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典籍英译既要注重英译的质量,更要关注译本在英语世界的接受效果。典籍英译的目标读者与本土读者在文化背景、价值观、审美观等诸多方面存在明显差异;典籍英译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译本的形式、内容编排、装帧设计、宣传推广及售后跟踪反馈等多个环节。因此,典籍英译应在对译本进行明确的读者定位之后,从以上各个方面进行研究、考查,对译本进行有针对性的编排和推介,才能让英语读者听得懂,并产生共鸣。
典籍英译对外出版的主要目的是向英语世界宣传我国的古典文化,是“讲好中国故事”和走出去战略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们认为,走出去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走进去的效果,讲得英语读者能懂,会产生积极的共鸣,即:典籍英译对外出版的目标读者是谁,他们对此是否会关注、理解和接受;然后,根据读者的接受状况再调整、修正翻译策略以及相关一系列出版行为,如此循环,才能真正达到文化传播的目的。
一、典籍英译的现状
当前我国典籍英译研究主要关注的是译本研究、翻译对策、质量标准等方面,而对典籍英译的对外传播、影响和读者接受的关注与研究则相对较少。早在2003年10月召开的“第二届全国典籍英译研讨会”上,就有代表关注“典籍英译的意义和在世界的传播及影响”这个议题,而在2011年10月召开的“第七届全国典籍英译学术研讨会”上,才真正将“典籍英译的出版”“中国典籍海外传播:历史与现状”正式列入会议议题。此外,有关典籍英译接受方面研究的论文也较少。
以《三国演义》的英译为例,作为中国的“四大名著”之一,其文学地位自不必说。大英百科全书曾称《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是“第一位知名的艺术大师”,而《三国演义》是14世纪出现的一部“广泛批评社会的小说”。《三国演义》的英文译介史长达170余年,目前最为流行的译本有两部:一部是邓罗(C.H.Brewitt-Taylor)1925年的全译本;另一部是罗慕士(Moss Roberts)的全译本,于1991年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共同在美国出版,1994年由外文出版社在中国大陆出版。这两个全译本都得到了当时评论界的盛赞。邓译本后经多次重印,在英美的绝大多数大学图书馆和公共图书馆都有馆藏,在英语国家有广泛的影响;罗译本出版后,美国的《纽约时报书评》(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和《远东经济评论》(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对该译本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中国《三国演义》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沈伯俊教授却认为:在美国,无论是对《三国演义》的研究还是普通读者的关注,都发展的比较慢。 [1]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李前程(Qiancheng Li)认为,虽然西方世界在过去30年里对中国传统小说的兴趣持续高涨,但《三国演义》及罗慕士翻译的《三国演义》全译本却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 [2]另有学者发现:西方普通民众对“四大名著”的了解,大多停留在表面或者只对其某一侧面有所了解。 [3]
二、典籍英译的现状分析
《三国演义》的社会评价如此之高,但其译本却没能吸引到更多的关注和研究,以下仅就与翻译、出版关系最紧要的两方面因素加以分析。
1.客观方面——东西方文化差异
地缘文化差异。不同的历史、地理、政治和经济因素导致东西方文化迥然各异,使得典籍英译也变得异常复杂和艰难。有些经过翻译,英语读者能全部或部分地理解,而有些则要通过年深日久不断地输入、影响才有可能使英语读者有所领悟。不同的文化也导致了哲学思维、价值观、审美观、阅读视角以及对阅读价值的评判各不相同,这些都使西方读者在阅读英译中国典籍时难以产生认同感。
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差异。近年来,随着中国国力的持续提升,尤其随着中国作家莫言于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西方对于中国语言和文化的关注度空前高涨,相关的研究也越来越多。但语言的影响力以及文化的融合和认可,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英语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已经长达数世纪,与正在成长中的汉语相比,英语无疑是强势语言。当弱势语言向强势语言进行文化输出时,往往难以引起强势语言中读者的足够关注,或是以强势语言中固有的审美理念和价值观来评判弱势语言所传达的内容,难以引起他们的共鸣。
2.主观方面——译本的读者定位
精准的读者定位影响译本的接受程度。回顾《三国演义》170多年的英文译介史,我们发现:除了两部全译本外,节译、摘译、编译、转译23部(篇), [4] [5]其中摘译、编译著名人物或故事的有18篇。节译本也以第1回至第9回(桃园三结义到董卓之死)和第43至第50回以赤壁之战为主题的故事性强的内容居多。在这些作品中,《三国演义》原文经过了大量的压缩和删减,选译的故事和人物也很有戏剧性、代表性,颇能引起普通读者的阅读兴趣。如:邓罗1892年节译第8回,把回目“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译为“A Deep-laid Plot and a Love Scene from the San Kuo”(回译为“深谋的计策与爱情的一幕”),之所以这样英译,不排除译者想要吸引普通读者注意力的可能;而马顿斯(Frederick Herman Martens)于1921年转译德文译本中的两个故事为英语,把糜竺遇见火德星君的故事译为《火神》(The Fire God),把第77回“玉泉山关公显圣”译为《战神》(The God of War),收录在名为《中国神话故事》(Chinese Fairy Book)一书中,这种译法和归类的目的显然是针对普通读者的。正是由于这种准确的读者定位,使得《三国演义》的很多著名人物和片段很早就在英语世界中得到了传播和关注。
自从邓罗于1925年出版了《三国演义》的全译本后,节译、摘译、编译作品的数量明显减少,全译本《三国演义》的出版似乎使相关的翻译行为上升到了学术层次,译本也从原来的大众读物变成了学术研讨的对象。
相比两个全译本,罗译本由于问世时间更接近现代,翻译风格严谨,饱受评论界赞誉,目前最为流行。在后记中,罗慕士写道:希望此书能让西方人从中国人的角度理解中国,希望提供的注释使西方读者阅读起来更容易。然而,罗慕士对于“西方人”或“西方读者”显然没有清晰的定位。罗译本对《三国演义》原文几乎是无一遗漏的全部翻译:官制、年号、封号、汉语的谦称、敬辞、习语加上长达79页的后记,141页注释,再加上地图和各种各样的附表,使绝大多数普通读者望而生畏。而相比之下,邓译本则简单得多:没有附录,注释也很少。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出版于90年前的邓译本,在普通读者中的影响依然不逊于罗译本的原因。
三、对策与借鉴
中国古代典籍底蕴深厚,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和现代中国文化的厚重支撑。如何讲好这些中国故事,是一个需深刻讨论和研究的课题,回顾《三国演义》英译和译介史,有几点值得借鉴。
1.读者群分类:学术界和普通读者
典籍英译可采取学术性的全文翻译及节译、摘译和编译等两种形式,前者的对象是少数汉学研究者,而后者则针对普通读者。 [6]《三国演义》的英文译介史及其接受和影响也清楚地表明:典籍英译之初必须有准确的读者定位。读者群可粗略地分为学术界读者和普通读者,读者群不同,译本形式亦应不同。
《三国演义》是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包含各种古典文化知识,“书中的有些内容如没有注解,中国读者也会同样感到费解”。 [7]罗慕士将《三国演义》几乎无一遗漏的译成了英语,而且增加了众多注解。这种译本为研究《三国演义》的英语专业人士提供了准确而翔实的研究资料,是难得的好译本。因此,它在现今的学术界仍享有很高的声誉。
然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样一部大部头的中国古典小说,无异于天书。虽然学术界会对普通读者的阅读取向起到引导和推动作用,但是当读者对一部作品失去兴趣时,这种情绪会反过来影响到该书的学术研究,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西方评论界对《三国演义》原书及罗译本评价甚高,但关注和研究却甚少。因此,要想中国文化在英语世界落地生根,吸引普通读者显得更为重要。
所以,在译本形式上,应该鼓励多出一些针对普通读者的缩写本、节译本或摘译本,使《三国演义》英译本能够出现在大众读物市场;在内容上,应对原文的细枝末节和非主要情节进行大幅的删除,以突出故事发展的主要脉络、鲜明的故事情节和人物特征,使读者有兴趣一口气读下去。莫言曾说:“一部文学作品只有表现了人类的最普遍的,最基本的感情,然后翻译成外文之后才可能打动外国的读者。” [8]而《三国演义》的早期英译史也已经向我们证明了这种做法的有效性。另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是:黄新渠先生于1994年在美国出版的《红楼梦》缩写本销量不错。有研究中国文学的英语教授认为,这本书对于西方想要了解与欣赏中国古典小说的读者,起到了省时省力的“短平快”作用。 [9]在霍译本和杨戴版《红楼梦》声望正隆的当下,黄先生的缩写本能得到如此评价,说明它满足了一部分普通读者的需求,译本定位是比较成功的。
2.译本的封面、封底设计
西方读者对于中国典籍感兴趣,原因有二:一是其神秘感和东方韵味,二是受到图书宣传及权威性评介的影响。因此,译本的封面、封底设计很重要。
在这方面,霍克斯版的《红楼梦》显然做得比较成功。由英国企鹅出版社陆续出版的霍克斯版《红楼梦》译本,封面是北京故宫博物馆所藏的清代雍正的“十二美人图”屏风中的“消夏赏蝶”等五幅仕女图,带有浓郁的东方韵味。封底除了有小说的简介以外,还附有在读者中享有很高声望的主流媒体如《泰晤士报》(The Times)等的评介。这些主流媒体以西方人的审美和阅读价值取向对目标读者进行宣传,其效果和可信度非同一般。如其中一些评论写道:《红楼梦》是“中国文学里最伟大的爱情故事。”(The greatest love story in Chinese literature.)“一本能加深你对人性的理解的好书,能够改变你的世界观。”(One of those rare books that deepen one's understanding of what it means to be human, that changes one's view of life.)
反观《三国演义》罗译本(外文出版社,1995版,2001年第二次印刷)却没有西方主流媒体的评价和介绍。四册的封底是相同的,只有对《三国演义》原书的简要介绍,没有任何评论;美国前外交官、“中国通”谢伟思(John S. Service)的序言与译者的后记一同放在第四册的末尾,这显然不是想要引起读者的注意。可见,罗译本在封面和封底的设计上没有充分地考虑读者因素。
3.宣传推广的方式和手段
蔡名照在谈到“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问题时说道:“实践证明,推进媒体在海外本土化发展,是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有效途径。” [10]实现机构、人员和内容的本土化,最终实现“中国声音的本土化”是对外传播能力建设的远大目标,但同时也是一个需要了解目标市场、人群、运作规律并不断积累经验的漫长过程。在自身不断成长壮大的过程中,借助英语世界业已存在且成熟的主流媒体优势为我所用,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英语世界的一些主流媒体拥有成熟的运作机制,受众面广,更重要的是他们更熟悉英语背景的人群的思维方式,了解他们的喜好,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故事以及讲故事的方式。忽略英语世界主流媒体的力量,而进行自顾自的宣传的做法既不现实,效果也不会好。因此,与英语世界主流媒体合作,利用其强大的宣传力度,是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手段。
同时,在拥有足够的宣传力度的基础之上,无论是中国本土媒体,还是与西方媒体的合作,都应建立严密的售后跟踪机制,对译本的主要流向、主要客户群进行确定和分析;同时应建立有效的意见调查和反馈机制,对译本在传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缺陷进行翔实的记录和反馈,对后续译文的版本可以进行有的放矢的调整和改善。
四、结论
中国典籍代表着悠久、庄重而优美的中国文明,其英译也必须是严肃而谨慎的。但我们也须承认,译本的读者天然存在差别,这种差别在根本上决定着中国故事能否讲好。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讲好中国故事,不应只注意故事本身,读者的定位、编排、宣传推介等环节都对“讲好中国故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把典籍英译看作一个系统工程,建立各个环节适宜、高效的运作机制,才能从根本上保证中国故事讲得好,才能使中国在国际上拥有与政治、经济实力相当的文化软实力。
(作者单位:南京邮电大学通达学院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