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凤 朱怀
(1.滁州城市职业学院,安徽 滁州 300290;2.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我国语言学界研究有注重实证研究的传统,从《马氏文通》《新著国语文法》《中国文法要略》到《语法讲义》《八十年代中国语法研究》是实证研究的典范。注重材料的搜集整理和事实的描写说明,使得结论切实可信,一直是前辈学者的优秀研究传统。实证研究不说空话固然重要,与之相比理论同样重要,事实的描写和说明若没有理论的统领同样会使其科学性大打折扣,其解释力同样无法保证。百年来我国语言学研究的发展离不开对西学的引进和吸收,从结构主义、转换生成到最简方案、认知隐喻和构式语法,都不乏成功引进的案例,办法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符合汉语研究的最好方式。不过引进吸收理论应用到汉语实践中并非易事,从汉语语法开创伊始,汉语语法研究就一直在引进、吸收和创新之间发展,一百年来走过了不少曲折的道路。吕叔湘先生一直倡导语言研究严谨务实,他深刻认识到语言理论和实践结合在研究中的重要性,在龚千炎先生的《中国语法学史》序言中说到:“过去,中国没有系统的语法论著,也就没有系统的语法理论,所有理论都是外来的。外国的理论在那儿翻新,咱们也就跟着转。这不是坏事,问题是不论什么理论都得结合汉语的实际,可是‘结合’二字谈何容易,机械地搬用乃至削足适履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吕先生“借西以为中,承古以为今”的学术指导思想,是先生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
美国语言学家Fauconnier 和Turner 在心理空间理论基础上提出概念整合思想。心理空间是人们在思维和说话时构建的信息集合,其构建是为了局部话语的理解。它是描写人类幕后认知的工具,通过心理空间的构建使得空间成分和关系结构化,同时通过建立语用功能使得不同空间的成分得以指称和辨认;通过空间优化策略使得空间之间的信息得以继承和转换。概念整合理论是通过心理空间进行的一种基本和普遍的认知操作,通过在线和动态的认知模式构建意义,在类推、反类推、递归、心理模式化、概念范畴化和框架化等认知操作下,通过心理空间网络的相互映现整合出新的心理空间,从而构建出新的意义。
概念整合理论是探讨意义构建的理论,它吸收了语言学、心理学和认知科学成果,具有认知操作的普遍性和强大解释力,是国际上认知语言学研究的重要范式之一;而现代汉语非受事宾语由于其特殊的句法构造、独特的语义特征,也一直是汉语研究的热点和难点之一。本文试图将二者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用概念整合理论解释现代汉语非受事宾语句的意义构建过程。概念整合理论产生时间并不长,研究者提出的还只是一种理论框架,许多细节还不完善,就是这种框架也还有值得进一步探讨的地方。另外,汉语研究也不同于印欧语研究,汉语有自己的特点,需要根据汉语实际使用合适的理论,完全照搬西方理论早就被证明是一条行不通的道路。
概念整合理论是研究在线意义构建的理论,它一改以往语言研究过于关注静态意义的传统,将重点放在语言背后动态的认知构建过程,探讨人如何在说话和思维时构建心理空间,进行空间之间的映射和投射来整合出创新意义。不过,汉语是一种“意合”性质的语言,形态变化较少,非受事宾语意义构建过程是否确实符合概念整合理论设定的整合过程呢,一切还要事实验证。所以,本文借鉴静态研究方法,通过句式的整合特征来验证浮现意义,而整合特征使用了添加、删除、变换等传统静态研究手段进行推导。这样,非受事宾语的意义一方面通过整合过程构建出来,另一方面又能通过静态的整合特征进行验证,从而达到动态与静态研究相互验证、相得益彰的效果。
汉语非受事宾语句研究可以采用概念整合理论并适当结合事件结构理论,从认知和功能上来探讨人们对现代汉语非受事宾语句的认知和构建过程,通过分析句式的整合特征探讨句式的浮现意义,同时探讨现实或想象中的概念如何在句式句法中实现。具体来说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1)分析非受事宾语句的心理空间的建立、事件框架的选择及事件压缩等整合过程;(2)分析句式的整合特征,通过与整合之前的特征比较,可以发现整合之后句式的特征;(3)归纳句式的浮现意义,浮现意义不能完全从输入域意义推导出来,但可以从句子的整合特征中推导出来;(4)构建句式的句法实现过程,这一过程是通过语法整合进行的,整合操作导致一个句子的生成,通过想象和语法构式的映射为句法实现提供了语法上简明的体现。具体研究思路如下。
首先,建立基于语法整合的句法语义表征框架。语法整合是概念整合中涉及语法知识的一个类型,其整合框架和过程与一般概念整合一致,语法整合过程中同样涉及背景知识结构特别是语法知识的参与,人们根据背景知识构建想象事件,与长时记忆中抽象的事件结构产生映射关系,最后投射合并到抽象的句法句式中;语法整合构建的事件没有统一的结构表达形式和类型,需要用到事件结构规定的事件框架进行约束,但是事件结构的事件类型来源于动词体类型,其类型较少,不能满足语法整合对事件多样性的要求,需要综合考虑认知和动词体类型事件,予以增删取舍,建立统一的事件类型和表征形式。另外,关于事件结构的类型学术界也有不同观点,如事件从词库映射到句法的类型就有三种:处所分析法(Gruber、Jackendoff)、体分析法(Tenny、Van Valin、Voorst、Grimshaw)和致使分析法(Croft),需要综合考虑各种方法的优劣,看其是否与语义事实一致,是否与认知过程相符,再选择合适的事件表达式用于语法整合框架。
其次,确定句式的浮现意义:浮现意义来源于输入空间的概念映射和投射,由于非受事宾语存在宾语和谓语动词的语义冲突,可以据此确定输入空间从而构建浮现意义,由谓语动词构建动作事件、非受事宾语构建非受事参与事件。如“吃大碗”由于“吃”与“大碗”之间的非常规搭配,可以通过“‘吃大碗’绝不会认为是把大碗吃到肚里去”这一语义冲突构建“吃”和“大碗”的工具关系,从而确定其浮现意义为“吃(饭)时使用大碗”。但是有些非受事宾语句语义较复杂,可以理解为多种浮现意义,不能简单通过语义冲突确定浮现意义。如对于“一锅饭吃了十个人”的浮现意义,分别有“供用关系”(范晓、任鹰、李敏、鹿荣、齐沪扬)、“数量分配关系”(李临定、范方莲、张旺熹、陈昌来)和“容纳关系”(陆俭明)三种看法。这些浮现意义的确定除了利用语义冲突外,还需要从整合特征入手,来甄别其浮现意义。
第三,解释事件框架选择的认知理据。概念整合过程是一个框架转换过程,Coulson(2001)Semantics Leaps:Frame -Shifting and Conceptual Blending in Meaning Construction 提出了框架转换模式,即语言理解过程中概念修订和更新的过程,这一操作将现有的信息重新组织到一个新的框架中,新框架会呈现出新的意义,反映了语义重新分析过程。输入空间一般有两个,其中一个事件框架会被选为句法句式的框架。那么这种事件框架的选择有什么动因呢?以工具宾语句为例,如果将动作事件的事件结构表示为“A 做P”,将工具使用事件的事件结构表示为“A 用I”(A:施事,P:受事,I:工具),那么工具宾语句是动作事件和工具使用事件整合的结果,我们称为工具事件,其事件结构为“A 做I”。显然,工具事件是动作事件和工具使用事件压缩的结果。整合事件框架选择了动作事件而没有选择工具使用事件,也就是说,选择了“A 做I”结构而不用“A 用I”结构,即用“吃大碗”表达“用大碗吃饭”事件,而不用“用饭”表达“用碗吃饭”事件。同理,处所宾语句如“走大路”表达“在大路上走”,而不用“在大路”表达这一意义。课题将从动作事件与非受事事件对人们认知心理影响上解释事件框架选择的认知理据,由于常规事件发生频率更高,为人们所熟悉,容易识别、处理和记忆,更容易建立心理联系,因此被选为整合事件的框架。常规事件与非常规事件的压缩受到组合、完善和扩展机制的支配,其中完善机制对压缩成功与否至关重要,压缩时受完形心理支配,动作事件和非受事参与事件必须与人们的背景知识、概念结构和语境契合,由常规动作事件激活非受事参与事件,形成一个完整的场景,整合出动作事件发生时非常规事件同时产生的浮现意义。
第四,归纳现代汉语非受事宾语句句法语义实现规律。选择典型非受事宾语句,探讨这些句式的意义和句法句式之间的表征关系,至于现代汉语非受事宾语句的句法语义实现有何共性和区别,产生这些共性和差异的动因是什么,将最终通过分析这些有代表性的非受事宾语句的句法语义实现过程后得出结论,同时也可以借此进一步探讨汉语受事宾语句的接口问题。
[1]Coulson,S. 2001 . Semantics Leaps:Frame -Shifting and Conceptual Blending in Meaning Construction[M].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Fauconnier,G. 1994 . Mental Spaces[M].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Fauconnier,G. and M. Turner. 1998. 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 22,(2). 133 -187.
[4]Fauconnier,G. and M. Turner. 2002. The Way We Think[M].New York:Basic Books.
[5]Turner,M. 2007. The Artful Mind:Cognitive Science and the Riddle of Human Creativit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