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冲夷 自然合度——邹一桂花鸟艺术思想浅析

邵 欣

(天津城市职业学院，天津 300250)

恬淡冲夷 自然合度
——邹一桂花鸟艺术思想浅析

邵 欣

(天津城市职业学院，天津 300250)

本文从邹一桂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其特有的身份开始分析其绘画风格与美学思想，并借助其画学论著《小山画谱》中有关“八法”、“四知”以及对于写生与创作和“活”、“脱”等论点，探寻其在绘画美学上的特殊观点，从形而下技法理论与形而上美学追求两个方面分析了其小写意花鸟画能够成为无锡六大家之一的内在原因，以及其画风中对于皇家审美追求与传统文人画风追求两方面因素进行融合的原因。

赏析；中国画；花鸟；邹一桂；小山画谱

无锡地处太湖之滨，风景绝美，在3500余年的交叠的历史衍进中，名家辈出，绘画领域虽则人数不多，但仅就无锡六大家而言，其绘画及理论的双重修养之高使其在艺术史中占有重要一席。六大家之一的邹一桂，为清雍正五年进士，一度官至翰林院编修、礼部侍郎，作为词臣画家，他的花鸟一方面迎合了清廷皇家趣味，另一方面也极大限度的保持了自我思想与修为，并将毕生花鸟绘画之见解详录于《小山画谱》一书。笔者遂以邹一桂传世花鸟画及《小山画谱》为切入点，综其师承、政治身份、时代背景等，全面剖析、立体解构其花鸟艺术思想。

一、邹一桂所处的时代背景与其绘画特点

首先从生平轨迹的层面而言，邹氏一生历经康雍乾三朝，此一阶段的大清帝国上层权利稳固，平民阶层业已摆脱明末动荡时局，市民生活已由百废待兴逐渐过渡至安居乐业，经济基础的殷实、社会发展的稳定所奠定起来的举国实力进一步推动了处于精神文化层次的绘画的发展与繁荣。受金字塔顶端的皇家的政治需要及帝王个人喜好的影响，词臣画家必须以满足上层审美趣味而立足。而且清初宫廷画风沿袭了明代院体画风格，多以宫廷生活、花鸟、山水等为主题进行创作，风格细腻华丽，构图严谨，具有较强的装饰性。综合以上这些因素，邹一桂之画即在以此种时代背景与审美趣味的前提下，吸收常州画派恽寿平没骨花卉之学，加之“派接徐黄”，形成了邹氏独有的绘画风格，达到了“分枝布叶，条畅自如，设色明净，清古冶艳”的境界。现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的《百花图》卷为邹氏花鸟典型之作，作花百种，布局枢密得当，造型生动、多样，设色清丽，工写结合，并有数十首乾隆皇帝御题诗于其上。这幅晚年大作是邹氏花鸟成就之体现，其中渗透的绘画美学思想，邹氏将之集中于《小山画谱》一书。

二、《小山画谱》所体现的绘画美学思想

如果需要深入了解邹一桂的绘画形式语言以及其所包含的绘画美学思想，就必须涉及到他所撰写的《小山画谱》。其书于乾隆二十三年成书，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讲画法，下卷带有批评性，主要是对历代画论的见解与反思。全书中间虽穿插有百余种花卉的详细画法、绘画颜色用法及诸种绘画工具的介绍与用法等，但归结起来，全书是围绕绘画技法与绘画精神两个议题而展开，即形而下的绘画形式与形而上的画品、画境的讲解与论述。我们首先讨论形而下层面的绘画“八法”。

(一)形式之“八法”

画谱上卷中，邹氏提出了绘画的“八法”：一曰“章法”，二曰“笔法”，三曰“墨法”，四曰“设色法”，五曰“点染法”，六曰“烘晕法”，七曰“树石法”，八曰“苔衬法”。自东晋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以来，这一绘画理念成为古代文人绘画胸臆直抒之根基，神之传达，需以形为前提，形、神孰先孰后虽有争论，但形之重要性无人否，形之刻画无人弃。

对比南朝谢赫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之六法，邹氏的八法是对于六法中间四法的具体化，分析说来，章法对应“应物象形”、“经营位置”，主要涉及画面元素的疏密、大小、宾主、排列等；笔法对应“骨法用笔”，最易彰显画家功力，落笔前应已成竹在胸，“疾而有势，增不得一笔，亦少不得一笔，笔笔是笔，无一率笔”；墨法及设色、点染、烘晕对应“随类赋彩”，墨法讲究干湿浓淡，花心用色宜浓、宜重，花瓣要淡，花梗要深，花蒂要浅，花卉的设色“宜清不宜重”，多色要有一主色，点染意为大笔小笔交替使用，适时点染，至于烘晕，应以虚衬实，方易出层次；树石法中讲究树之枝节切勿过分一致，应长短大小有变化与区别；苔衬法实属点缀、补充之法，适用于画面即将完成之时。在此邹一桂并没有完全满足于传统形式法则的时代更新，他还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与形式法则息息相关的“宏观”因素——天地，与“微观”因素——人与物等在绘画创作中的作用，由此阐述了独特的并具有一定形而上意义的绘画美学“四知”论与其对写生的辩证看法。

(二)“四知”及写生观

形式层面除有“八法”之外，邹氏提出的“四知”是一大独创，前人未有涉及。“四知”总结起来仅有八字：知天、知地、知人、知物。首要知天，“万物生于天，天有四时”，四时即春夏秋冬四节气，四时有变，则万物的形态亦有变；其次要知地，地域不同，气候不同，植物品种、形态、生长期也有异；再次要知人，即知晓人为因素对于花卉长势的影响，适宜入画之花均经人工修剪而成，故而在作画，尤其是写生未经修剪整理之物时，内心一定要有对于物象的再加工，切记直接将眼中之物直接写出；最后要知物，了解不同植物间的外形上的区别，“一树一花，千朵千样，一花之瓣，瓣瓣不同”。

笔者认为，“四知”之于前人画论之独创性在于对于传统绘画的观察与理解超脱了物象之本形，在以形式为基础的前提下，进一步认识到了外在形式背后的、肉眼观察不到的若干自然因素、人为因素，并将不同时间、空间的物象进行比较式的综合审视，从而得出一个较为全面的对于物象的认知。相对于“八法”的较为突出的技法性，“四知”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美学层面的深度：首先，邹氏所持落笔之前的在内心当中对于物象的再加工的知人观点，与同时期的郑燮有相似之处，郑燮曾在晨起看竹时发出“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的感慨，进而认为立意要在下笔之前就已确定，情趣是一种随机性的灵感，超脱于技法之外；其次，绘画仅有“八法”而无“四知”，就会陷入形式主义的泥潭，而无“不求形似”的文人气息，这种画外文人气息的修养是以笔墨为基础，结合人品、学养、情趣等综合修炼而成，历代画论之中颇有形似与不似、笔墨与气韵孰先孰后的争论，却非有或无的争论。

另一层面，在以上“八法”与“四知”的相互关系上，邹一桂把二者结合在写生的过程中进行有益的联系，尤其是对于如何在“八法”的基础上培养“四知”，邹氏提出了写生的观点：“今以万物为生，以生机为运，见一花一萼，谛视而熟察之，以得其所以然，则韵致风采，自然生动，而造化在我矣”，此意为绘事者要内外兼修，通过写生，既可熟察外形，也可悉其风韵，如此物象的生动就可了然于心。可以说在尚未有相机复制图片的时代，写生在绘画领域占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时至今日，写生受制于时间、地域及诸多人为因素，受到了抛弃或冷落。取传统之精华、延续精华是今人不可回避的从传统走向创新的非捷径的途径。从邹一桂“八法”、“四知”的系统论述中，以及如何对待写生与创作的辩证关系思想中，可以得出其深层次的美学追求并不仅仅停留在物象的描摹上，正如上文所述，在其所处的特定历史时代以及其特有的词臣身份，导致邹一桂不能完全摆脱统治者的审美意趣来进行独立的绘画创作，但从上面其对写生的观点可以看出，邹一桂同时具备了文人画家的美学素养，不仅要求作品中的物象要“似”，而且追求所谓“造化在我”的主观表现性表达，这种思想在《小山画谱》中就具体表现在了对于“活”与“脱”的论述。

(三)“活”与“脱”

画既绘，亦有评。既有形而下层面的描摹，也有形而上层面的灵性追求，在形而上的追求中，邹氏将画之气韵摆在首位，气韵只靠二字便可审视，即“活”与“脱”。何为“活”？“活者，生动也。用意、用笔、用色一一生动，方可谓之写生。”画之上品要有灵性，灵性的通俗表现是生动，如何生动——通过前文所述“四知”与“八法”也。然又何为“脱”？“脱者，笔笔醒透，则画与纸绢离，非笔墨跳脱之谓。跳脱仍是活意。花如欲雨，禽如欲飞，石必棱兽，树必挺拔，观者但见花鸟树石，而不见纸绢，斯真脱矣，斯真画矣！”“脱”在本质上与“活”异曲同工，“脱”仍是“活”的具体体现。

唐代张璪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绘画主张，南朝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到“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综合讲来，画家要以大自然为师，结合内心的感悟，抛除杂念，形成纯净无暇的审美的心胸，方能创作出好的作品。邹氏在艺术上所达到的高度即为此种内外兼修。从上文分析中可知，他不仅追求画面的“活”而且还要求有“跳脱仍是活意”的“脱”；不仅在具体“八法”中锤炼自己的绘画形式语言，而且也要在“四知”中观察品味天地人物之灵气，可以说他的这种内外兼修来源于时代、家庭、身份，更是他个人主动的艺术修为。观其花卉，有清丽之梅兰竹菊、有富贵之牡丹芙蓉，各类花卉均各赋秉性、栩栩如生，邹氏的画中有自然，是独特充满文人气息的另一个自然。

三、结论

从上所述，邹氏师承恽南田，画风偏向没骨，恰亦吸收了黄筌、徐渭一工一写之法，既得黄家富贵，又兼徐熙野逸，既适合自己的词臣画家的身份，又难得保全了内心文人之一面。邹氏难得平衡了皇家审美趣味与自身画格修养。结合《小山画谱》窥其传世遗作，对于其绘画思路与见解进行梳理可得知，邹氏走了一条写生与创作、形式与灵性、技法追求与深度认知之间的线性循环，最终使得其绘画作品达到“恬淡冲夷、自然合度”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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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iable and Coordinated with A Peaceful Life, Appropriate to the Nature——A Preliminary Analysis about the ZOU Yi-gui’s Ideology of Bird-and-Flower Art

SHAO Xin

(TianjinCityVocationalCollege,Tianjin300325)

This paper analyzes Zou’s painting style and his ideology of art from the time he lived and his special status, then explores his special viewpoints on the painting art by the Eight Painting techniques, the four kind of knowledge and the viewpoints like live and off, etc. of his book Xiaoshan Painting Copybook. The paper also analyzes the internal cause of Zou’s bird-and-flower painting had become one of the six famous artists in Wuxi Province and the reason why his painting style pursues the combination of royal and traditional taste of art through the top in form of art pursue and bottom in form of technical theory.

appreciation; Chinese painting; bird-and-flower; Zou Yi-gui; Xiaoshan Painting Copybook

2015-05-26

邵欣(1972-)，天津市人，天津城市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术画论。

J05

A

1673-582X(2015)07-009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