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
“两个批评学者”与“五十个书评家”
——论全民阅读推广下的“大众书评”与“在馆书评人”
徐雁
文章回望近代以来书评的中国化实践,论述在全民阅读推广语境下开展“大众书评”和“馆员书评”的必要性,探讨“在馆书评人”的角色认同和队伍建设问题,以促进全民阅读推广。
大众书评 在馆书评人 全民阅读推广
书评是近代欧洲杂志发展的伴生物。1665年1月,法国《学者杂志》(journal des savants)开始报道法国和欧洲的科学文化动态,简要描述出版界最新问世的著作。随后,书评这种以通报新书信息、评介图书内容为己任的文体迅速受到知识界的欢迎。18世纪后,英国书评文章从描述性向评论性发展。
1857年美国传教士伟烈亚力在上海创办的中文杂志《六合丛谈》评介了《约书说略》《造表新法》《地志新书》《戒烟新书》等出版物,随后开辟“新出书籍”专栏。1868年美国传教士林乐知在上海创办《中国教会新报》周刊,7年后易名为《万国公报》月刊,若干以“书后”为文体的书评评介了《医方汇编》《五洲女俗通考》等,标志着书评在我国落地生根,并在甲午战争后开花结果。有论者指出,“中国近代书评在此期间,挣脱旧型,迅速成长,与世界通行的书评体例更趋一致”;“当辛亥革命推翻帝制之后,以《民报》等为表率的一个新的兴办报刊高潮到来之际,书评已成为中国报刊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五四运动”后,“具有新思想、使用语体文(白话文)、作者队伍和读者层面都更为广大的现代书评开始兴起”[1]。
1904年6月王国维在《教育世界》上发表《红楼梦评论》,被视为以西洋哲学和美学理论批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的开创之举。1914年3月清华学堂创办的《书报介绍》被认为是自觉担当起“读者选书顾问”职责的书评专业杂志,该刊编者在第18期的《致读者》中说:“近十年来,我国出版界虽然不见得很兴旺,而著书之轻滥草率,真是外冠万国,前无古人。像这样的‘书林’,充满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果实,一个人置身其中,真不知何所采撷,而为读书人选择之资的书报评论一类出版物,则极为欠乏,简直可以说没有……”为此,该刊设立发表系统评介文章的“备考书录”“中外新书报评介”“古籍新评”等栏目。1922年元月,创刊于南京的《学衡》将“书评”作为五大版块之一。
1921年到清华大学图书馆工作的毕树棠业余为《大公报》文学副刊撰写文艺书评,他认为:“惟就(读书)所见说公道话,乃书评者之天职。”又评说道:“阅《新月》杂志,中书君评周作人先生所讲之《中国新文学的源流》,博学而精论,可谓一篇标准之书评文字。”[2]
1927年9月,李小缘在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任上完稿的《图书馆学》专题阐述书评对图书馆员的价值。他指出:“书评各有不同。有书评家所著之书评,仅偏重文字之优美;思想平庸肤浅,非所顾及。有出版者所作之广告书评,言大自夸,无见解、学识,不准确套用成语,故最为危险。有读者所著之书评,要在读者之程度,方可定其书评价值之高低。专门学者之书评,则关于其专门学识,知之较详。故可望其以学术眼光,冷静头脑,批评精神,加以公平判断。是种专门家评,极有价值,此类书评,吾国尚不可多得。亦有由图书馆专家自撰书评,事事求实,语焉详,偏于形容书之内容,于选择书时此种评论,为用极多。然非所有新书皆有书评,故必等候。好书评,乃无偏见,形容或解释书之内容,并根据著者自认之宗旨,或其出发点,批评其范围、见解、限制与特点及书表面之制造。所谓批评者乃设身处地了解著作人之优劣、破坏与建设双方兼顾,不仅出之于一味破坏批评。评中更不必论著者之人格。是以评者之学识,详细分析以求了解著者之言论、态度与学识也,并使其他读者可了解原书之大意。”[3]
1930年前后,朱自清在清华大学讲授“中国新文学研究”课程时,把书评作为重要内容。他撰写过不少书评,并曾在日记中表示“作书评”为平生“素志”之一。
1935年11月,萧乾在燕京大学新闻系的毕业论文《书评研究》作为王云五主编的“百科小丛书”之一,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标志着发端于欧洲的“书评学”从此在学理上被正式引入中国。他还将《大公报》副刊作为其书评理念的实践园地,组建了以杨刚、宗珏、常风、李影心等为主体的书评作者队伍。
简要述之,在近现代文坛学界,先后参与书评写作或书评讨论的有鲁迅、胡适、茅盾、郑振铎、巴金、叶圣陶、沈从文、朱自清、毕树棠、朱光潜、叶公超、施蛰存、李长之、何其芳、钱钟书、吴小如、姜德明等名家。
至于图书馆界,国立北平图书馆编辑过《读书月刊》(1931年10月—1933年9月)和《图书季刊》(1934年3月—1948年12月),前者主要刊载各类书籍尤其是史著评介文章,设有“专著”“书报介绍”“读书札记”“书目”等专栏。浙江省立图书馆编辑过《图书展望》(1935年10月—1949年1月,其间因日寇侵华战争休刊8年)。抗战胜利后,国立中央图书馆由重庆迁回南京,钱钟书受聘为该馆编纂兼英文馆刊《书林季刊》(1946年6月—1948年9月)主编,该刊出版7期,每期均有由其所写的外文书评或学术论文。国立编译馆编辑过《图书评论》(1932年9月—1934年8月)。一些出版社和书局也编辑《读书顾问》(1934年4月—1935年1月)等书评杂志,在读者与书籍之间建起一道道桥梁。当前和今后,我国图书馆界应将书评写作和编辑出版书评刊物这一优秀传统业务继承下来,并发扬开去。
腹有诗书气自华。作为“爱书的人理想的职业”(萧乾语),撰写书评是一种提升图书馆员好书鉴赏力和读物推广能力的有效训练方式。2013-2014年,中国图书馆学会图书评论专业委员会主持“馆员书评”征文活动,并将47篇获奖作品结集为《书读义见:图书馆员书评佳作选》[4]。中国图书馆学会图书评论专业委员会主任严峰在后记中说,通过评选这些作品,深刻感受到图书馆员不仅要读书、读好书,还要善于把自己的读后收获、心得和见解向同行分享,更要向读者分享。显然,提倡“馆员书评”正是为了向“渐行渐远渐无书”的当今时代吹拂出层层叠叠的书香,让馆藏好书佳作、名著经典所蕴含的知识芬芳能尽可能多而广地向社会传播。而努力建设一支以“在馆书评人”为主体的“大众书评”作者队伍,不仅是图书馆界贯彻落实“促进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基本国策的有待作为之举,也是学习型图书馆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图书评论简称“书评”,是对图书的内容特质、装帧形式等进行价值分析和评判后所写的议论文章,供读者选书、作者写书和编辑出版图书借鉴。图书的价值,体现在内容方面的有知识性、思想性及可读、耐读性等方面;表现在形式上,则有包括书衣、版式、插图、字体、字号等要素在内的文化创意和工艺含量等方面。所谓“价值分析和评判”,就是通过解读、鉴赏、分析、批评等手法,对书籍的整体价值作出正面的或负面的或正负比重方面的评估。
萧乾指出,书评是“为一般书评读者所写的一般书籍的批评”,是“推广和提高文化的必要手段”,旨在“为了让读者对书能有比广告来得客观的评价”。“书评家首先须是一个爱书的人”,基本态度是“诚恳”。而理想的“书评家”的标准是:“要具有充足的知识和鉴赏力,对实际生活又怀有莫大兴趣。历史沿革对他不生疏,而拾起每本书来,他仍能持涉猎的好奇心,发见它自身的价值。”他疾呼:“我们需要两个批评学者,六个批评家,五十个书评家。”[5]
书评的独特之处在于信息指向性,以及在图书、读者、作者、编辑的传播链中所发挥的作用,有重要的功能意义[6]。书评主要有通报、激励、控制、导读四大功能[7]。北京大学教授孟昭晋编著的《书评概论》指出,书评根据所评图书的性质和读者对象,划分为“专业书评”和“大众书评”。专业书评又称“学术书评”,是指针对专业性强的专著,由同行专家所写的书评,一般发表在学术刊物上,篇幅往往较长。“大众书评”又称“副刊书评”,是指针对读者面广的图书(如文学、科普读物),由普通读者所写的书评,大多发表在报纸的书评专栏,或散见于报纸的副刊、专刊,乃至于一些大众性杂志,特别是面向广大读者的读书杂志或书评期刊。因此,“大众书评”是旨在进行阅读推广的“馆员书评”的首选文体。
书评写作必须依据读者对象、发表媒体和所评图书等因素来综合考虑写法。书评文章要开门见山,贵在言之有物,讲究文学性和艺术性,无论是立意、谋篇,还是修辞、标点,都应在细节上推敲到位[8]。
一篇合乎章法的书评首先展现给读者的是其“描述格”,即书评作者要客观记述和反映被评介书籍“是什么”这个基本问题。书评作者对所评介书籍的描述,主要分为外在物质形态和内在内容特征两部分。外在物质形态与版权页上的书目著录信息大致相同,即对所评介书籍的题名、责任者、出版时间、出版者,甚至页数、开本、定价等作介绍,出色的书衣和书籍装帧也值得鉴赏并向读者作审美推荐。而内在内容特征方面,则需要对所评介书籍的篇章结构、主题、研究成果等作简要叙述,而这又与“书目提要”的文体性质颇为接近。
书评还要向读者解答被评介书籍的各种“为什么”。比如,作者为什么要写该书?内容结构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这种结构是为了反映什么主旨?此外,还应分析该书的审美效果或论证效果。比如,对读者有何感染力和说服力?为什么能取得如此效果?总之,书评的“解释功能”要求书评作者深入阐述自己的阅读感受和心得。这种感受首先是书评作者通过对所评书籍的阅读而获得的,然后再用文字描述出来,以对读者产生影响。
书评还须明确回答被评介书籍“到底怎么样”这一重要问题。“评价功能”的发挥建立在“描述功能”“解释功能”的基础上,往往是书评作者在超越所评审的对象基础上作出的一系列价值判断,具体内容由三要素构成:对被评书籍的思想内涵、艺术特色、学术造诣,及其社会意义作出判断;对该书的读者审美接受做出预测;对该书的精神文明效益作出预测。由论点、论据、论证构建的对所评介书籍的基本价值评估是书评文章的画龙点睛之笔,被称为书评的“豹尾”。至于如何更有条理、更富文采、更有人文情怀和哲理,则是更高层次的作文水准要求了。
总之,书评文章应为读者提供其所关注和可能需求的基本信息,乃至该作者和其他作者也写过其他什么同主题的书等信息,以便读者对图书的内容作出基本的价值判断。
值得重视的是,在现实社会中,书评扭曲变形。华中科技大学教授黄健在《书评的怪圈》一文中指出,书评本应是在作者、读者和出版商之间构建信息交流的渠道,但当下书评人面临两难:“一方面读者的阅读能力下降,书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替读者选书、读书,扮演着阅读者的‘保姆’角色;另一方面,这种替代并不能真正增长读者的知识和提高他们的思维判断能力,相反,它造成了读者的思维惰性,而这又是危害阅读的。今天存在一类沉迷于阅读书评的读者,这类读者在最大程度上将阅读等同于阅读书评。这是一种危险的倾向,无论是对于读者还是书评作者,都没有太多的益处。读者失去了阅读原作的乐趣,也避免了阅读的挑战,这导致许多人阅读能力下降。而轻信某一个书评作者,容易导致思维模式的固化,并丧失判断力,书评作者侵占了阅读主体本来该有的地位。”他披露:“现在很多大众媒体上经常出现书评人还没有完整读完一本书就已经写好一个书评的情况。这样的书评既缺乏知识性,也缺乏思想性……在这样的情境下,作者在书评中评价某本书的优劣之处,已经丧失可信度。书评中出现这样的怪圈:评论者不认真读书品书,书的作者也在一定程度上并不认真地读评论,但他们经常都相互喜欢。这中间恐怕只有出版社或者潜在的公关机构得到了最大的实际利益。更严重的问题是书评界中存在过度阐释的潮流,这股潮流将严谨的书评作者也带入一个找不到规范和方向的境界里。过度阐释的书评大多存在于一些杂志上,因为杂志不同于报纸,版面更充分,因此留给书评作者更多自说自话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除了比较严重的贩卖私货的行为外,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度阐释……极易违背原著的观点和意义,如此书评最终成为一种与原作关系不大的东西,只是被作者或者编辑冠之以书评的标识罢了。这样的书评随处可见,有的还颇受杂志编辑和部分读者的喜爱,大多数作此种书评的作者,一般也喜欢卖弄才华,并常挟典故和术语以自重,让人触不可及、望而生畏。”前者批评的是“职业书评人”的行径,后者批评的是与“大众书评”相对的“专业书评”,也即常常在专业期刊上不期而遇的“学术书评”。为此,他感慨地说,“要建立一个良好的书评氛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书评“应该是启蒙导向的、基于客观立场的评论以及保持克制的阐释”[9]。
那么,这样一种“现代书评”该由谁来写作,谁又可能真正担当起写作的重任呢?严峰指出了一个重要的途径——馆员书评。他说,大力培养“读写双勤”型的阅读推广馆员来参与乃至引领全民阅读推广工作,“提倡和鼓励图书馆员撰写读书随笔尤其是书评,是要更好地发挥图书馆专业馆员了解熟悉图书,拓展阅读视野的优势,在阅读推广中向读者提供尽可能可靠、精准、权威的读物选择”,进而“提升图书馆的公共服务品质,提高馆员与读者的互动与沟通水准”[10]。而出自图书馆员之手的“大众书评”正是在全民阅读推广活动中最合时宜的文体之一。
在2013年中国图书馆学会年会“馆员书评与全民阅读推广”分会场上,笔者作了题为《书海慈航:基于阅读推广的“馆员书评”如何选题、撰文》的报告,着重分析馆员书评的文体特点和知识内涵,认为馆员书评是一种站在知识传播的出发点,面向大众进行的公益性阅读指导和读物推广文体,终极关怀是入藏图书馆的佳作好书、经典名著是否能及时被读者所关注、所利用,发挥其社会效益。也就是说,出自图书馆员之手的书评作品体现的是“为书找人,为人找书”的图书馆存在价值和服务理念。图书馆员所写书评要忠实于自己的价值观和评价标准,勇于表达对被评书籍的意见,在文体上是大众书评,在文风上要开门见山、言简意赅,以便读者依据各自的阅读需求,从中获得借鉴、引导和启迪,从而达成选借择阅被评介图书,转化其为读物的公益性目的。而“书业书评”往往具有夸张内涵、煽情众感,甚至以偏盖全、入时媚俗的商品宣传特征,以达到诱导顾客“打开钱包”,实现“引导消费、引领市场”的营销目的。
有章法的书评往往能发普通读者所未发,或高屋建瓴,或钩隐掘微,或慧眼识珠,有助于读者提高被评介图书的阅读鉴赏水准,这正是导读好书、阅读推广的知识传播功能的着力点。图书馆员读好书写书评,旨在阅读推广、导人读书,一方面如同修桥铺路、教书育人,乃是积德行善、普渡众生;另一方面,为馆藏好书和到馆新书写作书评应是从事阅读推广工作的图书馆员基本业务能力结构范畴内的东西,是不难胜任的。
20世纪90年代湘潭市图书馆的文鸣曾探讨过图书馆员与书评之间存在的问题。他认为,无论是在图书馆学理论中还是在业务工作范畴,馆员书评都没有获得重视,而书评质量和检索体系也不完善[11]。20年过去,这些问题依然存在。
从整体来评估图书馆员的书评,因图书馆员读写水平参差不齐,书评写作往往存在一些通病。比如,有的图书馆员没有理解、掌握书评写作“描写—解释—评价”的学理要领,因而一篇书评写成后,字数不算少,却没有将所评介书籍的内容梗概、思想观点,尤其是阅读接受价值等核心信息传递给读者;有的图书馆员就书评书,满足于“泛阅读”“浅理解”状态,落笔成文时往往“介”多于“评”或“论”多于“评”,文章缺少个性化的解读深度、厚度和广度,未能将自己实质性的“读后感”和“深思考”逻辑地诉诸笔端;有的图书馆员把书评写成复述原书故事、列举原著框架、断取作者引文、堆砌花哨辞藻的文章,甚至摘取网络评论拼凑成文。
由图书馆员撰写的导读性书评应成为各种阅读推广类导刊导报的基本稿源,以及图书馆网站等的重要资讯。馆员书评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一种以知识传播和文化传承为出发点,面向大众开展的公益性的阅读指导和义务性的读物推广文章,其功能首先是发现好书,促进阅读,引导“读好书,读书好,好读书”的社会风气。诚如严峰所指出的,倡导图书馆员撰写书评,是要更好地发挥图书馆员了解图书、阅读视野宽、阅读量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优势,在被称为“主持式”的导读推广服务中,向读者提供尽可能广泛和全面的读本和选择,而把判断、选择阅读的权利交给读者本人,读者会被导读者的意识与观点感染,自觉接受导读者的观点和推荐[12]。
基于图书馆员独立于出版商和图书市场的基本立场,由图书馆员来撰写书评几乎是一份“天职”,而图书馆的大众公益性又使得由图书馆员兼职为“在馆书评人”成为可能,而且十分必要。陈漱渝在《出书与荐书》中指出:“当今社会竞争激烈,生活节奏加快,人们的时间越来越显得金贵。提倡全民阅读,当然希望读者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读一些有助于提升知识水准和精神境界的好书。遗憾的是,在每年多达45万种的出版物中,真正能让读者受益的好书可谓凤毛麟角,充斥图书市场的大多是垃圾书。”所谓“垃圾书”,是指无益、无害、无聊的“三无图书”。由这类书制造的出版繁荣只是虚假繁荣,折射出的是精神园地的荒芜。为什么垃圾书横行市场,而一些高品质的书“长在深闺人未识”呢?根源是利益驱动。书籍一旦跟财色沾边,难免散发出“霉烂气息”……好书要让读者寓目,荐书的作用不可低估。优秀的书评家是茫茫书海中的导航者,能让读者迅速准确地驶向知识的彼岸……提高全民阅读的水准,迫切需要不急功近利的出版家、保持良知的书评家[13]。
图书馆界的现实是图书馆员写书评仍停留在个人爱好层面,撰写书评“是图书馆员的专业职能”并未成为业界共识。究其原因,一是图书馆员对自身信息导航角色的认识并不充分,二是缺乏激励机制来引导图书馆员撰写书评[14]。
馆员书评的基本要求包括:“书评人应对原作内容忠实而简明扼要地总结和陈述之,其评论应建立在对原作细致阅读和理解的基础上。评论是知识性的,亦即评论在知识性的框架下展开,即便是小说评论,它同样是一种建立在小说基本知识和规范之下,而不应是一种纯感悟式的言说”;“作为书评的写作者,在细致阅读的基础上,就更应当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判断。他首先应该读懂需要评论的著作,在情境中思考,同时应去情境地加以表达。作者本身不应该有太多的情境立场”;“书评人还应该规避一些近亲评论行为,尽量减少或者不应去做人情式评论。为人情而作书评,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都难以全面和客观。书评人应该尽可能客观而不是想办法去做某种观点和利益的卫道士”[15]。
图书馆员虽然身在知识宝山,坐拥书城,但只有坚持读书,尤其是读好书佳作、名著经典,日积月累,才有可能炼就一双在书林学海中知宝、懂宝、识宝的“慧眼”,在为自己所专长的知识天地之中,将自己的读书心得、感悟与读者分享,老马识途般地针对特定读者群体开展“献宝”“荐宝”“鉴宝”式的导读活动,因此馆员书评应成为图书馆员,尤其是工作在阅读推广、参考咨询及采访等岗位的馆员的基本职业素养。
图书馆员要善于在博览群书和精读好书的有机结合中提升知识判断力,通过勤奋的读写训练和持之以恒的追求,构筑自己在某一专业领域的知识结构和学识专长,把自己培养成为名副其实的“在馆书评人”。对于学科与主题领域的不同层级的图书,应能辨别并提供不同的书目服务,进行推荐阅读。同时,书评写给什么人看,期待达到什么目的,也是书评作者所需要首先明确的,从自己所专长的领域起步,作分众、分龄、分层的读物推广。那么,作为图书馆员个人,该如何在“促进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的背景下打造“在馆书评人”的角色呢?
第一,愿意尝试做在馆书评人的图书馆员须学习书评学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并且贵在学以致用、知行合一,也就是说应以大量读书、深长思考和勤奋练笔为基础。《书评例话》(吴道弘著,中国书籍出版社1991年版)、《萧乾书评理论与实践》(孟昭晋、王波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和《书评概论》(孟昭晋编著,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等均为不可多得的书评入门之书。
第二,图书馆员选评图书时,应结合自己的阅读兴趣和学识专长,以各种推荐书目上的榜单图书为依据,以馆藏经典名著和新书佳作为重点,形成自己比较系统的年度读写规划。“茅盾文学奖”入围长篇小说,百道网的“中国好书榜”和“豆瓣网”关注书目,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和南京图书馆“陶风图书奖”入围书目、“江苏省全民阅读年度推荐书目”等皆是值得信赖的书目源。
第三,图书馆员所写书评应坚持“先读者”乃至“领读者”的立场,保持“读者视角”。要深刻理解萧乾关于书评是一种“为一般书评读者所写的一般书籍的批评”,是为了让读者能得到比出版发行业的广告来得“客观的评价”,是“推广和提高文化的必要手段”,以及警惕李小缘所告诫的“最为危险”的“出版者所作之广告书评”的深意,因为馆员书评是连接馆藏读物与读者阅读接受的桥梁。
第四,馆员书评应重视遣词造句、谋篇布局的艺术。余光中指出,一位令人满意的评论家最好能具备这样几个美德:首先是言之有物,其次是条理井然,再次是文采斐然,最后是情趣盎然。“一篇上乘的评论文章,也是心境清明,情怀饱满的产物……在写评论的时候,我总是不甘寂寞,喜欢在说理之外驰骋一点想象,解放一点情怀,多给读者一点东西。”[16]要成为出色的在馆书评人,当然应该以此为追求。
第五,馆员书评应讲究可读性。书评文章是图书馆员在率先阅读、思考的基础上,把自己感性、知性和理性所得表述成文的过程,这个过程凝结了知识、学识和智慧,充满了理念、观点和思想的交融,因此注重读书心得的凝结、提炼和升华,以感染读者,是提高馆员书评审美接受力的有效手段。
总之,图书馆员在写作书评时,应更具有高度的知识理性、严格的价值评判立场和高度的知识传播和文化责任感。而要勇于并善于表述对被评介书籍的意见,往往需广泛涉猎目录学、版本学、阅读文化学和中外书籍装帧史等专业知识。而好读书、读好书并善作书评文章,应该是一个“服务型馆员”向“学习型馆员”转型升级的基本台阶,也是未来走向“研究型馆员”的重要路径。
笔者疾呼各级各类图书馆要有培养“学习型馆员”和努力建设“学习型图书馆”的理性自觉,将馆员书评纳入专业馆员尤其是从事阅读推广工作的馆员的考评体系,开展馆员书评活动,建立馆员书评数据库,组织专业培训,培养出一批“在馆书评人”,使馆员书评工作更具活力和影响力。期待在图书馆界有识之士的努力下,“在馆书评人”能够成为书评写作队伍中一支不可或缺的“方面军”,毕竟“图书馆员职业的最重要价值,不在于仅仅服务用户,而更在于引导用户,帮助读者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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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Critics”and“Fifty Reviewers”——Based on“Common Reviewer”and“A Librarian Both a Reviewer”Under the Background of Nationwide Reading Promotion
XU Yan
This paper makes a review about the practice of the Euramerican book review used in the Chinese Modern Times,and emphasizes the importance of“common review”and“librarians’review”under the background of nationwide reading promotion.Then,it discusses the role identity and team building problems in making“a librarian both a reviewer”,and finds that will make a difference in the connotation of the library reading promotion.
Common reviewer;A librarian both a reviewer;Nationwide reading promotion
格式 徐雁.“两个批评学者”与“五十个书评家”——论全民阅读推广下的“大众书评”与“在馆书评人”[J].图书馆论坛,2015(12):1-7.
徐雁,男,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教授,中国阅读学研究会会长。
2015-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