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格式:王军伟.《比希莫特》对英国内战的政治哲学分析[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5(7):101-106.
Citationformat:WANGJun-wei.Behemoth’sPoliticalPhilosophizingofEnglishCivilWar[J].JournalofChongqingUniversityofTechnology:SocialScience,2015(7):101-106.
《比希莫特》对英国内战的政治哲学分析
王军伟
(昆明理工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学院, 昆明650050)
摘要:霍布斯认为文人们为了卖弄自己的智慧和学识而发明了各种权利以及正义的学说,而政治威权又把这些学说作为自己权力的基础,这便不可避免地造成文人政客们之间的派系之争,这种派系之争最终引发英国内战。霍布斯的《比希莫特》一书凝练出学究政治这一概念。落实到当时的历史中,这些学究分别是长老会牧师、民主绅士和普通法学者。他们以自己的学说败坏了普通民众的政治本性,因此普通民众也加入到文人们的派系之争当中。为规避学究政治的弊端,霍布斯提供的方案是:必须把君主的统治资格同时建立在征服和人民普遍同意的基础之上,前者赋予它以武力,后者赋予它以权利。
关键词:霍布斯;比希莫特;学究政治;英国内战
收稿日期:2015-01-08
基金项目:2013年度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霍布斯《比希莫特》一书中的公民政治教育思想及对提高我国公民素养的启示研究”(YB2013010)
作者简介:王军伟(1969—),男,河南新密人,昆明理工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化和政治哲学。
doi:10.3969/j.issn.1674-8425(s).2015.07.017
中图分类号:K561.4
Behemoth’sPoliticalPhilosophizingofEnglishCivilWar
WANGJun-wei
(FacultyofForeignLanguagesandCulture,Kunming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Kunming650050,China)
Abstract:In order to display their wisdom and learning, scholars invented many kinds of doctrines. Thus these doctrines were used by political authorities as the basis of their power, so inevitably it led to many partisan conflicts among scholars, the end of which was the English Civil War. Through closely reading the text, the term “doctrinal politics” was extracted. When doctrinal politics was given back to this history itself, we found these scholars were respectively Presbyterian ministers, democratically gentlemen and lawyers of common law. They corrupted the political nature of the common people by their doctrines, so the common people also participated in the conflicts of the scholars. In order to avoid the weakness of doctrinal politics, the solution provided by Hobbes was that the qualification to rule of the monarchs must be established simultaneously on the basis of conquest and popular consent, the former giving might, while the latter giving right.
Keywords:Hobbes; Behemoth;doctrinalpolitics;EnglishCivilWar
17世纪英国的那场战争,历史学家们已经从历史的角度给出了历史的解释。然而,从哲学角度分析这场内战的原因,并总结它的经验教训,从而昭示后人,也只有哲学家才能担当其任。霍布斯在内战结束后不久,就对这场战争进行了分析和总结,于是就诞生了他的除《利维坦》之外的又一部伟大的政治哲学著作《比希莫特》。野心勃勃的文人们为显示自己的智慧和学识而发明的各种权力及正义学说引发了英国内战,这是霍布斯表达在《比希莫特》一书中的主要观点。霍布斯认为,传统形式的威权往往把文人们有关权力和正义的看法作为其权力的基础,这简直是愚蠢之极,因为这种做法把问题从“谁有资格统治”转换成了“谁更有智慧和学识”,这便不可避免地造成文人政客之间的各种派系之争,并且最终导致国内战争。本文前四节介绍了霍布斯《比希莫特》一书的主要观点,后三节则就这些观点提出笔者的一些看法。
一、败坏人民的人和被败坏了的人民
《比希莫特》开篇提出的问题是:查理一世出身皇家血统,由世袭而登上皇位,并且拥有健全的头脑和躯体,为什么他就不能掌握好手中的权力,维持好国内的和平呢?霍布斯对此的回答是人所共知的政治常识,即“谁若想拥有绝对的权力,谁就必须蓄养好军队”[1]。查理一世之所以失去对国家的控制,乃是因为他没有蓄养好自己的军队。而“蓄养军队的唯一办法就是拥有足够的财力”[2]。财力来自哪里?当然是来自人民。人民是君主的左右手,他们既可以供给君主以兵士,又可以供给他以钱财。君主有需要,人民就会天然地供出这两样东西而不会去追问缘由,这是人民的政治本性。根据这种本性,查理一世本可以很轻易地组建一支军队,但是霍布斯却说“人民已经被败坏(thepeoplewerecorrupted)”[1]308,他们既不愿意纳税,也不愿意去充军,查理一世只能坐以待毙。
可是,老百姓是如何被败坏了的呢?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而不问党派之争和政治缘由,本来是普通百姓的政治本性,可是一旦百姓关心起政治,关心起学究们的权利以及正义的抽象原则,并且对自己的利益不闻不问,那么这时候的百姓就是霍布斯所谓的“被败坏了百姓”。这些百姓是被谁败坏的呢?是被诸如教士、学者及政治教师这些知识权威们败坏的。这些人通过把他们自己的学说灌输给百姓,使这些百姓成了其学说的信徒和狂热的党徒。
《比希莫特》于是就围绕“败坏人民的人和被败坏了的人民”而展开讨论。“败坏人民的人”主要有3种人,分别是长老会牧师、民主绅士和普通法学者。长老会牧师们的主张是:精神威权为了维护宗教正统而有权干涉国政;倘使法律违背人的良心,臣民可以不服从这种法律。民主绅士的主张是:君主制是一种专制制度,唯有民主制和共和制才是正义的制度。普通法学者除了反对君主的特权,他们还认为君主若得不到人民的许可则不能征兵和征税。“被败坏了的百姓”主要是指长老会信徒、伦敦商人和家道败落的财主。这3种人由于受到前述3种人的学说的诱惑而成为他们学说的信徒,从而也丢掉了自己天生求利的本性,成了政治纷争中各派的党徒。
败坏人民的主要力量是长老会牧师和民主绅士,前者妒忌“国教长老的权力,他们以为这些人很少有学识”,后者“妒忌国王的枢密院顾问们,以为这些顾问没有他们聪明”[1] 167。这两类人都接受过大学教育,对自己的智力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很有治国才能。这种文人一旦从政,其动机就既非兴趣亦非权力,而是希望世人认可自己在学识上胜人一筹,渴望别人认可自己是绝顶聪明而又学富五车的人。霍布斯于是就连带地批评了大学制度,因为这些文人们的学说和观念正是从那里接受而来的,并且大学还助长了他们虚妄的信念,以为自己优越的学识使自己有资格治理国家。霍布斯得出结论说“大学是叛乱的中心”[1]236。霍布斯的言下之意是,大学是滋生各种学说的中心,是“世俗学理和道德学说的源泉”[3],而各种宗教的、政治的,以及法律的学说又是导致内战的罪魁祸首,因此“我们就应当特别使之洁净,不让它为异教政治家的毒素和装神弄鬼的符咒所污染……不致于那样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用作扩张野心的工具,危害国家”[3]577。他的目的就是要揭示这些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究们是如何巧妙地利用这些学说败坏人民、推翻国王的。
二、长老会如何败坏人民
霍布斯把矛头首先指向长老会。长老会隶属基督教的现代支脉,而早期耶稣及其使徒治下的基督教只关心教徒们的道德生活和纯净灵魂,他们强调的是人的行为和意念,这与后来基督教会和教士制时期强调观点和学说不可同日而语。用霍布斯的话说就是,现代基督教会的教士们“把观点正确而非行为和意念正确”作为信徒得救的考察标准,换言之,现代基督教教士只关心信徒们的观点正确与否,而不在乎信徒们的外在行为及内心所想如何,也就是说他们控制了信徒们的言论自由,也正因为此,教士们便获得了比世俗主权者们更大的权力。为了捍卫他们所谓的正统观念(正确观点)和惩罚所谓的异端(错误观点),现代基督教会的教士们还设立了教会审查制和开除教籍制,因而他们能够把罗马皇帝和西欧君主们都置于自己的权力控制之下,从而也能够对世俗政治进行干预。现代基督教会的教士们还教导普通民众,如果后者“抱着错误的信念死去”[1]243,他们必然会下地狱,前者因此也俘获了后者的心。
基督教发展到中世纪,教士们觉得仅靠开除教籍还不能牢牢控制民众的心,于是他们便又发明了两种新的制度,即大学制度和行游布道制度。前者硬把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拉进来,以此来捍卫所谓的正统学说,这样便催生了经院哲学。行游布道者则把经院哲学的信条播撒给广大的民众,并以此消解民众对世俗主权者的效忠。
到了宗教改革时期,新教各派宣扬所有个体的个人灵启说(revelationofeveryindividual),认为个体信徒不必依靠教会的中介就能得到神的启示,也不必依靠牧师就能私自地解释经文,新教各派与罗马教会的争论焦点不再是正统的内容问题,而是确定正统本身的权威问题。也就是说,前者与后者所争论的,与其说是“确定何者为正统”的问题,还不如说是“谁来确定正统”的问题[1]191。说白了,新教各派与罗马教会要争夺的无非是教会的统治权。亨利八世使用伎俩卸除了教皇对英国教会的统治权,从而使英国国教成为英国的正统宗教,但是不久教会的统治权就落到了英国国教主教们的手里。然而好景不长,国教主教的权力又受到长老会长老们的垂涎,他们试图从国教主教手中夺取权力。长老会牧师们之所以能煽动叛乱是因为:他们继承了教皇制自由且独立的布道传统,可以随心所欲地聚集起群众并发表演说;他们的布道主题往往是教会的统治权问题,他们“教给民众的不是该信仰什么,而是该信仰何人”(nottoteachmenwhat,butwhomtobelieve)[1]184;他们在布道时使用的戏剧化的修辞、强烈的发音,以及即兴的发挥往往会深深吸引听众的心,使听众误以为这是来自上帝的声音。
霍布斯通过对各派宗教尤其是对长老会派的考察后得出的结论是:虽然所有宗教在教义上千差万别,但却有一个共通之处,即所有宗教教给人的“不是该信仰什么,而是该信仰何人”。各种教义和观点不过是进行统治的工具,内容算不得什么。
三、民主绅士如何败坏人民
民主绅士在国会与英王的对抗中站在长期国会一边,他们指责英王实行专制统治,并且认为只有民主制和共和制才是正义的制度。民主绅士们是从哪里得来这些观念的呢?霍布斯认为,它们来源于这些绅士们在大学所受到的传统政治哲学的教育。区分正义和不正义,正如区分正统和异端一样,都是博学学究们的发明,他们为了显示高人一等而到处传布这种观念。
霍布斯认为传统政治哲学从苏格拉底及其继承者开始,已经剔除了诗性-宗教的权威(poetical-religiousauthority),并代之以颇具理性之风的哲学家的权威,使哲学家成了政治和法律的裁判,使哲学智慧成为治国的资格。他们借着这种自封的智者的头衔,为了满足知识上的虚荣,对国事开始品头论足。民主绅士们接受的正是这种政治哲学,他们并且为受到这种教育而不可一世。 “因为人一旦受过高等教育,并且还读过一些古希腊古罗马了不起的史书和政治作品,他们就会对自己的智力看得很高,你要是想使他信服自己缺乏治国才能,简直是难上加难。”[2]7-14霍布斯的这段话表明,民主绅士们实际上不过是书生门外汉(intellectualamateurs),他们自以为读过几本书就有权治理国家,就能把他们从书本上啃来的正义和权利的知识付诸实施,这真是天真之极。霍布斯用“博学的愚蠢(learnedfolly)”来称呼这些民主绅士,可谓恰到好处。民主绅士们想要推翻查理一世的君主制,建立一个权利集中在平民院(下院)的共和国。为达此目的,他们运用政治修辞术的伎俩,把君主统治等同于专制,通过诽谤和污蔑来煽动民众起来反抗国王。其中一项诽谤是说国王准备在国内恢复天主教,并且准备镇压长老会。他们还控告国王犯有叛国罪,因为他企图废止国家的法律,滥用自己的权力来征兵和筹款。可是,虽然通过大肆煽动民众反叛的热情,他们自己却未能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因为民主革命的控制权,很快就从这些学识渊博和雄辩滔滔的长期国会派的绅士们手中,转移到了国会军的将军们手中。在这些国会军的将军们中又冒出一个克伦威尔,他一步窜上护国军最高统帅的位置,并且以护国政府取代了共和政府。霍布斯总结其教训是:人若是破坏了于己有利的东西而又未能建立起更好的东西来取代它,这些人便全都是傻子。
这些绅士之所以傻,乃是因为他们所受到的古典教育使他们盲目深信政治观念的力量。这些古典政治学家们一整套的政治学说都相信智慧的统治,他们过高估计了政治中观念的力量,而低估了其中的武力。亚里士多德是这种教诲的主要倡导者,因为他主张正义仅靠言辞和观念或无人格的法律统治就可以建立起来,“而不必靠人们的双手和刀剑”[1]193。 他认为“使法律具有力量和权威的东西,不是空谈和允诺,而是人和武力”;“谁又会相信没有人插手、没有人握着剑作后盾,纸上谈兵的法律能够伤害自己呢?”[3]553由于亚里士多德的学说缺乏对武装力量的重视,因此他不自觉地鼓励了书生门外汉来干预政治。亚里士多德留给西方世界的遗产就是门外汉政客,这些门外汉们知识上的虚荣又促使他们深信,不靠武力而仅靠正义的学说和游说的艺术就可以施行统治。亚里士多德应当为民主绅士们的沉浮兴衰负全责。
四、普通法学者如何败坏人民
普通法学者是怎样引起战争的呢?霍布斯认为,他们反对国王查理一世的目的不是为了推翻他,而是为了限制其对权力的过度滥用。普通法学者与长老会牧师和民主绅士们的革命目标不同,长老会牧师是要置国家于教会的统治之下,民主绅士们挑战的是君主制的合法性,而他们只是想限制国王的特权。他们援引习惯(custom,这里指法律中的“习惯”,指特定社会语境中通行的行为模式,如果某行为模式长久以来被人们所实践从而也得到法律的认可,它因此也就成了习惯法)的权威,因为习惯从人类记忆无法企及的久远时期就开始存在,而且习惯也并非某个人所发明,因此不带有人的感情色彩;而且,依照习惯,人类最好由无人格的法律来加以统治。普通法学者的言下之意是,国王也应该遵守法律。再者,从普通法的历史判决先例和历史演化来看,英国君主制历来都不是绝对君主制,而只是一种“混合君主制”(mixedmonarchy)[4]。这种混合君主制要求权力在国王、贵族和平民三者之间得以平分,因此便有了普通法学者的如下主张,即国王若没有得到国会的许可不得向人民征税和征兵。
尽管普通法学者的革命目标较为温和,但是霍布斯对他们依然予以强烈的谴责。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攻击国家的最高权力,但却严重削弱了国王保卫自己的能力。由于他们对国王的王权加以法律限制,所以他们应该对国王在这场战争中的失败负主要责任。他们的“混合君主制”的学说,不仅在贵族院有很大的市场,而且还对国王身边最亲密的朝臣和枢密顾问们发生了深刻的影响。虽然这些人对查理一世忠心不二,但他们却害怕查理的权力过度膨胀而竭力劝说他去“争取一个有限的胜利(limitedvictory)”。“争取有限胜利”的说法使得国王的兵士们不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英勇杀敌,这场战争被霍布斯轻蔑地称为“纸上战争”,因为双方你来我往的不是枪林弹雨,而是雪片似的飞来飞去的“和平条约和声明”。总而言之,普通法法学家的所有这些法律学说,包括混合君主制、有限的胜利、由同意而征税和由国会颁布法案而征兵的说法,彻底摧毁了国王查理一世保卫自己的能力。
让我们对这个问题思考片刻。在你的生活中或在历史上,你能想出一个与个人所面临的困难毫无关系的成功实例吗?
霍布斯对普通法的批判是:人们对“正当理性”的迷信,使得他们误以为任何法律(包括惯例和先例)都是由法学家把“何为正当”写进法典而生效的,而实际情形恰恰相反,“任何法律都不是由编订他们的作者而是由颁布它们的主权者制定的”[5]。因此,援引普通法来限制作为一切法律制定者的主权者国王的权力,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五、学究政治是西方政治所面临的深重危机
在对普通法学家的批判声中,霍布斯结束了对内战起因和奸计的分析,然而霍布斯的目的却不仅限于此,他还要指出西方政治所面临的更加深重的危机,这就是学究政治时代政权的缺陷。西欧的君主制本是靠着征服和世袭而建立起来的,但是到头来却要依靠学究们的权利学说来为其合法性和权力寻求证明。国家必须支持由基督教牧师们发展起来的正统学说,这样才能与古典哲学家们所提出的自然正义相符合,也才能按照普通法学家们所确定的法律程序来使用权力。以学说代替原始的暴力实行统治,这看似文明,实则早已为这种体制种下了纷争的种子。因为国家对权利学说的依赖,造成了主权在知识权威和政治主权者之间的分裂,前者声称自己是这种权利学说的最终权威,后者则必须把这种学说加以实施。更有甚者,国家对权力学说的依赖还造成了文人政客之间的派系斗争,因为谁不想自己的学说被国家确定为正统学说呢?即使那些普通的民众也被迫参与到有关学说的派系斗争,失去了他们天然的本性,因为大学里培育起来并且广布给大众的神学科学、政治科学和法律科学,已经使学究政治成为“世界西半球”的人们萦绕不去的魂灵。
深藏在学究政治外衣之下的是一种知识虚荣的激情,这也是这场内战中那些叛乱者们的隐秘的动机。这种知识虚荣表现在两种行为方式上:一方面,叛乱者人人都相信只有自己才知道何谓正义,并且以为自己卓越的智力和学识会给社会带来益处。另一方面,叛乱者们又愚蠢地高估了政治中观念的力量和理性说服的作用,他们以为,只要向世人宣布何为正义,并且使用说服的艺术(例如辩论、反驳、修辞,以及对法律术语的条分缕析等等),向人们宣传自己的学说,人们就都会接受他们的学说。然而,在现实的武力面前,他们的学说又显得是何等的苍白无力。这场战争中所有革命者所犯的错误,既是“过度知识”(over-intellectualism)的僭越,也是“过度知识”的无能,因为“博学的愚蠢”使他们相信,不靠武力而单靠正确的学说就能够巩固政权的基础,这也未免过于天真。总之,霍布斯的这本历史书留给世人的是:英国内战不是一场偶然发生的事件,它是西方文明中学究政治和知识虚荣联合作用下的产物。
六、学究政治的出路
在对话的结尾,作为对话者之一的年轻人问那个较年长的对话者,是否有什么根本的东西因这场战争而发生了变化?毕竟在这场持续20年的战争中,主权权力几经易手,先是从查理一世的手中转移到长期国会治下的共和国手中,后又从共和国手中转移到护国公克伦威尔及其儿子手中,然后又回到国会治下的共和国手中,最后又回到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查理二世的手里,这好像形成了一个循环运动。年轻的对话者担心的是,继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之后,又一轮政权更迭的循环运动会否开始。可是,年长者干巴巴而又急匆匆的回答,使这个年轻的对话者对未来持久的和平感到茫然。年长者只是回答说,内战确已造成了一场观念的根本性变化,即人人都承认国王有权在不征得国会同意的前提下招募军队,而且国会也发表声明确认了这个特权。然而,国会的一纸声明真的能够保证国家的永久和平吗?人类是否能够逃脱学究政治的命运?霍布斯比任何人都深知这一声明的脆弱,不得不另寻他途,他认为只有改革大学才是一劳永逸的和平之道。大学改革的目的,是要根除现代公民社会中容易引发内战的因素,这些因素即大学所传授的宗教的、政治的和法律的学说。至于根除这些学说之后的大学应该学习什么东西,霍布斯认为大学应立刻引入他自己的政治学说,因为他的学说是“有关公平和正义的真正的科学”[1]252。霍布斯认为自己的学说,与以往的任何学说都有着本质的不同,它不会轻易地被野心勃勃的文人们用于叛乱和控制他人,也不会掀起又一场学术论争。
霍布斯为规避学究政治提供了一个方案,他认为必须把君主的统治资格同时建立在征服(conquest)和人民普遍同意(popularconsent)的基础之上,前者赋予它以武力(might),后者赋予它以权利(right)。霍布斯很不愿意提起君权神授的说法,霍布斯反对君权神授,是因为君权神授会使君主回到重新依仗教士和学者的老路上,重新依仗他们来确定哪种学说、何种法律才符合神圣权利。于是,霍布斯不得不面对一个两难的困境:一方面要支持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反对君权神授的说法。霍布斯解决此困境的办法是对君权神授说保持沉默,这样就既不会招来斯图亚特王朝的批判,同时也可以避免一场学说论争,真可谓一举两得。然而,他的这本早在1668年就已创作完成的书,由于得不到查理二世的许可,不得不被迫搁置14年,直到他死后的1682年才得以出版,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由于霍布斯在书中没有公开支持查理二世复辟王朝所急需的君权神授说吧。
为什么霍布斯主张应把君主的统治资格建立在征服权之上呢?这是因为,由征服而来的统治权将主权权力建立在强力和实际的武力而非权利学说之上,而且这也最能满足霍布斯所中意的“非学说的学说(non-doctrinaldoctrine)”这一说法,因此征服统治权是最天然的统治形式。可是,单靠武力征服并不能保证政治主权的稳固。克伦威尔靠武力取得政权后,由于没有及时把征服者和护国公的称号转变为君王的称号,进而确立自己的皇室谱系,所以他的政权仅仅持续了不过6年的时间。因此,克伦威尔属于有武力却没权利(mightwithoutright)的主权者[1]400-402。与此相反的是长期国会于1649年建立的共和国,它已经赢得很多人的民心,因此可以说长期国会已经拥有了部分的权力。长期国会声称要保护人民的安全(saluspopuli),但是却没有自己的军队来实现这个目标,因此“长期国会属于有权利却没武力的政权(rightwithoutmight)”[1]388-389,无怪乎他们的共和国只持续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与克伦威尔和长期国会都不同的是征服者威廉的政权,他通过把军事征服及时转化为稳定的治理,从而建立起君主制政权。他通过封官和分封采邑而获取了士官们的效忠,以奖惩制度维护了世袭统治,从而建立了稳固的政权。霍布斯举出这3种情形,其目的是要告诉人们,武力加权利(rightwithmight)是完美政治威权的保证。征服统治权和人民普遍同意的统治权若是结合在“人民安全(thesafetyofpeople)”的理论当中,也许还会避免学究政治的弊端,因为“人民安全”的理论不但能够赋予主权者以有效的权力,同时也能提供一个不会引起知识虚荣之激情的权利原则。
七、结束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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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