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荒原》中的丑恶女性形象创作成因探析

2015-02-12 03:44:27
阴山学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生殖力艾略特荒原

董 爱 兰

(山西大同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艾略特《荒原》中的丑恶女性形象创作成因探析

董 爱 兰

(山西大同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艾略特是欧美现代派诗歌的创建者,他的代表作《荒原》构建出诸多女性意象,这些女性形象的共同特点为“丑”。究其原因有以下三点:一是20世纪世界大战后审丑时代来临的新趋势使然;二是艾略特自身的一些因素,如虔诚的基督教思想,对第一任妻子的失望,男权主义思想等;三是“生殖崇拜”的深层象征框架的需要。

《荒原》;女性;基督教;男权;原型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的《荒原》是20世纪现代诗坛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座里程碑,它的诞生重新刷写了人们对于文学创作与审美追求的认识,并为已经走向极端和僵化的文坛开辟出了新的道路,使文坛上的诗歌创作再次焕发活力。

目前,国内关于艾略特《荒原》的主要研究成果中,将女性形象作为研究的切入点来探讨艾略特的创作思想的研究论著较少。我国学者对《荒原》中女性形象的研究最早可以见于1983年10月1号《外国文学研究》中毛敏诸的《〈荒原〉浅析》这篇文章,但这篇文章也只是简单介绍了《荒原》中女性形象,并没有做深入探讨,目前人们对于《荒原》中的女性形象探究大多以女性文学批评、婚姻关系、女性话语为切入角度,而对其丑恶女性形象的塑造成因探究较少。故此以《荒原》中的女性形象为例来探讨艾略特的“恶女情节”形成的原因,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

一、《荒原》女性形象梳理

《荒原》以意象繁多著称,在人物意象中女性意象占绝大部分,“形象明确的女性就有21位”[1](P69),综合起来可分为三大体系,不论是化用于典故还是取材于现实,这些女性都丑陋而堕落,特别是在两性关系上。

(一)神话中的女性之丑

诗中出现了第一位女性形象是西比尔。她为阿波罗所爱,她要阿波罗答应她长生不死的请求却忘记要求青春不老,因而虽得长生,却不免衰老,乃至变得丑陋无比却求死不能,她的身体因为活的太久而缩得越来越小,四肢缩得如羽毛一样轻,丑陋不堪:孩子们看到吊在瓶子里的西比尔,便用希腊话问她“你想要什么?”她也用希腊话回答说,“我要死亡”。诗中隐晦地暗示出另一位神话传说中的女性是翡绿眉拉,她的故事出自奥维德的《变形记》,故事中国王铁卢欧斯奸污了妻子的妹妹翡绿眉拉,为了确保她不把此事说出去,国王残忍地将她的舌头割掉并关进山洞里。王后知情后为了报复丈夫,杀死自己的儿子给国王吃下,并救走妹妹。在逃亡途中受到众神的怜悯,姐姐化身为燕子,妹妹化身为夜莺。艾略特化用这一典故,用“‘唧唧’唱给肮脏的耳朵听”的夜莺悲啼来暗示强暴与残忍。

(二)贵族妇女之丑

诗中无名的上流社会贵妇人思想空虚、精神错乱,由她隐射了三个女性形象:一是莎士比亚剧本《安东尼与克里欧佩特拉》中的埃及女王克里欧佩特拉,爱情与婚姻变为了政治交易的筹码;“金色的镶格天花板”对应的是维吉尔笔下的女王狄多,她被伊尼亚斯利抛弃后点火自焚;第三个是奥菲莉亚,诗人用《哈姆雷特》中奥菲利娅因其父普隆涅斯之死而伤感发疯,在她投水之前所说的话作为这一章的结束语,“明天见,太太们/明天见,可爱的太太们/明天见,明天见”。它道出了诗中人物疯癫迷惘的状态。总之《荒原》中的这些贵族女性形象,她们没有目标,无所依靠,精神空虚,在奢华的物质中逐渐放逐和迷失了自己。

(三)中下层妇女形象之丑。

下层妇女的典型女性意象,第一个是丽儿:一个三十一岁的女性,在丈夫服役期间过度放纵情欲,不断打胎,导致了自己的过早衰老;第二个是一位女抄写员形象。欢爱结束后,这位女打字员“以机械的手抚平她的头发,又在留声机上放上一张唱片”,“转身对镜张望/几未察觉离去的情郎/。”[2](P78)这一女性形象暗示出现代女性行尸走肉般的生存状态;第三个是泰晤士河畔寻欢作乐的女郎意象。“女神”本是美好纯洁智慧的象征,作者却在诗中用来形容泰晤士河寻欢作乐的女郎,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女神俱已离去/她们的朋友,市绅的闲散子弟们/离去了,并未留下地址。”[2](P68)T.S.艾略特用泰晤士河曾经的干净甜美与如今恶臭熏天的对比,来暗示女性圣洁不在的悲哀。

诗人古今结合,将提炼于神话、历史、文学作品和现实中的零散的女性形象通过跳跃的蒙太奇手法将其拼贴在一起,并使这些丑恶女性形象及相关意象与现实社会和作者内心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为艾略特思想和情感表达的“客观对应物”,但无论她们的身份地位如何,都由传统的“美”走向了“丑”。艾略特为何把女性塑造得如此丑陋,并使这些女性形象成为《荒原》中最重要的“客观对应”物呢?

二、时代趋势使然

“第一次世界大战不仅摧毁了欧洲,也摧毁了整个西方文明的传统道德基础,大战后的人们已经对西方引以为豪的文化传统深感失望,就连战火未曾波及的伦敦这座当时西方文明的首都,也已不复旧观了。”[3](P142)正如常耀信在《美国文学简史》中所言,一战后“所有的神都死了,所有的仗都打完了,所有的信仰都动摇了”。工业文明的飞跃发展,带来了巨大的物质财富的同时,在这巨大的财富和先进的器物面前人类也逐渐丧失了主控权,人变成了奴隶,甚至在错综复杂的社会利益中人异化为野兽或者失去了灵魂,成为空壳,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人们被战争伤害,被物质诱惑,被机器禁锢,找不到可以值得再次信仰的东西,所以他们以放纵自身最本能的欲望去反抗这个世界,追求感官的刺激,不惜戕害他人与自身,只求一时的欢乐。一个审丑的时代来临了。这一时代精神被诗人艾略特的敏感内心所察觉,将它们反映在诗作中,力透纸背,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刺入溃烂的伤口,将其中的污秽暴露。诗中记载的玛丽的回忆录;贵妇人不知所谓的话语与精神的癫狂;不知国籍的流浪者“当然不是俄国人,是来自立陶宛的真正德国人”;永无生机的大地等都表现出了在这一切外部环境的挤压下,人们的精神与肉体都在流离失所,无所依托。《荒原》中塑造的一系列女性形象道德堕落,精神空虚,有欲无爱,纸醉金迷,正是时代精神的折射。

三、艾略特自身原因

孟子在《孟子·万章下》所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分析、理解和评价作品,必须将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历史条件以及作家的生活经历等与作品联系起来考察。”[4](P357)《荒原》虽然在艺术上被赞誉为“现代主义的宣言书”,但艾略特在宗教信仰上却是一个传统而虔诚的基督徒,对性爱很保守,继承了西方男权中心主义思想中对女性的规范形象。《荒原》中艾略特对待女性的态度“无谓乎斥责、鄙夷、嘲讽……反映出他的传统的男权主义视角。”[5](P56)

艾略特与妻子维维安的婚姻生活矛盾冲突不断,维维安与他人的暧昧关系的传闻更令艾略特无比羞耻。随后,维维安·海伍德更因患上慢性的神经疾病,常常歇斯底里,心神不宁,焦躁不安。“1921年,因妻子精神病加剧而几乎导致精神崩溃的艾略特住进瑞士一家疗养院,在此时期的疗养中,T.S.艾略特写出了《荒原》的大部分章节”[6](P524),原著《对弈》一章里贵妇人与丈夫的对话,“今天晚上我的精神很坏,是的,很坏,陪着我/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庞德认为这是艾略特夫妇生活的真实写照。有学者认为,妻子的不忠与歇斯底里的精神疾病带给艾略特的精神创伤促使艾略特对女性产生了厌恶感。

四、“生殖力受损”的深层象征框架的召唤

艾略特在《荒原》的注释中称,《荒原》从题目、结构到象征手法很大程度上受到魏士登女士的《从祭仪到神话》和弗雷泽《金枝》的启发:旺盛的生殖力是人类远古时代最基本的生命原则。“艾略特认为人类社会如果仅有性而无爱,仅有情欲而无宗教信仰,当所有男人和女人只剩下性差别时,他们都只为性、性欲而存在时,这个世界必然会成为比地狱更可怕的荒原”[7](P59)。“渔王生殖力受损”的神话原型,是《荒原》最核心的深层结构,肩负重大生殖使命却丧失或放弃生殖的女性意象便成为全诗最重要的“客观对应物”之一。这些女性不再承载“生殖”使命时,剩下的只有丑恶的欲望与肉体。

神话中的西比尔,身体萎缩,不再具有任何活力与生殖力,在绝望中等待,渴望死亡的降临,深陷一把沙粒的恐惧和悔恨中;上流社会的贵族妇女麻木机械地活着;下层平民丽儿不断打胎,朋友也在反问“不要孩子你干嘛结婚?”波特夫人与女儿从事妓女的职业,更是以性欲与金钱为最终目标,绝不会孕育新生命,因此她们也不会有生殖力;再加上女打字员,泰晤士河河畔三少女等等,她们冷漠的生活,即使被奸污也没有抵抗,仍是机械地生存。没有“生殖力”,万物处于枯竭,诗人用女性的遭遇、生存状态以及她们的精神情况来暗示世界已如同渔王失去生殖力,圣杯迷失的“荒原”。女性的两性之爱不再是生命的延续,她们甚至将孕育新生命视作痛苦的负担。生殖使命的淡化、丢弃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人类将走向荒原。作为理想,代表生命活力与生殖希望的风信子女郎,真实的情形是“你的怀中盈满/你的发际润湿/而我却不能言语/眼睛也难以表达心意/我不生不死,茫然无知,徒自搜索一泓心光/无声的沉寂”。“我”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应,因此最终只能是这一美好的、理想的化身在我面前消失,生殖力一去不返,荒原继续。

[1]于元元.T.S.艾略特的反女权主义倾向[J].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

[2]李俊清.艾略特与《荒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3]黄宗英.艾略特——不灭的诗魂[M].吉林:长春出版社,1999.

[4]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5]王军.女性主义批评与《荒原》中女性形象的解读[J].国外理论动态,2009,(12).

[6]朱维之,崔宝衡.外国文学史(欧美卷)[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

[7]王桂琴.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视野中的《荒原》解读[J].襄樊学院学报,2009,(12).

〔责任编辑 王 宇〕

A Study on the Creation of the Ugly Female Images in “The Waste Land”

DONG Ai-l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Datong University; Datong 037009)

As a founder of the modern poetry in Europe and America, Thomas Steams Eliot built out many female images in his representative work “The Waste Land”, whose common characteristic is the “ugly”. There are three reasons for the ugly female images, which mainly include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 trend of the times, the authors’ own causes and the needs of the subjects.

“The Waste Land”; female; Christian; male chauvinist; archetypical criticism

2015-08-22

董爱兰(1980-),女,山西天镇人,硕士,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I106.2

A

1004-1869(2015)05-00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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