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探春判词及其英译本看综合语与分析语异同

成汹涌，张琨

（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从探春判词及其英译本看综合语与分析语异同

成汹涌，张琨

（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英语和汉语作为综合语与分析语的典型代表，不论在形态变化、词序和虚词使用还是语音语调上都有很大差异，因此任何翻译都很难同时兼顾英汉两种语言的特点。文章以《红楼梦》探春的判词及杨宪益夫妇的翻译为案例，简要分析综合语与分析语的异同，深入认识两种语言的差异。

分析语；综合语；形态变化；词序；探春

尤金·耐达曾说，从语言学角度来看，英汉两种语言之间最重要的区别莫过于形合与意合。英语有词缀变化、构形变化等，这些变化要遵循一定的规则，所以英语属于综合语；而汉语主要靠词序的变化造句，是典型的分析语。

《红楼梦》被公认为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集大成者，是中国小说的巅峰之作。据文献介绍，《红楼梦》仅译本就将近20种文字。但就其影响和知名度而言，译本覆盖面较广的有英国汉学家戴维·霍克斯和约翰·闵福德的The StoryoftheStone，我国翻译家杨宪益和戴乃迭夫妇的A DreamofRedMansion。《红楼梦》涉及到封建社会的许多方面，从不同方面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因此翻译这部文学巨著有很大的难度。

一、理论基础

综合语的特点是具有形态变化，它用相对固定的词序及大量的虚词来表示语法关系。拉丁语、德语以及古英语都属于综合语。现代英语继承和发展了古英语的部分特征，去除了某些复杂词缀，但保留了词缀的曲折变化，却又不像典型的综合语那么繁杂。因此严格意义上讲，现代英语介于综合语和分析与之间，即分析——综合语。分析语反综合语之道而行之，它缺乏形态变化，没有相对固定的词序及虚词来表示语法关系，而且一般而言，分析语缺乏多数的格变化。汉语中，不论名词、动词还是形容词以及其他词都没有英语那样的形态变化，是典型的分析语。

形态变化、词序和虚词是表达语法意义的三大手段，这些语法意义在英汉两种语言中具有不同的特征。英语中，形态变化主要包括构词形态，即词缀变化。现代英语主要包含八种词缀变化：名词复数（-s）、名词所有格（-'s），动词第三人称单数（-s）、进行时（-ing）、过去时（-ed）和完成时（-ed），形容词比较级（-er）和最高级（-est）。英语通过词性的变化可以灵活组句，词与词可以组成词组和句子，词组和句子可以是并列、转折等若干级的结构形式。英语句子可长可短，变化无穷，分析起来又都是由一些最基本的结构一层套一层组合而成。汉语没有词性变化，很难用同样的句式表达同样的意思。除了构词形态的变化外，构形形态变化是英语的另一大特点。构形形态即表达语法意义的词性变化。汉语中的“你”“我”“他”等没有形式上的变化，既可以表示主格，又可以用于宾格。如需表达人称的复数，也只需在每个字后面加上单字“们”。英语则不同，“you”“yours”“I”“my”“mine”等有严格的区分，主宾格之间要遵循语法，不能通用。英语中表示某事物的复数，通常只需在词尾缀上（-s），而汉语则不需要，假如表达“许多书”为“许多书们”则会令人奇怪。现代英语的形态变化主要有性、数、格、时、体、语态、语气、比较级、人称和词性。因为这些变化，一个词可以同时表达几种语法意义，而不改变意思。汉语没有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虽然数量助词（们）、动态助词（着、了、过）和结构助词（的、地、得）等类似于英语的形态变化，但在实际的使用中却缺乏普遍性。

不论是综合语还是分析语都存在词序的变化，但两者在变化方式、位置和变化结果上却不同。英汉句子的主要成分如主语、谓语、宾语或表语的词序基本上相同，但英语的倒序现象较多。英语为了获得句子形式上的平衡或修辞上的强调效果，经常将句子某些成分的位置进行调整，以产生修辞上的生动效果，例如：“Alittleyellow, ragged,lame,unshavenbeggar”，被连淑能译为：一个讨饭的，身材矮小，面色苍黄，衣衫褴褛，瘸腿，满脸胡子。汉语句子的语序一般以思维程序展开。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多事先考虑外围环境，再考虑中心事件。反映到句式上，就是状语总放在谓语或句子主体的前边，定语无论长短都要置于中心词之前。这样就使得单句的状语部分长，主谓部分短；主语部分长，谓语部分短；修饰成分长，中心词短，整体上形成头大尾小的狮子状形状。英语句式则相反。除单词外，英语的定语成分大多都置于中心词之后。而且英语重视句子末端，凡较长的词语均后移至句末，有时还需使用形式主语以避免句子头重脚轻。所以句子结构头小尾大，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英汉语虽然都使用虚词，但用法却大相径庭，即使简单的冠词用法也难倒不少中国人。用不用冠词、什么地方用冠词、用什么样的冠词等都是难点。而在翻译时，因为汉语没有冠词，冠词常常被省略，有时一个冠词之差，表达的意思会截然相反。英语中的介词除了引导时间、地点、状态等外，还可以构成形式各样的合成介词等。这类词数量巨大，使用相当频繁，所以翻译时介词常被译为汉语的动词。

英语属与综合语，受形态的约束，语法是硬的，缺少弹性；汉语是分析语，不受语法约束，富于弹性。

二、探春判词及翻译剖析

英语和汉语作为综合语和分析语的代表，在许多方面差异较大，所以翻译时，译者要关注句中每个词的词性、位置等，避免误译。本文以《红楼梦》中贾探春的判词以及杨宪益、戴乃迭的翻译为例，简析两种语言在综合与分析方面的差异。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红楼梦》第五回）

读过红楼梦的读者都知道，贾探春是贾政的小妾赵姨娘所生，庶出的三小姐。她天生丽质，才智过人，在管理方面的才能不输于王熙凤，只是命运多舛，远嫁他乡。“才自精明志自高”指的是探春志存高远，精明能干，不因生于富贵人家而迷失自我。“生于末世运偏消”说的是探春生于贾家即将败亡的末期，而且又是庶出，才智得不到发挥。“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暗示探春远嫁边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复返。杨宪益夫妇对探春判词的翻译为：

Sotalentedandhigh-minded,sheisborntoolatefor lucktocomeherway;

ThroughtearsshewatchedthestreamontheClearand BrightDay;

Athousandlitheeastwindblows,butherhomeinher dreamsisfaraway.

第一句“才自精明志自高”中，“才”“志”都是名词，而“精明”与“高”均为形容词，翻译时杨氏夫妇统一简化四个词为两个形容词“talented”和“high-minded”，“才”与“志”的词性发生了改变。“talented”是由名词talent加上后缀-ed变化而来，“high-minded”由一个形容词high和名词mind合成并缀上后缀-ed而来。两个单词通过词缀变化保留了原文意思，又不冗长。汉语原文中的“自”在翻译时被省略，取而代之的添加了副词“so”。“so”从语法上讲修饰“talented”和“high-minded”，强调了探春的智慧超群。第一句中词序基本保持一致，未涉及到构形、虚词等变化。

下一句“生于末世运偏消”中“生于”经翻译后变成了被动句。逻辑上，探春是被赵姨娘生，“于”即一种被动状态。汉语中较少使用“被字句”，但读者依旧可以完全明白探春是被出生，而不是探春生孩子。英语较多使用被动语态，所以翻译后杨氏夫妇改变了句子的语态为被动态，更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译后句子前面加上了主语“she”，但在汉语原文中通篇都找不到主语。古汉语尚简，古人很早就懂把话写得简洁可以提高表达效果，所以句中的主语在不引起歧义又不失原文意思的情况下省略掉了。英译本中，主语后还添加了系动词“is”。文本描述的探春一个人，所以按照英语的形态变化加上了表示单数的“is”。探春出生是已经发生的事，按照英语的习惯应该有形态变化，采用过去式“was”，但这里杨氏夫妇仍用“is”。作者认为此处不是很妥。“is”会给读者造成探春现在正或者刚刚被赵姨娘生出，还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探春出嫁时已经十几岁，距离出生已过去好多年，所以用“was”比较合适。此外，“末世”由汉语的名词被译为了形容词“late”，而且缀上了副词“too”，翻译后词语的形态再次变化。“末世”是双音节词，音节匀称，增加了汉语的均衡美和节奏美。翻译后，为了表达探春出生在封建社会末期，杨氏夫妇增了加“too”来暗示贾府灭亡的必然。“运偏消”在句中是补语，翻译后译者改“运”为“for luck”，“消”为动词不定式“tocomeherway”，后半句的词序仍保持不变，但句式发生了变化。表原因的介词“for”引导宾语“luck”，紧跟着动词不定式“tocomeherway”。“to”在原文找找不到对应的词，但据英语语法是不定式的标志。“comeherway”中添加了所有格“her”，从“she”引申的构形变化。汉语中的副词“偏”在翻译后被省略，但之前的“toolate”表达出同样的意思，所以被省。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是两句陈述句，但杨氏夫妇将其翻译为为状语和陈述句，词序基本上对应，句子被缩减，却不失原意。

第三句“清明涕送江边望”中“清明”指的是探春出嫁的时间，大约在清明时节。汉语中时间状语常在动词、形容词之前，所以“清明”置于动词“涕送”之前。但在翻译时，杨氏夫妇将其置于句末，而且译为“ontheClear andBrightDay”。英语和汉语在虚词的使用上有天壤之别，英语常常在表示某一天的时间前加上对应的代词“on”，而且英语的语序多为主谓宾定状补，自然“清明”翻译后就被放置在句末。此处，杨氏夫妇将清明节译为“theClearandBrightDay”，根据字面意思直译。近代对清明的翻译有“QingmingFestival”、“PureBright/BrightnessFestival”或“Tomb-sweepingDay”。由于清明是中国独有的节日，外国读者对此了解甚少，所以译为“Tombsweein-Day”外国人会理解为仅清扫坟墓，而“theClearandBrightDay”和“Pure Bright/BrightnessFestival”更令外国读者一头雾水。但比较之后，还是将此处译为“Tomb-sweepingDay”更贴近清明习俗，更稳妥。根据新华字典的释义，“涕”为痛哭流涕，翻译后单音节动词被名词“tear”取代，而且加上了表复数的“s”来表示眼泪之多，离别之痛。句首的“through”在这里是介词，引导名词“tears”读者可以体会到贾府因探春的远嫁而泣不成声，哭泣持续时间之久。从“送”字中国的读者会联想到贾府中的亲人无论长幼尊卑亲自送探春，全府动员，但翻译后作者省略了“送”字，而添加了探春的一个动作“watched”。通常，亲人离别家中的其他亲人会送别，而杨氏夫妇在此处翻译为主语探春看的一个动作，给外国读者留下探春独自一人离家之感，与原文意思有所偏差。此外，“steam”解释多为小河、小溪，而原文“江”在汉语中常表达大江大河之意，所以霍克斯版本中译为“river”更贴切。探春出嫁时望向江边用的是过去式，而前一句的“isborn”用现在时，更说明了前一句时态的错误。

最后一句“千里东风一梦遥”翻译后被拆分为两句。“千里东风”被译为“Athousandlitheeastwindblows”。“千里”在汉语中表约数，不是具体说明东风吹了一千里，但翻译后译者加上了具体的数量词“A”，具体的概念一下呈现出来，有些误导读者，所以虚词的处理尤为突出。“里”是中国特有的长度单位，与外国习惯使用的英里不同，所以外国读者对翻译“li”感到一头雾水。“east wind”前附上了定冠词“the”，符合英语语法定冠词的使用。中国人喜欢用气、阴阳、天人合一的理论，将事物看成一个整体，可以从部分间整体，不同于西方人喜欢将物质分解。所以“千里东风”四个字在完全没有动词的情况下，中国人也能联想到是东风吹，而不是静止不动的东风。但这样的理论不适合西方人，所以翻译后译者加上了“blow”这一动词，并词尾发生了形态变化，附上“s”与主语保持语法上的一致。外国读者看了以后，会立刻明白探春出嫁时东风劲吹。“一梦遥”中的“一”在汉语中同样只表示约数，所以译者翻译后改译为“dreams”，一个表复数概念的梦，比较切合实际。“dreams”前加上了主格“her”，指明了做梦者。而方位介词“in”说明了梦发生的地方，是典型的英语虚词用法。探春远嫁他乡之后，梦里出现的较多的会是自己的故乡，汉语原文里完全省略了梦的内容，但中国读者的抽象思维完全可以联想到。为了不引起外国读者的误会，杨氏夫妇增添了主语“her home”。语法上整句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主系表结构，又没有歧义，一举两得。“遥”在原文中是个形容词，做定语，翻译后是表语，词性发生了变化，但保留了原文意思。整句话翻译后由一句变为两句，句子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词序也发生了部分变化，而且还加上了转折连词“but”，句子已没有原文那么简练。

在杨宪益夫妇的英译本中，43个词语里包含19个单词有形态变化，包括性、数、格、体、时态、人称和词性的变化。9个虚词的用法与汉语原文不同。汉语原文中“精明”、“末世”、“清明”、“江边”以及“千里”和“东风”6个词语为双音节词，译后仅剩3个双音词。此外，英文译文中每句话都会包含些许定语，或置于主语前或之后，与汉语原文中大多数词语做补语或状语等不同。整首英译文中没有倒装句，三个句子都被加上了主语，但如果将部分句子倒装，会更符合英语国家读者的语言习惯，句子也会更加简练。

从英语是综合语、汉语是分析语的角度来看，英汉语之间存在很大差异。英语主要借助单词形态的变化和词序的变化等组成不同的词语句子，而且要遵循一定的英语语法；汉语则缺乏过多的形态变化，反而词序的灵活性成为汉语造词组句的重要手段。了解英语的综合特点和汉语的分析特点，掌握不同的变化规律将有助于今后的翻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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