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生
依据正统观点,社会认知是个体对他人(或同类)的心理状态、行为意图、情感体验作出分析与判断、推测与评估过程。“通过这一独特过程,人们可有效地解释社会信息,从而在社会环境中采取适当行为”①Shany-Ur,T.& Rankin,K.P.,Cognition,Socia,Encyclopedia of the Neurological Sciences (Second Edition),2014:814-817.。在这样一种对社会认知的理解中,“社会认知涉及的是人们在社会世界中注意到什么,人们怎样解释和评估他们所注意到的东西,而在随后的记忆中存储了哪些信息、怎样组织这些信息的心理表征以及怎样提取这些表征……”②Newman,L.S.,What is“Social Cognition”?Four Basic Approaches and Their Implications for Schizophrenia Research,In P.W.Corrigan & D.L.Penn.(eds),Social Cognition and Schizophrenia,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Washington,DC,2001.pp.41-72.。换言之,认知是“心灵”的工作,与身体无关。充其量,身体只是“承载”着认知,把个体“载入”社会互动,使其成为“社会的”认知。但是,镜像神经元的发现及其人类理解过程中的具身模拟论的兴起揭示了身体在社会认知中所发挥的关键作用,促进了社会认知研究中的身体转向。
身心二元论一直在人类思想发展史上占据着支配地位。近代法国哲学家笛卡尔从理性思维出发,推论出物质和精神两种实在,从认识论上确立了心物、心身二元实体的存在。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认知心理学就受到这种二元论的深刻影响。在“人脑有如计算机”信念的指引下,认知心理学家把大脑的生理结构视为计算机的“硬件”,而把认知的心理过程视为计算机的“软件”。软件和硬件是一种可分离的关系,因而从理论上讲,认知过程可以脱离包括大脑在内的身体。这样一种“离身”(disembodied)认知的观点典型地反映了笛卡尔二元论的影响,认知被视为一种可以离身的“软件程序”,认知心理学成为探讨符号加工、信息存储、转换的心理学。
这样一种离身认知的观点反映到社会认知研究中,就出现了两种有关“认知”研究的社会心理学。一是认知社会心理学(cognitive social psychology)。认知社会心理学视社会认知的研究为社会心理学的分支领域,其研究的焦点为社会行为背后的个体认知过程。它试图通过社会行为的分析,找到社会行为背后的信念、态度、动机、情感等影响和制约行为的直接决定因素。从表面上看,认知社会心理学在研究对象上与传统社会心理学没有什么不同,两者都关注攻击行为、利他主义、人际吸引、群体关系和社会影响力等现象的研究,但是区别在于后者关注这些现象本身,而前者更关注这些现象背后的内部心理机制。换言之,认知社会心理学关注的不是社会行为,而是行为背后的认知过程。个体内部认知过程是认知社会心理学的核心,同一般认知心理学的区别只在于它是在社会互动中考察认知过程,探讨认知过程同社会行为的关系。
另一种有关“认知”研究的社会心理学是社会认知心理学 (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cognition)。与认知社会心理学不同的是,社会认知心理学关注的是社会情境怎样影响了认知过程。社会认知心理学认为,传统的社会认知研究只不过是应用于社会情境的认知心理学,其关注的焦点是个体行为背后的认知机制,考察的是注意、记忆编码、分类和判断等个体心理过程,除了研究对象从属于社会范畴外,同一般认知心理学没有本质区别。与这种取向不同的是,社会认知心理学认为“社会认知”首先是“社会的”。社会认知的研究是社会心理学而不是个体认知心理学。社会认知心理学的重心在于探讨群体和他人的存在怎样影响了人们的认知过程。在社会生活中,人们不断地赋予事件以意义。社会认知心理学探讨的就是当个体处于社会情境中认知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例如他人的存在怎样改变了人们对生活意义的解释。以这种观点看待社会认知,则社会认知探讨的是社会互动怎样影响和改变了个体的认知过程,使得思维和判断受到了社会和他人的影响。
这两类有关社会认知研究尽管关注焦点不同,但是却有着一个明显共同点,即都以个体为分析单位,把个体内部认知过程的分析视为社会认知研究的根本目标。无论是认知社会心理学还是社会认知心理学,都在心理学中认知革命的影响下,以个体认知的探讨为根本目标,似乎社会认知仅仅是发生在社会情境中的个体认知。这种研究模式迎合了人们抵制行为主义的需要,但是由于它的研究焦点在个体内部,并没有给予“社会的”认知以应有的重视,因而都受到随后兴起的社会认知理论(social cognition theory)的批评。
认知社会心理学关注社会行为背后的认知过程,社会认知心理学则关心社会或他人怎样影响了个体的思维和判断,两者都“支持了一种方法论上的唯我论(solipsistic)心理观,认为心灵研究,包括心灵的界定和心灵的工作机制,所需要的仅仅是关注个体,把研究焦点放在个体身上……”①Gallese,V.,Bodily Selves in Relation:Embodied Simulation as Second-person Perspective on Intersubjectivity,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2014.29,pp.1-2.。与此不同的是,社会认知理论强调,社会认知是“社会的”认知,不是个体的认知。个体认知发生于有机体内部,而社会认知产生于群体的互动,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个体之间的交互作用而形成的。这种认知既不在你的内部,也不在我的内部,而是存在于人际之间。换言之,社会认知是一种群体现象,涉及的是信息获得、存储、转换、操纵和使用,其目的是创造一种群体水平上的智慧产物。概括地说,社会认知是一种群体水平上的问题解决过程,包括了问题共同意识的形成、解决问题所需要知识和策略的协商和互动、知识和策略的使用三个阶段。
然而,这三类有关社会认知的研究尽管分析水平不一样(个体水平/群体水平),强调的重心不一样(认知过程的原因/认知过程的结果),但它们都无一例外地落入一般信息加工模式的框架。由于认知革命的兴起和信息加工模式的流行,社会认知的研究者们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计算机隐喻的影响,视认知为信息加工、符号转换的“心理程序”,无论这种心理程序运行在个体水平上,还是群体水平上,都与包括大脑在内的身体没有太多关联。身体仅仅是个“载体”,其任务是把个体认知“运载”到社会活动中,大脑至多也就是运行“心理软件”的“硬件”,软件可以运行在这台电脑上,也可以运行在其它有相同硬件结构的电脑上。也就是说,社会认知作为一种软件性质的心理机制,并不依赖包括大脑在内的身体。既然社会认知不依赖身体,其运作机制从本质上与身体的物理构造和运动系统无关,那么,社会认知的研究为什么还要劳神关注身体呢?信息加工认知模式注定了社会认知研究必然忽略身体。身体从社会认知的视野中消失殆尽。
镜像神经元的发现改变了心理学家对身体的看法。镜像神经元的典型特征是动作知觉和动作执行两个阶段皆被激活。“镜像神经元的功能揭示出,心灵是通过身体系统而发挥作用的。心灵根植于真实世界的(具身)模拟,而非基于抽象符号的操纵”①Corballis,M.,Mirror Neurons,Theory of 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the Social & Behavioral Sciences,2nd edition,Vol.5,2015.p.582.。镜像神经元所显示出的那种动作知觉和动作执行的统一机制使得心理学家意识到认知和理解过程依赖于身体。认知和身体不是可分离的二元,身体也并非是心灵的“载体”,相反,认知和身体是一体化的,有什么样的身体,就有什么样的认知②叶浩生:《认知与身体:理论心理学的视角》,《心理学报》2013年第49期。。认知和身体是同一生命进程的两种不同体现。同一镜像神经元既主管意图理解,也主管身体运动,这说明认知依赖于身体活动,认知产生于身体与世界的互动,是身体的社会活动塑造出来的。
传统社会认知研究一直假定了对于他人动作意图、情绪体验的理解依赖基于“常识”的理性推理。发展心理学中的理论论(the theory-theory)认为,儿童对于“他心”的理解本质上是假设性、推测性的,就像科学家对于世界的理解是基于理论假设的推理和经验验证那样,儿童利用业已具备的心理常识推测他人的意图和情感,并搜集证据,支持自己的推测,形成对“他心”的认识。依据这种观点,当我们观察到他人行为时,相关的感官信息传输到中枢,经过认知加工后,传出的信息让我们了解了他人行为。这样一种“自下而上”,由低级到高级、由感觉刺激到中枢加工的推测与理解对于一些复杂、意义不明确的社会行为来说可能是必要的,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对于他人行为和情绪的理解是瞬间发生的、无意识的,并不需要意识努力和复杂推理。这启示我们,对于他人动作意图和情绪体验的理解可能存在着另外的途径。这种途径就是镜像神经元所显示出的那种“映照”他人的镜像匹配机制。
镜像神经元是一种视觉—运动神经元,最初是在恒河猴大脑运动前皮层F5 区发现的。镜像神经元的界定性特征是:它们不仅在恒河猴操作一个指向目标的动作(如抓食物)时被激活,产生生物电效应,而且在被动观察另一个体(无论是其同类还是实验者)操作同样或类似的动作时,也被激活。似乎这类神经元具有“映射”他人动作的能力,故此得名“镜像神经元”(mirror neurons)。通过单细胞电极植入记录到的数据表明,无论在操作阶段还是在观察阶段,其记录到的电效应都具有类似性。这说明镜像神经元具有操作和观察的双重激活功能。
早期,由于伦理的限制,研究者们无法象研究猴子那样把微电极植入人脑神经细胞,因此无法科学确定人脑中是否也存在单个的镜像神经元。但是,利用TMS (颅磁刺激)、MEG (脑磁图)、EEG (脑电图)和FMRI (功能磁共振)等无创成像技术,研究者大致可以确定人脑中有IFG (额下回后部)、IPL (顶下小叶)、VPC (腹外侧运动前皮层)等几个脑区具有镜像神经元的匹配功能,称之为镜像神经系统。2010年,Mukamel 等研究者为了给癫痫病人进行脑外科手术,在癫痫病人的颅内植入微电极,结果发现人类大脑皮层中的确存在镜像神经元①Mukamel,R.Ekstrom,A.D.,Kaplan,J.,Iacoboni,M.& Fried,I.,Single-neuron Responses in Human During Execution and Observation of Actions,Current Bilology,2010,20,pp.750-756.。后来的一些研究证实镜像神经元的分布区域比原来认为的更加广泛②Fadga,B.T.& Viaro,R.Anatomy and Physiology of the Mirror Neuron System,Brain Mapping,2015,2,pp.411-416.。
镜像神经元及其人类的镜像神经系统表现出三个方面的特性:
第一,观察和操作的双重激活。观察属于知觉和认知范畴,操作属于身体运动范畴。依照传统脑机能定位学说,这两种功能由不同性质的脑区主管,但是镜像神经元的双重激活功能表明它既主管认知和理解,也主管身体反应和运动。这样一来,身与心就不再是可分离的二元。主管身体运动的神经元和神经系统同样主管了认知功能。身心一体有了神经科学的证据。
第二,镜像神经元是对他人动作意图作出反应,是对他人动作意图的“理解”,而不是对他人动作视觉特征的机械回应。镜像神经元概念提出以后,有学者质疑镜像神经元不过是条件反射的产物③Catmur,C.,Sensorimotor Learning and the Ontogeny of the Mirror Neuron System,Neuroscience Letters,2013,540,21-27.。但是条件反射是刺激和反应的机械联结。镜像神经元的双重激活中含有意图的理解和认知。这是条件反射所不能解释的。在恒河猴的实验中,无论猴子最后能否看到他人手部抓握食物的动作,只要事前知道挡板后有食物,镜像神经元就产生强烈激活,而如果事前知道挡板后没有食物,实验者伸手的动作并不能激活猴子的镜像神经元。对于人的实验也证明,镜像神经系统有选择性地对“抓起杯子喝水”和“抓起杯子清理”作出反应。同一抓握杯子的动作由于情境不同而表示了不同的动作意图,脑功能成像技术显示出人脑作出了不同反应。这说明人脑的镜像神经系统是对动作意图的反应,它针对的是“为什么”,而不是“做什么”,是一种认知性的理解,而不是视觉刺激和动作反应的机械联结。
最后,镜像神经元似乎可以在“观察者”和动作“操作者”之间作出区分。换言之,镜像神经元可以区分“自我”和“他人”,辨别出谁是动作的执行者,谁是动作的观察者。这一点对于思维和判断过程是极其重要的。镜像神经元“映照”他人的动作,动作知觉和动作观察过程中产生与动作执行相同的激活,如果不能有效区分自己和他人动作,其结果只能导致你我不分和现实与想象的混淆。事实上,镜像神经元在观察阶段的激活强度与执行同一动作时的激活强度是不同的,这表明镜像神经元以一种内隐方式辨别了谁是动作执行者,谁是动作观察者。社会互动过程既需要通过“映射”建立个体之间动作的意义联系,把“我”和“你”连成一体,也需要区分“你”和“我”,形成独立的个体,成功的社会适应是两者动态平衡的结果。
神经生理学、认知神经科学和行为研究的许多研究都证明了人际知觉、语言理解、共情(empathy)等社会认知过程可能基于同样的镜像神经机制。前文曾经指出,镜像神经元具有一种把观察和操作匹配的机制,而这种匹配机制可能是我们了解“他心”的基础,“根植于镜像系统的这种观察到的动作与执行的动作之间的直接联系对于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的发展可能具有重要意义”④Ferrari,P.F.& Gallese,V.,Mirror Neurons and Intersubjectivity,In S.Braten (ed.),On Being Moved:From Mirror Neurons to Empathy,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7.p.79.。通过把观察到的动作与我们自己的动作表征进行匹配,我们了解了他人动作意图和动作意义。这是社会认知的最基本要求。同时,其它的一些研究也证明,通过镜像机制,我们可以感受他人正在经历的情感体验。共情能力正是建立在镜像机制的基础上。
镜像机制把社会认知同身体紧密联系在一起。镜像神经元的发现促使科学界重新认识身体运动系统在社会认知中的角色。镜像神经元在动作意图理解和动作操作反应阶段都被激活的事实说明观察和理解的认知过程把知觉信息在观察者的大脑中转换成一种运动图式,借以理解他人动作的意义。因而社会认知从本质上讲并不涉及抽象符号的转换、加工和存储,而是一种直接的、自动的匹配。“他人的动作,在经过视觉系统加工后,直接定位到观察者同样动作的运动表征库中,观察者了解自己动作的结果,因而激活了自己执行动作时的神经模式,从而了解了他人的行动”①Rizzolatti,G.,Fabbri-Destro,M.& Cattaneo,L.,Mirror Neurons and Their Clinical Relevance,Nature Clinical Practice Neurology,2009,5(1):24.。神经的这种激活模式就是具身模拟过程。
传统社会认知研究在二元论观点影响下,视知识为抽象的符号网络表征。依照这种观点,我们关于社会和他人的知识由一些与身体感官通道无关的抽象符号表征组成。由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传入的信息经过转换,成为一种可以独立于身体的“认知表征”。但是具身模拟理论主张,社会认知并不仅仅是“认知”。社会认知首先是一种社会互动,是身体与社会文化的交互作用。在这个互动过程中,通过镜像机制,社会刺激激活了身体原有的感觉—运动状态,使得观察者以一种直接匹配的方式了解了他人的动作意图和情绪体验。社会认知本质上是一种基于身体的内隐模拟(implicit simulation)过程。
具身模拟是动作观察与动作执行机制的匹配过程,这一匹配过程是自动的、内隐的和直接的,其中并不存在基于常识的推理和基于理性原则的判断。以往有关“他心”的社会认知存在着三种观点:第一,理论论,这种观点认为人们利用业已具备的“常识心理学”(fork psychology),通过他人动作和表情,推测他人的心理状态;第二,理性论,这种观点认为人们利用理性原则对他人的心理状态进行归因;第三,心理模拟论,这种观点认为人们利用想象力,将自己置于他人的地位,产生“假扮”的心理状态,以此推测他人的体验和意图。这三种观点都假定了意识推理过程的存在,都认为“他心”的社会认知是一种“纯粹”的心理过程,与认知者的身体没有本质联系。
具身模拟理论主张,通过镜像机制而进行的模拟(simulation)是一种身体原有状态的“再使用”(reuse)过程,因而这种形式的社会认知基于身体、源于身体。具身模拟不同于心理模拟。心理模拟强调的是“假扮”的心理状态,认为通过把自己置于他人的地位,仿佛“我”就是“他”,因而可以产生与被模拟者“相似”的心理状态,以此了解“他心”。这一过程的关键是两者心理状态的“相似”。具身模拟论则认为,了解他心的关键在身体状态的“再使用”。“具身模拟理论把‘再使用’(作为心理模拟的核心概念。它假定镜像机制之所以能进行心理模拟,是因为那些典型地应用于一种目的的脑和认知资源可为另外目的而再次被使用”②Gallese,V.& Sinigaglia,C.,What is So Special About Embodied Simulation?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2011,15(11):512-519.。
“再使用”是身体神经机制的再使用。在Rizzolatti 等人的实验中,恒河猴抓握食物的身体动作导致了运动前皮层后部F5 区镜像神经元的激活,在随后的观察阶段,实验者抓握食物的动作同样激活了这些神经元,而且所记录到的数据表明,激活的模式是类似的。在另外的实验中,恒河猴被训练做“抓起来吃”和“抓起来放”两种动作,在随后的观察阶段,恒河猴的镜像神经元激活模式与它自身做这些动作时的激活模式是一致的。观察阶段类似的激活模式表明存在着一种模拟过程,而这种模拟是原有脑神经机制的“再使用”。
有关“共情”的研究也证实了模拟是一种原有脑神经资源的“再使用”。在Jabbi 等人的实验中,被试等首先吸入一种令人恶心的气味,他们的前脑岛区域产生了一种激活模式,随后,当这些被试观察他人恶心而呕吐的图片时,他们的前脑岛区域产生了同样的激活模式③Jabbi,M.et al.,A Common Anterior Insula Representation of Disgust Observation,Experience and Imagination Shows Divergent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Pat hways,PLoS ONE,2008,13,e2939.。另外一些观察他人痛苦和触摸的神经科学实验也取得了相同的结果。
具身模拟利用了身体原有状态,是一种直接匹配(direct-matching)过程。它对人们社会认知的贡献在于它导致了对他人动作意图和情绪体验的理解。根据直接匹配原则,当观察导致了观察者运动系统的“共振”(resonate)时,他人的行动就得到了理解。通过观察,镜像神经系统得以激活,此时观察者产生与被观察者相同的神经激活模式。观察者把观察到的动作与自己动作表征的匹配,由于观察者了解自己的这些动作的结果和意义,因而直接把握了他人动作的意图。这一过程是自动的、内隐的和无意识的。
具身模拟对于社会认知的贡献彰显出身体不可或缺的作用。具身模拟发生于人际互动中,是身体和社会世界的互动造成的。他人行为的意义并不是一个给定的、可以脱离观察者身体的客观实在。相反,他人行为的意义依赖于观察者,从神经水平上,依赖于观察者产生什么样的神经激活模式;从行为水平上,依赖于观察者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而这两者都离不开身体的参与。梅洛·庞蒂曾经指出,姿势的意义不是给定的,而是依赖于他人理解的。也就是说,社会行为的意义依赖于观察者的身体反应。意义是具身的,社会认知是基于身体、源于身体。脱离了身体,或者把身体仅仅看作是心灵的“载体”,就无法真正了解社会认知的根本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