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际语境中会话含意的理解

师康芸

(中北大学信息商务学院，山西晋中030600)

语言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无论是在英语，还是在汉语的交际中，为了实现不同的交际目的，比如传递思想、信息，表达信念、情感、态度等，说话人需要使用不同的语言策略。在真实的语言交际中，有很多信息我们不能或不想直接地表达和传递出来，即话语的语用信息不等同于该话语的字面意义。于是，为了获得字面意义以外的交际信息，听话人需要根据相关语境因素进行加工推理。获得这些隐含的非字面信息，要求听话人具备一定的推理能力。在言语交际中字面意义以外的隐含信息就是会话中的含意(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影响会话含意的因素很多，文化是其中之一。由于文化差异的存在，会话含意的理解有时会产生很大偏差，导致跨文化交际中的语用失误。

一 会话含意的产生

Grice的会话含意理论是理解自然语言的一种学说，他于1967年在哈佛大学的William James讲座上提出该理论［1］。该理论认为言语交际双方都有相互合作、求得交际成功的愿望;为此人们须遵守真实、充分、关联、清楚等准则。这些准则被Grice统称为会话的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简称CP)［2］。合作原则是根本原则，具体体现为四个范畴:(1)量的准则(quantity maxim):指所提供的信息的量。说话人提供的信息应是当前交谈目的需要的信息;提供的信息不应多于需要的信息。(2)质的准则(quality maxim):所说的话力求真实，尤其是不要说自知是虚假的话;不要说缺乏足够证据的话。(3)关系准则(relation maxim):在关系范畴下，只提出一个准则，即所说的话是相关的。(4)方式准则(manner maxim):清楚明白地说出要说的话，尤其要避免模棱两可;避免歧义;避免冗长;要简洁有序。但是，人们在实际交际中往往没有严格遵守这些原则。说话人的话语在表面上违反了合作原则，有可能他是故意这样做的，那么听话人就要根据当时的语境推断出说话人表面违反合作原则的目的，也就是要明白他违反合作原则的隐含意义。这种在言语交际中推断出来的隐含意义被Grice称作会话含意(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例 1.(Gump and Jenny take a walk on the street.)

Jenny:He doesn’t mean it when he does things like this.He doesn’t.

Gump:I would never hurt you.Jenny.

Jenny:I know you wouldn’t，Forrest.

Gump:I wanted to be your boyfriend.

Jenny:That uniform is a trip，Forrest.You look handsome in it!You do.

(《Forrest Gump》)

这是Gump把Jenny的男友Westley在聚会上痛打以后两人散步时的对话。显然最后Jenny的答语和Gump要做Jenny男友的请求毫无联系，这样的对话违背了关系准则，需要我们推导会话含意。此时的Jenny认为Gump根本不了解她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在Jenny看来Gump只不过还是那个单纯的旧时玩伴，根本不可能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会话含意的主要特征在于它的语境依赖性。在会话、访谈等言语交际中，含意的产生离不开它的语境条件。人类学家Bronislaw Malinowski把语境分为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以下主要探讨文化背景的不同对会话含意理解的影响。

二 文化差异与会话含意的理解

跨文化交际是一种跨越不同民族和文化的交际形式。不同的文化社团和语言社团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各自不同的会话表达方式。Grice的合作原则被提出后，就被许多学者认为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语用原则，然而事实不全如此。比如，当你在印度问路时，你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一点也不远，走路很快就到了。”但是，后来你会发现事实上要走好几个小时。不了解印度文化的人会认为印度人在撒谎，没有恪守合作原则中的质的准则。事实是在印度文化中，印度人不想因告诉别人坏消息而让他们失望。由此可以看出不同的文化对于合作原则的理解和遵守程度不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对同一事件的理解、反应是有差异的。作为以西方文化事实为背景的合作原则，对其他文化的言语行为和交往规则并不具备普遍的解释力和指导意义。但是，这种差异并不能从根本上否定Grice的最基本的观点，其会话准则仍可作为不同文化交际中会话含意理解的基本框架。

文化的差异性使得不同民族的人们有着各自的思维方式和推理模式，因此在语言交际中就会产生不同的联想，以致影响文化交际语境中会话含意的理解［3］。在交际过程中，尤其是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说话人常常违反会话准则，这必然会产生会话含意。下面我们就用对比的方法，通过对合作原则违反的实例，分析出文化差异对会话含意产生和理解的影响。

(一)量的准则的违反

西方欧美国家重视个人，崇尚个性。在这种文化语境中，个人目标比集体目标重要。东方文化则认为没有集体就没有个人，与人交往强调友好、和睦、相互关心。这样的文化价值差异会造成交际障碍。

例2.A:你爸爸一个月挣多少钱?

B:很多。

问西方人薪水和年龄等私人问题会让他们感到不自在，甚至会觉得你是粗鲁无理的。所以像上面这个问题，你很可能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很多”。显然这个答案没有提供充足准确的信息，没能使你达到交谈的目的。它违反了量的准则，于是会话隐含意义就产生了，即这属于隐私，我不想说，你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4］。

(二)质的准则的违反

例3.A:老王表现怎么样?

B:在工作中，他是一头老黄牛。

回答中没有出现我们一般期待的表现一个人对待工作积极努力或对消极不认真之类的话语，反而把人说成是动物老黄牛。这就是违反了质的准则，人不可能是老黄牛，显然这个回答用的是暗喻。暗喻的表现力更加灵活、生动、简洁。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说话人要表达的意思是不直接、不清晰的。因为字面意义无法成立，我们只好发挥想象力去找寻新的理解。这里的“发挥”是建立在有内在联系的或有某种语义相似性的基础之上的。在汉语文化里人们认为牛象征着勤劳、朴实、憨厚，老王被比喻成老黄牛表示他一定是个任劳任怨，踏实肯干的好员工。但是同一种动物带给不同民族暗喻的联想是有差别的，比如日本人的联想会侧重于牛的动作而联想到老王的性格是温和缓慢的。在跨文化交际中，暗喻造成的对质的准则的违反常常会引起人们不同的理解甚至误解。比如中文里的“龙”不能简单对应英文的“dragon”。龙在中国文化里是吉祥和尊贵的象征，而dragon在英文里是恶魔与怪兽，是凶残邪恶的象征。这两者的差别是巨大的。同一动物由于文化的差异而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内涵，带给人的联想自然也大不相同。

(三)关系准则的违反

例 4.A:Are you feeling unwell?What’s wrong?

B:I’m feeling a bit weak today.A cold，maybe.

A:You have been sneezing and coughing all day－You must be coming down with something.Put on more clothes.Have a good rest.Don’t eat or drink anything cold.Have you taken your temperature?

B:You look smart today.

B的不相干的回答显然说明A的会话中所传递的集体文化特色的关心、友好不能被西方人接受。就像很多在中国的西方人抱怨当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外出时，会有很多中国人热情地凑上来问孩子几岁了，很多人还会建议父母给孩子多穿点衣服，比如穿上袜子，别让孩子着凉等。这些在中国文化看来是友好的表示，但在西方人看来是多余的，侵犯隐私的。由此可见，是文化差异阻碍了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会话含意的推导。

(四)方式准则的违反

例5.A:中国队赢了韩国队吗?

B:中国队大败韩国队。

这是一个外国留学生和中国学生的对话。我们知道“大败”这个词既可以表示战胜对方也可以表示输给对方。这里中国学生不选用语义明确的词去明明白白地说明是“战胜”、还是“失败”，而是对这个有歧义的词语“大败”情有独钟。这样含混不清的表达就违反了方式准则，于是产生了会话隐含意义。实际情况是中国队输掉了比赛，但说话者内心希望中国队赢，不愿意说出这个令他难过的消息，所以故意用这个有歧义的词混淆视听。

三 文化背景常识对会话含意理解的影响

例6.(我立刻对这位同乡越加亲热起来)

我:你多大了?

同乡:十九。

我:参加革命几年了?

同乡:一年。

我:你怎样参加革命的?

同乡:大军北撤时我自己跟来的。

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同乡:娘、爹、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姑姑也住在我家里。

我:你还没有娶媳妇吧?

(茹志鹃《百合花》)

这段对话是茹志鹃的《百合花》中“我”和给“我”带路的小战士在消除了陌生感后最初的对话，很典型地体现了在汉语文化中对朋友或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是怎样表示友好和亲热的。汉语文化中这种友好的行为在英语文化中让人感觉是侵犯了一个人的隐私。隐私在英语文化中受重视程度明显比在汉语文化中大得多。在中国文化中通过了解对方的生活状况来表达关心和热情，甚至初次见面也会询问年龄，婚姻状况，收入，子女等很私人的情况，而这在西方看来是很不礼貌的冒犯行为。

生活中知识经验的积累形成常识。文化背景常识包括异域文化中的风俗习惯、历史事件、习语、典故等一切有可能运用于语言中的知识。人们对会话含意的推导会受本民族文化习惯的影响，这可能带来沟通障碍。

例7:Gump:(off screen voice)From that day on，we was always together.Jenny me was like peas and carrots.She taught me how to climb.

Jenny:Come on，Forrest，you could do it.

这是电影《阿甘正传》里讲述阿甘童年的一句画外音。不了解西方生活常识的人很难理解“豌豆和胡萝卜”是什么意思。实际上是因为这两样蔬菜常常摆在一起在市场上出售，所以以此来比喻Gump和Jenny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例8:My huckleberry friend，Moon River and me.

月亮河，我最挚爱的朋友。

歌曲Moon River中的这句歌词包含一个典故。它出自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两部小说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和Huckleberry Finn，记叙了Tom 和 Huckleberry Finn两名交情至深的儿童冒险的故事。曲中将moon river称为my Huckleberry friend，是比喻自己和moon river的感情。但这个比喻还有更深层的意义。曲中人自比Tom，长期居住城市，忍受不了城市生活中的忙碌、虚伪，而来到月亮河，享受乡野生活的恬静、祥和，仿佛回到童年的乡村伙伴Huckleberry身边一样。

由此可见，没有一定的背景知识，就不能很到位地理解这句歌词的隐含意义。跨文化交际者的异域文化常识对理解和推导会话含意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是能否成功实现跨文化交际的一个重要因素。

通过以上讨论和实例，我们懂得会话含意往往是字面以外的意义。在推理的过程中，语境中的各种相关因素都起到重要作用，文化语境是不可忽视的部分［5］。由于文化价值观、思辨方式、风俗习惯、历史传统的差异，跨文化交际语境变得更复杂。我们从文化价值观和文化常识两方面论证了跨文化交际语境和会话含意理解的关系。

［1］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2］何自然.语用学与英语学习［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5.

［3］葛静.从会话含义理论视角看跨文化语用交际策略［J］.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6).

［4］厉凌华，吴好华.会话含义实现及解读［J］.滁州学院学报，2011，(1).

［5］黄鸣.格赖斯会话含义理论与语用推理［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