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度理论与现代性批判——以《单向度的人》为文本阐释

王宇飞，韩秋红

（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长春，130024）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曾经说过：“每个时代的人都会热衷于某个问题，那么当今社会，对于性别差异的研究也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从理智上获得拯救的关键课题之一。”［1］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每个时代的人都会热衷于某个问题，在20世纪中期人们正沉醉于物欲横流的社会、只有顺从没有反抗的虚假繁荣社会时，激发了哲学家们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思考和批判，马尔库塞是美国法兰克福学派最激进的哲学家之一，他以现代性的视角来审视资本主义社会，用时间和空间双重维度并秉承着人类形而上精神的追求来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即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政治、文化及社会等方面展开现代性的批判。

一、基于单向度经济的现代性批判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不断发展，人们的需求得到了很大满足，这种满足是物质需求的满足并非人们真正想要追求的需求与自由，实质上是虚假繁荣背后的虚假需求。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不断进步，使人对自然的依赖减弱，更多的是对事物的支配和控制，从而使技术变得更加合理化的存在，也就是马尔库塞提到的工具理性。技术理性可以促进人们更好的开发资源并加大资源的利用效率。这样一来，也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使社会成为富足、发达的工业社会。在技术进步带来有利影响的同时，技术理性也给人的不自由滋生了土壤。马尔库赛指出，在技术占主要地位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要想个体自主的决定自己的一切生活是不太现实的，技术进步在一定意义上给人的不自由和被奴役提供了很大的空间。在技术两重性方面，马尔库塞在其著作《反革命与造反》中敏锐的概括为：“发达工业社会的发展内在存在着这样一种关系：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奴役的加强。”［2］发达工业社会通过技术创造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去控制人们的物质生活，马尔库塞也指出西方社会中，“人们似乎是为了商品而生活。小轿车、高清晰度的传真装置、错层式家庭住宅以及厨房设备成了人们生活的灵魂”。［3］10马尔库塞深刻揭示出在这样社会中人们就是为了商品、为了顺从而活着，这种满足是固有生活方式的物质上的满足，是虚假的需求，而人类追求的应该是形而上的精神、追求人性的解放、升华和自由。资本主义社会正是通过这样虚假的、物质上满足左右人们思想，同时也使人们心中的不满与抗议慢慢的削减，从而成为丧失批判维度的“单向度的人”。

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们尽情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和满足的同时，马尔库塞就洞察出科技带给人们的不良影响，敏锐地指出作为一种工具的技术理性对现代人的控制和压抑。他用辩证的、否定性的思维来分析工具理性，并揭露出技术进步的实质导致了人性的异化，导致了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考察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立足点也正是他对科技的“现代性批判”精神。这对我国正确认识科技的作用、避免陷入技术主导的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从而有利于推进我国经济社会的良好运行。

二、基于单向度政治的现代性批判

不只是技术本身发展，技术理性增强，也会导致政治领域结构和秩序发生变化，从而在社会控制方面出现了新极权主义，由此看出，技术理性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它通过强有力的统治力量同化了政治、经济及文化上的反对派，禁锢了一切超越性思想。马尔库塞以对美国社会的分析为例，揭露出资本主义社对立派别表现出来的一致和趋同，主要原因就是社会的阶级关系发生变化。一方面，不断的采用新技术，劳动过程中所需要的体力劳动者的数量越来越少、专门管理的知识性人才增加，于是在统治阶级中出现了由技术专家主导的集团。另一方面，工人阶级也被资本主义制度同化，在职业领域出现同化的趋势即蓝领白领化。由此，马尔库斯指出工人阶级已经融入到资本主义制度中去了，“从而使一切的对立一体化，使一切不同的抉择同化”。［3］18社会成为没有反对派的社会，人们的大脑和心灵也变得机械化，人成了不再有辩证否定维度的单向度的人。同时，“随着消费社会的发展，人们消费水平不断提高，统治者也能够越来越多的投出消费品，无形中就削弱了工人阶级的反抗、否定意识，使下层民众也被束缚的越来越紧”。［4］在这种自由和舒适的形式中不自由已经成为合理的方式并恒化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所有批判都停顿了，以前存留在社会中的矛盾被化解。在这样的社会中反抗和对立的因素和派别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抑制，这样社会中的政治就变成了单向度的政治，单向度政治表现在控制领域就是极权主义。极权主义不仅表现在阶级统治这方面，它也渗透到了生产和分配领域。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的劳动阶级已经变成了工业文明的奴隶。马尔库塞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的成就既不是由服从，也不是由工作难度决定，而是由人作为一种单纯的工具、人沦为物的状况来决定的”。［3］123由此可以看出，劳动阶级虽然是奴隶，但他们没有感受到被压迫奴役，而是作为一种物而存在，自然，他们不会去反抗，因此在发达工业社会的政治领域就形成了没有反抗因素的单向度的政治。

马尔库塞不仅仅停留在科技本身的层面，他还与资本主义特有的政治制度和现实联系起来，从而对极权主义政治进行了批判，进而通过本能革命来实现人的解放。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资本主义异化的社会、单向度社会的批判不是空穴来风，是与发达工业社会的政治制度实际紧密联系的，有很大的现实性，具有现代性批判的理论特质。

三、基于单向度文化的现代性批判

马尔库塞认为除了对政治上的压抑进行批判，对文化上也进行了现代性批判。“在文化上表现为对高级文化的敌对，对艺术本质的曲解，导致了低价价值观盛行”。［5］而对这些文化因素的抵制正是由于科技理性的内在要求，科技理性强调的是可操作性和一致性的秩序结构，而当这种原则扩充到人类生产领域以外的领域，科技理性转化为价值观，左右人对人类精神生产与产物的判断。在单向度社会的思想和文化领域，否定性向度逐渐被肯定性思维所湮灭，不能使人们做出合理的批判。马尔库塞深刻的批判了单向度文化，他认为文化已经作为商品的存在方式，形成了单向度的大众文化，失去了其真实意义。在单向度文化背景下，人的思想意识也被禁锢了，只求物质不求精神，思想完全僵化，没有否定性思考和批判的能力，只剩下屈从与现实物质的一面。马尔库塞用现代性的眼光看到了高级文化堕落背后的现代性问题，即物化和日常生活的异化，这些问题导致了高级文化向大众文化的转变，而这些现代性问题产生的根源在马尔库塞看来就是技术理性的膨胀和消费主义盛行。在这样的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物质生产极大丰富，人们需求也不断增加，文化艺术借机生产的越来越多、被消费的也越来越多，这样结果就是文化变成了一种商品，实现了它的使用价值而真正的价值却没有得到充分发挥。对此，马尔库塞一针见血的指出：社会借助最新的意识工业手电--无线电、电影、电视、报刊、广告、网络等传媒方式去操纵人们的思想意识，直至潜入人们的“内心自由”。他还提出实证主义和分析哲学的流行也标志着单向度思考思考方式和单向度哲学的胜利，它把语言的意义与经验事实和具体操作等同起来，并且无批判的接受既定的事实，从而把语言的多维度性清洗成了单向度，这样社会中的文化也就成了单向度的。

面对这种文化的单向度，发达工业社会的文化压抑着人性，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人类得以实现自身的独立性，自由的途径是将工作转为消遣的观念，将性欲升华到爱欲的观念。马尔库塞认为，做到这两点的转变，自由才会实现，才能拥有革命力量。在马尔库塞看来，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去解放人性，他的目的首先是面向人身生成的，并且永远与文化发生着必要的联系。我们可以看出他对文化的批判，以及寻求人性解放的途径都指向着人自由自觉的主体性，与现代性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基于单向度社会的现代性批判

在马尔库塞看来，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是“富裕社会”，但他并不认为发达工业社会是一个合理的没有矛盾的社会，在他看来，发达工业社会是一个病态社会，是个人异化到了顶点的社会。马尔库塞指出这种病症体现在发达工业社会是具有攻击性的社会，即对人和人性的摧残的社会。具体表现为：为了生产高消费，把人变成生产消费机器上的附属品；商业组织的扩张造成了环境的污染，人们失去了真正的大自然；工业和政治是主人们为了发财致富，把战争“强加到人民头上”；宣传上混乱、语言滥用以及是非颠倒等等。种种现象表明了对人性的摧残和攻击，使人们的心理自觉或不自觉的接受或趋于系统控制的操纵，严重的压抑了人性。总之，发达工业社会已经变成了吞噬人的本质的“工艺装置”，个人的需求与欲望的合理性被压抑成工艺的合理性，社会只能朝着单向度的方向发展。在单向度社会中，由于一切关系都是片面的技术关系，所以人们没有能力指责、拒绝已确立的社会制度，人不能实现其自身，也就是单向度人。人们心灵的内在向度被削弱了，他们失去了理性批判的能力、一切情感上的拒绝和服从，都显得苍白无力，思维也变成单向度的了，这是单向度社会所造成的必然结果，也正如马尔库塞用时间维度结合当代现实审视所指出的“当代人的全面异化”。马尔库塞对资本主义社会所出现包括工具理性问题、大众文化问题、日常生活异化问题、消费异化问题以及科技至上等现代性问题进行现代性的批判，同时，也进行了现代性的矫视。通过对工具理性的批判揭露人性的异化，在人的解放方面提出了“否定性的力量”和“本能革命”这一结论。所谓“否定性的力量”就是用“新方式”即否定、批判的方式去揭示真正的自由。在马尔库塞看来，只有拥有否定性的力量，才能实现人性的解放。在爱欲的解放方面，马尔库塞认为要通过“本能革命”才能实现解放爱欲、恢复人性。即进行改变人的心理结构、解除人的心理压制的生物学或心理学的革命，不是原来意义上的政治经济革命。［6］因此，这种革命首先要求人们自我改造，成为具有新意识的人，其次还要拥有革命的力量。在提出本能革命的同时，还提出要重视艺术和审美的重要性，在马尔库塞看来这也是走出单向度的很好出路。所以说，马尔库塞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对人性异化的揭露以及实现人性解放的途径，都是一种辩证的、现代性的批判，与现代性批判所要达到的人类的形而上精神相互缠绕、不可分割。“现代性在这个意义上作为人类自我意识的理性自觉将与人类发展历程始终相伴，这是时间维度辩证法具有的思想张力。现代性时间维度的辩证法预示了现代性问题将不断被克服、被超越而现代性却将永远奔涌向前的历史发展必然趋势。”［7］

马尔库塞将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纳入对现代性的反思中，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政治及文化等方面进行批判，进一步分析人被异化的原因，并用现代性的视角探寻解放人性、使人走出单向度的路径。马尔库塞联系当代工业社会的现实，比较深入的揭露了发达工业社会的弊病，抨击了资本主义对人性的摧残，并积极主张确立人们否定现存社会的批判意识。这些思想有其合理性，也使他的批判理论更具现代性和时代感。为发展马克思主义和当代中国文化以及确立人本主义科技发展观也提供很好的借鉴。尽管马尔库塞把对发达工业社会的弊病及单向度社会出现的根源仅归结为

科学技术的进步，没有抓住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这一本质问题，片面夸大科技的作用。他的批判理论只停留在表面的一些不足。但是，他能自觉的将现代性论述和资本主义批判结合在一起加以讨论，用现代性的眼光去分析现实社会的新变化并能提出现代性的问题。同时，他对人类生存命运给予极大关注和执着探求，与现代性批判所追求的人类形而上精神相互缠绕，这也值得我们今天去借鉴和学习。社会在发展，社会出现的现代性问题将不断呈现，社会批判理论也在继续，现代性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现代性未竟，现代性批判就无法停止。

［1］ 秦美珠.试论马克思女性解放思想的哲学意义［J］.兰州学刊，2004（06）.

［2］ 薛景.马尔库塞科学技术批判理论及其现实意义的思考［J］.理论前沿，2014（06）：3.

［3］ 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4］ 魏红娟.马克思与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比较研究［D］.杭州：浙江理工大学，2010.

［5］ 韩秋红，史魏，胡绪明.现代性批判的变奏［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87.

［6］ 韩秋红，王艳华，庞立生.现代西方哲学概论-从叔本华到罗蒂［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01）：171.

［7］ 韩秋红，史巍.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批判的双重维度［J］.江苏社会科学，20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