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命体验探寻民族历史和未来——论沈从文小说创作的文学理想追求

2015-02-12 08:16汪勇
天中学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精神家园湘西沈从文

汪勇



以生命体验探寻民族历史和未来——论沈从文小说创作的文学理想追求

汪勇

(安徽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安徽芜湖 241003)

沈从文小说创作最初追求生存困境中的个体生命意识,将精神触角伸向温馨美好的故乡记忆空间;随后在对社会现实感性批判和理性审视的同时构建理想的精神家园,追求人性的美和人生形式的善;最终在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交织中,忧虑和思索着民族国家未来,并深入民族历史探寻文化精神宝藏。沈从文将文学作为改良社会的武器,用它来开启生命的心智和灵魂,期望以之改变历史和重造民族品德。

沈从文;小说创作;文化精神;文学理想

在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的小说有着独特的文化精神蕴涵。他的小说创作从最初呈现自我生命体验,延伸至在感性批判和理性审视中构建理想的精神家园,在现实与理想的双向观照中,关注国家的前途命运,探寻民族的历史和未来。在这个历程中,他传承五四时期启蒙和救亡的文化精神,不断超越自我,形成了以“文学启蒙”“文学救国”实现“民族品德重造”“社会制度重造”的理想追求。这个文学理想追求是贯穿他小说创作始终的激情,鲜明体现在他的小说创作历程中。从1928年写《柏子》到1934年写《边城》期间,通过对民族历史和社会现实的双向观照,沈从文无论是对城市社会的批判,还是对湘西现实的审视,其精神触角都较多地停留在理想的“精神家园”建构中。1934年的湘西之行,沈从文看到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感到了实现理想的沉重和艰难。加上战争的阴云和整个中华民族正在经历的灾难,沈从文在梦与现实的矛盾交织中超越心灵的自我空间,在寂寞的哀愁和忧郁中将对现实的批判、对精神家园人性美与理想人生形式的追求,融入对民族历史文化精神宝藏的探寻和对国家前途命运的关注中。他的文学理想追求是个体生命意识和文化精神不断升华的过程,是主体自我精神不断超越的过程,是作家在时代的召唤下理性思索不断深入的过程。

一、在困境中追求个体生命存在的尊严

1922年,沈从文厌弃了乡村生活的颠沛流离,否定和逃离了军阀统治下那种近于地狱般的黑暗与残忍,怀着在湘西孕育的梦想和对文明的向往,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精神召唤下,只身来到了北京。然而,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它没有因为沈从文对理想的渴求而为他铺就一条平坦的道路。生活的贫困与艰难使他不断遭遇挫折和打击,遭受歧视和嘲弄,而天性的敏感又使他倍觉失落、伤感和孤独,濒临绝望的边缘。但与生俱来的顽强生存意志和生命信念,使他忍受着生理和精神上的痛苦,没有放弃对理想的追求,在寒风肆虐的寄宿之地,用文字宣泄城市生活的困苦和情感的悲愤,寄望于回忆的空间创造美的世界。

沈从文最早的小说创作以描写初到北京的真切感受为主,大都取材于身边的现实生活,写出了来自生命原初的自我体验,发出了对个体生命存在及其尊严的呼唤。如《棉鞋》《第二个狒狒》《用A字记下来的事》《一个晚会》等,都反映了城市生活的黑暗,表达了主人公“我”因贫困受到鄙视和斥责,内心充满对城市生活的愤懑和在困苦中无处发泄的痛楚,以及近乎自虐的一种自卑感。《一天是这样过的》《公寓中》《老实人》则写城市生活的压抑、烦闷和焦虑。城市生活只有生存竞争的冷漠和残酷,没有一丝温情和人类“爱”的存在,主人公虽然付出了真诚和热情,但受到的却是歧视和冷漠。这些虽是城市文明的掠影,但体现出沈从文强烈的社会批判意识,浸透了他欲哭无泪、欲笑更悲的愤懑,体现出其对个体生存尊严的呼唤,也反映了现代城市文明与乡村世界情感的隔膜。

从现代心理学角度来看,一个人不能长期处于被压抑的情绪状态,他必须为不平衡的心理找到适当的释放途径,因此当人不能适应现实环境时,就会不自主地向往以前的欢乐时光。沈从文在城市现实中的一切都那么不如意,这使他陷入了彻底的彷徨境地,挣扎愈深,痛苦愈深。为获得心灵的慰藉,沈从文将精神的触角伸向了记忆中的故乡和童年,《往事》《玫瑰与九妹》《夜渔》《腊八粥》《炉边》《我的小学教育》等弥漫着浓郁的乡情,大都是回忆往昔乡间无拘无束的童年趣事,在思念、回忆和想象中,凭借脉脉温情慰藉在城市受到冷落、压抑和打击的心灵,回忆的温馨美好与现实的冷酷无情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夜渔》《黎明》《哨兵》《山鬼》《猎野猪的人》等作品还将人带入一个奇异的世界,展现偏僻一隅的湘西的动人风情和浪漫传奇,这“是一种特殊民情、风俗、自然风光的表象展览,一种素朴而简陋的忆往的记实”[1]。

二、在批判中建构理想的精神家园

在对城市感性宣泄之后,沈从文进一步对城市现代文明的内质进行理性批判和讽刺。沈从文看到了城市表面繁荣和喧哗、高雅和华贵背后的实质,先前对城市文明的惶恐不见了,代之以锐利的眼光剥落城市文明华丽的外衣,揭示其中人性的失落和扭曲。在沈从文看来,所谓“现代”“不过是点缀都市文明”的大量“奢侈品”[2]3,培养的只是“近于被阉割过的寺宦观念”[3]195。沈从文十分反对“城市中人”一味地沉溺于浅陋的物质文明享受之中,以至生命意志在“吃点心喝茶的方式”中消耗殆尽[4]339,生命力也在这种陈腐的空气中萎缩。于是出现了《绅士的太太》这面为城市高等人、文明人造的“一面镜子”,映照出绅士淑女的真实面影: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里虚伪造作。《记一个大学生》《元宵》《焕乎先生》《怯汉》《自杀的故事》《八骏图》等,剥露了城市文明中生命力的消沉萎缩以及上流社会和知识阶级用“文明”所掩盖的虚伪、堕落、无耻。城市的一切在作者眼中“都变成了漫画,既虚伪,又俗气,而且反复继续下去,不知道何时为止”[5]104。沈从文对城市文明的批判,并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或者心理的退守,而是从生命体验和现实观照来展现城市文明丑陋的一面。上流社会的腐朽堕落与城市下层人民的不幸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又与乡村社会中那曾经存在的美和善形成强烈反差,使沈从文对整个民族道德伦理可能的衰退与沦丧深感忧愤和悲痛。

沈从文对城市现代虚假物质文明掩盖下的精神沦丧和道德堕落现象的揭露,对造成人性压抑和扭曲的现代城市文明负面影响的批判,并不能使他的精神心灵得到寄托和升华。因此,在批判现代城市畸形文明的同时,他开始建构“湘西世界”这一理想的精神家园。正如沈从文自己所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6]2−5“湘西世界”自然环境清丽优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与自然山水融为一体,充满了神奇的力量。沈从文在小说中用大量的篇幅热情讴歌和赞美湘西人性美,表现蕴藏在人们身上的勤劳、正直、淳朴、善良、勇敢、豪爽的美好品德,人与自然的诗意契合以及人与人之间形成的和谐人伦关系,这些正是建构他理想精神家园的基石。生活在“湘西世界”里的男子无一不勇敢和多情,充满生命力和智慧,女子则纯情、聪明和美丽,他们对爱情的追求是灵与肉的结合,这种追求是淳朴的,是自然人性的心灵吸引。《雨后》《阿黑小史》《龙朱》《媚金·豹子·与那羊》《月下小景》《神巫之爱》《夫妇》等作品取材广泛,皆是对“湘西世界”的歌颂,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旋律,是作者理想的激情贯注。沈从文对湘西青年男女情爱追求的描写,体现出生命的纯真、诚挚、热烈和雄强。小说中的情爱描写,是为了凸显在自然自在状态下人性的本真、自然、不作伪、随性而发,是对自然健康情欲的肯定,是人性美的体现,是对生命的强力赞颂,体现出湘西人的勇敢和真诚,炽热和疯狂,单纯和专一。沈从文觉得他们“应当永远活到世界上”。“他们都以一颗善良的心,永远不会被污染的灵魂,守候着他们所信奉认定的价值,那单纯的信仰镌刻在他们心间,如磐石一般坚定不移。不管这价值随着时间人事的迁徙已变得面目全非,失去意义,然而,在他们心中仍保存原来的样式。”[7]《三三》《边城》《长河》等带着浓厚的浪漫主义笔致和理想梦幻色彩的作品,标志着“湘西世界”由一种情感的寄托转变为理想精神家园的基石,展现出自然环境中的人性美、生命的自在形态与理想的人生形式。

三、在观照中守望民族国家的前途命运

沈从文建构“湘西世界”作为理想的精神家园,一方面是为了给善良、纯洁的心灵一个美丽的住所,另一方面是怀着改变现实社会堕落趋向的情怀,让人“明白这个民族真正的爱憎与哀乐”,“认识到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3]59。在他建构精神家园的深层意识中,关联着对民族未来的忧虑,这也是沈从文感性意识的理性升华,“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现社会有所关心”,是为给“在那里很寂寞的从事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一种勇气同信心”[3]59。沈从文对民族前途命运的忧患意识最根本的来源是对真实的湘西社会和城市社会的双向观照,这种自觉的观照意识深化了作者的文化批判意识和理想追求精神。

正是这种理性意识和忧患意识使沈从文认识到现实的湘西并不是纯洁的圣土,“他们是正直的,诚实的,生活有些方面极其伟大,有些方面又极其平凡,性情有些方面极其美丽,有些方面又极其琐碎”[3]57。现实湘西社会的“平凡”和“琐碎”,对沈从文来说其实是极其沉重的。柏子的生命意义是什么?柏子自己当然不知道也从没有想过,他对生命的意识是浅陋和无知的,不能深刻意识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悲剧。柏子在无知中快乐着,而作家却在痛苦中悲伤着、忧愁着。这些活生生的人和事就真实地发生在他魂牵梦绕的湘西山水之间,发生在他精神家园赖以生存的土壤上。

沈从文深刻认识到理想的精神家园必须要有现实的支撑。在他以浪漫浓情的笔致来书写乡村牧歌、建构精神家园以供奉“人性”庙宇的同时,现实湘西又使他交织在痛苦矛盾中,由此产生的对理想的忧虑和怀疑,也使他始终没有离开现实的湘西土壤,而是以深邃的历史眼光来审视社会现实,并“老老实实写下去”[3]57。

《柏子》《萧萧》《贵生》等真实再现了社会下层劳动人民的苦难、憔悴、沧桑,展现了他们在艰难的生存环境和封建宗法制社会关系中的悲惨遭遇。在沈从文的笔下,湘西儿女不但要承受生存环境的艰难恶劣、封建宗法制度的奴役,还面临现代物质文明的资本化与物欲化对乡村社会的侵蚀。沈从文从道德伦理的历史角度,在客观冷静的现实观照下,展现湘西这个区域文化视野中的中国乡村所发生的缓慢变化,以及在这种变化中社会下层人民灵魂被扭曲的悲剧。柏子在生命欲望的驱使下所做的“丑的努力”,萧萧在无知中抱着新生命看着新的悲剧重演,贵生将被奴役的生命存在自我毁灭在愤怒的烈火中。现代物质文明带给湘西表面繁荣的背后,是金钱关系支配一切,人性开始沦丧,原有的纯洁、神圣的情爱已经不见了。“表面上看来,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那点堕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2]3沈从文在《媚金·豹子·与那羊》中感叹道:“地方的好习惯是消灭了,民族的热情是下降了,女人也慢慢的象中国女人,把爱情移到牛羊金钱虚名虚事上来了。爱情的地位显然是已经堕落,美的歌声与美的身体同样被其他物质战胜成为无用的东西了。”[8]356《丈夫》所反映的正是这种爱情堕落的现象,现代物质文明和商业文明中的金钱关系使人的性行为变成了赤裸裸的商品交换,以及由此产生的人性被腐蚀、扭曲的现象。“揭示出下层人民的尊严被蹂躏、人性沦落的可怕图景,暴露出社会政治―经济制度背悖人性的罪恶;它所描述的习惯惰力对这一不合理社会现实的容忍,令人颤栗地挖掘出我们民族的深刻悲哀,显示出沈从文对现实人生认识特有的清醒。”[9]234

现实湘西社会的封闭、落后、愚昧和野蛮,作为不可回避的真实存在,对沈从文来说是心灵逼近后所体验到的无言痛楚,他在无意识的精神深处忧虑着明天的生活。他努力地表现这种淳朴、美丽却又夹杂着蒙昧和落后的生存状态,以生命体验挖掘蕴藏其中的美的价值,以此介入民族的历史和未来空间。所以,在沈从文的小说中,我们看到他对现实湘西社会的审视批判与对城市社会的讽刺否定是不同的。他同情和悲悯被时代巨力挤压下的灵魂与人性的扭曲,对粗犷的生命无奈地挣扎在生存的泥涂中发出感叹,控诉不合理的社会存在。他“对下层人民悲惨人生的描写,并没有停止在一般‘同情’、‘怜悯’上,而是将心贴近这种人生,更进一步发掘蕴藏在下层人民身上的美情感、美道德”,是一方面“从正面寄托渴望人与人关系改善的社会理想”,另一方面,是“折射出现实生活中为权力、金钱玷污的人与人关系的丑恶”[10]。因此,当他看到这些乡民在重压下挣扎,看到他们“忠实庄严的生活,担负了自己那分命运,为自己,为儿女,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11]253,他便思索着:“我们用什么方法,就可以使这些人心中感觉一种‘惶恐’,且放弃过去对自然和平的态度,重新来一股劲儿,用划龙船的精神活下去?”[11]281

沈从文道:“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作家,能够追究这个民族一切症结的所在,并弄明白了这个民族人生观上的虚浮,懦弱,迷信,懒惰,由于历史所发生的坏影响,我们已经受了什么报应,若此后再糊涂愚昧下去,又必然还有什么悲惨场面;他又能理解在文学方面,为这个民族自存努力上,能够尽些什么力,且应当如何去尽力。”[4]202并且他相信“一切由庸俗腐败小气自私市侩人生观建筑的有形社会和无形观念,都可以用文字作为工具,去摧毁重建”[5]39。他深刻地认识到“《边城》中人物的正直和热情,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了,应当还保留些本质在年青人的血里或梦里,相宜环境中,即可重新燃起年青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2]5。沈从文对民族国家现实的关注和思索,使他试图由“文学启蒙”走向“文学救国”,由此实现“民族品德重造”和“社会制度重造”。因此,他要把“近于历史陈迹的社会风景,用文字好好的保留下来,与‘当前’崭新的局面对照,似乎也很可以帮助我们对社会多有一点新的认识,即在战争中一个地方的进步的过程,必然包含若干人情的冲突与人和人关系的重造”[2]7。

因此,在《长河》中,沈从文的历史意识和民族情怀表现得更加强烈,不仅超越了湘西地域的视界,还延展至更深广的历史和地域空间,体现出鲜明的民族国家意识。《长河》反映的是在近现代历史中湘西民族命运的悲惨遭遇,即国民党实行高压统治,不顾人民的死活,顽固推行民族歧视和武力镇压政策。它所反映的不仅是一个特定的少数民族的历史命运,而且是整个民族国家的前途命运。沈从文认识到:“虽然这只是湘西一隅的事情,说不定它正和西南好些地方差不多。虽然这些现象的存在,战争一来都给淹没了,可是和这类似的问题,也许会在别一地方发生。”[2]7因此“必须把湘西当成中国的湘西,才不至于出问题”[12]385。

在这种理想和精神的指引下,《长河》“用辰河流域一个小小水码头作背景,就我所熟习的人事作题材,来写写这个地方一些平凡人物生活上的‘常’与‘变’,以及在两相乘除中所有的哀乐……注重在将常与变错综,写出‘过去’‘当前’与那个发展中的‘未来’”[2]7。《长河》中所描写和刻画的人物精神气质出现了全新的风貌,体现在老水手、少女夭夭和青年三黑子身上。这些人物不再逆来顺受地听凭环境和社会制度、社会势力的摆布,而试图以自己的力量和行动来掌握自己的命运,鲜明地体现出人物对自然自在生命形态的超越。沈从文对民族国家曾经失落的希望又重新在这些人身上燃起。他在《湘行散记》中写道:“过辰州时几个青年军官燃起了我另外一种希望。从他们的个别谈话中,我得到许多可贵的见识……他们的身体都很康健,那种本身覆灭的忧虑,会迫得他们去振作。他们虽无幻想,也许会在无路可走时接受一个幻想的指导。他们因为已明白习惯的统治方式要不得,机会若许可他们向前,这些人界于生存和灭亡之间,必知有新选择。”[11]312这新选择在《长河》中所体现的就是闪烁着“民族品德”光辉的“一群精悍结实的青年,来驾驭钢铁征服自然”[11]276,“消灭旧的一切”,“改变历史,创造历史”[11]281。

创作《长河》以后,沈从文发表了大量有关文学与时政的文章,以散文和文论的形式表达自己“文学启蒙”“文学救国”的理想和对“民族品德重造”、民族国家前途命运的关注与思索。

总观沈从文的小说创作历程,他是以单纯的自我生命体验,在现实的生存困境中追求个体生命意识的显现,并将精神触角伸向故乡温馨美好的记忆空间,以实现情感的寄托和心灵的慰藉。沈从文从对城市文明的批判到对理想精神家园的建构,追求的是理想的人生形式和人性的美与善,是为了给善良、纯洁的心灵一个美丽的住所,以实现人的灵魂和精神的栖息。但理想在现实中逐渐失落后,沈从文将精神的触角从“湘西世界”中伸出,展向对民族国家前途命运的关注和思索之中。沈从文小说创作的文学理想追求是一个渐进和超越的过程。从青年时期在湘西形成的对知识和文明的渴求,到接受五四新文化精神的感召,抱着一种朦胧的“为人类未来设想”的文化理想来到北京,在现代文学思潮和文化精神的裹挟下,从生命的自我体验出发进行小说创作。在城市社会中度过了一段最艰难的岁月之后,沈从文的事业、爱情、家庭逐渐获得了成功,特别是文学创作的成功使他进一步超越自己的文学追求,在现实不可回避和时代巨力的感召下,将视野与心灵从湘西一隅投射到对整个民族国家前途命运的关注和思索中,形成了文学“启蒙”和“救国”的理想追求。沈从文将文化精神当作改良社会的武器,想用文学开启生命的心智和灵魂,实现“民族品德重造”和“社会制度重造”。十分可惜的是,由于社会现实和政治意识形态等外在客观原因以及作家主观思想本身的内在矛盾,迫使他逐渐停止了文学创作。但沈从文对文学理想的执着追求、对审美意识的独特表现和对文化精神的并存融合,都给后人留下丰富的价值蕴藏、阐释空间和艺术启示。

[1] 陈晓红.谈沈从文二、三十年代的乡土小说[J].盐城师专学报,1996(2).

[2] 沈从文全集:10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3] 沈从文全集:8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4] 沈从文全集:17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5] 沈从文全集:12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6] 沈从文全集:9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7] 查振科.京派小说风格论[J].文学评论,1996(4).

[8] 沈从文全集:5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9] 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M].北京:三联书店,1985.

[10] 凌宇.从特异世界里探索美的艺术[J].读书,1982(6).

[11] 沈从文全集:11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12] 沈从文全集:16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 杨宁〕

Seek for National History and Future with Life Experience——On the Pursuit of SHEN Cong-wen’s Literature Ideal in his Novel Writing

WANG Yong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3, China)

SHEN Cong-wen’s writing, at first, pursued the individual life consciousness in the survival plight, and made the spiritual feeler stretch into the space which preserved his warm, fragrant and fine memories in his hometown. Then he constructed the ideal spiritual home at the same time of the rational examination and the emotional criticism to social reality by pursuing the beauty of humanity and the kindness of life form. Finally in the contradiction of the ideal and the reality, with the anxiety and thinking of the national future, he penetrated into national history to explore the treasures of the cultural spirit, which with the literature as the improvement of social weapon, expected to open the mind and soul of the life, to change history and recreate the national morality.

SHEN Cong-wen; novel writing; cultural spirit; literature ideal

I207.4

A

1006−5261(2015)02−0092−05

2014-10-04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2009sk099);安徽师范大学青年科学基金资助项目

汪勇(1975―),男,安徽枞阳人,助理研究员,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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