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明
(震川高级中学,江苏 昆山 215300)
如今的语文课堂教学,关注的多半是文本的内容,师生双方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放于文本内容的解读,解读得很细,也抠得很死,很少有人再关注文本的结构了。
记得笔者在读中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多半都是很在意文本的结构,并舍得花一定的时间去认真分析文本结构的。但如今走进课堂,我们已经很难见到教师带着学生去分析文章的结构、划分文章的段落层次这样的情形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文本的结构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做得稍微好一点的也仅仅是“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并美其名曰“淡化结构”。课堂教学中的“结构缺席”,不能不说是语文教学的一种奇怪的现象。
这种现象,我们不妨称之为语文课堂教学的“去结构化”。
众所周知,文本由两个基本要素构成,一是文本表达的内容,二是文本表现的形式,而结构就属于文本形式方面的。文本结构是文本思路的外在表现形式,是文章段落之间和段落内部的组合关系,它包括文中句与句的联系、段与段的关系、整体谋篇布局等。而文本的思路,就是作者按照一定的条理由此及彼地表达自己思想的路径、脉络,这个路径、脉络把作者要表达的思想内容组成一个严密的整体。
从理论上来说,语文教学中的文本解读也就应该从文本的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着手去进行解读,要两手抓,两手硬。甚至,在很多情况下,文本解读还可能就是从结构入手。
刘勰《文心雕龙·知音》中有云:“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意思是说,写作文章的人因感情怒放而通过辞章表达出来,而阅读文章的人则是通过辞章来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感情。作家写作的过程,是一个由内而外的过程;而文本解读的过程,很多情况下则可能是一个由外而内的过程。
准确解析文本的结构,是把握文本脉络的重要手段,更是整体感知文本内容的基础。人们常说“一线串珠”,而文本的结构和思路,就是“串珠”的那根“线”,没有了这根“线”,文本的内容就如同一盘散沙,缺少了内在的关联。并且有些文本,只有理顺了结构、理清了思路,才能更好地理解文本所要表达的内容。
如《左忠毅公逸事》一文,全文采用的是一种很见匠心的“回环”结构:先正面描写左光斗不辞辛劳、为国选才,结果发现史可法,最后则又回到史可法恪尽职守、为国戍边,从侧面来表现左光斗对他的影响。这样的正面实写与侧面烘托相结合的“回环”结构,其目的和作用都是为了更好地表现出左光斗的“忠毅”这一主要内容。如果不明结构,就有可能导致学生对课文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篇幅来写史可法不明就里。
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反过来同样也作用于内容,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在语文课堂教学中,我们可以借解读结构来带动对文本内容的解读。
如贾平凹的《秦腔》,这是一篇浑厚深重的文化散文,其中不仅濡染了秦地的民情风俗,而且传神地展现了秦地百姓的精神风骨,而承载着一切的,便是“秦腔”。作品虽写的是秦腔,但其实意在写人,写这里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写人的生命意志和精神面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人养育一方文化”,八百里古风犹存的“空旷平坦、厚重实在”的秦川养育出了“二愣粗犷,朴实豪放”的秦人,而“二愣粗犷,朴实豪放”的秦人又养育出了“高亢响亮、沧桑悲凉”的秦腔。——这既是文本本身的思路,也是解读文本的思路。如果我们不梳理文本的结构,不分析文本的行文思路,不把握“秦地”“秦人”“秦腔”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而仅仅拎出“秦腔”本身的内容来“精耕细作”,去穷究秦腔是什么,秦腔有什么特点,秦腔是如何形成的,那岂不是将厚重的文化散文当作一般说明文来教了?
文本解读不能“去结构化”。文本解读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一个“剥笋”的过程,剥去“笋壳”方可见到“笋肉”,而文本的结构就是那“笋壳”。所以,文本的结构和行文的思路,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我们对文本内容的解读,有时候甚至还可能是解读文本内容的一把钥匙。
文本的结构和思路往往是密不可分的,结构的安排是由思路决定的,而思路又隐含在文本的结构之中,靠结构来体现。所以,文本的结构是文本内容的经纬与网络,承载着服务文本内容、更好地表达内容的重任,有时甚至还是文本的精华和作者的匠心所在。
我们常说“学以致用”。从“致用”的角度来看,一些文本巧妙的结构,匠心独运的构思,在某种程度上,比起文本的内容来更具实用价值,从中能学到的东西也可能更多,尤其是对“写”而言。
比如,学习欧·亨利的短篇小说,把握小说的具体内容,进而理解小说的主题,这当然是必要的,但更主要的恐怕还是要学习小说构思的匠心独运,去学习欧·亨利小说独特的、历来为人称道的“在文章情节结尾时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命运陡然逆转,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但仔细想想却又符合生活实际”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构思技巧和结尾艺术,因为这对学生记叙文的写作可谓“善莫大焉”。而如果我们教学的目光紧紧盯着小说所叙述的故事,那真可能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仅欧·亨利如此,很多作家的作品都有结构上让人耳目一新的亮点;也不仅小说、散文等文学类文本如此,即便是一些实用类文本如说明文、议论文等,其结构同样值得我们去揣摩,去体会,去品味。就如读周晓枫的《斑纹》,固然需要理解其细腻精深的思想,品味其生动形象的语言,揣摩其意蕴隽永的语句,但似乎也不能忽视对文本结构的解读。文章由植物、大地、人类的劳动、宇宙,到人类的内心世界,从小到大,由内到外,从具体到抽象,这样的行文思路和结构方式,就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学习苏洵的《六国论》,除了掌握必要的文言实词、虚词、句式、词类活用外,我们不妨带着学生在结构上“稍作停留”,去体会文章从“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两个不同角度去剖析中心论点“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从而使自己的论述无懈可击的论证结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对于学生而言,有些文章的结构和构思可能更为“实用”,并且有可能还是“受用终生”的。
我们都知道:内容,解决的仅仅是“言之有物”的问题;主题,解决的也仅仅是“言之有理”的问题;而唯有结构,则能解决“言之有序”的问题。这三者的有机组合,才能称之为“文章”,语文课堂教学亦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去结构化”,语文课堂教学就有可能陷于“无序”的泥淖。
语文课堂教学有两套结构需要处理,一是文本本身的结构和思路,二是课堂教学的结构和思路,二者密切相关。进行课堂教学时,我们既不可能一味机械刻板地严格按照文本的结构和思路进行教学,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文本的结构和思路而另起炉灶。所以,教学的结构和思路要根据文本的结构和思路进行重构。于是,文本结构便成了教学思路的基础。
在课堂教学中,若能将文本的内在结构进行适度整合,转化为课堂的教学结构,不仅能凸显文本的主题,也能使课堂变得疏密有致,前后勾连。所以,在解读文本时,不妨适当关注文本的结构和思路,将文本的结构进行适度整合,使内容清晰地呈现出块状结构,进而使之成为教学的思路和结构。
比如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一文,内容纷繁、叙议交织,作者的悲愤之情是构成文章的主线。解读文本的结构,就是要理清“悲”和“愤”两条感情线,以及由这两条线而带出的相关记叙内容。但如果仅以此作为课堂教学的结构和思路,那未免头绪太多且相互纠缠,有可能会导致教学过程不断“回头”,重复的几率极高。为此,就必须根据文本结构对文本内容进行重组并使之优化。教学时,我们不妨打乱文本原有的结构,将文本七部分的内容整合成“叙”“议”两大块,并以此作为教学的结构和思路:以“叙”为纲牵带出“刘和珍其人”和“刘和珍其事”两个方面;以“议”为纲牵带出“其他人对‘三一八’事件的反应”以及“作者的态度”这两个方面的内容。这样的处理,教学结构合理清晰,教学思路顺畅,教学也更为便捷。
思路要整合,结构要优化。再如上面所说的贾平凹的《秦腔》,如果能够清晰地把握住了文本的行文思路和内在结构,明确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人养育一方文化”的“秦地”“秦人”“秦腔”这三者之间的密不可分的依存关系,也就能够迅速梳理并整合出“秦地——秦人——秦腔”的“教学链”。
结构为“纲”,内容是“目”;唯有“纲举”,才能“目张”。一篇文章如果思路不清、结构紊乱,内容即使再丰富,也会让人不知所云;同样的,如果我们课堂教学的结构不严密、思路不清晰,那么教学的内容也必然会是“东一榔头西一棒”。
综上,语文课堂教学中应该避免“去结构化”的怪象。语文课堂教学不能一味地重内容、轻结构。在梳理、解读文本内容的同时,需要我们认真解读文本的结构,梳理文本的思路,借此更好地理解文本的内容,更有效地展开教学。冷落了文本的思路和结构,文本内容的解读就有可能是东鳞西爪,缺乏整体性。所以,在课堂教学中,我们不妨适当揣摩一下文本的思路和结构,不妨带着学生来划分一下文本的段落层次,因为文本就是内容和形式二者的有机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