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敏
目录学是研究目录工作形成和发展一般规律的科学。从历史进程看,目录学的发展大致可以划分为古典目录学、近代目录学和现代目录学三个时期。对各个时期的发展特点,彭斐章先生曾做过总结,并提出了学科基点和学科制高点的研究视角,即古典目录学的学科基点是文献整理,学科制高点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近代目录学的发展是一个过渡时期,没有明确的学科基点和学科制高点,却是“导读目录”大放异彩的时期;现代目录学的学科基点是“书目情报”,学科制高点是世界书目控制和文献信息资源共享[1]。关于“基点”的提出,可以看出彭先生对促进现代目录学发展所作出的努力。笔者在此基础上,从图书馆学研究视角进一步分析现代目录学的发展现状、存在问题以及图书馆学人为此所作出的努力。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代码》(GB/T13745—92)里,一级学科“中国语言文学”之下有二级学科“古典文献学”学科,一级学科“历史学”之下有二级学科“历史文献学”,一级学科“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之下有二级学科“文献学”。通过对以上学科体系的划分进行分析,我们发现,首先,这三个二级学科都开设目录学课程,但中文、历史专业基本上以开设古典目录学为主,不涉及近现代阶段(中文专业有相关课程作补充,如近现代的文学赏析或评论);图书馆学专业开设的目录学课程横跨古典、近代、现代三个阶段。单纯从专业角度看,中文和历史专业开设的目录学课程(特指古典目录学)延续了古代“措理之术”便于学者治学的传统,图书馆学专业开设的目录学课程(尤其是现代目录学)体现了近代以来便于利用与服务的理念;其次,从某种程度来说,“历史文献学”可以等同“古典文献学”,这样就与“现代文献学”相对立,造成研究视角的明确分野,这不利于整个学科体系的建设,甚至有学者认为所谓“文献学”,就是“古典文献学”,同理,所谓“目录学”,就是“古典目录学”。然而,如果从潘树广的“大文献学”理论出发[2],那么一级学科“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之下的二级学科“文献学”就大大拓宽了研究视角,甚至有包举其上的一级学科之嫌,但这种“包举”是否会得到上述三个一级学科的认同,还有待商榷;最后,英国的目录学家会研究某一时代某个作家作品的流传,但是中国的情况往往是:研究古籍的流传情况归为版本学的内容,研究现代书籍的流传归为现代出版业,目录学尴尬的现代发展状况可见一斑。
1.2.1 课程设置的问题
古典目录学的优良传统“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对青年学子来讲,尤其是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生来讲,无疑是一场奢侈的学术挥霍[3],难免落得空喊口号之嫌,实际上往往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首当其冲的是课程设置问题,曾有人妄下论断:开设图书馆学专业的高校逐渐砍掉了目录学这门古老的课程。为此,笔者对全国高校设有图书馆学专业的院系是否开设目录学课程进行调查,发现仍有三分之二的院系开设了此门课程。随着计算机技术对图书馆学专业的影响,学界对这一结果不能抱持过于乐观的态度。
1.2.2 主攻目录学的研究人员转向问题
近年图书馆学界的目录学研究人员逐渐减少,现有目录学研究人员的研究重心也纷纷转向其他领域;发表论文减少,设置目录学专栏的期刊很少[3]。据马瑞敏和倪超群统计[4],1998-2007年,图书情报学知识结构的演变分别呈现出增长、保持和衰退三种趋势,其中出现衰退趋势的主要有三个方向,即目录学、知识组织与知识管理、数字信息资源开发与利用(数字图书馆)。目录学研究呈现衰退趋势,与研究人员的研究方向转变不无关系。时至今日,虽然目录学研究单纯从论文发表数量上来看有所回暖,但从整个图书馆学专业的研究势头和研究热点看,目录学研究领域仍是薄弱环节。
王子舟曾说:“学科或专业的活力来源于两部分:一是对过去的记忆,一是对未来的期望。有记忆我们才能够反思,有期望才会去探索。记忆意味着你必须先去经历,即对本学科或专业的历史要了解一遍,也就是我们通常讲的做学术史的研究,目的是寻找出学术发展的逻辑关系、演进路径。但是,做这项工作是吃力不讨好的。首先,别人认为你不是在搞学术前沿的东西,将精力投注此处得不偿失;其次,研究学术史要花很大的力气,成果出得太慢。”[5]研究学术史需要如此,目录学研究又何尝不是呢?因为中国目录学的优良传统向来与学术史捆绑在一起,要辨考学术源流,正因为“这项工作是吃力不讨好的”,是需要“花很大的力气”的,所以才会出现课程设置和研究转向的问题,从而导致目录学在图书馆学研究领域式微的现状。
⑴在图书馆学界,老一辈的目录学研究专家逐渐退出学术舞台,继承其衣钵的中青年研究人员逐渐出现研究视野的转向,青黄不接的学术梯队使得古典目录学优良传统难以为继,进一步影响目录学的现代发展。
⑵“中国语言文学”“历史学”和“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这三个一级学科下设文献学的二级学科,在内容上交叉渗透。从图书馆学研究视角看,因为有现代目录学的学科基点“书目情报”的存在,所以对“文献学就是古典文献学”和“目录学就是古典目录学”的说法持有异议。不过,如何更好地在继承古典目录学优良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现代目录学是摆在中西目录学学者面前的一道难题。
⑶在获取原始文献大为便捷的今天,难免有人会质疑再次编写提要的必要,亦即质疑通过目录学来辨考学术源流的必要性。诚然,在互联网络和各种数据库大行其道的今天,对在校大学生和一些研究人员来说,在网上获取论文的原文,甚至是电子图书都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然而中国幅员辽阔,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数字鸿沟现象仍然严重。通过阅读提要来节省读者的时间在现在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但通过编制学术性的目录来梳理学术则仍然重要。中国古代即有“人守其学”“学守其书”的规制,现在何尝不是如此呢。
⑷最重要的一点是现代目录学理论与实践存在脱节问题。但凡在目录学领域提及耳熟能详的书目皆集中于古代,虽然在古代也有学术性书目与题录性书目之分,但终归有大量质量较高的学术性书目问世,最后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总其成,近代又有张之洞的《书目答问》、梁启超的《西学书目表》等问世。虽然现代有《民国时期总书目》《全国总书目》《全国新书目》《中国国家书目》的编制,然其质量和影响力皆不如此前书目。《民国时期总书目》作为回溯性书目,所著录的图书大部分有提要,这一点是极为可取之处,然则其他几部书目皆可视为一部图书的账册,就是图书著录后所形成的一个简单条目,辨考的意味接近于无。至于一些书目数据库的建设,也与欧美的方便稽检无异,无从体现辨考。
在信息社会化和社会信息化的今天,图书馆学的发展受信息技术的冲击比较大,中外皆如此,20世纪90年代图书馆学专业在世界范围内的频繁更名就可见一斑。然而在积极迈出开拓和创新步伐的时候,不妨回头看看,对一些研究态势成式微之势的领域给予足够的反思,破立结合,这种态度用在现代目录学的研究上尤为急迫和重要,对此,图书馆学人作出了尝试和推动的举措。
以彭斐章教授及其门下弟子为代表的“武大目录学派”近年对解决现代目录学的发展问题做出过很多努力和尝试,体现在言论上,首先是彭先生提出应普及目录学知识的观点[6],随后众多弟子皆循其法,如王新才提出目录学的大众化[7],柯平提出数字目录学[8],王友富提出信息素养与目录学[9]。这个解决办法的实质是回答辨考学术源流的任务到底由谁去做的问题,是图书馆学家、目录学家、历史学家抑或是文献学家?按王锦贵先生的说法,就是“不管什么家,只要有人去做就行”。基于此,笔者认为,“武大目录学派”解决问题的出发点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授人以渔”体现了目录学致用性的特点,但需要调动“授方”和“习方”的积极性,两相结合才能产生最大效益,否则难免会流于一厢情愿的空谈;同时,因为这两方都涉及人的主观能动性问题,而往往主观性的东西不好把握。所以,笔者试图从客观性角度,亦即计算机技术到底能为目录学研究解决什么问题这个角度入手,寻求另一解决措施。
就目前的技术条件看,计算机无法自动生成提要,那么要想达到辨考的目的,能否借鉴情报学知识,从构建语义网的角度来实现呢?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明确两个概念,即知识单元和知识本体。
关于知识单元,“随着知识管理和知识经济的兴起,……尽管不少学者意识到了知识单元的重要意义,但并没有形成对知识单元的统一认识,知识单元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学科领域的表现形态也各不相同,先后有‘思想基因’‘情报基因’‘知识基因’‘知识节点’‘知识元素’‘知识概念’‘知识因子’‘知识元’‘知识点’‘知识链接’‘知识单元’等不同说法”[10]。关于这些概念,因为没有达成共识,所以在不同的表述中难免会有互相冲突和矛盾的时候,笔者倾向于选择知识单元这个概念。一个知识单元的边界在哪里?从狭义角度讲,一个知识单元就是一个概念,它的外在表现就是各种语词或词组。那么对于这些概念的梳理,中国现有的分类法、主题法已经做得很好;从广义角度讲,知识单元从不可再分的狭义的基础上不断向四周辐射,形成比语词或词组更大一些的一个个独立的知识单元,最后覆盖成一个学科的可能。然而如何对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群体的知识单元进一步梳理呢?还需要明确一个概念:知识本体。
知识本体(Ontology),人工智能领域经常引用Gruber在1993年的定义——概念体系的规范。1998年Studer等在该定义基础上给出较为明确的解释:“知识本体是对概念体系的明确的、形式化、可共享的规范说明。”[11]简单地予以分析,笔者的理解就是:对一个知识领域经过抽象化的工作后形成概念体系,之后进一步规范具体到形成一个词表,这个词表就是一个知识本体。有人认为这是知识本体的萌芽阶段。同理,分类法、主题词表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对不同的知识本体进行编码,形成知识地图,便于用户浏览和检索,想必这就是高级的知识本体了。然而这个高级的知识本体能解决路径的问题,但不能解决怎么走以及为什么这么走的问题,这上升到价值观问题了。同编撰提要“辨考源流”是一个道理,而这正是现在的计算机技术所不能解决的。在构建语义网,建立知识单元和知识本体的同时,更多是走比较成熟的分类法、主题词法的老路,脱离了人类的智慧思维过程,在计算机尚不能自动生成提要的情况下,对目录学的现代研究来说,无异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知识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在人工智能尚未发展到解决计算机自动编写提要的水平下,现代目录学的发展没有捷径可走。虽然笔者尝试梳理并探索它的走向,然则不管是“授人以渔”也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好,解决问题的关键要素还在于人。在计算机技术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不妨先弱化一下计算机技术带来的便利,认真思考一下:离开了计算机技术,应该做些什么以及如何去做,比如目录学“辨考学术源流”的传统,不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单凭技术取巧以求实现,恐怕是不可能的。这会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也是21世纪中西目录学共同面临的挑战。
[1] 彭斐章.目录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10.
[2] 潘树广,黄镇伟,涂小马.文献学纲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2.
[3] 杨河源.目录学:困局与希望[J].图书情报知识,2005(3):12-15.
[4] 马瑞敏,倪超群.基于作者同被引分析的我国图书情报学知识结构及其演变研究[J].中国图书馆学报,2011(6):17-26.
[5] 王子舟.重读近现代图书馆学典籍的必要性[J].图书情报工作,2009(12):5-6.
[6] 彭斐章.彭斐章文集[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
[7] 王新才.中国目录学:理论、传统与发展[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8.
[8] 柯平.从文献目录学到数字目录学[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8.
[9]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东莞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学开放论坛演讲集[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
[10]文庭孝,罗贤春,刘晓英,等.知识单元述评[J].中国图书馆学报,2011(5):75-86.
[11]刘炜,李大玲,夏翠娟.元数据与知识本体[J].图书馆杂志,2004(6):5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