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思维的张力与抑制
——对1950年党的整风运动重点转移的反思

2015-01-30 04:29赵亮
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整风惯性经验

□ 赵亮

惯性思维的张力与抑制
——对1950年党的整风运动重点转移的反思

□ 赵亮

新中国成立伊始,在诸如征粮和土地改革等工作中出现了基层执行不力问题。党基于纠错的惯性思维,制定了重点整顿基层组织的1950年整风决策。由于执政特别是新区治理经验的匮乏和整风部署中的相关步骤设计,促使运动中党的纠错注意力上扬,实际上将各级领导机关作为重点整顿对象。这表明依托惯性思维而形成的政治性经验决策存在基于制定与实施和纠错力的双重悖论,但创新性思维要素又必然依托(抑制)惯性思维而产生。

基层组织 领导机关 惯性思维 经验决策

1950年整风运动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前后一系列整党工作的组成部分,其发动的标志性文件是中共中央于1950年5月1日发出的《关于在全党全军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简称五一指示),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到同年底基本结束。根据上述五一指示,此次整风运动应主要整顿基层干部。[1](P217)但运动开展的实际情况证明,“整风的重点是整顿各级领导机关和干部”。[2](P169)这表明1950年整风运动过程中发生了转向。有学者认为,革命“一般都不会改变人们长期以来形成的精神状态”。[3](P69)这从侧面提示,人基于长期带有一定重复性或类似性的实践活动,会形成一种比较稳定的认知和活动思路,这种思维定势不会因人所处外部环境的剧烈变化陡然解体,而会促使人仍习惯性地依此思路认知和处理新的实践问题。党中央上述五一指示和相关基本文献都表明,此次整风的主要目的是解决现实工作开展不力问题。而党正是基于革命时期形成的纠错思路,将这种情况归结于基层党组织的思想和组织不纯,因而决定重点整顿基层组织。但在运动开展的实际过程中,我党逐渐认识到了工作失误产生的更为深刻的原因——即上级党委在政策制定和任务部署环节发生了失误,因而实现了对上述纠错惯性思维的自我抑制,导致党内纠错注意力上扬,实际上将各级领导机关作为了整顿的重点。本文尝试对上述过程进行考察,并于此基础上对依托惯性思维而形成的经验决策特点作一粗浅探讨。

一、党纠错注意力的惯性下沉

(一)党诉诸基层组织的纠错习惯

整党(整风)工作属于我党内向性的活动种类,[4]持续时间往往比较长,着重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和理论学习,带有强烈的“务虚”色彩。但关于这个特点,1947年开始的老解放区土改整党工作是个例外。当年召开的全国土地工作会议,对农村党支部的组织不纯状况作出了严重估计,认为这是造成土改工作开展不力的主要原因,决定重点整顿农村基层党组织。运动启动后,迅速跨入对农村党组织的政治审查和组织清理,一些地方很快出现“搬石头”的情况,上级党委派驻入村的工作组和本村群众,将农村党员干部视作“压在农民身上使其不能彻底翻身的‘石头’”,认为“不将他们搬掉土改就不能彻底完成”。[5](P205)

“搬石头”问题很快引起党中央的注意,后者借由推广河北平山县的公开整(建)党经验,在保证“开门”整党的前提下,通过明确基层党组织对整党工作的领导权,确保群众的有序性参与,一面控制整顿的烈度,一面务求整顿的时效,“为争取土改和战争的胜利提供了重要的保证”。[6](P963)但实际上中央对基层党组织不纯状况的基本估计没有发生改变,这体现出革命战争年代中共内部对工作失误的诉诸习惯:即一般性纠错活动很少上溯至决策环节,而是基本局限在执行环节——亦即基层党组织的层面。这是一种盘生于残酷阶级斗争环境下的惯性思维模式。在这种环境下,旧有社会统治阶层出于维系其既得利益的目的,对我党革命活动的破坏是经常性的。由此造成的党的活动失误既是大量的,又是可量化的,是一种既成事实。从此意义上说,党在土改工作中尤其看重党员干部的阶级出身,既是遵循着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规定,更是一种实际活动的经验总结。从政治心理学的角度看,这种经验形成的条件,就是因阶级敌人破坏而造成的活动失误案例具有“获得性”——即这种案例既大量可见又可量化作实,由此推动决策者习惯性地采取“启发法”,对其他一些活动失误,以其亦可能是所谓阶级敌人破坏的“可想象性”,归因于活动任务的具体执行者(即基层党组织)的组织不纯。[7](P58)

(二)党基于纠错惯性思维的1950年整风决策

如同1947-1948年土改整党工作一样,1950年整风运动也被视作确保中心工作顺利推进的关键一环。[10](P367)运动发动前,很多地方党委不断报告基层干群关系紧张问题。如1949年12月,泰州地委在一份检查报告中说,泰州分区在当年征粮、救灾等工作中,发生很多干群矛盾激化事件,而原因之一是“基层组织内部的部分不纯现象,还没有彻底的转变”。[11]次月15日,湖北省委在一份总结报告中也反映了类似情况。[12]正是在此背景下,中央发出五一指示,决定重点整顿基层党组织。但事实上这样的整风部署是有待商榷的。一方面,地方党委对中心工作开展不利的总结报告,几乎全在讲基层干部问题,说明地方党委对自身领导责任没有足够的检查和反思。另一方面,党对基层问题的追因,实际上仍是拘泥于阶级成分问题。只不过1947年土改整党决策时,重点考察的是党员的天然阶级成分(即阶级出身),1950年整风决策时,党则改为重点强调阶级异化问题。而实际上,基层强迫命令甚至乱捕乱打问题的出现,有着复杂多样的原因。特别是在新解放地区,老区调入的干部在任务的制定和执行层面均是骨干力量,而任务制定层面因不熟悉新区情况而造成的决策失误,就使任务执行层面丧失了依靠正常手段完成任务的条件,促使后者采取强迫命令办法来完成现有任务。

上述情况表明,党着力整顿基层组织的整风意图,实际上并没有置于完全客观性的基础之上,而是党纠错注意力的惯性下沉。带有强烈“务实”色彩的1950年整风决策,尽管发生在我党已开始执政的历史条件下,但本质上仍是服务于土改斗争的需要,其与1947年土改整党决策都是我党土改系列决策中的构成单元。从政治心理学的角度看,基于完成一项重大工作任务而依次实行各项决策时,因各步骤间衔接的紧密性,任务的制定者不可能在每项决策完成的间歇对此决策实行效果进行足够充分的评估。[7](P123)再加上我党执政之初复杂的国内国际政治形势,反而加重了党对基层组织不纯性的估计。如华东地区仅在1950年1-3月间即发生群众性骚动事件40余起。究其原因,华东局认为就在于镇反不力与征粮不力交相影响,敌特分子混入党的基层组织,同时征粮工作中又发生强迫命令问题引发干群矛盾,“反革命分子得以乘机煽动,遂酿成群众性的骚动事件”。[13]这表明在我党执政的初期,由于民主革命遗留任务和日常建设管理任务并存,镇反斗争的严峻形势,安全和保密级别最低的基层党组织必然成为各地特别是新区党委关注的焦点,一旦基层出现干群矛盾紧张问题,上级党委即习惯于从基层组织不纯方面来找原因。正是在这些因素的作用下,党在革命年代认知和矫正工作失误的惯性思维被沿袭至其执政条件下,在党的执政探索中释放出巨大的张力,推动其将整顿基层党组织作为扭转中心工作运行不利状况的主要抓手。

二、我党对纠错惯性思维的自我抑制

(一)党内纠错注意力自发性上扬的关键诱因

在我党执政的初期及其后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经验决策都是我党主要的决策方式。[14]它脱胎于我党艰苦卓绝的漫长革命探索,主要依靠旧有探索经验和惯性思维方式来制定新的决策。从应用心理学的角度看,经验决策中,决策者对旧有行为经验极其依赖,同时对新决策的后果又不确定,[15]这就导致决策者对一项经验决策正确性的预估程度与其旧有相关经验储备的丰富程度成反比。总体而言,在我党执政初期,由于执政经验的严重匮乏,特别是在新区治理活动中,党对其很多决策正确度的预估是极为保守的,在决策施行时已预留下很大调整空间。这就在客观上推动中共对其认知和矫正工作失误的惯性思维方式进行自发抑制,成为党内纠错注意力自发性上扬的关键诱因。

我党对决策正确度的保守预估,典型地体现在1950年新区征粮工作中。由于对新解放区农业发展水平、农村社会状况的不确定,中央对新区征粮政策和步骤的制定推进格外审慎,当各地大量出现地主抗粮和群众性骚动事件,在一些内部指示中并未全然将之归因于敌特分子的破坏和基层干部的强迫命令问题,而是表现出对新区党委相关决策正确度的严重担忧。如1950年1月4日,中共中央一份有关新区征粮问题的指示电中,针对地主抗粮问题就指出,各级党委也应注意检查自身的政策问题,如是否“某些地方分配任务过重,地方政府随意附加”,“再加反动分子煽动”,才致发生地主抗粮和群众骚动事件。[16](P284)这推动各地党委开始从领导层面检查征粮不力的原因,江西省委、[16](P439)浙江省委[16](P386)所作的相关检查报告还被中央批转全国,以引起各地进一步注意。

上述情况表明,其时针对诸如新区征粮工作,党内已出现了纠错注意力自发性上扬的情况。不过,各地普遍认为决策环节的失误不是主要问题甚至只是小概率事件[16](P386)——且基于应用心理学的研究证明,人在进行经验决策时“会表现出对小概率事件的低估”,[15]这都说明中央不会因诸如新区征粮工作中出现的问题而改变1950年整风重点整顿基层干部的意图。但是,我党由此已开始对纠错的惯性思维进行实际抑制,为1950年整风开始后,新区党委率先突破中共原定整风部署、继而中共中央修正这一部署提供了思想依据。

(二)抑制党内纠错注意力下行冲动的现实依托

密切围绕中心工作整党,是中共中央关于1950年整风内容的根本规定,[10](P396)利于避免整党注意力的不当分散。而自上而下整党则是中共中央关于1950年整风步骤的明确要求。1947年全国土地工作会议期间酝酿整党决策时,有地方代表曾提出可从上级党委整起,“比一开始反到下面强”,但并未为会议重视。[9](P530)而后来情况表明这种整党步骤是必要的。有鉴于此,中央针对1950年整风运动特别强调了自上而下的整党步骤问题。

为了研究出现热负荷不足问题的原因,对上海一些已建的楼宇式CCHP系统进行了文献调研,并得出热负荷不足很大程度上是由于CCHP系统不考虑供空调负荷。通过对比考虑不同热负荷情况下的系统性能,发现考虑空调冷热负荷时,将大幅度提高系统的运行时间、经济性和节能贡献。已有文献报道的上海四家已建医院CCHP系统建筑面积与系统配置如表1所示。

应当说,围绕中心工作和自上而下整党,并不必然导致党内纠错注意力的上扬。其既有可能造成整顿烈度的层层递减,稀释了基层责任;亦有可能造成整顿烈度的层层递增,扩大了基层责任。而其时后种情况确实出现了。本已在1947-1948年土改整党中出现过“左”倾错误的华北大区,在1950年整风运动中再次出现了“左”的偏向。[17](P497)当地整风开始后,一些地方党委对于自身工作失误的检讨普遍集中于对基层干部强迫命令、违法乱纪问题的监管不力,却很少涉及自身在政策制定和任务部署环节的责任。[18](P509)而当整党工作进行到了整顿区村干部环节,很多地方则开始普遍采取高压手段和突击方式来整党。[19]

以上情况说明,在我党执政初期,老区党委因已具备较多的局部治理经验,因而对自身决策的正确程度持相对乐观的估计,加上党在老区的基层建政规模已比较大,造成上级决策失误被掩盖在大量的基层干群矛盾中。在此情况下,中央的整党规定不仅不能抑制老区党委纠错注意力的下行冲动,相反还导致基层整顿烈度的大幅度累积和待释放。

与此同时,新区的整风工作则出现了不同情况。如中共中央西南局给中央的报告中,特别提出整党工作应“以县以上干部为主”,因“弄通他们是一切问题的关键”,[10](P345)在客观上对抑制党内纠错注意力的下行冲动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中共中央西北局给中央的报告中也提出,整风应采取“自上而下整顿领导”、“总结工作”,“结合自下而上检查工作的方法,克服官僚主义和命令主义作风”。[10](P482)这种整党方法既利于避免领导机关整顿内容的泛化和分散,又助于其将自身对现实工作失误的领导责任的检查和反思作实,阻止党内纠错注意力的迅速下沉。西北局同西南局一样,避免了命令主义是此次整党主要任务的判断,并提出既要反对官僚主义又要反对命令主义。虽不可由此推断其意图主要整顿各级领导机关,但表明在其看来,各级党委对于各项工作的开展不力负有重要领导责任,绝非只是对基层干部强迫命令和违法乱纪问题的监管不力。而自下而上的检查工作,则成为上溯工作失误原因的实际步骤,客观上推动了党内纠错注意力的上扬,使西北各地将实际整顿重点转向地方党委。[20]

上述情况证明,不同于老区,其时我党因在新区严重缺乏治理经验,因而当决策实施过程中出现失误,会更加注重从决策环节追因,客观上对党内纠错注意力的惯性下沉施加抑制影响,首先在中共中央明确圈定的任务种类(如1950年征粮工作)中,生发纠错注意力的自发性上扬倾向。而中共中央1950年整风决策中关于围绕中心工作和自上而下整党的技术规定,则推动这种上扬倾向在其既生的任务领域继续壮大,并迅速扩展至其他各种任务领域,使其时镇反斗争形势最为严峻的新区恰恰成为我党突破纠错惯性思维的先头阵地。

新区的整党经验最终被中央推向全国。1950年5月13日[10](P345)和8月26日,[10](P482)中共中央分别向各地转发西南局、西北局上述整风报告,提示应将更多整顿注意力转向各级党委。1950年9月9日,中共中央又向各地转发川南区党委整风报告,强调“各地省地县三级整风务须吸取川南的经验,着重检查工作,端正政策”,[10](P499)将此次整风运动的重点由基层组织转向领导机关。中共中央上述指示,强力抑制了党内纠错注意力的下沉冲动。如华北局即按照西北、西南大区的整风经验重新设计了整党步骤,要求各级党委“将总结检查工作做为整风的中心环节”,“首先自上而下地由负责同志先作总结性的启发报告”,“然后组织自下而上的讨论和检查”,“最后再由领导上做出检查总结”,集中反对实际工作中的官僚主义问题。[21](P497)

我党对其纠错惯性思维的自我抑制,各地整风过程中纠错注意力的上扬,使掩盖在众多基层干群矛盾中的上级决策失误问题大量凸显出来。[22](P220)这充分体现出我党在执政条件下不断改善党群关系的决心和实事求是精神。经过1950年整风运动,在我党的纠错思路中,反对官僚主义问题与反对命令主义问题开始建立起稳定的逻辑联系,政策制定与任务部署的失当被当做官僚主义概念的重要表征。

三、关于经验决策的双重悖论

(一)政治性经验决策的制定与实施悖论

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的决策体制是中国政治体制的中枢系统,也是决定中国发展的关键因素”。[23]我党主要的革命和执政活动,最终都可归结为决策的制定与实施。在基于中共党史的研究中,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特别是决策者对决策实施标的的考量不可能完全文本化,以及群体决策中个人对整体决策影响的有限性,研究者往往不能完整而精准地把握决策者的全部意图。但是依据事物的普遍联系观点,研究者通过考察特定决策制定的背景及其与相关决策活动的关系,可以准确地把握该项决策制定的主要依据和基本思路。正是基于这种研究方法,可以看出1950年党的整风决策脱胎于其认知和矫正工作失误的惯性思维,是一种典型的经验决策。但是,这种经验决策因其政治属性和思维本质的矛盾作用而构成了制定与实施的悖论:一方面,党任何决策的制定与实施,实质上都是一项政治任务的制定、部署和执行,1950年整风决策也是如此。从这种政治属性的意义上讲,衡量1950年整风运动成效的基本依据在于这项决策的制定与实施是否保持一致性。而事实上首先是很多地方党委、继而中央自身都突破了原先设定的整党重点。另一方面,任何个人或群体的决策过程本质上又是一种思维活动。而经验决策的思维本质决定了,其正确性只有通过实施过程中对其初始状态的不断反刍异化才能实现。即便是一项附加了政治属性的经验决策的制定与实施,也必须立足于“可能错思维”,“相信人的认识不可能穷尽所有对象,实践环节比理论推想也更加丰富复杂,因此决策无论是方向性还是实践操作性方面,总是存在错的可能性”。[24]从此意义上说,地方党委对中央1950年整风部署的严格贯彻执行,反而成为影响运动成效的障碍。前文所述华北大区在运动初期的情况证明了这一点。

(二)政治性经验决策的纠错力悖论

从对我党决策能力的研究视角来看,1950年整风决策是一项基于改善外向性决策(实施)能力的内向性决策。更进一步说,是一种以经验决策来改善经验决策的尝试——实质上亦即以惯性思维来抑制惯性思维的尝试。从其时我党纠错思路的角度看,当各项实际工作在基层出现推进困难的情况时,党首先将其判断为基层干部的执行力问题。而在1950年整风运动的实际过程中,我党又将其判断为上级党委的决策力问题,实现了对纠错惯性思维的自我抑制。但是这种抑制效果是客观生发的,是在前一种惯性思维得到抑制的基础上才实现的,换言之是以创新性思维的因素来抑制惯性思维的结果。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抑制是不彻底的。历史证明,在党执政初期,地方党委之所以拥有较多的探索自主权,既有历史原因,更是中央对既成状况的有意维持使然,实际上后者对放权的任务种类有着明确界定。这决定了从绝对意义上讲,地方各级党委实际上也是中央决策的执行层面。在一些特定任务种类的实施过程中,地方党委的决策自主权实际上十分有限。

以1950年征粮工作为例,各地问题的出现,实际上归根结底在于其时严重的财政经济形势下,中央层面制定的国家总体“征粮任务甚大”,而各地又“必须加以完成”。[16](P284)在此情况下,各地实际没有多少削减征粮数额的权限,在一些农业生产发展水平相对较高的地区,在层层的压力之下,有的县委甚至强调“一斤都不能少”。[25]也正是从此意义上说,各地在整风期间检讨和调整征粮政策时,只能在该地区总体征粮定额的前提下,着力解决不同群体征粮配额的相对“畸轻畸重”问题,[21](P497)而实际上该地区的总体粮负并未减轻。这就决定了因征粮而起的强迫命令问题不会因整风而得到解决。如据有的学者考证,在其时有的地方,正是由于当地党委“对其上级分派的任务同样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因而对基层干部的强迫命令等“过火行为是默许的”。[25]

正因类似上述征粮工作问题的存在,决定了1950年整风运动并不能彻底解决实际工作中的失误问题。这反映出基于经验决策的纠错悖论:依照内向性经验决策来认知和纠正外向性经验决策(制定与实施)的失误问题,在前者决策基于政治属性的应然性意义上,必然要求其实施与制定保持一致性——亦即这种决策赖以形成的惯性思路不能被突破。在此情况下,这种内向性经验决策纠错成功的唯一条件就是,其纠错的惯性思路在之前已成功突破其现时所要突破的外向性决策赖以形成的惯性思路。

(三)政治决策中创新性思维培育的必要性与现实途径

上述关于经验决策的双重悖论,归结起来即政治性经验决策的初始状态必然无法(在符合事物客观发展规律的前提下)实现其决策价值。如若决策实施过程中没有突破惯性思维的实际步骤,且决策未被实际废止,则决策的目标只能通过主观强制(如行政命令)手段加以实现,依靠此种手段贡献的所谓执政效率建立在牺牲执政合法性的基础上,其危害不言而喻。从此意义上说,依靠创新性思维来增强决策活动的科学性就显得格外重要。

但是,创新性思维并不是凭空产生的。由于人思维活动的连续性,创新性思维的培育只能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因而所谓人思维方式的质变和创新性思维的形成,只能是对人“现有的思维方式,特别是对现有的观念和方法的突破和超越”,不应也不可能是对人思维空间的“清零”重来。[26]至于生发于创新性思维基础上的创造性活动,更不可能“无中生有”,而“总是需要一定的历史条件作为前提的”。[27]实际上在个人的活动中,由于特定个体受认知水平、信息储备和活动时间空间的限制,进行经验决策活动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经常的和大量的。特别是在未知领域的探索活动中,正是经验决策推动个体对其决策的初始状态自我质疑,从而生发抑制和突破惯性思路的自发冲动。[15]至于我党所进行的执政活动,其本质上是一种“复杂性探索”,[27]这决定了政治决策活动的难度远非个体活动所能比拟。针对大量现实性探索活动中的问题,尽管我党作为执政者在信息占有等决策资源的获取和使用上享有便利条件,但面对执政活动这种“复杂巨系统”,基于现有科学理论或经验总结而形成的“传统的认识方法与思维方式无济于事”,而“必须寻求新的认识方法与思维方式对之认识与处置”。[27]而这种创造性活动的进行,正如前文所说,只有建立在对现有一切相关科学理论亦包括经验总结进行扬弃继而超越的基础上。也正是从此意义上说,创造性思维活动是一个永不停止的过程,不仅现有决策的科学化客观上须从对惯性思维的抑制入手,且一切现有的创新性乃至创造性思维成果,在其前景上也成为惯性思维的组成部分,需要在新的创造性活动中加以抑制和冲破,由此不断地累积创新性思维要素,促成新的飞跃。

依此反观党的执政历程,其执政探索思路的不断升华演进,正是建立在不断地对其既有决策进行试验、调整、修正直至超越的基础之上。从此意义上说,在改革开放总体决策制定前的执政探索中,诸如1950年整风运动等实践活动,虽未能从根本上冲破党认知和矫正执政失误的惯性思维,但在大量的诸如此种内向性的以及其他外向性的决策活动中,党赖以推进探索活动的惯性思维却不断地受到抑制,创新性思维要素客观上一直在不断地生发和积累着。也正是从此意义上说,我党改革开放总体决策的诞生,既是深刻认识经验决策危害性的结果,同时也是建立在长期经验决策活动的基础上。正是生发于此种决策活动过程中的创新性思维累积,使我党有决心和有条件采取渐进式的改革方案。

上述情况提示,一方面,党在进行内向性活动(执政党建设)时,既应着重推进创新性探索,又应坚决反对所谓旧有相关经验“过时”论,而是要将这种创新探索置于正确看待和取舍旧有经验教训的基础之上。对此,现时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成功开展和不断深化便是明证。另一方面,党在进行外向性活动(执政探索)时,既应防止陷入依靠某种所谓全新模式对现有一切执政活动“推倒重来”的思维陷阱,亦应着力进行执政党央地组织关系间调整,及着重健全决策失误的矫正机制,依靠权力运行机制和决策矫正失误机制的健全完善,确保纠错活动的及时和有效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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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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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3(2015)01-0029-06

作者:赵亮,首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院讲师、法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博士后流动站在站人员,主要研究方向: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史。邮编10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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