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维
(江苏师范大学 卓越人才培养强化部,江苏 徐州 221116)
浅析《穆斯林的葬礼》中玉器对情节的推动
张世维
(江苏师范大学 卓越人才培养强化部,江苏 徐州 221116)
《穆斯林的葬礼》作者霍达以一个回族的玉器世家梁家作为故事的根基,以“月”和“玉”为中心构成两条线索平行推进又交叉铺叙,将两个完整独立又相互缠绕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抒写了在混乱的社会背景下,玉器世家第一、二代人梁亦清及其弟子韩子奇与梁君璧、梁冰玉的人生悲剧。在《穆斯林的葬礼》中,玉的意象频频出现,整理并分析那些推动了情节发展的重要玉器,借此角度重新审阅这一小说的行文结构与情节设置手法。
《穆斯林的葬礼》;玉器;情节推动;霍达
回族作家霍达来自珠玉世家,自幼酷爱文学艺术,偏爱太史公的春秋笔法。成年后曾师从史学家马非百先生研究中国历史,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颇深。而玉对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极大,杨伯达先生认为中国的玉器源头可定于距今24 000至23 000年以前,香港学者邓聪认为距今30 000至10 000年前,人类在欧洲、西伯利亚、华北以至北部的日本的范围可能已采用玉器做为饰品[1]。《古玉经》第一章道:“八千年浩瀚历史,九万里广阔天地,华夏子孙,千秋万代,无不与玉息息相关,故有‘玉魂’之说也。”[2]熟悉中国古代文学的人自然知道此话非虚,从《诗经·秦风》中的“何以赠之,环瑰玉佩”;屈原《九歌》中的“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蓝田日暖玉生烟”;到《红楼梦》中的通灵宝玉;姚士奇先生提出“三礼玉论”的观点[3],无不说明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之深远。
伊斯兰文化同样与玉有着密切的关系,回民族因受阿拉伯商业影响,经营珠宝玉器有着久远的历史渊源。贩卖珠宝玉石是阿拉伯商人的一宗主要买卖,著名的“祖母绿”之名就是由阿拉伯语音译而来的。自唐宋以来,阿拉伯人与中国沿海商业交往日益频繁,民间也流传着“精明回回”“回回识宝”等说法。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侨居中国境内,其后代与境内土生土长的回族子女通婚,子孙繁衍,逐渐演变成中国血统,也使得珠宝玉石的生产经营世代相袭,传承不绝。如相传北京著名珠宝巨商常氏家族的祖先,就是来泉州做生意的阿拉伯人后裔。作家在文中借穆斯林的传道者吐罗耶定之口道:“穆斯林和美玉珍宝有缘啊,和阗玉出自新疆,绿松石产于波斯,猫眼石产于锡兰,夜明珠来自叙利亚……”[4]12正因为回民族与玉有着不解之缘,所以当易卜拉欣(韩士奇的经名)随吐罗耶定来到玉器世家梁亦清家里见到精美的玉器时,将对真主的信仰转移到了玉上,从而引发了本书的故事。
身为穆斯林,又出身珠玉世家的作者霍达,在中国传统文化与伊斯兰文化的双重影响下,不可避免地会对玉产生特殊的感情,而《穆斯林的葬礼》便是她融汇中国传统文化与伊斯兰文化,又缀以自身情感的一部奇书[5]。
玉碗在书的第一章《玉魔》中出现,是诱发易卜拉欣改变其信仰,引起全文情节转变的第一个重要意象。
易卜拉欣是《古兰经》中先知的名字,在《穆斯林的葬礼》中即为后来的韩子奇。幼时的他被穆斯林传道者吐罗耶定收养,并与之前往朝拜克尔白。“克尔白”是阿拉伯语音译,意为立方体,是麦加禁寺内的一栋立方体殿宇。吐罗耶定为韩子奇取了易卜拉欣这个名字,充分表现了吐罗耶定前往克尔白朝拜的决心与信念。
但易卜拉欣的决心与信仰却在见到精美绝伦的玉雕后转变了。有用一整块玛瑙雕成的“岭南佳果”[4]17,水灵灵的一串荔枝,鲜红晶莹,剥裂处,露出玉珠似的果肉。有用南阳的“独山玉”做成的“百环瓶”[4]18,那瓶呈四方形,凸肚,细颈,小口,瓶身光滑细腻,并没有过多的雕饰,吸引人的是两旁各有一个高浮雕兽头,嘴里衔着镯子似的玉环,玉环上又套着玉环,环环相扣,垂成两根玉环组成的链条,因此称为“百环瓶”。最后一件是一只“玲珑的玉碗”[4]19,易卜拉欣失手将玉碗摔碎则是直接造成他留下的原因。将“圣物”[4]19摔碎,易卜拉欣产生了愧疚之心,也触发了拜梁亦清为师学习琢玉的想法,玉也从此成为了他新的信仰,就如文中所述,“易卜拉欣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玉的长河,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默默地磨啊,磨啊——磨白了头发,磨尽了心血和生命,磨出了光彩夺目的人间珍宝。现在,璧儿‘巴巴的巴巴’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亲手磨出的宝贝还在,他精湛的技艺还在,他的后人、璧儿的父亲还在,这条玉的长河仍然永不停息地流淌……”[4]18韩子奇最终放弃随吐罗耶定前往克尔白朝圣的愿望,如愿以偿成为玉之长河中的一员,并用自己的一生书写了与玉的缠绵。
玉雕“郑和下西洋”在书第三章《玉殇》中出现,是“玉器梁”走向衰败的标志。
“汇远斋”玉器老板蒲绶昌专做洋人生意,将亨特定做的“郑和航海船”交给“奇珍斋”梁亦清制作。郑和是回族的英雄,梁亦清决心做好这件光耀民族精神的作品,三年的精雕细刻将在中秋佳节完成。不料梁亦清突然晕倒在转动着的玉坨上,宝船被毁,人也丧命。为了抵债,梁家将“奇珍斋”转让给落井下石的“汇远斋”老板蒲绶昌,韩子奇则为了报仇潜伏到“汇远斋”当了学徒。
玉雕“郑和下西洋”是用“一块长一尺五寸、宽五寸、高一尺的上等羊脂白玉”[4]51为胚胎的。梁亦清“从木匠、画匠那儿借一点儿办法”[4]52,对照“乾隆三十五年由扬州的琢玉艺人做成的艺术珍品《秋山行旅图》”[4]52,最终确定雕玉之法,使用圆雕手法、透雕和高浮雕结合的手法、浅浮雕的手法[4]53。
梁亦清精力耗尽,无意间撞断郑和手臂,玉毁人亡,也导致玉器梁家的希望破灭,韩子奇忍辱到“汇远斋”偷艺,学习经商、洋文。一件“郑和下西洋”玉雕,可以说改变了玉器梁家的未来,重新书写了韩子奇的人生。如果梁亦清在世,韩子奇也许只会守在他身边一辈子,“奇珍斋”也难有出头之日,也就不会有韩子奇的创业之旅,生活也不会逼迫韩子奇迎娶梁君璧导致爱情与婚姻的悲剧。
青玉螭形玦在书第七章《玉王》中出现,象征着韩子奇事业的巅峰。“商代青玉螭形玦,呈灰青色,表面有朱砂痕,体厚重,两面均雕作蟠龙形,首尾相对。蘑菇形角,长目,露齿,体饰阴刻双钩勾云纹,背上出脊齿,颈部对钻孔。构思巧妙,造型规整,线条娴熟流畅,是商代晚期典型龙形佩饰。”*1954年徐世章亲属捐献。《穆斯林的葬礼》中青玉螭形玦原有三块,是“博雅”宅老主人玉魔的收藏,老先生逝世后,“汇远斋”老板蒲绶昌从其子处收购。蒲绶昌为了获取更高利益,在卖场中将两块青玉螭形玦摔碎,以五十万的高价卖给亨特。韩子奇在亨特的帮助下光大“奇珍斋”后,请求亨特不要将青玉螭形玦这个国宝带走,并以更高的价格从亨特手中买回青玉螭形玦,以此在览玉盛会中彻底击败蒲绶昌,“玉王”的名号也得以传播[4]194。青玉螭形玦是“博雅”宅玉器的代表,也是韩子奇众多收藏中最为珍贵的玉器,也象征着韩子奇在这一阶段迈上了事业与人生的巅峰,不仅喜得韩天星,也将奇珍斋发扬光大,更获得“玉王”之称。是没落的“玉器梁”到鼎盛的“玉器韩”的转折点。
乾隆年间的翠佩是《穆斯林的葬礼》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在第二章《月冷》、第八章《月晦》中出现。
韩氏夫妇为新月是否上大学发生争吵,梁君璧逼迫韩子奇拿出藏玉,并卖掉为其子韩天星举办婚礼,以此作为同意新月上大学的条件。不久后,韩子奇鉴定出当初忍痛卖掉的乾隆翠佩失而复得,却碍于工作与身份无处诉说,受到刺激跌下台阶。新月得知消息后晕倒,被发现患有心脏病。从此韩家一步步走向绝望。
这是韩子奇的悲剧,但同时也导致了下一代新月的悲剧,玉和月两条线索在第八章发生了重叠。乾隆翠佩,可以说是将本书的两条主线连接的重要道具。韩子奇、梁君璧一代人的恩怨纠葛,在乾隆翠佩上得以延续,并直接导致了新月卧床不起。在病床上,新月收获了爱情,却最终因病去世。这块乾隆翠佩可以说是将本书的情感旋律急转直下,打碎了前文“玉”线的尴尬混沌,“月”线的无限生机,是全文由喜转悲的关键。
《穆斯林的葬礼》以“玉”“月”双线结构行文,以玉碗、玉雕“郑和下西洋”、青玉螭形玦、乾隆翠佩等具有实体的特殊玉器来推动代表“月”的新月的命运,以玉的永恒与月的变幻形成对比,使全书的意境满是玉色月香。作者还融汇中国传统文化与伊斯兰文化,交织成完整复杂的情节线索,使得文字发展珠圆玉润,又蕴含历史的厚重,成就了一种独有的魅力。
[1] 杨伯达.巫玉之光 中国史前玉文化论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96.
[2] 许海.古玉经[EB/OL].[2015-01-07].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b7f0QNOvY-WENsffkCH_2lS8-xiYBYBAEIFmx679mLNFg0Upr_1u7CbZ7y0Kwetm7EbSy-2qD4q-e6U24sbUTs_.
[3] 姚士奇. 玉宝和中国文化[M].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0:7.
[4] 霍达. 穆斯林的葬礼[M].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2.
[5] 冰心.一部奇书:《穆斯林的葬礼》外文版序言[N].文艺报,1990-08-18(7).
〔责任编辑: 胡 菲〕
AnalysisofthepushoftheplotbyjadesinTheMuslimFuneral
ZHANGShi-wei
(Department of Outstanding Talent Intensive Training,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221000,China)
In The Muslim Funeral, the author Huo Da invented a Jade aristocratic family of the Hui Minority, the Liang family, as the story foundation, adopted the expression technique of two parallel clues and intercross promotion of the plots to describe the two independent and twisted love stories, centering around the moon and the jade. The stories displayed the first two generations of jade family, Liang Yiqing and his disciples Han Ziqi and Liang Junbi, Liang Bingyu’s life tragedy in the chaos of the society. In The Muslim Funeral, the imagery of jades appeared frequently. This thesis analyzed those important jades which pushed the story plots to develop and reviewed the context structures and plot expression techniques of the stories based on the jade imagery.
The Muslim Funeral; jade; plot development; Huo Da
2014-01-08
张世维(1995—),男,江苏镇江人,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
I207.425
: C
:1008-8148(2015)02-003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