动英雄、劳动模范确实受到尊重，甚至还有一些劳模后来成为高级领导人。不过，那时脑力劳动，尤其是人文思想活动好像并不被认可为劳动，而是一种原罪，知识分子在相当长的时间被当作臭老九。这一状况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发生转机，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脑力劳动（主要是科技）自然就是最有力的劳动，体力劳动又回归到原来的位置，某些小市民将“农民”作为一个带有侮辱性的术语使用。

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我们在发展的道路上积累了一定的社会财富，也孕育了一批富人。关于中国富人的传说成为最有想象力的段子。据说，世界奢侈品的三分之一被中国人买走了，中国买主拉动了洛杉矶、悉尼、伦敦等城市的房价，而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居高不下的房价印证了某些传说。财富成为媒体最热衷的话题，如阿里巴巴、小米、京东以及来历不明的巨富、炫富者、富二代等等。社会观念也在潜移默化：对于劳动的尊敬被让渡给财富，劳动再次成为一种失去尊严的活动尤其是体力活动，一夜暴富发育为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这种扭曲的观念颠覆了长期以来的勤劳、敬业价值观。在这种文化生态下，《劳动铸就中国梦》是一种重树价值观的积极努力。

《劳动铸就中国梦》并没有停留于泛泛的论说，而是以大量具体而生动的人物和故事诠释劳动的价值。陶华碧以30年的努力创造了老干妈品牌，产品销往世界50多个国家，年近70依然坚持工作；周群飞从打工妹到科技公司老板，用劳动打通社会阶层，实现人生跨越；阿里巴巴用电子商务征服世界，在纽交所成功上市。华为、海尔、联想、腾讯等大量中国企业亮相世界舞台，传递中国品牌的力量。该纪录片从劳动出发，将劳动上升到哲学高度，并赋予其现实意义：劳动改变命运、劳动创造财富、劳动点亮智慧、劳动提升品质、劳动缔造幸福、劳动彰显国魂。

对于浮躁的大众心理，重新思考“劳动”是一味清凉剂。其实，今天讨论的核心不再是劳心与劳力的陈旧命题——很少有人否认智力劳动也是劳动，而是劳动的价值与尊严。首先，劳动不仅创造财富，更赋予人生价值。毋庸讳言，人生在世，必须以劳动来交换生存所需的物质和精神营养，没有谁可以单独生存。因此，劳动是一个人的基本义务，也是人生价值的支点。人生最美好的选择是工作与兴趣的统一，如同影片采访美国著名投资家沃伦·巴菲特所说，“如果找到工作的乐趣，时间就会过得飞快，这里你已经融入在工作中了。”

然而，人类是否在财富满足之后就不需要劳动？片中讲述的老干妈陶华碧，她的财富足以支撑她甚至她子女一生的生活，工作不再是生存压力，而是价值追求，因而这种工作是幸福的，是有精神内涵的。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足够的财富，不参与任何形式的劳动，那他的生命仅仅是一种消耗，没有任何价值。事实上，当下不少富二代炫富、不事劳动已经造成非常腐败的风气，一些年轻人也沾染好逸恶劳的习惯，幻想一夜成为富翁。于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被视为无能，投机取巧、强取豪夺被视为聪明，劳动与价值严重错位。

其次，劳动赋予生命以尊严。任何生命都是有尊严的，而尊严的重要构成元素就是劳动。影片讲述了一个山西农村青年冉志平的故事，他就是我们身边无数打工者的一员，住天桥，枕鞋盒，做一家饭店的服务员。他说，“当时我真是拼命地去干。因为传菜、端完菜以后回来没事，大家就在那儿站成一队，聊天、说笑、打闹。但是，我不会，我就会拿着托盘然后去到每个房间里帮人家去收台。”几年之后，他从底层服务员做到分店总经理，劳动赋予他人生尊严。其实，人的成就有大有小，财富有多有少，但尊严是相同的，那就是靠劳动获得自己的物质资料和精神营养。清代名臣曾国藩曾说，“不靠做官吃饭，靠种田吃饭”，他官至封疆大吏，却反复叮嘱子弟勤勉劳作。因此，如果不是靠劳动，而以坑蒙拐骗、贪污受贿获得的财富，那是没有尊严的。君不见秦城之内衮衮诸公，当年曾是国级、部级大员，位尊权重，前呼后拥，而今身陷囹圄，哪里还谈得上做人的尊严？

劳动本是人的基本需要，赋予人生价值与尊严。然而，社会不公，贪污腐化，投机取巧，官二代、富二代，娱乐明星等种种现象释放出负面信息，加上传媒跟风炒作，造成一种蔑视劳动、追名逐利的腐臭气息。如果一个民族、国家失去了脚踏实地的劳动精神，就会失去发展动力。长此以往，社会大厦将丧失基石。《劳动铸就中国梦》解说词这样写道，“没有实体经济的支撑，虚拟经济就如沙滩上的高楼，基础不牢，随风飘摇；没有企业用心创造的独特价值，良好的市场表现就难以为继；没有吃苦耐劳、始终如一的坚持坚守，即使受到命运的眷顾而积聚了财富，也是昙花一现、不可持续。”

与美国、日本、欧洲发达国家相比，中国依然是发展中国家，一些欠发达地区的贫困状况值得忧虑，东西部发展还不平衡。中华民族真正腾飞需要几代人艰苦卓绝的努力，而不是小富即安，暴富骄奢。即使中国将来成为发达国家，劳动仍然是每个公民的基本义务。不过，那时劳动不再是维生的手段，而是理想的追求。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纪录片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