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昆 (山西大学文学院 030000)
首先我先陈述一下我所认同并理解的底层文学,即李云雷所认为的:(1)它主要描写底层人的生活状态,代表底层人发出的声音。(2)它是作家的独特创造,它不是要迎合而是要提升大众的审美趣味,并使之对真实处境有所认识与反思。(3)它对现实有一种反思、批判的态度,希望引起大众对不公平、不合理之处的关注,以发生改变的可能性。其次,我所关注的作品主要是陈年的《胭脂杏》《小烟妆》《九层塔》3篇,对其论述的角度主要从具有的价值和存在的问题两方面展开。
近些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惊人,与此同时,中国社会的各种矛盾也越来越突出,异常的尖锐,诸如:收入分配不均,地区差异扩大,官场腐败严重、医药和教育不平等,生态环境恶化等等这些问题,使得人们的情绪不仅没有随生活条件的改善而减少,反而有所上升。在《小烟妆》中,三鬼和刘军多次对于富人区住宅充满向往、对富人生活方式充满不解的情绪,在两人与小烟讲到“东城墙要开大型文艺晚会”的话题中,很明显突出三鬼对于公款消费的强烈不满。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不禁想到山西的经济发展状况,想到大同在近几年发展所遇到的瓶颈。由于大同地质地貌的缘故,而拥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在中国被称为“煤都”,而煤矿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当地部分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形成独具特色的矿区生活,对当地老百姓影响巨大。又因当地土地稍贫瘠,粮食产量不高,许多农民为养家糊口,被迫下煤矿谋生,因此当地人历来对煤矿产生一种既依恋而又有些畏惧的倾向,换言之,就是小心翼翼地用生命在挣钱。
09年前,是典型的小煤窑时期,由于个人投资与规模不成正比,安全措施监督施实不到位,常常致使许多矿难事故的发生,危害广大劳动百姓的生命,久而久之形成恶性循环,这也是陈小手与李春悲剧命运的缘由之所在。
在《胭脂杏》中,陈小手经常陶醉于一口烧酒一口肉的生活情趣中,然而这样的洒脱背后似乎掩盖了许多事实真相,隐藏了主人公内心的痛楚。换句话,倘若不是工伤,或许早已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幸亏老天眷顾,没有丢掉性命,只是容貌已毁。然而正是在大难不死这层关系的庇护下,陈小手才能在领导的允许声中偷偷地卖铁来换得日常生活的滋味。而那滋味却完全建立在工伤基础上,这种用生命换取美好生活的行径顿时令人心生怜悯,而主人公却依然能够乐此不疲地继续自己的生活显然是主人公强大的内心深处一种隐忍与平淡生活态度最为真实的写照。
在《小烟妆》中,李春向来畏惧死亡,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魔掌,文中对于李春的描写,不仅作为整个故事的前提条件和其中一条线索而存在,而且作为一个典型细致地被刻画出来,除此之外围绕李春展开对矿工工作的部分过程以及矿井条件异常简陋的客观描述,这是对于煤矿深处最为直观的呈现。
09年后,国家为了减少不符合生产指标的小煤窑对矿区进行整合,所有煤矿的所有权及使用权都归国家所有,并由国家进行统一分配生产,矿工的安全问题虽然得到了最基本的保障,但这也意味着许多矿工要面临下岗失业的风险。与此同时,大同为了响应由资源型城市逐渐向文化生态旅游型城市转化的号召,进行城市总体规划建设,为此出现了较多的棚户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刘军与三鬼成为这一时期的典型的缩影。而又因为大同长期以来的单一经济发展模式,造成产业分布的不完善,女性在就业方面受到了较多的限制。此刻,就业问题成为缠绕人们的最大的问题,城市化、矿区问题带给当地人民些许忧虑。
在《小烟妆》中,对于陈果的描写就较为突出这一点,如:“女人刚进城时做过很多种营生,都做不长久,不是人家炒她,就是她炒人家。眼看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女人狠狠心走上了另一条来钱快的道。”
在《九层塔》中,陈平承载了太多的苦难。首先自己不得不承认其孤儿的身份;其次,从小到大虽然有养父母,但没有收到父母较为完整的关爱;再者,养父母的婚姻变故使得自己更显得孤独悲伤;最后,自己的婚姻又如同父亲那样失败,并且得不到儿子在精神上的认可,这一切都在陈平的心中隐藏着,并折磨着自己。就拿陈平买生日礼物看儿子一事为例,这原是出于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本能关爱,毕竟他是陈平的亲骨肉。而那种潜意识中带有的幻想以及讨好的表情,却被儿子的举动彻底搅乱了,瞬间将陈平从母子本应有的亲情场合活生生地拉回到现实当中,而实际上儿子与陈平的关系并不密切。因此,陈平心中的担心此时却成为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到学校来找他的借口,这里的担心或许是怕儿子知道自己的职业,显然,那是陈平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因为这样或许能给儿子留下一个正面的形象,以此来减少对于孩子内心的伤害,同时也能维护一下自己的自尊心。而她这样的心理分析与最终决定又何尝不是为现实和理想间的冲突在寻求一种内心的平衡,使自己得到一丝安慰。
郑国庆在南帆著的《底层经验的文学表述如何可能?》中提到“底层因缺乏话语权而无法自我表述的观念”,陈平作为一个底层下岗妇女,虽然作为底层有不能完全真正了解与表述自己的地方,诸如:下岗后自己选择的工作、世俗思想的泛滥等,但是她的心中仍有活着的理由与追求。而此时,老徐的出现如同救世主一样,将陈平从生活的庸俗深渊中拉上来。反过来,如果陈平没有那份对于生活的坚守,或许老徐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首先,值得的肯定是陈年在文中关于底层在政治或经济上已经失去主体性地位的表现。在三篇文章中,城市化进程对于文中的人物影响巨大,这都体现出底层对于城市生活的向往。然而我认为这种观念并不是底层所能自觉地产生的,底层之所以有此观念,关键在于在社会化大生产的大背景下,社会分工日益明显,不同阶层的人群对于物质的需求变得多元化、盲目化、迫切化,其中非底层人群对物欲的极端追求吸引着广大底层对于美好城市生活的向往,而这一潮流日益成为的必然趋势,这一思想也逐渐弥漫于底层社会。而实际上底层中的大部分人处于被动状态,出于无奈而跟风迎合,这种迎合正是理想与现实产生冲突的关键,是底层在政治或经济上主体性缺失的表现。如果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底层正在急于成为非底层而努力奋斗,在他们心中深奥的道理或许不太懂,但对于追求美好生活、改变家庭条件和孩子教育条件的诉求逐渐成为底层人为此而挣扎生活的价值所在。在《胭脂杏》中,提到胭脂想到城里学习新潮的理发技艺。在《小烟妆》中,陈果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城里幼儿园的教育。在《九层塔》中,虽然没有明确地提到她对城市生活的向往,但其本身就是城市一员,只是城市中的弱势群体而已,这样说来,她也是在为改变现有不满生活而在努力着。
其次,其现实性理想的核心主要表现在人物对于拥有一个完整幸福家庭的向往。这似乎是生活在底层人民最直接的诉求,甚至可称其为生活奋斗的目标与动力。在《胭脂杏》中,陈小手与胭脂的结合,胭脂对陈小手的不离不弃,足以体现两人对于感情的重视,虽然缠绵的话语很少,但戏谑之中却深深地流露出身为底层老百姓对于完满家庭的憧憬。在《九层塔》中,陈平与老徐的婚姻虽然未能长久,但就其侧面而言,正好弥补了双方实际感情的需要,通过老徐与陈平的一系列举动,即可看出两人心心相印,为创造一个美好的家庭而携手进步。
在《小烟妆》中,体现出来的则更多的是家人对于整个家庭的一份承担,无论是三鬼、刘军、荷珍、陈果都是维系家庭正常运转的主力军。三鬼、刘军心中的买车梦想;刘军与荷珍还债治病的现实驱动;陈果为实现城市人供儿念书的志向,这些动机的初衷都源于对家庭的观照,无论手段是否符合世俗道德、伦理,其本心却始终是积极进取的,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的:“人都是自私的,只有是属于自己的生活,永远是好的生活。”
综上所述,作者除对社会真相的观照外,还表现出以家庭为核心的理想追求,这都显示出作者能够充分地认识到底层蕴涵的力量的能力,并且能够将自己置身于和他们平等的位置来看待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在这一点上应得到相当的认可。同时我也发现其存在某些不足之处,使得其批判性未能取得恒久的表现。(1)未能深层次地展现人物心中更为深邃的精神追求,作者只是关注于比较现实而被动的理想,这显然不是主体内心所要表达的最高境界。在文中,当主体面对问题时,往往缺乏足够的理性分析判断过程与依据,甚至连一点自我的想法都没有,只是一味地去迎合大众,这或许是底层自身的问题吧?这也使得我们无法从作品中感受到由超现实到现实之间矛盾的转换过程,即无法领略到主体性理想破灭后,而最终屈服于社会现实的悲剧美感所产生出的震撼力量。这一缺陷在《小烟妆》中表现的较为突出。(2)作者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存在设置预期读者,迎合市场某些倾向,这一点集中反映在《小烟妆》中,作者虽然运用不同的时间维度来叙述这个故事,但其间对于性的描述显得太过漏骨且冗长,未能深刻地表现出那种由道德滑落所引起的内心挣扎与煎熬,没有进行发自内心的拷问。相反在《九层塔》中,尤其在陈平给儿子送手机这一情节中却表现的恰到好处。
结语:在三篇文章中,作者均以底层女性的苦难生活作为典型代表来抒发对于底层最为真实的认识,同时隐约传达出作者自己的世界观,以一种女性独有的细腻口吻和包容心态来阐释那平淡而隐忍的生活态度,这无疑对于底层文学的发展能够产生更为深远而持久的价值与意义。