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研究述评及对青少年教育矫治的启示

2015-02-12 11:04周海明
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个体变量犯罪

周海明 时 勘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100872)

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研究述评及
对青少年教育矫治的启示

周海明 时 勘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100872)

创伤后成长是积极心理学所倡导的一个重要概念,它对青少年教育的矫治提出了新的方向,也是教育心理学界广为关注的议题。本文首先从创伤后成长的研究概况进行了回顾,然后从外界环境变量、社会关系变量、个体心理因素和人口学因素等四个方面探讨了影响创伤后成长的基本因素,最后对当前创伤后成长研究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探讨和评价,并提出创伤后成长在青少年教育矫治方面的对策。

青少年;创伤后成长;教育矫治;积极心理学

一、创伤后成长研究概况

(一)创伤后成长的概念

从佛教到希腊悲剧神话再到尼采的分析中,有一句经典的论述,即:“打不死我的,将使我更坚强或者是打不死我会使我更加强壮”。这一句名言意味着在应对生活的艰难中可以获得成长,进行积极的改变,这也是从古代文献和哲学思考中寻找创伤后成长的根源。在我国古代也有相应的论述,体现出一个人经历艰难困苦后获得的成长和发展,即:“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无论是西方的宗教神话还是中国古代文献典籍的论述,都体现出人在遭遇创伤事件后,不仅仅体现出负面的结果,更主要的是伴随痛楚后的成长。这一成长被学界称为创伤后成长。

创伤后成长是指在经历灾难性事件后的积极改变(Kilmer, 2006; Tedeschi & Calhoun, 1995)①Kilmer, R. P. (2006). Resilience and posttraumatic growth in children. In L. G. Calhoun, & R. G. Tedeschi (Eds.)[M], Handbook of posttraumatic growth: Research and practice (pp. 264–288). Mahwah,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Publishers.,这个概念强调了在应对高压力、灾难性事件时人的可变特性,同时也强调了不是事件本身,而是紧跟着在创伤事件后的抗争毅力导致了创伤后成长(Tedeschi & Calhoun, 1995)②Tedeschi, R. G., & Calhoun, L. G. (1995). Trauma and transformation: Growing in the aftermath of suffering[J]. Thousand Oaks, CA: Sage.。Tedeschi and Calhoun (2004)③Tedeschi, R. G., & Calhoun, L. G. (2004). Posttraumatic growth: Conceptual foundations and empirical evidence[J]. Psychological Inquiry, 15, 1–18.提出一个理论,即灾难性的事件对个人创伤前的心理图式形成了巨大的挑战,这种图式是关于他们自己/其他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整个世界的。通过冲击他们关于世界的假设,然后强迫他们重新规划自己的目标、信念,建立更宏大的世界观。

(二)创伤后成长的结构和测量

在开发创伤后成长测量工具的过程中,Tedeschi and Calhoun (1996)做了一个主成分分析,确定了PTG的五个维度,包括:新的可能性,与他人的关系,个人力量,对生命的欣赏和精神上的变化。接下来的验证性因素分析也证明了这五个因素的存在(Taku et al., 2008)。①Taku, K., Cann, A., Calhoun, L. G., & Tedeschi, R. G. (2008). The factor structure of the Posttraumatic Growth Inventory: A comparison of five models using confirmatory factor analysis[J]. Journal of Traumatic Stress, 21, 158–164.在我国,香港学者Ho等2013年以香港和台湾地区癌症患者为研究样本,汉化修订了21个条目的创伤后成长问卷,经过修订形成了中文版本,经过检验,总、分量表信效度良好。之后为了使所开发的量表适合青少年被试,Kilmer et al.,(2009)②Kilmer, R. P., Gil-Rivas, V., Tedeschi, R. G., Cann, A., Calhoun, L. G., Buchanan, T., et al.(2009). Use of the revised Posttraumatic Growth Inventory for Children (PTGI-CR)[J]. Journal of Traumatic Stress, 22, 248–253.开发了适合青少年被试特点的PTGI-C-R的量表,便于对青少年群体进行研究。其中的题目有:“我有机会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新的可能性),我领悟了人们会提供帮助(与他人的关系),我可以很好的解决较困难的问题(个人力量),我更加欣赏生活中的每一天(对生命的欣赏)以及我对上帝的信念越来越强烈(精神改变)。”考虑到文化的差异,伍新春等人(2014)以汶川地震后青少年的现状,对该问卷进行了修订,增加了“更加理解冥冥之中有某种不可控的力量存在”一题,最终形成了共计22道题的创伤后成长青少年问卷,为我国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测量提供了方法上的基础。

二、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影响因素

从当前国内外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研究情况来看,相较于成人领域的研究,青少年群体的PTG研究还相对较为薄弱。比如Kilmer(2006)年的研究发现,针对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研究只有两篇文章发表和一篇评论。在我国,针对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研究也大体上是针对汶川地震后青少年群体的研究。整合东西方现有文献的成果,我们从以下五个方面分析影响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因素。

(一)外界环境变量

从国内外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研究文献来看,针对外界环境变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事件类型和严重程度,发生时间和之前的生活压力源。在事件类型上,那些确立怀孕,所爱的人去逝,或者是自身受到威胁的青少年比那些看到别人发生创伤事件、物质滥用或者是性骚扰方面的事件的个体报告了较多的成长(Ickovics et al.,2006)。创伤暴露程度与PTG间的关系比较复杂,有研究发现两者之间具有正向相关(Barakat, Alderfer, & Kazak, 2006),而其它研究没有发现两者之间的相关关系(Kilmer & Gil-Rivas, 2010);Laufer and Solomon (2006)发现了在暴露程度和成长之间具有倒U型的曲线关系,也就是说被试报告中等程度的创伤暴露,在暴露与创伤后成长之间具有最大的相关性,对于创伤暴露程度与创伤后成长之间不一致的原因值得接下来进一步去探讨。发生时间是指创伤事件发生时或被诊断出患有某疾病时离成长测量时的时间跨度。在青少年身上,有研究证实了在时间与成长之间具有负向的关系(Wolchik, Coxe, Tein, Sandler, & Ayers, 2009),也有研究证实了两者之间具有正向关系(例如那些被诊断为严重的健康状况的个体)。在之前的生活压力源上,结论也不一致,例如一项研究发现了在逆境(在四川地震发生前)与成长之间具有负向的关系(r=-.09,Yu et.,2010),但是也有研究证实了在之前的生活压力源(例如,在调查的灾难事件之前)与创伤后成长之间的正向关系(rs= .20 to .23,Hafstad et al., 2011; Laufer et al., 2009; Laufer & Solomon, 2006;Yaskowich, 2003)。

(二)社会关系变量

在社会关系变量上,主要考察社会支持的影响作用。Kimhi, Eshel, Zysberg, and Hantman (2009a)发现家庭支持与青少年的成长有积极的正相关(r=.18),Yaskowich(2003)发现青少年报道的教师支持与PTG间显著的正相关(r=.28);然而,报道的双亲(r=.06)和同辈支持(同班同学,r=.02;朋友,r=.20)却没有。杨凡和钱铭怡(2010)以地震后的青少年为被试,研究了社会支持与创伤后成长的关系,研究发现青少年的不同社会支持和创伤后成长各方面之间存在不同程度的正相关。

(三)个人心理因素

在个人心理因素中,主要是关注反刍性沉思和应对两个变量。Cryder et al.(2006)没有找到在反刍性沉思与PTG间显著的相关,Wolchik et al.(2009)的研究具体检验了侵入性信念(负性的反思),发现这样的思想与PTG间没有显著的相关。Kilmer和Gil-Rivas(2010)的纵向研究检验了两个不同类的反思—侵入性思考(无意图的反思)和有意图的反思(目的性解决问题),发现这两种类型的反思与时间节点1的PTG有显著的正相关(侵入性,r=.51;目的性的,r=.54),同时与时间节点2的PTG(侵入性的,r=.46,r=.35)也有显著的正相关。

在应对变量上, 使用问题导向和宿命应对策略频率越多者, 其在创伤后成长上得分越高(Aslikesimci & Tulin, 2005), 而具有积极性质的应对方式也与创伤后成长的多个维度有高的正相关并能显著预测成长(Bellizzi & Blank, 2006),情绪中心的应对策略也能导致更高水平的与压力相关的成长(Goral et al., 2006)。尽管Kilmer 和 GilRivas(2010)没有直接的测量到青少年使用具体的应对策略,但是他们发现监护者的应对建议,积极重塑的具体指导,与PTG有正向的相关。

(四)人口统计学因素

人口统计学因素与创伤后成长有密切关系,首先从年龄上看,年龄与创伤后成长的关系比较复杂,研究结果也存在不一致,Barakat et al. (2006) 和 Phipps et al. (2007)认为这可能与收集数据的时间有关系;性别变量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比如有的研究发现女性有较高的PTG水 平(βs=.11, Laufer & Solomon, 2006),有一些发现男性有较高的PTG水平(Laufer et al., 2009), Kimhi et al,.(2009a)的一项研究认为在性别和成长之间可能存在调节变量;在社会经济地位变量上,有三项研究调查了社会经济地位与创伤后成长间的关系(Barakat et al., 2006;Currier et al., 2009; Phipps et al., 2007)。

三、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研究述评

从综述来看,青少年创伤后成长的研究在国内外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同时所调①Phipps, S., Long, A. M., & Ogden, J. (2007). Benefit finding scale for children: Preliminary findings from a childhood cancer population[J]. Journal of Pediatric Psychology, 32, 1264–1271.查的样本多样,包括不同的性别、经济地位和民族/种族,也得出了一定的研究结论,更为重要的是使用的量表比较统一,便于综合性的比较。但从整体上来看,还存在大量的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去探讨。

(一)研究被试的普及性不高

从以往的文献检索来看,调查研究所调查的对象,尤其是国内的调查对象主要是针对汶川地震后的青少年所进行的研究,在该领域得出了相应的结论。然而针对青少年其他群体所进行的研究非常少,这样就给调查研究结果的推广带来了局限性。那么我们会问,在其他领域遭受创伤的青少年,他们的创伤后成长状况是否也与地震等自然灾害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因此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应该从更大领域的创伤青少年进行研究,丰富研究的结论,为开发针对青少年的创伤后成长干预策略提供充分的依据。

(二)在研究中缺乏控制组的比较

青少年群体还处于身体和心理快速发展的重要时期,其身心的变化由于机体成熟也表现出成长的趋势。那么遭遇创伤的青少年其创伤后成长是由于机体成熟的自然结果,还是确实是由上述分析的影响因素所发挥的作用?这一问题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它也提示我们在青少年PTG的研究中应该使用非创伤组作为比较。然而从目前的文献来看,关于控制组的比较研究的结果还是非常缺乏,可见的研究结果如Taku et al.①Taku, K., Kilmer, R. P., Cann, A., Tedeschi, R. G., & Calhoun, L. G. (in press). Exploring posttraumatic growth in Japanese youth. Psychological Trauma: Theory, Research, Practice, and Policy.发现,在日本年轻人中,那些在过去的一年内经历创伤事件的组比那些没有经历创伤的同辈群体报告了更多的成长,Alisic te al.,(2008)发现暴露于创伤的儿童比那些没有创伤经验的个体有较多的PTG。然而从目前的这些研究来看,我们还不能就此得出肯定的结论,需要在未来的研究中使用控制组作为比较,进一步检验结果的可靠性。

(三)研究结果的不一致性很高

通过上述影响因素的分析我们发现,对创伤后成长的影响变量中,存在关系的结论不一致的现象。典型的表述是两个变量间要么有相关关系,要么没有相关关系。这种现象的原因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解释:

首先,从创伤后成长的前因变量或者结果变量来看,它们与创伤后成长的关系不是一种直线关系,而有可能是曲线关系。那么在不同的曲线上,它与创伤后成长的关系就存在不同的结果。比如一项研究(Levine et al., 2008)就检验了在PTSS和PTG间的非线性关系,作者以以色列暴露于恐怖袭击下的青少年为被试,发现了两者之间是倒U型曲线关系,也即高创伤后应激症状的个体和低创伤后应激症状的个体都有较低的创伤后成长,只有中等创伤后应激症状的个体才会获得较高的创伤后成长。因此我们在分析变量间的关系时,应该在确保两者之间是线性关系的情况下,得出相应的结论。

其次,两个变量之间的关系不确定,更有可能是两者之间的关系受到其他变量的影响,即有第三方变量在中间发挥了作用,要么是中介作用,要么是调节作用。有了中间变量的存在,使得变量间的关系更为不确定。因此我们需要探讨这些第三方变量。比如,前面的综述中,我们发现男女两性在创伤后成长上的得分差异结果是不一致的,有一项研究解释了PTG的性别差异(Kimhi et al.,2009)①Kimhi,S.Eshel,Y.Zysberg,L.&Hantman,S. (2009a). Getting a life: Gender differences in postwar recovery. Sex Roles. doi:10.1007/ s11199-009-9660-2.,危险感知(例如,威胁评估)和家庭支持部分调节了性别和成长间的关系,即男性比女性经历较少的危险感知和较少的家庭支持,当危险感知和家庭支持减少时,PTG意外地提高了。

四、青少年创伤后成长对犯罪青少年教育矫正的启示

青少年的创伤后成长主要是针对经历创伤事件的个体,他们在创伤事件后,经过一些外在的和内在的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进而领悟了人生的意义,会从正能量的角度去思考,去促进自身的成长和进步。那么犯罪青少年群体原本也是积极进取的一批人,他们可能在后天的生活中遭遇了一些负面的经历,进而逐渐走向违法犯罪的道路,那么违法犯罪本身对他们来讲就是一种重大的创伤事件,在这种事件面前,如何提供相应的机制促使他们向正向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一错再错下去,是摆在研究者和实践者面前一项重要的课题。创伤后成长的研究和实践可以为犯罪青少年的教育矫治提供可供参考的方面。

(一)重视创伤暴露程度对犯罪青少年教育矫治的作用

在创伤后成长的元分析中,我们发现创伤暴露程度对创伤后应激症状的影响不同,而不同的创伤后应激症状对创伤后成长的作用关系不同,它们的关系是一种倒U型曲线关系。因此在对犯罪青少年进行教育矫治时,应该首先分析青少年犯罪后的创伤后应激症状程度,对于那些创伤后应激症状过高的个体,我们采取缓和的态度,让其放松至中等水平,这样才为接下来的干预提供了最佳的成长水平;而对于那些创伤后应激症状较低的个体,我们应该采取警示性的对策,让其充分认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使其从认知上真正的关注到该事件,进而也达到中等水平,为成长提供基础。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在针对创伤的青少年进行教育矫治时更应该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不是搞一刀切,一把抓。

(二)对犯罪青少年提供相应的社会支持

有关社会支持与心理健康的研究发现,社会支持总体维度不一定会对心理健康发挥直接的作用,反而是社会支持的主观支持维度能显著预测心理健康。因此,在对犯罪青少年进行创伤后成长的干预计划中,我们更主要的应该是让他们从情感上觉察到获得支持,也就是个体在社会中受尊重、被支持、被理解因而产生积极的情感体验和满意度,这些积极的因素会成为犯罪青少年积极改变的正能量。

(三)发挥反刍性沉思的积极作用

Tedeschi(2004)提出的创伤后成长模型使用了反刍性沉思的概念,认为个体对创伤事件进行有意的、建设性的反刍性沉思,是其创伤后成长的核心过程,是其创伤后认知加工的重要指标,探索反刍性沉思的作用,有助于开展积极的认知干预,进而促进个体的发展。所以我们在对犯罪青少年进行教育矫治的过程中,进行反刍性沉思的教育引导就非常关键。然而,这种引导的效果也受到时间因素的影响,Proffitt等的研究发现事件后立即发生的反刍性沉思可以积极的预测PTG,而后期的反刍性沉思则是PTG的抑制因素。那么在犯罪青少年的矫治中,对认知要及时进行干预,可以采用人本主义的自我中心疗法,以犯罪青少年为中心,重点进行反省式的方式,通过不断反省来发现生命的意义和对新生活的渴望。

此外,我们还需要在对犯罪青少年的干预矫治中,针对不同性别的个体采用不同的对策,女性可能比男性较易经历创伤后成长,因此在干预的重点和策略上,男性需要更多的精力投入。①周海明,时勘,李志勇,马丙云.贫困大学生社会支持对创伤后成长的影响---有调节的中介效应.中国特殊教育,2014(1):79-83.总之,创伤后成长概念的提出与实践应用真正体现了积极心理学的理念,也适应了我们这个社会和谐理念的精神。因此,将创伤后成长应用到犯罪青少年个体是可行的,同时也会产生相应的效果。

2015-01-10

周海明,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组织行为与人力资源管理和心理健康教育。时勘,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社会心理促进机制研究》(项目批准号:13&ZD155);2014年度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AHSKQ2014D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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